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hloec
国强沉吟片刻,道:“这些话,我可以知道么?”
“原则上不可以,但我想你知道。”
“为什么?”
“我的朋友不多。”
知了叫个没完,他们俩坐着的这条长凳周围却仿佛隔开了一方天地,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接着为国民政府效力?”
明楼叹了一口气道:“不然呢?”
“我是个搞物理的,不懂政治上的事。可只觉得内战不能打。再打下去,老百姓还有安生日子过么?”
“这便不是我能置喙的了。”
“那你还记得孙瑞么?”
“怎么不记得?”
“他死啦。”
“几时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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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三月份。”国强沉痛道,“你若要检举我,也由得你去。但你说你还拿我作朋友,这话我就不能不说。你当看看你们的政府在做怎样的事情。一个国家危亡时毫不犹豫捐出家财支援抗战的普通商人,没有死在敌人的手里,却死在自己官僚同胞的剥削下。我去了他的葬礼,吊死的。就在他们家苏州的老宅里。你是学经济的,比我清楚现在这个世道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原本生意便很难做,你们盘剥得却更厉害,说他原先在沦陷区助纣为虐孝敬了不少,如今要加倍地还给革命事业。最后把人也给逼死了。我晓得这事与你并无关系,只是听你似乎还打算留在这政府为它做事,想请你好自为之。若是留恋权势,也且多做些人事,也算对得起良心。”
“你的话我记下了。”明楼站起来,“我此番来南京是公事,逗留时间不长,就此先别过。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和阿诚可以再造访么?”
他问得很诚恳,国强盯着手里的小盒子半天,最终只是讷讷道:“拿人手短。”
“好,那有缘再见。”
第05章
放下电话,明楼皱着眉头望了一眼阿诚。
“怎么了?”
“你把我的户头提空了?”
“我今天忙着陪上头吓唬金融界人士,哪里有空去提钱会不会是上头那位督导员直接授意?我听说那位请了周作民先生喝茶,立即就交了所有私人外汇,人还被软禁起来了。”
“可银行刚给我打电话,说是你亲自去提的,什么都是齐的。最近抢着提钱的也多,柜员也没多问。下午交班对账才发现。如果不是你……”明楼摸了摸下巴,忽然拍了一下腿,“他回来了。”
今年上海的冬天短,梅花也开得早。
如果不是赶着有事,阿诚真想折支白梅回去插在书房的冬青釉瓷瓶里。盛世古董,乱世黄金,明大少爷却偏偏反着来,了好些老玩意儿,在家里赏玩。上次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搜了一个据说是雍正年的青瓷瓶,说像阿诚,就放在西式的书房里,不伦不类的。
“上海站那里怎么说?”
“如获至宝。”阿诚放下包,“他如果知道咱们又这样坑害他,只怕要跟我们跳脚的。”
“我不信他还敢回家来砸。”
话虽这样说,两人心底倒隐隐期望这人回来大闹一番,砸什么都好,回来就行。
被一路同行的战友拿枪指着头,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把枪放下,有话好说。”
“黎明,我真想不到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如果不知道,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等等!”黎明喝道,“谈钱还是谈立场?”
“钱就是立场。”
“那你我现在当是一个立场。”黎明盯着黑洞洞的枪口,“我还留在这儿,特派员也还活着,说明我还没有找到机会去拿钱。你想要的,咱们可以商量。”
“我同你有的商量么?”
“真没有商量,我早就是一个死人了。”黎明笑了,“不管是党国还是共产党,咱们都是同志,坐下好好谈谈价钱,不是很好么?”
“别想耍花招,我知道你已经摸去过汇丰银行。我不知道你的情报从哪里来,也不关心,我只知道,你要带我过去,并且当着我的面,把钱取出来。”
“笑话,那么多钱,我就算取得出来,你也拿不走。”黎明苦笑道,“有点常识好不好,这是上海,不是边区。”
“我只要你能证明那就是共产党活动经的账户就可以,别的你不用担心。”
“你什么时候要?”
“现在。”
“现在?”
“正是现在。”
郑开的枪抵着黎明的腰,架住他整个身体,仿佛是搀扶着他行进一般。在银行人多,来来往往,也并不突兀。
“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您?”
“我想把这个账户上的钱换五十根金条出来。”
“不好意思,上面有规定,这个数额的黄金要经济管制委员会的特批。”
“我有。”腰间那把枪押得更深,戳得他的腰疼,黎明扫了一眼大厅,“去你们经理办公室谈?”
“好的,这边请。”工作人员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色的小圆眼镜,一脸职业的微笑,“这位先生也一起么?”
“当然……我腿脚不好,他扶我。”
“这样啊,这边请,您小心台阶。”
门关上的一瞬,只听得耳后风声一紧,黎明并不回头,反而狠狠地往后撞去。郑开心知不好,扣动扳机,门后的人却已抢先一步,捏住了他的手腕。一枪打偏,击碎了玻璃。黎明抢上一步,跪在郑开的手腕上,顺势攀上他的脖子。
军统的习惯,领口带刀片。
从领口抽了刀片要划过去,却被一只手挡住了,在手背上划了一道不浅的血痕。
“别在这里。”
话音未落,郑开已被击昏。
沪上的银行,经过76号和军统当年报复式恐怖袭击,早已无奈地练就了惊人的反应速度。警报拉响,紧急疏散。
貔貅看了一眼手表,锁上门:“还有2分钟就会到二楼,从窗户攀着水管下去。右转折过去就是约定地点。”
“这个人怎么办?”黎明拾起地上的枪。
“丢下去,摔不死。”阿诚舔了舔手背上的伤,咧嘴一笑,“你知道怎么说?”
“当然。”貔貅从口袋里掏出钥匙。
“得罪了。”接过钥匙,阿诚在她颈后猛击一下,貔貅就这么倒了下去。
用钥匙打开保险箱,将财物洗劫一空。打开窗,黎明先顺着水管爬下去,然后阿诚把郑开丢下去,再顺着爬下。
拐角处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了楼下。
瞪了黎明一眼,然后从怀里摸出一支针头,在郑开的手臂上进行了注射,然后丢了一捆绳子给黎明:“捆好了丢后备箱,然后上车。”
“又是我?”
“上司大如天。”明楼笑了。
他们离开汇丰后十分钟,警察也到了。
“手怎么了?”明楼看着阿诚丢了一袋沉甸甸的到后座。
“划了一下,不碍事,回去包一下。”阿诚低头看看伤口,在后视镜里扫了一眼正在翻包的黎明,“别翻了,老实交代一下吧,我的小少爷?”
明台从随身的内袋里摸了一块止血胶布出来,递到前头去:“我交代?你们怎么不交代一下?大哥,是不是你把我卖了?”
“好像是某人先提空了我的户头吧?”明楼踩了一脚油门,气不打一出来,“钱呢?”
“前线,你也是为国效力。”
“你还够会借花献佛的。”明楼哼了一声,“还有什么?接着说。”
明台此行是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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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一名特派员来与上海地下党眼镜蛇接头,之前的行动中,他察觉到同行的小组中有国民党的特务,只是不确定是谁,又没有办法直接通知到明楼。
“所以你索性伪造了证件和存折,把他的户头提空了?”
“阿诚哥,你的签字挺好用的。”
“嬉皮笑脸。”其实也亏得阿诚好意思说他,上车后,他也没敛过笑。
大哥和明台都回来了,大姐如果知道想必也很开心。
“就算不能提,银行也会立即通知大哥。这样你们肯定能猜到我回上海了。”明台道,“眼镜蛇方面之前就得到过此次接头的指令,那我的来意也很明显。不见面,却以这样的方式引起你们的注意,我想你们能明白我的警告。”
“对,所以卖了你。”阿诚嘿嘿一笑,随即正色道,“那个人不是我这条线上的。戴笠死了以后,内部派系斗争很激烈,我没有办法直接得到消息。只好向上海站说明了你的潜伏任务,并且说,你已经摸到了上海地下党的活动账户,但是无法得手,请求支援。”
“我说我怎么好端端地就暴露了,果然你们两个坑害我。”
明台气得一拍椅背,“差点叫你们害死了。”
“不管那个人贪财还是抢功,他都不会杀你,只会押你去银行。”阿诚道,“你又没钱,大约这次又打点别的主意,我就在汇丰候着了。”
“还顺带捞了一笔!”明台扫了一眼边上的包。
“那只是为了掩盖行迹。”阿诚解释道,“闹了这么大动静,不顺点什么走,会引起军统的怀疑。现在嘛,一没出人命,二又丢了钱,抢劫咯,就交给警察局那帮酒囊饭袋吧。”
“那现在呢?后备箱那个怎么处理?”
“带着钱失踪了。”明楼道,“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们吧。我先送你回据点,正好与特派员接头。”
“今天?”
“你也觉得今天闹了这么多不会接头不是?所以就是今天。”明楼扫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那个钱袋,“那些金条一起带走吧,送佛送东西。”
明楼与特派员在里面的时候,阿诚和明台坐在外面。
拆了止血胶布,上了药重新包扎。一只手不方便,就交给明台代劳了。
“幸好没划太深。”明台清理了伤口。
“握枪的,皮糙肉厚,不碍事。”
“军统上面变动那样大,刀片还是这么利。”明台苦笑着。
他记得刀片划过颈动脉的声音,也记得割烂了嘴,被人强迫着从嘴里吐出来的疼痛,连同那个晚上亮得刺眼的探照灯,永远地在心底一层层溃烂下去。
“在延安过得好么?”
“比你们好多了。”明台忽然想起一事,跑到柜子里取出一个小包,“来的时候,想着也许会见到你们,本来想带点好东西,又觉得你们什么都有了。丽丽说延安红枣好,可惜带不过来,我就带了两枚枣核。”
“叫我们自己种啊?”
“看你们舍不舍得了。”明台笑了,把两枚枣核对着灯,指给他看,“我们家大小姐刻的,真舍得你就种,我反正没这待遇。”
迎着灯,停在阿诚掌心的两枚枣核上,刻着“楼”字和“诚”字,拨弄过来是一个太阳一个月亮拼成一个“明”。刻得很幼稚朴拙,果然是孩子手笔,似乎还能闻见枣香,在黄土和阳光间成长起来的枣香。
“舍不得。”阿诚郑重地把枣核包起来,入怀里,“你们在上海,能留到过年么?”
明台摇了摇头。
“好,各有要事,不留你们。不过,我相信很快就能一起过年了。咱们家,也终于要热闹起来了。”
“对,很快。”
第06章
上海今年的这个年热闹得有些荒诞。
银行关门,躲在黄浦滩里的人也终于散尽了。舢板三三两两地横在浅滩上,横七竖八地压满了许多脚印。马路上空了下来,尽是些旧报纸同旧钞票。下了点冬雨,就钉在了地上,黏糊糊地烂成一摊泥。
市面上金圆券早就不顶用,只要银元。便是银元也很难买到一件称心的东西了。先施和新新早就被抢空了,永安和大新也没撑多久。不过左右他们过年也没什么好买的,明堂一家变卖了家产,坐船下了南洋还是明楼想的办法,托了美国人的关系。临走前阿诚还找了关系,搞了许多的美国牛肉罐头叫他们路上带着。
去码头送人的时候,还下着点雨夹雪。
明堂一家裹在厚厚的棉袄里,大嫂露出一段肉色的丝袜,站在码头上也溅了星星泥点。哪儿都乱糟糟的,连一双丝袜也不得保全。
雨雪天路滑难行,阿诚帮她抱着最小的那个孩子。孩子懂事,搂着他的脖子,也不吵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拨浪鼓。
他拉过大嫂和孩子们,交代些路上的事,又把他们到了南洋以后要联系的人名字情况重复了许多遍。阿诚个子高,挡住了身后的明堂和明楼。
一个丈夫和父亲在他的家人面前,总要有些尊严。
明堂其实是家里长辈最喜欢的。
从小就懂事,聪明灵活,但也从不走歪门邪道,是长辈心里他们小一辈当学习的楷模。
一个一辈子都明不已的商人,看着家业在自己的手上被吸尽了脂膏。明堂以一个惊人的速度衰老了下去,然后抹上发油和发蜡,穿上漂亮的西服,笑嘻嘻地回家。
他从来没同明楼说过,明楼也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这些事。
直到今日要分别,握住他皮肉松弛,瘦了许多的手,明楼这才感到他的大哥也苍老了许多。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堂沉下脸,推回明楼塞到他手里的一个沉甸甸的包。
“入股。”明楼笑了,“亲兄弟,你不能坑我。”
码头寒风吹彻,远处汽笛正响,人们背着大包小包,哭哭笑笑地告别。告别不知何日重逢的亲友,告别上海。
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上海。
明楼早孤,明堂的父亲曾经对明楼寄予厚望。他曾带着明堂和明楼来码头讲船运公司在这里运行的一环。往事尚未在寒风里散尽,他却已经要坐船离开这一片让心热了又冷了的故土。
“跟大哥做生意,有赚头。”明楼把那个包又推出去,“等我们混不下去了,去南洋找你。花园洋房先给我们买好,晓得哇?”
“小王八蛋。”
“好久没人这么骂我了。”明楼笑笑。
“你大姐晓得你皮厚,不稀罕骂你。”明堂神色黯了黯,往那边看了一眼,犹豫片刻,“你大姐之前其实和你大嫂说过很多次,想给你找个合适的姑娘。不用门当户对,只要性情好,能照顾你。”
“大哥……“
“父亲早年说过,如果明楼这个小混蛋讨了老婆,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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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意思的。母亲买了这个,后来你和汪家那位之后,就搁下了。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一个百合坠子,老坑的,成色还不错,样子也没有多女气,我不晓得你们怎样你给他便是。”
“大哥,我”
“莫再拿姓汪的搪塞我,一年两年我还信,久了就瞒不住了。我就说,你小子哪那么长情。”
“这话我可不爱听。”明楼皱了眉头,“你弟弟我长情得很。”
“那就百年好合吧。只是你们当心,莫丢了明家的脸。”明堂把盒子推给他,“这次他帮了不少忙,一家人不说谢,你们保重。”
“大哥保重。”
从码头上回去,踏在“徐蚌会战失利”的报纸标题上,明楼望见阿诚的靴子上沾了不少泥点。
“好像又开始下雪了。”
“白天积不起来。”阿诚打开伞。
“到了晚上还是要积起来的。”明楼叹了一口气。
到处都是逃难的人,逆着人流往回走,仿佛要走回一座空城。路被堵得水泄不通,车子也开不起来。明楼想了想道:“把车停在这儿吧,我们走回去。”
裹在风衣里前行,阿诚被人拽住了裤腿。
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晃荡着一个叮咚作响的破洋铁罐子:“先生擦皮鞋么?”
“不脏……”阿诚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擦一下吧。”明楼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推了回去。
伸出脚去,通红的手指头抓着刷子,把他鞋上的泥点都刷得干干净净。
“喏,给你的。”明楼从怀里摸了几枚银元,裹在手帕里交给他,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小老板,摊吧。”
孩子掂了掂重量,脸色一变,也不敢打开,塞进怀里,抓起洋铁罐和鞋刷子就跑,怕人反悔,怕人发现。
从十字路口回里弄里那段,总算是人少了许多。这边多是富人区,江北失守后,能逃的都逃了。黄昏的小巷里难安静,前前后后一个人也没有。
两侧光秃秃的梧桐树一点风也不挡,满地落叶沾了泥水,贴在地上,多大的风也刮不走。
“风可真大。”阿诚把领子竖了起来。
“借你的伞。”明楼蓦地了伞,躲进他的伞里,将他裹进自己的大衣里。
“快放开,叫人看见!”
“就是叫他们全都看见!”
人是贪恋温暖的动物。
即使是黑暗中的一点温存,也如噬骨之毒一般,一瞬间就吞没了所有的理智。
他肩头伤处下雨天会疼,撞进这样的一团温暖里,便再也不肯放开了。
更何况,这个城市再没什么可叫他们忌惮的。
想要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搂着彼此回家,即便只敢趁着黄昏最后的日光,即便只敢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
“能逃的都逃了吧?”阿诚低声问他,“做官也是他们,逃难也是他们,留下一团糟的,尽是些普通人。”
“要不怎么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呢?”
“你信这句话?”
“信,也不信。”
“我也是。”阿诚笑了,“信,也不信。”
他们在伞下说话,彼此贴得这样近,声音还没冷下来,就落进了耳朵里。笑起来的热气扑得耳朵痒。
“我们这样算不算违反纪律?”阿诚问。
“什么纪律?”
“各种纪律。”
“算。你在乎么?”
“我不在乎。”阿诚把他推到了一个里弄幽暗的角落里。
这是他们从小到大玩捉迷藏的圣地。
虽然理论上还是在街上,但是光线极暗,白天轻易看不到。
两双嘴唇都冷这倒是谁也没想到的。
可是舌头热。
就用舌头冲破牙齿的关防,一路攻城略地,席卷整个口腔。
然后和另一条纠缠起来,光天化日地纠缠起来。
他们即将走出黑暗了。这么多年了,阿诚几乎已经忘记了光明的滋味。
然而光明意味着什么呢?
他们在黑暗里缔结的关系,生死相依的温暖,这些在光明的和平年代里,还能出现在阳光下么?这个国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有些变化会比一个政党的更迭,一个时代的建立更缓慢他们或许永远没有在真正的阳光下拥吻的可能。
他们从来都不挑剔。
就是这雨雪天的日光也好,就是这阴暗不可察的街角也好,他们在白天,在街上!
这个想法,如同一个火星把两个人瞬间地点燃了,然后消没声息地爆炸在这个街角。
接着,他们听见远处自行车吱嘎吱嘎轧过路面的声音,立即松开了彼此,各撑起一把伞,重新走进了雨雪里。
只有不分彼此落在他们头顶的雪水才知道,在那样的一个角落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曾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撤退前,阿诚还被升了官。以嘉奖他留上海进行之后经济战潜伏任务的忠勇。
“我怎么就看不出你忠勇体国,党国英呢?”
“眼拙。”
“眼拙我会喜欢你?”
“油滑。”
5月27日,上海解放。
理了理头发,推开门去,正是春日的上海。
第07章
“多少兑一?”
“一千八。”
六月七日,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
十万银元,如泥牛入海。上海的经济形势,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严峻。
阿诚看着明楼,明楼盯着皮鞋尖,皮鞋尖在空中划着圈,虚描着旧地毯上的茶渍和花纹。
解放军进了上海,人民币却被挤在市场之外。
陈云不抽烟,只邓一个人捏着烟屁股猛嘬了几口。
“事已至此,要用点非常手段。”
“如果只是金圆券的话,我们可以通过经济手段稳定局势。但现在我们的敌人是银元。上海的人民,饱受政府欺骗之苦,对于纸币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在一开始,我们就占据着不利的地位。再加上对方深知这个游戏的规则,贸然开战,于我们不利。”
“你怎么看?”陈云抬眼望着明楼,“你对上海的经济最熟悉,也是上海人,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打仗你们是行家。”明楼推了推眼镜道,“兵家自来不打无准备之仗。我同意用点非常手段,只是要像我军的战术一样,集中兵力,攻其弱点,毕其功与一役。战线拖得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明楼把地图铺开的时候,阿诚忽然想到他留在法国那个画着淝水之战的漆器瓶子。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无论多少年过去,他只要站在那儿,就叫人不由得向往心折。
他曾经立在风里,像是一杆标枪,大衣在风里扬起,只想一路跑过去,抓紧他的手,跟上他。如今他站在灯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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