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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常叁思
江陵。
有钦差的通行令在,众人速度不减地冲进了整个中原守备最严的核心区域,接着在官道上横冲直撞了半个时辰之后,最后停在了魏巍宫楼的一道朱墙下面。
李意阑抬起头,看见了远处层层护卫之后的高楼气势恢宏,烫金色的“午门”二字从极高的位置上压下来,连块门匾里都有睥睨之态。
早有宫人侯在这里,一见马队就迎上来细声细气地催道:“洪统领,您可算回来了,皇上和钱大人会面已有两刻钟了,您可赶紧将咱们的提刑官大人带进去吧。”
钦差首领闻言对着李意阑,将手一扬道:“李大人,请。”
第82章乌鸦
东六宫壁垒森严,中宫放眼望去大片都是空白,巍峨楼宇耸然孤立,并没有民间传的那么富丽堂皇。
李意阑跟着宫人在中轴线上行走,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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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不抬眼也知道正有上百双眼睛从不同的方位盯着自己。
偌大的宫门中除了巡逻的脚步外再无声响,有时遇到忙碌的太监擦肩而过,基本都低着头,像是一个个没有好奇心的木偶。
李意阑本能的不喜欢这里,便也不再到处窥看,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领路太监的后背,一路疾走拐进了中轴上的一道侧门。
门匾上挂的是三宝堂,京中的大官都知道这是皇上平时最常呆的书房。
李意阑跟着太监又进了两道内门,在一声高亢而绵柔通报之后,见到了屡次以无上皇权逼迫他以身犯险的安定皇帝。
在他进门的瞬间,坐在明黄锦缎长生塌上的华服男人同时抬头,露出了一张英俊却显得颇为深沉的面孔。
高赓今年三十有三,继承了宫墙内的好仪容,生得异常高大俊美,就是左边的颧骨上有道寸长的疤痕,微妙地打破了那种养尊处优的气场,为他平添了几分杀伐气。
总体来说,这是一位看起来颇具帝王气象的君主,模样和他颁布的那些蛮不讲理、强人所难的限期圣旨并不相符。
这也并不是李意阑第一次面圣,虽然上次见面的时候他事先不知情。
安定三年李遗抱恙回乡修养,这位皇上正好在民间微服私访,接到消息后上门探望过一次。
那时李意阑还在息心观里学艺,接到传书赶回家去,碰巧就和他撞上了。
李意阑看得出这人的气象不简单,但也没想到这就是坐拥九州的瑞朝帝王,后来高赓离开的时候,李遗让李意阑替自己送一送这位贵客。
高赓就在从院子到府外的路上问他,意气风发的年纪为什么不去朝里为官、报效家国。
李意阑说自己是山间莽夫的命,不喜欢被规矩和人约束。
高赓当时笑了笑,让他不用这么早下结论,说是天下太大,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李意阑当耳旁风听过就忘了,过了两年才听李遗说漏了他的身份。谁知道多年以后,事实证明这位新皇堪称料事如神。
两个地位不同、所求亦不同的人隔着岁月再次对望,各自心头都迸生出了一些怅然若失,因为那个将他们牵在一起的故人早已尸寒骨冷。
李意阑依照规矩行了参拜礼,安定帝让他起来回话,一边挥手让总管搬了个凳子过来,开始关心起李意阑的病情来。
钦差和自己同时进门,这位皇上就已经知道李意阑凌晨时分在悬河道上发过病,这种未卜先知似的掌控力让李意阑觉得可敬又可怕。
他落了座,规矩而谦卑地说了些并无大碍、死而后已的场面话。
高赓眯着眼睛看他表忠心,有一瞬间忽然想起了他在黎昌老家立志当莽夫的坚定和不羁,但随即又仿佛在他苍白如纸的病态里看到了李遗的残影,这种错觉令高赓心下忽然一痛。
自古贤臣难觅,李遗除了有才能,和他还是一条心,因此这人的骤然长辞成了高赓生平的一桩憾事。
说实话,他当初在一众名单里勾了李意阑的名字,一来是怀念李遗的风采,二来就是因为武侯说这李家的次子没多久好活,就是葬在这案子上,也不算丧失国家的栋梁。
可这一刻李意阑病重地来到眼皮子底下,高赓才陡然发现自己好像太无情了。
不过自己一直都是这样,用舍弃的这些来换取更有价值的那些,然后重复这种令人心寒的更迭,高赓自嘲地心想,反正他亏欠的也不止这一个臣子的兄弟。
于是李意阑落座之后,就听这皇帝公事公办地指着自己身旁那位留着髭须的朝服中年人说:“意阑,这是你前一任的前辈,钱理钱大人,你二人共查一案,到现在还不认识吧?”
“圣上明鉴,微臣确实是第一次见到钱大人,”李意阑说着又站起来,偏转身体朝钱理鞠了一躬,和对方互道了姓名和久仰久仰。
接着两人当着高赓的面,陈述了一下自己这边的大致进展,在听闻饶临已经有人认罪的时候,皇上和钱理都十分惊讶,异口同声地问犯人是谁。
李意阑据实以告道:“他说他叫刘芸草。”
此人的名字最近常常在耳边出没,刘芸草确实有作案动机,钱理暗自颔首,觉得这发展尚在情理之中。
反倒是置身案外的皇上凝了凝眉,意味不明地呢喃了一句“是他啊”。
李意阑眼神一动,依稀从对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知晓内情的感觉,不过他看了一眼钱理和殿中的宫人,没有当众发问。
之后皇上又问了作案的手法和同伙,李意阑觉得没有必要每宗都说一遍,便提出建议只详说最近的寒衣案,其他几桩稍后以卷宗的形式递上来以供审阅。
刘芸草那种自生自灭的作案手法令高赓感兴趣,让钱理啧啧称奇,后者更是不断夸他后生可畏。
李意阑谦虚地笑着说完悟空石之后自发打住,谁曾想皇上还没听尽兴,睁着一双细长幽深的眸子向他打听第六桩案子。
事关他名义上的母亲,李意阑本来还有点不好开口,但一看皇上那副趣味远大过恼怒的表情,只好将头一埋,眼不见为净开始竹筒头倒豆子。
他说:“微臣方才进京,还不曾见过涉案的如意桶,不过听嫌犯交代,主要手法还是靠石像生驱动白骨。白骨事先藏在桶中的香火下面,由内应王诘负责藏和运送。”
“至于能弹射出‘冤’字的弹丸,这次根据藏匿需要,将外皮从核桃换成蓬砂、硝、炭末、黏土和油捏成的带腔薄块。这样等……”
李意阑哽了一下,聪明地换了个说辞:“等事主无论是解了大溲还是小溲,蓬砂只要沾上一点水,就会一边消失一边发热,慢慢点燃硝、炭末和油。”
“然后外壳一旦烧到难以维持原形,机簧就会弹出铜花铁屑,平地生出一个绿色的‘冤’字来。”
“而掉落在桶里的外壳烧完之后,蓬砂、硝和油会消失,炭灰和黏土则落进香灰之中混为一体,即使知道也找不到痕迹。”
高赓这次好一会儿没说话,心里揣度着只有他知道的心事。
他心想袁祁莲还在世的时候,这个刘芸草在军器监的表现只能算不功不过,谁想得到报起仇来竟然不断展露仙才鬼才,由此可见仇恨远要比恩义更有力量。
如果有机会的话,高赓还是想见刘芸草一面。
不过这念头还没交代出口,服侍他的大太监就上来低语禀报,说是工部、兵部尚书在外头等候见驾,高赓立刻重新陷入了政务的旋涡,没工夫搭理李意阑两人了,挥手让他们告退。
不过在李意阑临走前,高赓又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李遗,忙里偷闲地补了一句:“对了,意阑身体抱恙,钱爱卿就多些心,主审官你来当。传朕口谕,在证据确凿的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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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下,可以直接破三公九卿的家门抓人。”
李意阑闻言立刻和钱理隐蔽地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明白这道命令完全是针对首辅府上的黄主薄而下。
在他俩眼神交会的同时,高赓的吩咐还在继续,他说:“洪振。”
与李意阑一道进来的那名钦差首领立刻抱起拳头喊道:“卑职在。”
高赓不急不缓地说:“你现在就派人去把监栏院围了,找到那个化名王诘的太监,提活口来见。再给钱卿拨一队人马凭他调遣。”
“至于意阑,千里赶赴而来,和钱卿互告案情之后,先去行馆小做休整,稍后朕会再召见你们,下去吧。”
洪振喝了一声“是”,站起来火速离开了。
李意阑和钱理跟在洪振身后告退离开,沿着宽阔的宫道边走边谈论。
同一个案子将他们在未见其人时就绑在了一起,两人也无所谓生分,钱理问了李意阑的表字,直接喊他行久,李意阑则称他为钱老,两人互相摈弃了无用的客套和吹捧,抓紧时间交换起了各自所掌握的全部细节。
其中多半都是钱理在问,而李意阑在回答。
在听了仙居殿案的作案手法之后,钱理沉吟道:“案发之后,金吾卫立刻封锁了太后的起居殿。假设殿中没有内应的话,那么你说的那个石像生应该还留在如意桶里,我这就叫人回去找一遍。”
“此外,仙居殿的门板一早也被当做证物被抬进了大理寺,上头有没有碱水之类的东西,我也会找人验一遍。”
“太后碰过的那块会跳的熟肉不好存放,我们也搁在冰窖里镇着,回头我也看看,上面能不能找到什么……”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觉得那些案犯真是会自己给出难题:“……壁虎尾巴和浮萍草的粉末。”
而且他实在是很怀疑,这两样八竿子打不着的死物和在一起,撒上一点就能让煮熟的肉跳起来?
钱理摸着胡子心想,这些事情听起来真是一件比一件荒谬,但更加天方夜谭的是每一件别人都做到了。
这老前辈吃的是不懂那些幻术和戏法的亏,但是在办案上条理比李意阑清楚,李意阑乐得让对方铺成安排,一路只管恭敬地点头如蒜。
然后两人在前面走,不多时身后追上来一个年纪不算小的陌生太监,自称是皇上特意指派来,带李意阑到行馆落脚的管事。
钱理一听这话,立刻从中感受到了皇上对李遗这位胞弟的额外关照。
加上李意阑的气色实在是差到了极致,钱理便匆匆说了下自己上午他会去清凉寺搜查,以及捉拿弩坊署郑姓监作的计划,让李意阑休息好了,再去大理寺找自己,然后善意地告辞了。
李意阑一来实在是累得慌,二来是同样奔波的知辛和王敬元还没有去处,他心里总是记挂。
事实证明他猜得一点没错,知辛和王敬元两个外乡人来到巍峨皇城,根本就没人搭理他们。
云霓袈裟固然有名,但对于不信佛的人来说就是一件没法穿、不实用的衣裳,因此知辛和王敬元无人问津地站在他们下马的地方,只是为了方便他人同行,朝墙角那边靠了一些。
王敬元累了个半死,毫无仪态地蹲在墙角打瞌睡,背上盖着李意阑在路上给知辛挡风用的那件厚披风。
知辛则披着自己那件白底袈裟,双手合十,在朱色的宫墙映照下静成了李意阑眼中的一幅画。
他在看午门楼顶上,那些一年四季都盘旋不去的乌鸦。
世人都当这鸟不详,可在所有飞禽走兽之中知辛最喜欢的就是乌鸦,因为乌鸦会反哺,是一种生死不忘本、情多而专的活物。
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
知辛每次看见这种被人视若灾厄的鸟,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这几眼看得有些过于专注,以至于李意阑都走到跟前来了他还没回过神来,目光痴痴的,脸上依稀有种莫名的哀意。
李意阑等了一小会儿也不见他回魂,只好假咳了一声闹出点动静,接着才说:“久等了,魂不附体的,是不是累了?”
知辛眼睫细微地颤了一下,侧过头来的瞬间眼底才聚上神采,然后有了那点漆黑到透亮的灵光,他身上萎靡这才不见了。
他对李意阑笑了笑,因为身体上的疲惫难以掩盖,也就没有撒谎逞强,嗓音有些嘶哑地说:“有一点,不过没有道长累,他刚刚站着睡着了。”
李意阑看了俨然已经与周公难分彼此的王敬元,心里虽然也愧疚,但是不心疼。
他十分亲疏有别地回视线,打着试探冷热的磊落大旗握住了知辛的左手,一边像是正骨的大夫一样顺着对方的手指一截一截地往下捂,一边看也不看地将余下那只手准确地拍在了王敬元的肩膀上。
紧接着他一手拉、一手提地说:“走了,去找地方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慈乌夜啼》白居易
第83章公平
行馆在国子监后面,离大相国寺竟是意外的近,在那条街上就能看见宝殿粲然的金顶。
这格局还是王敬元发现的。
道士困得一路呵欠,翻着白眼又一次开打的时候,瞥见了那抹富丽堂皇的金光方才神一振,眼里包泪地问管事说:“公公,那是什么地方?看着可真气派啊。”
这公公天生一张笑脸,性格也十分平易近人,既不打探也不妄自揣测他是不是头一回来京城,只是问什么就答什么。
李意阑常年短睡,这时在三人之中显得最为清醒,闻言就转头去对知辛笑道:“那正好,离得近,等你休息好了,徒步就能去见法尊了。”
知辛看着那半截跟慈悲寺如出一辙的金顶,心头忽然浮起了一缕思念,他这次下山的时日很有些长久,音讯隔绝,也不知道师父还是不是那样康健。
他“嗯”了一声,跟着笑道:“这就说明我这次来对了,诸事都顺。”
李意阑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毛,哪壶不开提哪壶地笑着说:“昨晚兜头罩脸的冷风也顺吗?”
“还行吧,”知辛吸了下鼻子,感觉不像平时那么通畅,五成以上是染上了风寒,不过他还是一副挺宽心的模样:“至少你比较顺,不是吗?”
只是有惊,万幸无险。
李意阑刚想说“都是托你的福”,下一瞬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凭空冒出了一句意思相当但感觉差很多的俗语。
和尚跟着月亮走借光。
李意阑发誓他没有嫌弃知辛是光头的意思,但这念头来无影踪,他也控制不了。
于是他只好内疚又想笑地看了知辛一眼,一边暗自警告自己别不知好歹,一边心中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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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的温馨和感动。
以前听戏文里唱什么“伤在汝身,痛在吾心”,李意阑只觉得是胡说八道,可他如今渐渐能体会到那种无形的牵扯了。
他又想知辛陪着自己,又看不得知辛受累吃苦,这种天生就矛盾的想法除了让他纠结和扭捏之外,根本毫无益处。
李意阑哭笑不得地说:“可我顺利对你有什么用?还不是冷了就挨冻,冻了就头疼嗓子哑。”
知辛倒是无所谓,豁达地说:“还是有用的,你平安抵达,我们一大堆人都安心,心宽病自去,这点寒症一副药就下去了,你这么忙,赶紧忘了吧。”
“有点难,”李意阑用下巴点了下他喉颈的方向,老实地说,“你这把哑嗓子时刻都在提醒我。”
“行吧,”知辛干脆地为他斩断了烦恼丝,说,“那我不说话了。”
“别,”李意阑苦中作乐地笑道,“还是说吧,不然我要想知道你痊愈没有,就只能去摸额头了。”
知辛笑他真是个外行,自己又没发热,探额头能知道什么,不过他对李意阑十分纵容,就怎么都行地笑道:“随你随你,你愿意听我的破锣嗓子你就说,我肯定答你。不愿意你就摸额头,现在先去歇会儿吧,你看道长,走路都不睁眼了。”
李意阑往后一看,王敬元的眼睛果然又已经眯成了缝,困得他简直不好意思再跟知辛插科打诨。
行馆不缺客房,三人也的确累透了,简单地洗漱过后到头就睡了。
另一边,钱理回到大理寺,立刻盖了拘捕令,让洪统领拨划来的部分金吾卫带着大理寺的捕役,快马直奔郊外的清凉寺。
至于剩下的那部分人马,一部分交给许之源,去弩坊署拿那位郑监作。一部分自己带着,亲自上冯府去请黄主薄,请不来就抓。
拜金吾卫的雷霆动作所赐,三个多时辰之后李意阑在行馆里一觉醒来,钱理那边的三条抓捕线就都已经网了。
只是刚醒的他还没接到消息,李意阑穿好披好地拉开房门,很快就看见一个不认识的杂役跑了过来。
那人停在他门口,哈了下腰说:“大人,住您旁边那位大师说他去大相国寺走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怕您醒了会找他,就托小人给您传个话,说您要是在他回来之前出门,也请给他留个口信。”
李意阑不疑有他,点头说了“有劳”,接着又问王敬元。
杂役说道长貌似还在睡,李意阑顿生一阵羡慕,得知钱理并没有派人找自己,便决定给好歹给王敬元留个饱觉,自己下到院中的平地上,抖开枪杆侧踢一脚,让枪身绕着手心划了半圈,打横握住了开始练枪。
自凌晨发病以后,肋下的隐痛变成了刺痛,睡了一觉都没有淡去,耍起枪来倍觉凝滞,但李意阑还是一丝不苟地练完了一整套,就是速度放慢了许多。
枪之后他出了一身急汗,不等李意阑擦洗得当,皇上身边那位洪统领就来了。
抓捕异常顺利,他带来了王诘被抓住的消息,过来喊李意阑去和钱理一同会审。
李意阑只好匆匆叫醒王敬元,跟着洪振直奔大理寺,走前倒是没忘记给知辛留口信。
此时在三条街之外的大相国寺里,过来拜访的知辛直接碰了个壁。
法尊前几天刚刚入定,弟子说他回醒之前都不见客,为了表示尊敬,来之前知辛脱下了云霓袈裟,换了一身再寻常不过的僧衣,净白的肤色使得他看起来像个刚剃发的僧侣。
他无缘见法尊,便在寺中闲逛了一会儿,因为认得他的人少,一路逛得就还挺悠闲。
寺里的草木和庙宇都是知辛熟悉的环境,密檐塔、眼光门、碑塔、相轮……他有时会伸手摸拍两下,心中满是怀念。
走到大殿前面的时候,知辛没有进去,只在门口的鼎炉下磕了三个头,他跪在地上,在经年不散的檀烟缭绕中许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心愿。
二十一日,辰时初,饶临集市。
李意阑走后,吕川就没再盯着杜是闲了,一来是刘芸草已经交代了,二来是江秋萍给他布置了更重要的事,让他顺着官道去任阳,尽快找到刘乔和罗六子的下落。
因此吕川拿着印信,一早就从西门出了城。
吕川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被他盯了几天的杜是闲忽然一改早上睡懒觉的惰习,起早来到了集市。
集市中靠近大义坊的地方有个卖牲畜的圈场,此时还处在门庭冷落的境况中。
杜是闲仔细挑了匹悍的骏马,自己不买,而是回头扎近赌坊,从中找了个烂醉如泥兼赌兴大发的邋遢汉子,给了这人五两银子的好处,领着他到集市为自己买下了相中的那匹马。
然后他将马存在了城东一间客栈的马厩中,转道去了翠烟楼。
这时辰勾栏院大半还在安眠之中,杜是闲轻车熟路地绕到后门,那里早就倚着个装扮花哨的年轻姑娘,正托着烟杆在吞云吐雾。
姑娘一瞥见巷子里来了人,递出去地眼仁连忙隐蔽而深沉地回来,将烟杆在墙上敲了敲,接着将震下来的烟灰往墙边的破箩筐上一倒,头也不回地关门进了院子。
等她走后,杜是闲来到落着烟灰的箩筐前面,蹲下去稍微翻开箩筐,从缝隙里牵出了一个黑布包袱。
他将黑布拨开一点,一截赭色的布料和青铜令牌便露了出来,杜是闲颇为得意地勾了下唇角,震荡手腕抖掉灰土,站起来将包袱往肩上一挂,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小巷。
半个时辰之后,东边的城门下来了一位脸黑的捕役,他带着令牌和盖着郡守大印的手信,说是犯人又吐露了新的案情,郡守差他加紧给提刑大人送去。
守城官检查过令牌和印信,确认无误后挥手将他放出了城门。
接着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饶临内城里的翠烟楼才吵吵嚷嚷地闹起来,说是二楼的东厢房遭了贼。
其中一位青楼女子哭得最凄惨,大骂那贼是个杀千刀的货色,偷客人的也就算了,竟然连她们烟花女的卖身钱也不放过,气得她立刻差人去报了官。
其他苦主也是愤愤不平,只有一个人例外,完全不想声张,赶在官差过来之前,偷偷地跳窗走了。
那人是哭闹的女子昨夜的恩客,同时也是谢才衙门上的一个轮值捕役。
昨晚这捕役跟同僚交班之后过来喝了壶花酒,本来没想留宿,但好像没喝几口就醉了,再醒来就赶上了偷盗,被偷得别说嫖资,连外衣都他娘的不见了,实在是他娘的晦气!
其实放在平时,喝喝花酒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人,就是那个姓李的提刑官来了之后,郡守三令五申让所有人端正行事,别在上头面前给他丢人。
捕役唯恐被逮到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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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谢才一顿好削,慌张之余也忘了叮嘱妓女替他遮掩,脚底抹油地溜回家中,换好替换用的役服,等到了时辰若无其事地挎刀上了衙门。
衙门里没了李意阑,就是江秋萍在独挑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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