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玲珑录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乾凌踏月
宋雪桥深吸一口气,“我相信无奕是个好孩子,所以他的死,不过是因为在武林大会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场景。”
裴无念若有所思,“不该看到的场景?”
宋雪桥道,“我问过公孙,琼茉儿与无奕的对手都是少林中人,名门大派之前总有些不成文的规矩,度忍度昭二人辈分比他们大,按无奕的性格在比武之前肯定会去拜访,琼茉儿也许是赶巧,也许是二人顺路便一道去了,然后在少林弟子暂住的寂光寺,被人直接拍入了燕山墨冰针。”
宋雪桥仰起了头,“公孙先生验过,阮十二体内鬼伞毒顷刻毙命,而无奕和琼茉儿所中子绝草需一段时间才毒发,为了造成他们和阮十二一样,被燕山墨冰针所杀的假象。”
裴无念道,“所以凶手是寂光寺里来比武的少林弟子之一?”
宋雪桥叹气,“虽然慧窗大师与惠慈大师都德高望重,但眼下他们的嫌疑也洗脱不了。”
“总不会是慧窗大师。”裴无念道,“他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
慧窗大师在他二人年少时便常往武当山跑,和其他大师不同,总是一副和蔼的笑脸,时常指导裴无念的武功,还曾将包裹掉进河水,可怜兮兮地让宋雪桥帮忙。
后来的裴无念融汇百家之长,身法毫无破绽,其中有慧窗大师很大的功劳。
若说怀疑他,裴无念难会不痛快,宋雪桥小心翼翼地听着屏风外的动静,直到裴无念道了一声继续,他才慢悠悠地说下去。
“你还记得离开别离山庄之后我便怀疑陆老爷子的病有问题吗?得知这两点之后,我就更觉得,这次事件的关键在印水山庄。”宋雪桥起身穿好衣服,又是那个香喷喷的宋大公子,“所以我去请了公孙先生和我一起前来,果不其然,陆衡身中子绝草之毒已久,连顾望亭也一样,另外在传闻染病暴死的门生身上,我发现了这个。”
宋雪桥已经换上一件淡紫色的轻容纱长衫,在桌旁款款坐下,一块湖蓝的坠子落在了裴无念手边,灯火照在其中,隐隐透出一个漆金的“阮”字。
第63章第63章
裴无念转着那颗小小的坠子,“阮十二娘的?”
宋雪桥摇摇头,“这是月石,产于波斯,价值千金,钱塘阮家是生意人,且专做这沙道上的生意,只有他们家的人才会有这个,倒不一定就是阮十二的。”
裴无念道,“我怎么记得…你小时候好像也常带着一颗这样的石头。”
“你还记得药王阮宴吗。”宋雪桥自顾自斟了一杯茶,送到口中才觉得暖和些许,他抚着那把跟随多年的乌金扇,叹道,“其实他也出自钱塘阮家,只是阮宴前辈天资过人,后独立门户自创药王谷机关奇巧这一派,也就渐渐脱离家族了,我小时候他曾给过我不少新奇玩意儿,只是除了这把扇子,大多数已经被我弄丢。”
裴无念看着伤痕累累的扇柄轻笑出声,“就算是这把扇子,你也没有爱惜到哪里去。”
宋雪桥被戳穿也无半点羞愧,用扇子敲了敲桌面,“这块石头是在陆衡所称染病暴亡的四名门生身上找到的,况且公孙神医验过,他们也不是什么染病暴亡,而是被人活活打死。”
裴无念道,“你的意思是这四人极有可能是阮十二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被陆衡打死了?”
“身为印水山庄外戚,阮十二极有可能被陆衡指派去做一些事,这样他身边跟着既是印水山庄又是阮氏的人也就不奇怪了,事后阮十二没有完成任务,或者是她的死让陆衡发狂,从而杀了这些门生?”宋雪桥扬起乌金扇敲敲自己的额头,他已十分疲惫,苦恼道,“这其中关键我也实在是想不通。”
裴无念目光自他垂下的眼睫一路向下,扫至毫无血色的脸庞和毫无笑意淡色的唇,最后停在他松松垮垮散开的领口,轻容紫纱的衫子轻薄如烟,随意一动便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脖颈。
他不动声色地别开目光,宋雪桥却挠着头起了身往门前走去,乌金扇扇得哗哗响,“算了算了不想了,一团乱麻。”
脚步刚踏出去还没到门口,领口又被人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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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一只手迅速绕到他身前,将胸口散开的衣服裹了个严实,裴无念抱着手臂挡在门口,微愠道,“你去哪儿?”
宋雪桥有些莫名其妙,又伸手将领子扯开,“当然是去睡觉,裹这么紧会闷死的。”
裴无念别开眼睛,闷声道,“就在这儿睡。”
宋雪桥原本累及,什么也未曾想,忽然见他避开的模样和发红的耳垂,猛然开窍,腾得红了脸,乌金扇哗啦一声张开横在胸前,磕磕巴巴道,“师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你别仗着我现在重伤在身打不过你你就……”
“我就如何?”裴无念已插上门栓,负手缓步上前,“那你可知道还有一句话叫舍命陪君子?”
耳朵虽红,那张清清冷冷面容突然泛出一抹笑意,双颊也顷刻蒙上了一层温和的桃色,可这份温和之下,每一步都逼得宋雪桥冒着冷汗后退。
直到他退无可退,脚下一滑跌坐在椅子上,被裴无念一手按在桌上环住,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宋雪桥哭丧着脸,认命般闭了眼睛拿扇子去挡逼近的危险,却不料扇面恰到好处打在了裴无念靠近的鼻梁上,“啪”地一声格外清晰。
宋雪桥,“……”
裴无念弯着腰半晌没动,似乎真的被扇子挡住了,宋雪桥只觉得此情此景十分微妙,且有些尴尬,于是他刚想开口缓解一下。
“这个……”
一句整话还没憋出口,裴无念已经叹了一口气,将他打横抱起丢到了床上,掌风一挥,屋子里的蜡烛尽数灭去。
“在你身子骨大好之前,或是你不愿意的时候,我不会碰你。”裴无念在黑暗中也爬上了床,亲了亲他的额头,又抬手揽住他的腰,黑暗中果真没了下一步动作,只有宽实的胸膛紧贴着宋雪桥的后背,温热隔着轻薄的纱衣触在他肌肤上,叫人浑身发烫。
宋雪桥虽然看不见,他却知道此刻自己的脸定然红得能滴出血,他忍不住在心里叹气,想来明日再见到马小渔,他也不会说他白得像鬼了。
裴无念略带威胁得朝他贴了贴,似乎是怕他再打什么鬼主意溜走,不过宋大无赖毕竟是个大无赖,脸皮糙得很,脸红完了,他也发觉自己是真的累了,没力气折腾了,所以不稍片刻就阖了眼睡去。
呼吸声渐渐平稳,裴无念确定怀中人已经睡着,却仍旧整个人将他挡住,再偏头瞧了瞧窗外,方才站在那处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他不动声色将怀里乱动的人抱紧,也在心里叹气,若是从前的宋雪桥,肯定能发现在他准备出门时,后窗便来了一位老友。想不到此番遭遇下来,从前养尊处优地宋小少爷竟也思虑忧重,消瘦至此,连警惕性都大不如从前。
好在他还能护在这个家伙身边。
三更半夜,凉风瑟瑟,花邀酒正站在印水山庄沉香阁的屋顶上,一身素净的月白,他向来不爱打理头发,任由发丝落在肩膀上,只在后脑用一根玉簪草草束起,被夜风吹成漂亮的弧度这原本是绝美的画面。
他却正死命咬着一只油亮亮的烧鸡,手上也油亮亮的,旁边还蹲着愁眉苦脸替他温酒的祁垣啸,“谷主,这都第二只了,您不撑得慌吗?”
花邀酒顶着油亮亮的嘴唇,横眼怒道,“不撑,一会儿你去房里把槽鹅酱鸭也给我拿来!”
祁垣啸原本在郢阳翻遍大街小巷才寻到了一本前朝的传奇话本,花了十两黄金请回了船上,如烟却眨巴着眼递给他一片叶子,上面是花谷主的一手好字:七日后印水派见。
于是祁左使只能马不停蹄,抱着十代单传一般抱着那本话本奔赴印水山庄,花邀酒却已经成了陆家人人敬重的兰大夫,堂而皇之地住在了沉香阁。
祁左使早已习惯这位主子的行踪不定改名换姓,也没多问,恭恭敬敬地呈上了那本十金的话本,
先前还好奇无比的花谷主却只是翻了两眼便丢到一边,兴致缺缺,只说自己要看更好看的一出戏,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然后花谷主半夜回来就如同发了疯一样要吃东西,不到片刻,已经两只烧鸡一坛黄酒下了肚。
为人侍从不该过问主子行径,祁垣啸虽然满腹疑云,他还是点点头,准备去取酱鸭,还没踏出两步又被花邀酒一把扯住,酒气熏天道,“老祁,我好看吗?”
祁垣啸被人揪着前襟,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无奈地轻咳两声,“这个……谷主,我有情人有孩子,虽听命于你,可这断袖……”
“去你的!”花邀酒骂道,打了个酒嗝,“我再问你,我和武当姓裴那小子比起来如何?”
祁垣啸赔笑道,“当然是谷主您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砰”地一声酒坛被摔在屋顶上,花邀酒还是没放过他,喷出一口酒气,“我与宋雪桥比,又如何?”
前襟的手力道又重了些许,花邀酒阴侧侧补充,“说实话。”
祁垣啸受制于人,若是花谷主放手,他便要滚下屋顶,于是他认真想了一下,只能诚恳道,“姓裴那小子虽然长着张无可挑剔的脸,可他不讨喜啊,我瞧着,那些姑娘说喜欢他,可对着闷葫芦有什么意思,实际上想嫁的还是他宋雪桥那样有趣又英俊的人多一些,至于谷主您……”
花邀酒歪头看他,挑了挑眉。
祁垣啸咽了咽口水,“您年纪轻轻便创立隐谷,可谓少年得志,长得又是天人之姿,谷里想爬您床的姑娘那可不在少数,比那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真的?”花邀酒这才微微松了松手,刚想放过他,却听身后有声音响起,“谷主,您们这半夜玩啥呢?”
破铜锣一般的嗓音,花邀酒一个激灵,手头一松,祁垣啸“啊”了一声,没稳住身形便摔在屋顶上。
来人“哈哈”直笑,“老祁你玩什么狗啃泥呐?”
祁垣啸瞪他,成定甩着八仙斧,肚皮上的肉乐得直颤。
“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花邀酒瞬间已无半分醉态,话语间透出几分威严,“你没让旁人知晓吧?”
谷主发话,成定才敛了笑意,微微拱手,递过一封书信,“谷主吩咐不敢怠慢,已查到,此事除了我,再无第二人知晓。”
花邀酒接过书信,瞥了眼祁垣啸,祁垣啸便心领神会去房中拿酱鸭槽鹅。
书信上寥寥几行,乃是成定此番的获,花邀酒只轻轻扫了一眼,总是灵动带笑的眉眼陡然黯淡。
掌中用力,信纸化为齑粉随风散去,天上启明星微亮,花邀酒抬头自言自语道,“居然是这样。”
花邀酒虽然一向对他们很好,可他要得知某种消息时,绝不会愿意被人探听。
所以祁垣啸带着槽鹅酱鸭在屋下数了会儿蚂蚁,再上来时,花邀酒已经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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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成定勉勉强强喝第二坛凉酒,印水派黄酒醇烈,晚秋季节若是温过尚可,否则三坛下肚定成神仙,何况花邀酒左腿年少时还曾受过重伤。
祁垣啸一个着急忙去夺他的杯子,花邀酒一个灵巧的转身,笑嘻嘻道,“不行,这叶子你必须给我送到!”
成定腆着肚子坐在对面,脸上两坨醉红,“不要,老子最讨厌那和尚庙!”
“你敢!”花邀酒一巴掌拍他肚子上,“这是命令!你不去我就让芳音娘子再也不理你!”
成定喜欢谷中芳音娘子多年,只能哭丧着脸,“我去还不行吗。”
花邀酒看了看爬上来的祁垣啸,醉眼朦胧道,“顺便帮老祁把嫁妆置办一下…嗝…他刚才…说…要嫁宋二公子…嗝…那样的人。”
祁垣啸脚下一个打滑。
成定则是一口黄酒尽数喷在奋力爬上来的祁左使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兰兰洞察一切的目光(=o=)
第64章第64章
郢阳城东不过百里有一处清幽雅致之地名为临夕川,传闻伸手可触残阳,二十三年前,朝中一位贺姓大官告老还乡隐居于此,建成一座宏伟的贺府,所以此地又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贺家巷。
土路旁架着一个用油布搭成的茶棚,几个扎着头巾的老妪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猛不丁瞧见一道青色的身影在眼前落下,等她们眯着眼逆着光看清。才发现那是一个十分俊俏的书生。
书生面有倦色,晃晃悠悠地作揖,“还请几位夫人借口茶喝。”
贺家巷许久没有年轻人来,老妪们面露惊奇,但乡下人热情好客,还是打了碗水递过问道,“天都快黑了,小兄弟这是要去哪儿啊?”
书生“咕咚咕咚”将井水灌下,擦了擦嘴,勉强笑笑,“听闻临夕川景色美不胜,学生特从远方来赏景游玩。”
此话一出,几个老妪又是一阵面面相觑,像是看个怪物一般看他,其中一个善心的开口劝道,“小哥儿,听阿婆一句劝,再往前走十里,你今儿个可能就回不去了。”
书生疑惑道,“此话怎讲?”
那位又道,“这地方早就不是什么临夕川了,也不叫什么贺家巷了,现在咱们都管它叫它鬼家巷。”
书生似乎被这个称呼吓了一跳,茫然道,“如此美不胜之地,为何要叫鬼家巷?”
“外地人自然是不知道的。”阿婆摇摇头,一脸痛惜,“原本这里是贺状元府老宅,武状元回乡,多光的事啊,只可惜这贺府在这儿红火了没两年,就灭了门,那凶手至今也没抓到。”
书生大惊,“竟有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另一个老妪劝道,“可这要是人做的,仇家寻仇,官府抓住也就罢了,可偏偏青天大老爷们查也没查出个好歹,草草就结了案子,连累我们这些老百姓成日提心吊胆,也有人说,这件事定是鬼做的,所以才查不出,久而久之便把这里叫做了鬼家巷,若是进去,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恐怖的事来,孩子你到这里就回去吧。”
书生认认真真地听完,又挠挠头,托住下巴似乎在自言自语,“原来如此。”
其中一个阿婆又舀过一碗水,柔声道,“小兄弟,喝完就回去吧,这地方的确不能去啊。”
书生抬头,乌黑的瞳仁盯着那碗澄净的井水,突然笑眯了眼,下一刻便毫不迟疑一口喝下,“谢谢几位阿婆。”
不远处的田道儿上,传来牛车马车的声音,几个老妪发觉自家老头劳作回来,忙上去招呼,掏出方巾给各自的丈夫擦汗,叽叽喳喳地问候,一个粗眉老头看着一道青衣一闪便没了踪影,奇怪道,“你们方才跟谁说话呢?”
“一个顶俊俏的小书生,说是要去临夕川。”老妪边踮脚摘掉粗眉老头头上的草杆边道,“我们已经劝过了,让他早些回去。”
乡下人爱看热闹,许久没见这文绉绉的冤大头上门,另一个老头猛灌一口水,便去找顶俊俏的书生,却在看了一圈后嚷道,“哪来的书生,人呢?”
一个阿婆指指茶棚,“可不就在哪儿吗,喝水呢。”
老头又看了两眼,山羊胡子哆哆嗦嗦,“胡老头,还有你们几个婆娘别是看花眼了吧?”
说罢,几人又回头去看那条小道,莫说是青衣人,连半个影子都没有,只有一阵邪风吹过,卷起一尘土。
花邀酒负手走到一处老宅前,两座石狮子已经长满了乱草青苔,石阶龟裂,连同高处那方红漆金的贺府二字都未逃过一劫。
他手中晃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石榴色月石坠,脸上带着笑意,一脚便将贴着陈年封条的贺府大门踹了开来。
屋内陈设一如旧时,太师椅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墙上地上隐约可见当年残留乌色的血迹,每走两步,脚下枯枝残叶便嘎吱作响,发出些叫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来。
花邀酒却愉悦的如同郊游,甚至哼出了两声不成调的曲子,直到他看到屋内那个一身黑袍的背影才止住脚步,早有预料般挑了挑眉笑道,“高手不愧是高手,我让你一人赴约,你便果真一人来了。”
黑衣人缓缓转身,黑袍之下是一副铁质面具,他声音沙哑,话出口犹如在铁砂中烧过,“隐谷谷主之邀,江湖上又有谁敢不给面子?”
花邀酒走到他身边,挑了一张太师椅用袖子擦了擦,再慢悠悠坐下,那块石榴色的月石放在他膝上,闪着奇异的光,“怎么样,旧地重游,不知您可曾心有愧疚?”
黑衣人嘲道,“怎么,现如今连隐谷谷主也开始披上那副慈悲的皮囊怜悯世人了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花邀酒把玩着石头,突然大笑起来。
黑衣人似乎被他的笑所激怒,双拳青筋毕现,“你笑什么?”
花邀酒眨眼间便站在了黑衣人面前,正对着他斗篷之下的一副铁面具,一双秋水凝波的眼,却毫无半点笑意,只透着摄人心魄的阴毒与狠辣,他张了张口,语气轻柔,“我从不怜悯任何人,所以,您是要杀了贺府满门还是杀了陆家满门又或许是称霸江湖,都与我毫无关系。”
“那你又为什么要约我来此地一叙,为了证明隐谷势力之大天下人皆知?”黑衣人仍旧笔直的站着,他眯了眯眼,“还是……要我抬举你当武林盟主?”
花邀酒斜眼看他,像是在看一条可笑至极又可悲的狗。
黑衣人却冷笑道,“一个无知小儿,妄想靠些下三滥的功夫爬上武林盟主的宝座,岂非痴人说梦?你连路边的一碗水都不会怀疑,还是说……你妇人之仁不想辜负那些老太婆的好心?嗯?”
“你又不会下毒,我为什么不敢喝?”花邀酒抚摸着坠子的流苏,嗤笑出声,“隐谷实力究竟如何,连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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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若是我死在此地,就算你有燕山墨冰针在手,我那成千上百个弟兄也许就会冲出来和你同归于尽,又或许一封解密信会送到武林各大门派的手中,这其中厉害你不会不清楚。”
黑衣人沉声道,“那是否我拥你做武林盟主,今日之事便可就此揭过?”
“你真以为我想坐武林盟主?”花邀酒语气已经冷了三分,他嘲讽道,“照您的脾气,恐怕我屁股都坐不热,就要被你给偷偷摸摸地灭门了。”
“那你究竟要如何?”黑衣人眼中杀气渐盛。
“我要你离宋雪桥远点。”花邀酒压根懒得绕弯,他歪着头淡淡一笑,颇具少年气的面孔却阴桀得可怕,“他的命是我的,还轮不到别人的脏手来碰。”
黑衣人静默地站着,似乎在思考,这显然是一个不太难的条件,半晌,他道,“若我不碰宋雪桥,花谷主是否也可将此事烂在肚中,毕竟他人之死也与你无关,至于隐谷知晓的门生,还请花谷主处理干净些。”
花邀酒讥讽道,“我与你这种衣冠禽兽不同,我从不拿弟子的性命开玩笑,所以这种事情我一开始就不会告诉他们。”
“那便好。”黑衣人竟朝他微微作揖,“那么也请花谷主管好宋二公子,有些事情,他不该碰。”
“我答应你,虽然你的所作所为相当可笑,可于情倒也说得通。”花邀酒轻笑一声,转头去望着破败的屋檐,叹道,“其实宋雪桥很聪明,很多时候如果他们肯再往下查那么一点点的话……只可惜,他与他那才色过人的师兄,才是真正的妇人之仁,就因为他们的感情用事,才永远窥不破真相,不是吗?”
黑衣人也抬眼望着阴沉的天。
有两只归巢的大雁盘旋,落在院中枯枝上梳理梳理自己的羽毛,不过片刻,便有淅淅沥沥的雨打在了旧瓦灰墙之上,天际雷鸣乍起,照亮了檐下清秀的脸,落脚的大雁仰天发出哀嚎,振翅往远方飞去。
黑衣人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一道银针划破沉闷的空气,携着灰尘直冲着檐下少年后脑而去,雨幕之中,花邀酒身形未动,嘴角仍旧噙着淡淡的笑意,那针却在至他身后时被一阵准无比的掌风拍开,扭转方向钉在了破旧的门沿上。
重回一室寂静,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黑衣人赫然怔住,不可置信的退后一步,握紧了腰间一枚墨竹所雕的竹管,“你......”
“二十年前,你便是这样杀了贺家老小的?“花邀酒如同鬼魅一般走了进来,一步一步走的很轻,他看了看门沿上的针,和满地黑色的血渍,二十年前这里的嘶吼哀嚎他仿佛都亲眼所见,神
情忽然有些悲戚。
黑衣人嘶哑的声音有些颤抖,“能躲过墨冰针?你究竟是谁?”
“躲过?”花邀酒在他身前站定,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我能当上隐谷谷主,以一己之力号令众派高手,你又觉得我是谁。”
他逼近黑衣人,伸手抚了抚那根墨竹管,“出手偏三寸,软而无力,即使是上好的暗器,你也发不出它半成功力,丁墨白不希望他们存于世间是有道理的,好兵器就该配绝顶高手,就跟最漂亮的衣服要配最美丽的女人一样,以被你们这些野狐禅玷污。”
黑衣人睁大了眼。
耳边是花邀酒清冽的嗓音,“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用?”
雨声愈发大,夹杂着劲风,初冬的季节,黑衣人脸上竟滚下了两颗豆大的汗珠,花邀酒就站在他身后,依旧是从容无害的笑容,一杆一模一样的墨竹筒横在他的手心,只消片刻,就能让身前的人成为一具尸体。
“花谷主,是在下失约在先。”
似乎是不愿再僵持下去,黑衣人缓缓开口,“您要杀我也无可非议,但……”
花邀酒皱起了没头,他生平最讨厌听到一个但字,但现在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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