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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山玲珑录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乾凌踏月
“您可以不问世事,云游世间,当个闲散谷主。”黑衣人低笑出声。
花邀酒眯了眯眼,他已经预感到会有一些不好的话,手中暗器捏紧了三分。
黑衣人好似浑然未觉,铁面具下的脸似乎露出了得意之色,“可祁左使呢?他的妻儿,对了……还有你看重宋小公子,他的亲姐姐,还有他那位美貌的师妹,好像是叫月瑶……”
“你敢!“花邀酒倏忽间双目血红,声音如同暴怒的幼兽,他很想一针毒死眼前这个人,然而他却犹豫了。
“我自然敢。”黑衣人低低地笑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裹挟着阴雨天特有的的颓丧气息。
“你自认比裴宋二人强,可说到底,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
第65章第65章
雨势式如覆盆倾倒,一青一黑两道身影如同这间老宅二十年未变的石头一般死寂。
花邀酒虽身形未动,那根墨竹管却没在前进半步,他冷冷道,“你威胁我?”
“这世上又有谁敢威胁花谷主呢。”黑衣人呵呵地笑了,声音嘶哑,“我不过在和谷主打商量罢了,方才确实是我失约在先,不过也的确证明了花谷主绝非常人,花谷主既非常人,我又怎敢再度失约。”
花邀酒强压住怒火,“他们现下如何?”
黑衣人道,“这个还请谷主放心,隐谷之人与玲珑山庄庄主还有武当的三弟子,自是寒舍的贵客,由不得丝毫怠慢。”
花邀酒讽道,“那你又将如何?继续做你的名门高士?”
“这于花谷主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只希望您将此事带进坟墓,待江湖上此事了,我自会放人。”黑衣人瞥了瞥腰间的竹筒,“不过现在,还要劳烦花谷主先放人了。”
花邀酒虽在冷笑,脚下却还是后退一步,他负手而立,手中墨竹管轻巧一转隐入袖中,身前一股檀香飘过,黑衣人已在雨幕中几个翻身跃上了那从大雁呆过的矮枝,轻巧的飞过斑驳的矮墙,然后消失不见。
花邀酒死死盯住黑影离去的方向,一地残垣,仿佛那些陈年的血腥气被这场大雨重新冲刷,彻彻底底地弥漫开来,他突然很想干呕,左腿也隐隐作痛,多年前,他也曾在别处闻过这种味道,狭窄的一方小室内,满地的血色夹杂着无奈,绝望和阴沉的死亡。
但那段最痛苦不堪的时间里,似乎也出现过一丝光亮。
“你是谁家的孩子?”
“你饿了吗?这里有吃的……”
“你怎么不去和雪桥玩呀,他和你一样大,他连路都走不稳,你也做我弟弟吧。”
“这是阮叔叔送我的坠子,你每天就这样不说话想必也没什么玩的吧,这个送你……”
眼前露着两颗牙的粉衣姑娘突然散去,凝成了一张清俊温柔的笑脸,那人有着天下人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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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声与绝世的武功,抚摸着他额前乱糟糟的黑发。
“今天的黄帝内经学的如何?”
“你的身子骨不适合练剑,还是适合读书。”
“雪桥?他与你不同,他有很多路可以走,武,商,儒,宋庄主都会给他安排好,当然你的路,我也自会替你安排……”
电闪雷鸣,花邀酒苦笑着,陈年的事一瞬间被勾起便会一发不可拾,越清晰越刺痛,他倔强的站直了身体,任凭那股若隐若现的味道在空气中肆虐,尽管手中坠子已经被薄汗浸透。
到底该如何?告诉宋雪桥一切,然后天下哗然,大家同归于尽?还是遵从那人所讲,把他所知的一切带入坟墓?又或者是把宋雪桥毒成傻子打晕带回隐谷,让他永不过问此事?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头。
“谷主。”男子声音近在耳边。
屋檐上蝙蝠一般倒挂下一个人,祁垣啸轻飘飘地落地,恭敬地单膝而跪,呈上一把伞,“雨越下越大,这里到十里坡还有一段路,属下特来送伞。”
花邀酒打量着他湿透的额发,接过那把崭新的纸伞,叹道,“我让你们在十里坡候着,为什么不听命令。”
祁垣啸并未起身,只道,“阴雨天气,谷主你的腿……”
“我的腿早就好了。”花邀酒打断他,撑开了伞往外走去,身影在门槛处定住,“今日此间来者武功高强,连我都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胜他,你们又有什么胆子抗命过来,回去之后,自行领罚。”
祁垣啸并不反驳,低着头道,“是。”
“你有多久没见你的儿子了?”花邀酒突然道,一道闪照亮了半边天空,有一抹温和的神色从檐下少年面上一闪而过。
祁垣啸似乎是没想到他突然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但花邀酒开口,他从不迟疑,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柔,“已有两月了,婉婉和他在姑苏过得很好。”
“该有八岁了吧,一定很可爱。”花邀酒淡淡道。
“是,年后就八岁了,刚换牙,整天牙齿漏风阿爹阿爹地叫。”祁垣啸笑道,又挠挠头,“谷主问起阿岚可是有什么事?”
花邀酒却已径自推门走了出去,语气一如既往风淡云清,“随口问问而已,雨这么大,我有些累了,也该回去了。”
祁垣啸并未思考他这句随便问问,点点头道,“成定玉他们都在等着您去镇上吃饭。”
“唔。”花邀酒淡淡应道,倏忽又笑道,“我要吃桂花鸭。”
祁垣啸原本见他几分落寞,正疑惑出了什么事情,见他开口才放心下来,疾步往十里坡走去。
印水山庄,戌时,灯影憧憧。
宋雪桥端着公孙清宴温好的一碗汤药,摇摇晃晃走进了陆展沐戒备森严的卧房。
人们口中仗义行侠的惊弦公子靠在床沿上,面色和印水山庄里里外外垂着的素缟一般,嘴唇干涸皲裂,凤眼浮肿,纵使再好看的皮囊也经不住这一连番的折腾。
“来来来,哥哥喂你喝药。”宋雪桥走到床边,搁下药碗,又用扇子扇了扇,捏捏自己的耳朵,抱怨道,“公孙也真是的,非得给你端滚烫的来,也不怕再把你烫坏了。”
陆展沐看着他,一勺子苦腥味的药送到他唇边,他却纹丝不动。
“,开下尊口啊。”宋雪桥了勺子,敲敲碗,“你说你这一天都睡着,好容易逮到你醒,兄弟特来伺候伺候你,你还别给大爷我摆架子。”
陆展沐咳了一声,却仍旧如同雕像。
“寒川,我爹和望亭呢?”
宋雪桥一怔,勺子“哐当”一声掉进浓黑的药汁里,垂下了头。
这间卧房一如当日大婚布置,彼时印水山庄一片大乱,仆从并未来得及整顿,床头的紫檀木柜上放置着漆金的两支龙凤喜烛,本是长长久久的好意头,可现在,他们的主人甚至没能将他们点燃,便用一把剪刀了结自己的一生。
陆展沐双眼空洞地向蜡烛望去,又闭上了眼睛,睫毛之下不可抑制的流出两行泪。
“她倒底为什么……”
“别想了。”宋雪桥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林林还在,我们还在。”
陆展沐却摇摇头,双手捂住脸,又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寒川,我曾发誓,这辈子若认定一人,我便要娶她进门,保她一世平安无忧,让她做陆家的主母,绣花赏月,弹琴习字,然后我们儿孙满堂,垂垂老矣,再牵着手进坟墓……我什么都可以给她,只要她开口,我连心都可以挖出来,她到底是为什么这般恨我!”
陆展沐谦和有礼,从不失态,可他现在如同一只困兽,低声吼了出来。
宋雪桥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扶住他微颤的肩膀,手下的人抱着头,哽咽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一开始还说的好好的,为什么她要突然在我们的新婚之夜自裁?”
在新婚之夜当着宾客,当着丈夫的面自尽,的确是最好也是最狠的报复,只是陆展沐不知道,即便顾望亭不自尽,她也是早就注定要死的。
“展沐。”宋雪桥敛了目光放下药碗,别过头,突然沉声道,“你想不想替她报仇?”
“报仇?”陆展沐愕然抬起眼。
“她死前曾中了燕山墨冰针。”宋雪桥并不打算瞒他,“与郢阳武林大会那三人一样,此番种种皆针对印水山庄而来,包括陆老庄主的死,包括你的大婚和……嫂子自裁。”
陆展沐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并不能了解这番话,燕山墨冰针与宋雪桥之渊源,他自小便听了许多,而燕山墨冰针和丁墨白,似乎从没有和远在千里之外的印水山庄扯上关系,他只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宋雪桥却帮他问了,“你与嫂子,是何时相识的?”
陆展沐面上闪过一丝悲戚。
顾望亭是滁州女子,是一方帛商顾聘的女儿,豪门小姐本该无忧无虑,可顾望亭的母亲却出身青楼,顾聘对这个妾室不可谓爱,也不可谓不爱,只是当作一个养来逗趣的歌姬,高兴时唤来宠幸一番,不高兴了便丢在别院自生自灭,待她年纪大了,竟连门也再未踏进半步。
久而久之,顾母看透世间凉薄,只专心培养这个养在深闺的独女。
因此顾望亭虽为庶女,却琴棋书画一个不落,出落得亭亭玉立。
直到这年立秋,顾母突然在别院患病撒手人寰,顾聘正妻早看妾室和这个漂亮女儿不顺眼,便上门滋事,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搅得街坊邻里不得安宁,顾望亭本就年轻,面皮薄,哪经得起这番羞辱,带着顾母生前攒下的一小笔银子连夜出逃,却在出城后遇上了山匪。
陆展沐云游路过,顺手救下了这个女子。
他惊觉,这个女人的眉眼,像极了他和陆林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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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世的母亲,不过短短一月,陆展沐便上门留下百两黄金说要带走顾望亭。
顾聘早将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女儿忘在了脑后,甚至没能让她入顾家族谱,但商贾人家最看重利益,能和武林大派扯上关系,甚至当上富甲一方印水山庄陆家少主的岳父,没有人会拒绝这样的好事,所以顾聘毫不犹豫地应下这门婚事,给顾望亭入籍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只不过一夜之间,山鸡变凤凰,顾望亭成了顾家人人艳羡的小姐,印水山庄的少夫人。
二人滁州逗留不久便是陆衡病危,一纸书信送到陆展沐手中,二人决定回庄完婚。
再然后,便是顾望亭穿着喜服自裁于婚房。
宋雪桥道,“那你们在一起这段时日里,她是否有反常之处?”
陆展沐苦笑,“没有,她很安静,我有时逗她笑,给她买那些新奇玩意儿,她也只捂嘴笑笑,说少爷不能再像个孩子了,她也很关心我的家人,时常问起我父亲的身体和我早逝的母亲,还说要给林林找户好婆家,我说林林早就心有所属裴公子,她便问及裴公子相貌家世如何。”
宋雪桥皱了皱眉,只听陆展沐继续道,“我说裴公子是我的好兄弟,更是武当大弟子,张掌门对他视如己出,无论哪方面都是惊世之才,更有玲珑山庄少主在背后帮衬,她听闻之后比我还高兴,她说如此,她这个做大嫂的也能安心。”
陆展沐捏紧了拳头,“寒川你说,这样好的一个女子,又有谁会想去害她。”
宋雪桥深深地看着他,看他眼里的破灭的希冀,是啊,这样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又有谁会害她,且种下如此阴毒的燕山墨冰针?
门外月白色的身影闪过,裴无念已经来了片刻,可他毕竟与陆展沐不甚相熟,来不过是尽一个名义上“妹夫”之责,自宋雪桥出事以来,他便时时刻刻盯着周遭,本想推门进屋,却听到里间对话清晰传来,他到底是放下手默默地往屋外走去。
夜色蔓延,印水山庄安静地如同一座巨大的坟墓,垂花门下赫然冲进一道灰色的身影,喘着粗气撞在了他身上。
裴无念下意识伸手去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焦急而如死灰的面孔,见到他的一瞬,险些老泪纵横。
徐伯死死揪住裴无念的手臂,喊道,“裴公子!我家少爷呢?”
第66章第66章
宋雪桥捏着空空的药碗带门出来时,便见到了站在门前的身影,裴无念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周身银白的月光出尘却不清冷,他不自禁勾出一个笑,本想上去吓他一吓,又或是同往常一样说两句笑话逗他笑一笑,但他还没开口,便看到了裴无念身前的人。
徐伯喘着粗气,灰白的发丝上沾满了草芥尘土,一双布靴已经磨破,见他出来,那双浑浊不堪的老眼陡然迸发出一丝光亮,下一刻却迎着宋雪桥愕然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印水山庄事发不过月余,江湖上便有三件大事传开,每一条皆是茶余饭后又一大谈资。
其一乃是裴无念的师妹司空月瑶暗恋师兄不成,又眼见裴无念将于年底迎娶陆家二小姐陆林林,一时不忿离山出走,没留下只字片语,司空太师震怒,与她有婚约的将门颜氏更是脸面扫地,张仲逑顶着压力和太师府寻其许久未果,至今还在干着急。
其二乃是声名大噪的隐谷,一个刚刚崛起的门派,一个高手云集的组织,却犹如一阵下过的暴雨,天放晴之后便消失无踪,连那片武林中人羡慕又畏惧的风雅叶子也不曾再在江湖上出现过。
其三则是紫琅玲珑山庄庄主宋焰亭,这个人们口中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突然宣告天下要因病静养,家中一切则交予她那个不问世事的冤大头胞弟宋二公子宋雪桥。
武林名门之间的爱恋与纠葛已经流行多年,裴无念背着莫须有的桃花债也多年,此番太师之女为他判门出逃,市上已有无数话本传奇流传开来,皆感叹司空月瑶虽出身官家,却情深似海,敢于抗争颜氏一族,日后必有所得,而裴无念定然也会舍弃陆林林,与他的好师妹双宿双飞。
人们总觉得约定俗成的不是最好的,裴无念若是老老实实地按照长辈铺的路走,他便不是那个活在他们心中的裴无念了。
所以与温婉大方的山庄小姐媒妁之言相比,他们永远更喜欢泼辣太师之女为爱叛逃的戏码。
至于隐谷,宋雪桥沿途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则是,“怕是武林大会和印水山庄的孽债都是隐谷干的,他们那么多高手,那么多奇技淫巧,就算出一百个丁墨白也不奇怪,现在事情闹大,躲起来了。”
他正坐在玲珑山庄的马车里,一动不动,眉头紧锁,盯着车内的陈设,小巧的檀香炉,玲珑山庄未改完的账本,还有宋焰亭最喜欢的鹅羽小枕,一切都没有变,唯独此间主人不见了。
传奇话本的主角坐在他身边,垂着眼,纤长的眼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少爷,喝点水吧。”长途奔波,徐伯自车外递过一只水壶。
裴无念伸手接过,轻轻揭开茶盖,以银针刺入,见无异状才缓缓地给宋雪桥倒了一杯。
宋二庄主却巍然不动,像是在问他自己,又像在梦呓,“玲珑山庄这么多人,怎么会把她弄丢了?”
宋焰亭处理完琐事便从印水山庄赶回紫琅,马车出发第三日宿在驿站,是夜,宋焰亭便在自己所居的房间内人间蒸发,半点痕迹也没留下。玲珑山庄出门素来住官驿,里里外外徐伯更是第一时间审过,皆无问题,
但人就是这样不见了,也无绑匪信件,行李还好好地放在屋中。
宋焰亭一失踪,主母又疯着,整个玲珑山庄六神无主,他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个名声不太好的少爷,连夜跑回武当却发现人不在,且武当也因为司空月瑶乱作一团,最后徐伯在宋焰亭消失的第四个日夜冲进了印水山庄,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裴无念看着他,将那杯茶缓缓放下,“只要是想将她带走,总归会找到办法,印水山庄之事未了,宋庄主本来就没有带多少人回紫琅,加之她自身武功高强,强掳几乎不可能。”
“那他们……”宋雪桥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双从来都晶亮的眼睛充满了恐惧,”他们会不会已经……”
“不会。”裴无念出声打断,反手将那只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对上那双眼,“他们的行事风格你比谁都清楚,不想留活口的人都当场杀死,如果真如你所想,宋庄主的尸体应该直接被留在驿站内,所以她二人的性命绝对无碍。”
“他们是想阻止我再调查此事。”宋雪桥道,“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理由……这件事揭开倒底对谁不利?他究竟还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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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多少人?”
裴无念只将那只手捏紧,“那你有何打算?”
宋雪桥深深看他一眼,裴无念鲜少露出焦虑之色,无论是在贪欢楼还是武林大会,甚至在面对自己的身世时,都一如往常的淡然稳重,而现在,抓住他的那只手竟有些微微颤抖,那对漂亮的眉毛已经拧成了一团。
原来这个人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他突然笑了,伸出手拂过裴无念垂下的发丝和额头,坚定道,“我不是展沐,不会倒下,更不会坐以待毙,方才你也说了,至少现在......我姐姐与月瑶还活着,幕后之人能做出这种事,便已是与玲珑山庄敌对,甚至与整个武林敌对,就算他不想让我查,现如今我也无法回头了。”
裴无念静静地坐着听他说完,眼前之人仿佛早已不是那个成天打哈哈的宋大纨绔,而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知道,玲珑山庄的少主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他道,“你有打算了?”
宋雪桥点了点头,他并未放开裴无念的手,用乌金扇敲了敲车门,“老徐,到家之后,备一百两白银,请东方姑娘来府上一叙。”
马车突然一抖,徐伯猛地一扯缰绳,“吁”了一声,他刚想到宋焰亭无缘无故失踪皆因自己不小心,边和车夫赶车边偷偷抹着眼泪,听车里人叫他,本以为是大少爷渴了饿了,他便忙不迭准备伺候。
宋雪桥却说要花白银百两去请一个青楼女子进家门,即使身为仆从,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于是徐伯探头进车内,正准备教训一番,却恍然看到了一张冷冰冰的脸。
宋二少爷向来是嘻嘻哈哈,同下人打趣逗乐,一副平易近人的亲近模样,而此时他却端坐在车中主位,那样的表情却让他想到了一个人那位仙逝的宋老庄主,老徐一个激灵,所有的话吞进肚里,出口只剩了一个“是”。
马车进了紫琅地界已是三日后。
故土在脚下的感觉却不甚厚实,宋雪桥离开这里不到半年,却感觉事事都变了一番样子,好比宋焰亭不知所踪,而他成了这座山庄的主人。
不过唯一没变的是裴无念跟在他身边,一如既往。
湖上书斋风清气爽,能一眼望尽庄内聚仙湖,环着的汉白玉石台虽日日有人打扫,却因无人歌舞奏乐显得有几分寂寥。
宋定涯死后,庄内奢靡之气渐消,宋焰亭喜静,加之有意隔断与朝廷江湖的往来,几乎不在设宴吸引宾客,湖上书斋久而久之被开辟成了宋雪桥的卧室与书房。
宋雪桥裴无念自廊桥走进湖上书斋,还没来得及歇一歇,一道碧色身影便从他的书房冲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的腰。
小小的身影抬起头,雪白的脸上有几点墨迹,那张酷似小时候裴无念的脸让宋雪桥忍不住笑了,顺便伸手捏了一把。
朱采瑕先是盯着他,后又盯着裴无念,最后红了眼,嗫嚅道。
“雪桥,你比以前瘦了,瘦了好多。”
裴无念稍有不快的将他拎开,“因为肉长到你身上去了。”
朱采瑕眨巴眨巴眼,笑道,“是啊,我长高了不少,不过我不姓朱了,夫人说,我是雪桥的表弟,我就得随她姓,所以我是季采瑕!”
宋雪桥摸摸他的头,“小书呆,书读的如何?”
“上回夫子考我《诗经》,并无人比得过吾。”朱采瑕见有人发问,立即负手做一副深沉状,旋即又黯然,哭丧着脸道,“夫子对我太凶,我只能回来一小会儿,马上又要去金陵了。”
裴无念将他单手抱起,擦去眼泪,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意,“那我们说好,要是你下回考学拿到第一,就让你在家多呆会儿,哥哥带你出去玩。”
小孩子总是好哄的,听到一个“玩”字,登时亮了眼,“我们去哪儿?”
宋雪桥站在一侧,迎着湖风“哗”地一声打开了扇子,“等尘埃落定,五湖四海,你想去哪儿我们便去哪儿。”
廊桥之上,有银铃轻响,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香味,女子的声音有如清露,带着调笑,“哟,宋二少爷,这么久不见,你怎生连孩子都有了?”
宋雪桥闻音眼睛一亮,转身望去,微风拂过一袭粉色长裙,东方迪迪一顶白纱斗笠抱着琵琶朝他浅浅一拜,身侧是一个紫袍乌发看上去明无比的妇人,拿着一只算盘,也在朝他微笑。
宋雪桥向她二人点头示意,只听东方迪迪高声道,“今日这琵琶,一首便五十两黄金,宋公子莫辜负了这良宵美景。”
第67章第67章
青楼头牌和鸨娘,此情此景叫小孩看去实在不好,尤其是朱采瑕正趴在裴无念肩上,一双滴溜溜地眼珠盯着东方迪迪,东方姑娘也不忌讳,迎风一个媚眼,勾掉了一堆家仆的魂。
宋雪桥朝廊桥口的丫头使了使眼色,便有人心领神会将朱采瑕从裴无念手中接走,边拖走边哄道,“小少爷乖,奴婢去给你做酥酪吃。”
朱采瑕虽不舍得却很听话,还是点点头跟着丫鬟离去。
紫衣妇人望着走远的两道身影,才举着算盘嗤道,“今儿个你可别想着赖账,我可连算盘都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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