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玲珑录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乾凌踏月
一切如同计划好的那样,可她没想到,最先找到这里的不是宋家门生,而是一个陌生却有点眼熟的少年。
少年此刻正跪在她面前,温热的眼泪自眼眶中滴下,尽数没入血色消失不见。
花邀酒很多年都没有哭过,即使是全家发病死在他眼前,即使是那五年的身陷囹圄,即使是逃出生天后一步一步爬上隐谷谷主之位,他都没有服过软。
只有眼前这个人,是他阴暗过去里唯一的光。
他躲在暗处,看她从一个世事不知的小姑娘放下绣花针拿起长鞭,看她起女儿柔情成为呼风唤雨的玲珑山庄庄主。
有时候,他很想抱一抱她,可惜他从来不敢,连靠近玲珑山庄都要斟酌再三,因为他是天底下人人望而生畏的隐谷谷主,背负着与燕山道人一般的邪佞骂名。
宋焰亭或许也早就不记得他这个人了,等到如今能抱住她时,宋焰亭却已在弥留。
眼眶生涩酸痛,似乎要将这些年所受全部宣泄出来,他颤着手将宋焰亭从石凳上抱下,在院中慌乱地踱步,“我带你去找公孙清宴,只有他能对付丁墨白的东西,他一定有办法……”
宋焰亭背上伤口裂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滴在枯草之上。
花邀酒行至门前,他感到手中温湿,绝望地闭上眼。
“我似乎……”宋焰亭气若游丝,看向那张脸,“在庄内见过你……你是……那个孩子。”
花邀酒将她抱紧,拼命点了点头。
一只月石坠被他从怀中取出,送至宋焰亭手中,原本的棱角已被多年的抚摸磨平,在月色下照出温和的石榴色。
宋焰亭的手已经无力将那只坠子握住,他却执拗地将她的手握紧。
宋焰亭眼中再无焦距,光亮也黯淡下去,她轻轻地笑道,“你也已经……长大了。”
那抹笑容凝在嘴角,花邀酒死死握住的手最终无力的耷拉下去,连同那颗月石坠子一并滑落在遍地鲜红之中。
花邀酒有如石像般在里正宅中呆坐许久,直到天光破晓,血色干涸,怀中那具身体彻底失去温度。
三日之后,司空月瑶在玄岳门前被弟子发现,昏昏沉沉,对离山出走一事并无太多记忆,唯一知晓便是那日在武当山中闲逛时被人打晕,脑后有个拳头大的包。
张仲逑大怒誓要找出此人以正天道,查了半天却无甚结果,加之司空月瑶平安归来,一切不了了之。
宋雪桥在司空月瑶回山第二日便和裴无念赶回了郢阳,问及宋焰亭,司空月瑶只记得自己是在一处古庙之中,庙里只有她和一个灰衣人还有一个黑衣人,灰衣人把黑衣人打死了种种。
裴无念道,“是中了毒,绑人者给她灌下了大量的软筋散,她这样也情有可原,佟春临呢?”
宋雪桥皱眉摇了摇头,“我已让各方势力去找,佟春临早已不在峨眉,我姐姐……也没有消息。”
裴无念响起那张躲在他们身后畏畏缩缩的脸,叹道,“他可真是深不可测。”
宋雪桥在红叶湖旁坐下,“我当日离开拢烟阁与公孙一道前往印水山庄,让他留在此处替我,为的就是不让他人知晓我的行踪,我却在下山第二天就遭人暗算,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快的动作。”
红叶簇簇而落,飘在湖面上,被风吹得很远。
宋雪桥看着湖水,轻声道,“还有我们在洛阳,他的出现也未太过巧合,可以说是不服峨眉众人对他排挤,所以自己来查,也可能从一开始离开江湖塔的时候,他就在跟踪我们,防止我们查到什么关键,可惜他的武功实在是三脚猫,所以被谷长老所擒。”
裴无念道,“可惜那时我们对他并不设防,不过也证明佟春临和他背后的人与贪欢楼是两拨人。”
“这件事与贪欢楼,应当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宋雪桥若有所思地看向身后的拢烟阁。
司空月瑶一事揭过,便到了裴无念一事。
张仲逑广散婚帖,武林中人皆知十一月初七,印水山庄二小姐即将嫁给武当大弟子,婚宴设在绛雪阁,与拢烟阁遥遥相对。
一门三弟子,一人成家立业,声震武林,一人成了江南第一庄的庄主,三弟子虽遭横祸,如今却平安归来。
张仲逑那张写满忧虑的老脸上都平白添了几分喜色,他无子,裴无念便是他的亲儿子,所以他每日摇摇摆摆地在绛雪阁中左看右看,连无沣来拢烟阁送婚帖时都说,“师父近日乐得像裴老养的水鸭子。”
宋雪桥看着那张通红的喜帖苦笑,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早就私定终身,还窜通他的“好儿媳”演一场戏给他瞧,恐怕得气成熟鸭子。
司空月瑶病着却还记着裴无念的一剑之仇,冷着脸不愿见他,倒是陆林林来看过几次,一身素服,即便不施粉黛也美的刺目,与宋焰亭和东方迪迪不同,陆林林的美貌天生锋芒,注定要被众星捧月。
她面上瞧不出新嫁娘的欣喜,见谁都是轻轻施以一礼,说几句便沉默,静静地坐着,裴无念虽日日忙着,晚间总会再回拢烟阁休息,碰上了也难尴尬一点头。
倒是陆林林知晓其中原由,大方一笑,然后离去。
有时裴无念累极,说不了几句话就揽着他沉沉睡去,宋雪桥抚着他眼下一片乌青,心中也千转百结,宋焰亭至今音讯全无,隐谷与少室山那边也毫无动静。
慧窗大师,惠慈大师还是从前的样子,前往七十二峰道贺,与张仲逑攀谈甚欢,宋雪桥前去拜谒,他二人也毫无破绽。
三人的拢烟阁,入冬的红叶湖,一切都没变化,一切又都变了许多,司空月瑶不再吵吵闹闹,二人也早不是少年时那般无忧无虑了。
十月二十那日,有门生快马来传,宋雪桥闻言眸中一亮,留下书信告知裴无念大婚即回,策马往紫琅而去。
他等的那个契机,终于来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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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话要说:
感觉不会超过一百章......到哪儿算哪儿吧。
第72章第72章
江南不常下雪,临近冬日,总是阴风裹着冰雹在城中肆虐,叫人后槽牙打磕,窝在家中不愿出门,可今年的江南却不同往日,没有冰雹,也没有大雨。取而代之的是第一场雪,来的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
不是缠缠绵绵的小雪,而是鹅毛大雪。
马蹄踏起城门外冻土,溅起刚垒好的雪花,它们可怜兮兮地扬起,又可怜兮兮地没入尘土化成一滩水。
宋雪桥扯着缰绳,望着已在眼前的紫琅城门,灰色的砖石城墙被白色覆盖,行人皆将头埋在衣领里,神色匆匆。
他即便穿着大氅也被冻得面色发红,一张口便是一缕白烟。
“庄主,我们已到紫琅地界。”门生恭恭敬敬递过水囊,“喝口热水暖暖吧。”
宋雪桥看着城门方向并未回答,他摇摇头,只容身下的马稍做休息,便又向城内疾驰而去。
门生无奈,只得了水囊策马跟上,他们已经不眠不休的奔波了七日,连马都换了好几匹,这才终于回到了紫琅,纵使是铁打的人也已吃不消。
他来前听徐伯千叮万嘱一定要照顾好庄主,可这位庄主似乎一点也不需要他的照拂,每日如同疯了一般埋头赶路。
他看着宋雪桥消失在大雪里白色的背影,想起徐伯交代要传的话,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庄主似乎在担心……这场大雪过去?
玲珑山庄屹立在琅山之下,百年庄园古朴厚重,银雪黛瓦,自大门口一眼便能见到雪花在内湖之上簇簇而落,而湖心那座美轮美奂的湖上书斋,是他玩耍生活了二十载的地方。
宋雪桥跳下马,径直走进庄内,两侧有人扫雪,四处放着烧红的碳炉,徐伯等在门口,却见一人满身风雪而来,他边喊着我的小祖宗边去取暖炉姜汤,可他从厨房走到原地时,却看到宋雪桥立在廊桥上的背影。
宋家少爷站在雪里,披着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背影挺拔如仙人入世,一瞬间徐伯竟看花了眼,他举着伞挡住雪花冲上去,嗫嚅道,“老爷……”
面前却是一张年轻俊美却冻得发白的脸。
宋雪桥恍若未闻,他的眼睫发梢皆沾着细小的雪花,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湖上书斋,殷红的唇微微一颤,似乎说了句什么。
老徐正为想到宋定涯而难过,忽听宋雪桥说了一个字,他以为是自己听错,忙擦擦眼泪凑过去,“少爷您说什么?”
“烧。”
宋雪桥目光死死盯住湖上书斋,攥紧了手中的乌金扇,话出口却无半点犹豫,“给我烧了湖上书斋。”
十年就像是一场梦魇,他本不愿想起,也无意想起。
可他却并非什么都忘了,他依稀记得自己是如何被丁墨白从别离山庄掠走,依稀记得宋定涯在离庄围剿之际如何拧着眉头牵起他的手将他抱上马,也依稀记得他是如何被喂药夹在一人臂中跳入一个深渊。
身周是冰冷的水,火红尾巴的鱼,刻着莲花的石柱……和墙上篆刻的一首诗。
有人低低在他耳边呢喃,“此间若闭,非琅川词和我那一双儿女之名不得开,世上只有我与玉霜二人知晓,还请兄长放心。”
那是他父亲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亲切的江南口音,说话间却饱含悲戚。
另一人声音熟悉且温柔,他苦笑道,“等事了,你我也算功成,不虚天子之托,而焰亭雪桥将来也必将成武林之大器。”
“红妆临玉楼,思一载烟笼梦河,卷雪怿登舟,笑百里功名零落。”宋雪桥双眉紧皱,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问他死去的父亲,“你到底是和谁看红妆玉楼?又是和谁卷雪登舟?谈功名零落?”
身后雪地中,宋家仆从门生齐刷刷跪了一地。
徐伯早已哭红了眼,额头磕得青紫,“少爷,烧不得啊!宋家百年基业,这是老庄主一生的心血,你想烧那就烧了老奴!送老奴下去照看老庄主也好!”
曾经这里歌舞升平,高朋满座,曾经在这里父子相依,共享天伦,曾经在这里他初遇裴无念。也是曾经在这里,埋着一个计划了整整二十年的秘密。
宋雪桥突然笑了,他不喜欢迫人为恶,所以这个恶人,由他自己来做。
他兀自冲开人群,取来烈酒火石,飞身跃上偌大的莲花石台,烈酒倒在那件大氅之上,白雪中弥漫开浓烈的女儿红香气。
宋雪桥毫不犹豫将其抛出,众人惊呼却无人敢靠近,大氅有如一团焦黑的火球飞向书斋敞开的窗中,鲜红的火舌不过片刻就攀上了书房内湖绿的帷幔,不消片刻,熊熊大火便映在他的眼底。
岸上有人反应过来,抱着水桶想去劝阻,却被一柄扎入廊桥地面三尺的长剑止住了去路。
那是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剑名闻霜,宋雪桥从前一直觉得剑易伤人,故自他习剑以来,闻霜一直被束之高阁,如今再出鞘,竟是对着玲珑山庄的众人。
徐伯看着扬起的火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岸上乱作一团,宋雪桥无动于衷。
“不!!!”一道身影骤然冲进火海,一声嘶吼似乎花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划破了雪幕。
宋雪桥身影一怔,他猛然回头,便看到了跌坐在雪地里拼命向书斋爬来的季玉霜。
她依旧是那副疯态,手中死死抓着拂光,散在肩侧的黑发有一半竟已花白,她的一双眼睛肿成了核桃,长裙被雪水浸湿贴在身前,每爬一下她都冷得一颤。
不过两月,容姿倾城的季夫人已老成了这样。
“娘……”宋雪桥心中苦涩,忙去桥口扶她。
迎接他的却是一道红光划过。
“啪!”地一声脆响,震响了整个山庄,众人皆呆住,宋雪桥也呆住,他却咬紧了牙,一声未吭,背后雪白的衣衫上溢出点点猩红之色,耳边是季玉霜握着拂光竭声的嘶吼,“逆子!!!”
她推开宋雪桥,跌跌撞撞往湖上书斋而去,似乎要将自己和那座水中阁楼一并烧成灰烬。
大雪纷纷扬扬,宋雪桥沉默的将她抱住,季玉霜似乎已知无力回天,只呆呆的看着火光在雪中跳跃飞舞,愈烧愈烈,直至吞噬整个建筑。
她空洞的眼中已无眼泪,不再挣扎,只是低声呢喃,“宋家完了……你爹完了……他的名声,他的苦心……他做的一切……全完了……”
宋雪桥额上疼出冷汗,可他固执的咬紧了牙,挡在季玉霜身前。
漫天火光烟灰之中,似乎哪里机括“喀嚓“一声轻响,季玉霜闭上了眼,宋雪桥却睁大眼转过头去。
那方致漂亮的白玉莲台自火光之中款款升起,如同一个窈窕的仙子,披着莹洁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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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火重生。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季玉霜双膝一软晕了过去,宋雪桥抬手示意,立刻便有丫头将季玉霜披上衣服搀走。
他不顾身上的伤,再次跃上白玉莲台,莲台以上好白玉而造,因风雨摧折,已被打磨圆润,其上有一枚小孔,孔口方而深,外窄内宽,是一枚锁的样子。
宋雪桥指尖轻触那枚小孔,冰寒入骨。
他摇摇头,早有预料般抽出了那把别在腰间的乌金折扇,他眼底缭绕着浓重的黑色,最后一次仔细端详那支陪伴他多年的生辰礼物,扇面所绘,正是玲珑山庄的灵山秀水,和药王阮宴通红的朱砂小印。
他伸手将乌金扇缓缓送入其中。
莲台轻颤,两侧鲜红的锦鲤疯狂逃窜,片刻之后,一方蒙着灰的石阶现在眼前,通向一个幽深不可知的地方。
宋雪桥凝视着那团深不见底的黑色,无可抑制地苦笑起来。
北邪有燕山,南正有药王。
丁墨白为世人所惧怕憎恶,阮宴却得武林中人爱戴。
一人卑鄙无耻,掳走无知的幼童当作要挟,一人却宽厚温柔,将年幼的宋雪桥架在肩上看遍江南大好风光。
人们皆道药王谷阮宴乃天下第一大善人,善于机关奇阵,又治病救人,泽被苍生,声名甚至在公孙之上;又不齿于丁墨白奇技淫巧,用毒狠辣,杀人从不留余地。
可他们从没有仔细想过,像这样的不世之才天底下又能有几个?
如此相似,如此强大,又都与玲珑山庄关系密切的二人,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燕山道人丁墨白,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因为他有另一个名字,药王阮宴。
第73章第73章
阮宴二十多年前初来玲珑山庄,与宋定涯意气相投遂成为结拜兄弟,在他到来的第三年,宋家少主出生,名噪一时的湖上书斋也已建成。
容光卷雪,携友登舟。
自此宋嫣婷改名宋焰亭,刚出生的少主也由阮宴取名为宋雪桥。
他早就猜到丁墨白与宋定涯之交并非那么简单,马小渔发现的红蜡丸圣旨和宋定涯被七绝散毒杀发青的尸骨,都证明了丁墨白与宋家十年前为朝廷效忠后又被灭口的事实。
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丁墨白与阮宴竟是同一个人,而让武林中人争抢得头破血流也不愿罢手的燕山道人墓,就藏在玲珑山庄的湖上书斋之下。
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永远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没有人会想到宋丁二人死仇之下会有这样的关系,即便有所怀疑,也没有人敢在玲珑山庄内火烧湖上书斋。
宋雪桥一步一步顺着灰色的石阶往下走去,这里尘封多年,除了一点薄灰都干净非常,两侧的烛台因受潮而无法点亮。
等行至一处清凉幽静之地,他看到的却不是棺椁陪葬,而是一间小室,小室之前一处同色白玉照壁,上刻一首小诗,季玉霜善书法篆刻,琅川词一首龙飞凤舞于其上。
诗下篆刻景致是烈火中的湖上书斋与覆雪的廊桥。
“非琅川词与吾一双儿女之名不得开。”
宋雪桥垂下了眼,他与宋焰亭,也是父亲这出大戏里的筹码,湖上书斋,果然是天底下最妙的戏台。
他绕过照壁,脚下溅起薄薄的灰尘,小室内很安静,就像是大户人家的卧房,安置着檀木小桌,文房四宝,书柜与衣箱,素纱的帷幔烂成丝丝缕缕,一眼便可见里面一张宽大的镂花木床。
床上平躺着一个人,宋雪桥慢慢地走过去。
那是一具墨色衣衫的男子骨架,他身上并无其他伤处,双手交握安详地躺着,甚至能想象出他当年活着的时候是怎样的俊雅。
唯独他的颈部以上消失不见,自断口出喷出的血迹凝在纱帐之上,随后又从床上流至地面,在这十年间干涸最终化成地上一抹褐色。
名震江湖的燕山道人阮宴,十年前终究是死在了这里。
尸体化作白骨的手中握着一颗相同的红蜡丸,那颗蜡丸他曾在马小渔手中见过,宋定涯墓中也有一颗,一道秘密的圣旨,了结了瑞王安王,也让江湖上如日中天的二人一并消失,虽然早有预料,他还是摇摇头,不知道是为阮宴还是为自己的父亲叹了一口气。
旋即他走到了书架旁,架上是江湖中人垂涎十年之久的暗器,草药与燕山派阵法秘籍,皆被细细装订,甚至还有一把木质短剑,这些东西对他而言却无甚吸引力,所以宋雪桥只是随意的翻过那些书又放回了原地,但很快又被角落一册蒙灰的秘籍所吸引。
“《万绛染霜》,《不尽千杯》。”宋雪桥取下那册书,拂过书面轻轻吹了吹,上面漆金隶书经十年蒙灰仍旧耀眼夺目,他目光怔然,这是贪欢楼的秘籍。
十郡主曾经靠他们称霸一方,让贪欢楼成为洛阳第一大邪派,可如今它们却出现在了燕山道人墓。
他原本以为是燕山道人效忠莫云简或是他们之间关系非比寻常,才会有那么多暗器奇巧出现在普方寺,那又是怎么样的关系,会让莫云简把自己的立身之本交予燕山道人?
很快他就在另一侧找到了答案,万绛染霜与千杯不尽之下,有一方木匣,通体镂以梵文经书,宋雪桥不过手指轻轻一弹,那只木盒便应声而开,里面静静地躺着几本秘籍。
不是贪欢楼,也不是燕山派,那是一册仔细包裹的秘籍,《煅骨诀》,《罗汉金身》,《破路十二棍》……
一本本触目惊心,皆是当年少林藏宝阁遭窃的秘籍,也是彻静大师无奈传位慧窗大师离山,死在别离山庄,此生再也无颜面见佛祖的罪魁祸首。
宋雪桥双手轻颤,他看向床上那具尸骨,阮宴是个从不吃亏的人,他给了别人多少,别人就要付出一样的代价,甚至是更多,莫云简拿到了燕山暗器,于是将独门秘籍交予阮宴,少林中的某个人则是用这些传世之宝和他换到了燕山墨冰针,造出了十年后的这场杀孽……
那宋定涯又用什么和他交换?玲珑山庄的剑谱?还是这座燕山道人墓?
背上没来由的一阵钝痛,方才拂光抽过的地方开始渗出更多的血,宋雪桥咬着牙在那张椅上坐下,凛冬之际,额上竟冒出了冷汗,在这其中,他的母亲又知晓多少?毫无疑问她知晓阮宴与宋定涯的一切,那她是否知道阮宴这些背地里的勾当?
她知道若是燕山道人墓一旦现世,与宋家种种皆会大白于天下,接踵而来的是宋定涯与的丁墨白狼狈为奸欺骗武林,玲珑山庄百年望族声名扫地。
他终于忍不住那种钝痛,有些难捱的趴在了桌上,就在趴下去的一瞬,他发觉身下这张桌子,似乎有些奇怪。
这是一张普通的檀木桌,宋雪桥在凳上坐直了身子,拿起架上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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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毛笔,笔尖灰尘飘落于桌面,离桌面仍有三四寸的距离这不是燕山道人所用,床上男尸身材颀长匀称,比宋雪桥还高上许多,若是他坐在此地以这样的姿势写字,不出片刻便会累极。
不过此间种种已让他讶异到麻木,宋雪桥放下笔,走到角落,那里放着一只木衣箱,早已腐朽发脆,铜锁轻轻一扯便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箱子里是几件蒙尘的衣物,皆是孩童样式,还有一些数十年前流行的瓷娃娃和陀螺,其余什么也没有。
宋雪桥站在那一堆东西前,掌心冒出了一层黏湿的汗,湖上书斋的地下,除了燕山道人墓,还曾经住过一个孩子,他在此习武读书,吃饭睡觉,而后又离开,而整个宋家,都未曾提及甚至知晓此事。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向燕山道人的尸体旁,往他进来的甬道望去,然后他睁大了眼,那里什么也没有,除了薄薄的灰尘。
十年前,宋定涯真真切切取回了燕山道人的首级,他虽未亲眼看到,但此事百家皆知,甚至聚首用此物祭祀上天,眼前的尸体也确切如此,但是这间墓室里少了最重要的一样东西。
没有血迹,除了灰尘,一切都干干净净。
若燕山道人是被取下首级之后才架着他进入这个墓室,不论是从甬道或是其他地放进入,那条路上应该四处都是喷溅的血迹,而不是只出现在纱帐与床边。
就像是……宋雪桥愕然,阴湿的空气自墓门处灌入,锥心刺骨,他捏紧了拳头。
十年前他被带入燕山道人墓时已被迷晕,他不知道那个孩子是何种身份,又是如何割下燕山道人的头颅带着他逃出生天,但至少他已经知晓了让他陷入困顿十年间最大的秘密。
城西,小沅山,簇簇大雪掩映着山中一座美的阁楼,雕梁绘不似人间更胜仙境。
“八仙斧”成定成大侠正端着饭食,裹紧衣服打了几个喷嚏,他已守在染清榭许久,自花邀酒那日独自出门后又面色铁青地归来已过去月余,他每日只将自己锁在屋中不愿见人,谷中一律事务积压成山,平日里喜好的点心吃食也不再入他的法眼,若不是怕花邀酒发脾气,他早就用八仙斧破门而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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