清平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叁思
寄声心中一喜,乐颠颠地跑到床前,弯下腰将一张大脸往李意阑视野里凑,先观察了他的眼神和脸色,觉得还算神,这才压着嗓子关心地问道:“六哥你醒啦,你感觉怎么样?”
李意阑在脚步声和人声的双重刺激下转着眼睛,目光在知辛和寄声之间来回移动了几趟,浆糊似的意识这才开始破冰,慢慢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温度和情景。
以及他自己那只不知道为什么,麻得稍微一动就让人牙酸的右臂。
清醒瞬间拽回了他刚刚跳过的疑问,李意阑不想吵醒知辛,就对寄声点了下头,笑了笑示意对方安心,同时一边活动手臂,一边在枕头上低头去看。
然后这一眼下去,他立刻发现自己下巴擦到的手臂不属于自己,而是知辛的,并且更尴尬的是他半抱半压地将知辛的胳膊搂在怀里不说,腿上更是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然把知辛的手掌压平了夹在大腿中央。
人手心上的温度总要比其他地方高一两分,右腿内侧上的热度像是会游移,瞬间透过躯干直冲脑门,李意阑只觉心口剧烈一颤,脑筋在这种始料未及的状况下直接绞成了乱麻。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他一边使劲回想,但始终毫无印象,另一边心虚地整个人在被子底下猛地让了一截,急欲摆脱这种肢体交缠的窘况,得知辛醒来了更尴尬。
然而有句话叫怕什么就来什么,李意阑刚刚一撤,还没等退开,手臂上分量的增减就惊动了知辛,他醒的毫无预兆,睫毛都没抖一下,眼皮子掀起来目光清亮,有神到李意阑忍不住怀疑他刚刚是不是在装睡。
可是别人行的端做得正,哪里需要装什么蒜,李意阑在心里笑了笑自己的拙劣和疏于应付,接着就和知辛对上了视线。
以往他们没少对接过眼神,但这种躺下的近距离还是头一次,知辛有半张脸陷在衣裳里,失去正襟危坐的陪衬以后,他看着的眼神就仿佛少了一层慈悲和距离,更像一个活在红尘里的温柔的普通人。
李意阑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一时根本没找到话来打破这个尴尬、暧昧却又亲近的氛围。
知辛倒是一如既往,处惊不变地对他笑了笑,轻声招呼道:“醒了啊。”
李意阑“嗯”了一声,刚想问他怎么回来了,怀里的手臂就抽了一下,这点跳动顷刻勾起了李意阑方才未尽的尴尬,他赶紧低下头,用麻掉的那只手臂将自己撑起来,同时手脚并用,不着痕迹地将知辛的胳膊从被子下面送了出来。
知辛的胳膊被他压抽筋了,手背上印着几道裤子烙出来的褶,发白发瘢,一眼看去像砍出来的刀疤。
李意阑使劲握放着麻木到坚硬的右手,有些愧疚又茫然地解释起来:“知……大师,对不住,我睡糊涂了,不知道怎么把你的胳膊给抄住了,来,你坐上来,我给你揉两把,活一下血。”
他刚醒不久,人又病着,嗓子特别沙,说不上好听,但沙哑之中夹带的那股笑意很讨人喜欢。
知辛的手臂确实不好受,先麻后抽,像是烫过火的针头到处在扎,虽然说这痛劲一会儿就过去了,但罪魁祸首既然想做点补偿,无伤大雅的知辛也没有活受罪的癖好,闻言就站起来准备坐到床沿上去。
然而他大概是忘了自己就这么塌着腰坐了接近三个时辰,趴着不动的时候还没觉得,腰腿上一使劲,身体里霎时传来“咔咔”两记脆响。
那响声敦实的简直像是闪断了腰,李意阑连忙问道:“没事吧?”
知辛睁着眼睛一本正经地感受了一下,腰上不疼不痒,他摇了下头就坐下了:“没事。”
李意阑已经大力而野蛮地捏散了自己受伤的麻意,听知辛说腰上没事,就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知辛抽搐的是小臂上的筋肉,李意阑为了好上手,就将他的袖子往手肘的位置上推,边推边笑道:“大师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动作和他下午睡着时无意识那会儿差不太多,知辛下意识就想躲,但吃一堑长一智,还是不动声色地忍住了。
他不想说那个不吉利的梦和签,因此一带而过之后就转移了话题:“天太冷了,我不太放心你,不说这个了,我有个事情问你。”
李意阑撸起袖子以后就开始在他手臂上揉,揉了几把之后改为从上往下顺捋,他本来低着头,闻言抬起来,用鼻音“嗯”了一声,一副知无不答的样子。
知辛好笑地说:“你刚刚梦呓的时候,一口一个知辛,现在醒了又成了大师,怎么,一个梦还把我们的交情给做生分了?”
李意阑听得左手一滑,“啪”一下按进了软塌塌的被褥里。
继搂了人的胳膊之后,他又梦呓了?
算了梦呓就梦呓吧,是个人就总有撞邪的时候,李意阑现在忧愁地是,他糊涂地时候都说过什么……
第57章在意
“我……我没说什么胡话吧?”
李意阑一张嘴,明明是说的是未知的问句,可气势萎靡,弱的像是已经知错待改了一样。
如今他正病得厉害,态度又这样诚恳,按照知辛以往的脾气,即使李意阑真的在言语上冒犯了他,他也不至于当着寄声的面让人下不了台。
但今天也不知道是哪路风水不对,知辛的心胸没有平时那样宽阔,他看见李意阑这幅有些心虚又招架不住的样子,恶趣味就应运而生,就想在言语上卖卖关子,看这个以沉稳见长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清平乐 分卷阅读101
于是他弯着眼角,面带促狭地笑道:“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这一上来就问是不是胡话,平时背地里,该不会对我有许多不满吧?”
李意阑本来一个头两个大,可看他还能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言谈说笑,神智顿时又转过弯,觉得自己应该没有说漏嘴,不然知辛不能这样无动于衷。
他心说不满没有,痴心妄想倒是有很多,但这话说不出口,于是李意阑赶紧摇头:“没有的事,你这么有德的人,我敬你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什么不满。”
知辛抿着嘴角眨了下眼睛,神色里有股活灵活现的不相信的意味:“那你有什么好愁的,敬我不该是说好话吗?”
李意阑的脑子转得不慢,只要不慌,他还是能找到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的,他闷闷地笑着说:“怎么不愁,本身我叫你的名讳就不太妥当。”
知辛是世俗里的高人,而高人的大名历来只有前辈、长辈和显贵才有资格叫,李意阑顶多只是个平辈的友人,和知辛的交情也没有久到能够枉顾身份,确实不应该直呼其名。
谁知道知辛却说:“没什么不妥当的,你别对我那么生分。”
眼下放眼整个饶临城,怕是不会有人比李意阑更想亲近这个人了,然而他的隐忍在知辛看来却成了生分。
李意阑心里有些凄凉,可要说这话是冤枉和曲解,他又拎不清因果似的有几分高兴,因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跟知辛的关系总归是在靠近。
他早已打定主意,不会主动越雷池一步,但这回是知辛在朝他示好,李意阑纵然始料未及,却也舍不得后退,心里一阵悲喜交加,末了还是欣然占尽上风,妥协的笑意里带着一些止不住的纵容:“知道了,不生分,拿你当自己人,以后我就叫你的大名。”
知辛轻微地歪了下头,露出一副“这才对嘛”的样子。
两人说话的当口,李意阑连揉带搓,他手劲儿不小,虎口上又布满了硬茧,手一动便能带起一阵浅痛。
不过这样却正好,加上皮肤摩挲之间擦起来的热度,双管齐下将好能够压过麻痹,知辛觉得痛比麻要好受,慢慢松开拳头,准备活动一下手指。
可谁知道他指头一撑开,中指的甲盖就弹到了一截硬物。
李意阑从来只穿窄袖,这边又是左手,知辛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是解戎的枪头。
李意阑察觉到那点轻微的震动,但没什么反应,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执着地问道:“所以我睡过去那会儿,到底说了什么?”
知辛感觉这玩笑话不回答是过不去了,只好转了转被他扣在掌心的手腕,安慰道:“放心吧,什么机密也没泄露,就一直说冷,后来扒住我这条胳膊,就拿去当暖炉了。”
李意阑的眼神在他脸上飘了一下,眼底明显存着疑。
知辛哭笑不得地说:“实话,不信你问寄声。”
李意阑立刻去看他小弟,寄声本来乖乖地站在旁边,一听这话立刻站了出来。
其实他还真没听见他六哥说梦话,因为大半的时间他都待在大厅里,只是隔半个时辰左右才回来看一眼,但“暖炉”这个说法却是比顶针还真。
中途寄声有一回进来,知辛的胳膊就已经不知道怎么的被“劫走”了,当时知辛只能折着腰,坐不直也趴不下去,看着就腰痛。
寄声协助知辛帮着抽了抽,可碍于李意阑抓得太紧,人都快扯醒了手臂却还没得到自由。最后还是知辛心软,让寄声去找来一个矮脚凳子,趴在枕头边陪床。
寄声感念知辛对他六哥的照顾,跟班的大旗说倒就倒,立刻附和道:“是的六哥,你是挺冷的,你睡着的时候就差把大师整个都拖进被窝里去了。”
李意阑好不容易才忘掉方才那阵尴尬,结果被他一声“拖进被窝”又给埋了回去,他两眼无神地看了寄声一眼,特别想把他丢出去。
偏偏寄声却会错了意,以为六哥需要他,不退反进,乐颠颠地往床这边一凑,说:“六哥?”
李意阑却只想让他别再丢自己的脸,想了想说:“我有点饿了,大师想必也差不多,你去帮我们弄点儿吃的来。”
寄声天真无邪地应道:“好叻。”
然后他一出房门,立刻吆五喝六,跑去将李意阑醒来的消息广而告之了。
至于客房这边,寄声走了以后,屋里莫名清净起来,李意阑满耳朵里都是自己搓着知辛皮肉的“沙沙”声。
知辛比常人要白一些,皮上浮起来的血色因此被衬得很深,看起来活像是挨了打,可惜“打”人的李意阑却并不太懂怜香惜玉,占着力气轻了不起作用的硬道理,兀自忙个不停。
“对不住,连累你遭罪,下……”
李意阑本来想说下次再这样就直接叫醒他,但转念一想应该不会有下次,便连忙重重地在知辛手臂上捏了两下,趁机改口说:“下地之后我向你赔罪,手上还麻不麻?”
知辛握了下拳,致痛和僵硬的麻痹已经褪了,还剩一点蚂蚁在皮下爬似的酥痒,以及心头涌起的那点啼笑皆非:“不麻了,可以了,罪也不要你赔,你歇着吧。”
李意阑不想歇,甚至还想给知辛咯嘣响过的腰上也捏一捏,但闻言他还是停下来给知辛将衣袖拉了下来,然后木在床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知辛没有说实话,李意阑隐约感觉得到。
说白了,寄声才是跟他形影不离的人,他冷了不喊寄声、不喊他大嫂,甚至不喊认识得更久的江秋萍等人,反而只喊了最后才认识的知辛,据说还一口一个,这逻辑俨然说不通。
不过既然知辛不说,李意阑也不想盘问,他少时不顾一切地去学枪是因为喜欢,如今不欲纠缠也是因为喜欢。
只是喜欢归喜欢,他却并不想抛弃一切,去赌一段毫无把握,甚至可能会导致两人分道扬镳的在一起。
于是李意阑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去在意知辛到底知道了什么。
知辛却很在意他在琢磨什么,这人一醒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这样对病情极其不利,知辛刚想开口问他有什么心事,门口就响起了“哐当”的一声,像是门框被谁撞了一下。
撞门的人是王敬元,众人听说李意阑醒了,一窝蜂地全过来了,王敬元晚饭时喝了点小酒,脚步有些凌乱,一脚磕在门槛上,扑进来扶住了门扇才得以站稳。
寄声去知会的时候告诫过大伙,不要跟他六哥提案子,让他消停个一天半天,江秋萍烦躁地说放心吧,想提也没什么可提的。
晚饭前吕川回来了,说是杜是闲毫无异常,下午白见君也没有来,他的人不在成衣铺,那女掌柜声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而言之就是这一个下午,他们什么进
清平乐 分卷阅读102
展也没有。
江秋萍代表众人跟李意阑寒暄了几句,让他安生地休息,有变动了自然回来告诉他。
李意阑在人堆里没有看见他大嫂,得知答案后半晌没说话,一边觉得是徒劳是枉然,一边却又忍不住动容,觉得他大哥给他找了个好亲人。
大伙站了没多久,寄声就张罗着吃食回来了,不能谈案情他们待在这里也多余,全被寄声轰了出去。
等到上桌吃饭的时候,李意阑总算恢复了自然,开始跟知辛有说有笑。
他想起一出是一出,提着筷子问道:“说起来那个蚂蚁糖丸的事,你是怎么想到的?”
“碰巧,也不是我想的,”知辛将小和尚送他霜糖以及蚂蚁觅食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他的糖是小和尚送的,而小和尚的糖是杜是闲送的,也就是说知辛这个阴差阳错的灵感,追本溯源还是杜是闲给的。
李意阑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登时又浮了起来,想着怎么又是杜是闲,但杜是闲做的事情看起来合情合理,他没有怀疑对方的依据,更不想将知辛扯进来,连忙先将这个念头按了下来,准备夜深人静了独自再想。
两人这边在屋里吃饭,寄声却不在房里,李意阑本来以为他是去找王敬元侃大山去了,可一个多时辰以后,他才发现他的小厮没这么简单。
饭后寄声还没有回来,李意阑懒得喊人来拾,只好自己动手,知辛不可能看着他做这些,两人推来推去,最后一个人搬托盘,一个人提筷子和汤壶,一起将食具送回了厨房。
从后厨出来之后,两人从廊下看见满天星斗倒悬,一拍即合并肩上了青石板小路,漫无目的地在衙门里闲逛了半个时辰。
隆冬里没有花前月下,但也有它独到的景致,树上的枝吖都裹满了冰花,色虽然单一,却有一种别的季节所不具有的纯净。
两人在这样的景色下行走,心头都被染上了那种清冷的平静。
李意阑并不太避讳自己的病情,不以为意地打破了寂静,他说:“知辛,我今天忽然晕厥这事,有什么说法吗?”
知辛没法跟他说是时候到了,顿了一下,说:“应该是有些过劳,又时常睡不好的缘故。”
李意阑笑了一声,没有揭穿他这个拙劣的谎话。
知辛轻松过关,却完全没能放松下来,走了两步忍不住开口,用温和的语气事无巨细地将李意阑的状况盘了个底朝天。
有些身体上的不适,像口鼻血、喘不上气、心慌心痛之类的症状,李意阑瞒着寄声,是因为跟他说了也没办法,只能让寄声干着急,但他从不瞒大夫,因为并不想死,知辛也是大夫,李意阑便一五一十地交代得很干脆。
原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汗,每年一入数九寒天,李意阑就冻得没什么知觉了,夜里有一方面也是因为冷,所以总是睡不着。
知辛听得心里发堵,又觉得安慰的话句句违心,说不出口,只好突兀地沉默下来,闷着头在夜路上瞎走。
李意阑却蓦然在这阵静默中感受到了对方的重视,他听过很多安慰的话,安慰他的人有的是出于客套,有的心里则比他还慌,他还要反过来安慰对方,次数多了就觉到了累。
这样的沉默就很周到,没有怜悯没有可惜,但又不至于孤独,李意阑看着地上那一双淡淡的影子,忽然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然后那句话想都没想,张口就来了:“知辛,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知辛轻轻地在他后背上扶了一把,话里带着笑:“知道了,回吧。”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路上知辛又左右交代,说他虚汗太多,夜里的炭火不能烧得太旺,但也不能让屋里太凉。
李意阑说什么就应什么,连连点头,点了半天知辛才反应过来,他一个只管睡觉还睡不着的少爷,跟他说这些就好比对牛弹琴,便就此打住,准备回去叮嘱寄声。
谁知道半刻之后他跟着李意阑踏进房门,没有看见寄声,却在李意阑床上看见了一个脱得只剩下中衣的妙龄女子。
那姑娘本来躺得好好的,裹着被子,见他们进来了才坐起来,跪在床上低眉垂眼地叫了声大人。
知辛看了看那女子又去看李意阑,表情一时懵的厉害,这画面对他来说实在太过非礼勿视了,知辛猛地垂下眼帘,看着地面对床的方向竖了竖手掌,阿弥陀佛都没念,静悄悄地转身就走了。
李意阑瞥见身边的人影一空,其实没有结果这也就没什么关系,可他还是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百口莫辩”。
这是什么活见鬼的状况,李意阑也晕得还七荤八素,但他不能让知辛就这么走……不,他还是跟着走了算了。
“你别跪了,把衣服穿好,从床上下来,一会儿我来问你话,”李意阑匆匆丢下一句,头昏脑涨地出去了。
第58章顶替
十二月十九日,戌时末,江陵大理寺。
烛火飘忽,守卫立在夜色里,肃穆得像是一尊尊石像。
马蹄踏踏而来,一名白虔布衫打扮的中年男子从马上下来,背着一个靛蓝色的长条包袱快步穿停过堂,最后进了签押房。
房里没有仆人,只有几盏烛火,和一位脱了帽却还穿着官服的大员。
此人上半身陷在铺了兽皮的太师椅里,清癯长脸、发色花白,正是刚刚休革复任的钱理。
布衫男子推门进来,看他阖着眼,却知道他没有睡,带上门走上前去,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
“老爷,李意阑李大人发往京师的信函,一问慈石一问矢服一问画中人,三封的副本我都取来了,你看看。”
仿佛睡着的钱理闻言睁开眼皮,露出一双左右不同的眸子来,左眼亮、右眼浑浊,单看面相根本拿不准,这老头到底是明还是糊涂。
钱理当然愿意糊涂,但是有人非要逼他明,这个从天而降的大理寺卿丞就是最好的佐证。
只是封了这么一个更大的官,他也未必能够查的了那个案子,否则上次也不会无功而返,钱理心中抗拒,只觉得这回很难再有上次的幸运了。
皇上是位有德之君,很少动不动就砍砍杀杀,但案情牵连到他那位尊显的养母,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生年已老却还要顾虑前路茫茫,钱理慢慢吐出了胸中的浊气,将神聚到了书桌上。
桌上铺着李意阑的三份驿传信,鉴于画像要比字要直观,钱理果然取了画,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缝隙提立起来。
拜画师高超的技艺所赐,画上的人极富神韵,虽然白纸墨线无甚颜色,但长眉凤眼瓜子脸,俨然是个书卷气浓的俊美公子。
这人容貌出众,看起来着实不像案犯,但人心隔肚皮,却又说不准,钱理
清平乐 分卷阅读103
细细地看完了画中男子的五官和特征,确定脑中毫无印象了才抬眼去读纸页右上角的批注:
宫人,来历不详,年约三十六七,性情外温内傲,不爱言语,善机工械巧,安定六年时在西疆出没,或有可能曾任职兵部或军器监,望速查,盼即赐复。
这几行字里的多个字眼都直指最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平乐案,钱理这边刚刚接手还一无所获,没料到境外之地的李意阑却已经先一步截获了关键人物,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钱理一边想着李遗这个胞弟果然不同凡响,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之源,你从守藏司过来,此人的身份可有结论了?”
布衫男子也就是他的师爷许之源答道:“没有,守藏司没有此人的档案。”
钱理:“哦?司礼监那边呢?”
许之源接着摇头:“也没有,我认为在朝廷的表彰库里,很难找到此人的痕迹了。”
钱理放下画像,指了指堂中的扶手椅说:“这揣测是因何而生?你且坐下,将缘由讲一讲。”
许之源依言坐在了没有放花盆的花凳上,信而有征地道:“我亲自查过一遍档案,奉天九年到十六年,尚方司和军器监的要员名录与实际有出入。老爷,你是两朝元老,当年虽然不在京中任职,但袁祁莲才是与你同届的长乐太仆,这事你是知道的。”
“自然,”钱理已显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皱纹横生的微笑,“我还在燕会上见过他一面。”
那是奉天十二年,军器监先铸得攻城利器排云弓,太上皇后纵马横扫西北八番,大瑞的铁骑在疆场上走到了史无前例的远方,年关时皇上大宴群臣,钱理正好回京述职,赶上了这次盛会。
在他所余不多的印象里,袁祁莲生的眼深鼻高、身形高大,面上隐约带着一些外邦人的迹象,坊间传言这也正是酿成袁祁莲一生悲剧的起点,说他是外邦的杂种,恃才傲物,满京师的名门望族都容不下他。
可事实怎么可能就这么片面而简单?
且不说当官的都是人,心里骂娘、嘴上幸会只是基本修养,能留在京师的更是老奸巨猾,个个都忙得很,最喜欢互利共赢,绝不可能只为了区区一点血统去排挤任何人。
再说军器监也鲜少跟三书六部打交道,平时除了开销和物料交接,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袁祁莲跟人结仇的可能性比京中任何一个纨绔子弟都低。
所以能够杀死他的除了自作孽,那就只剩利益冲突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