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hloec
明楼合上账目,折算了一下,这一个月来中储银行的支出,大抵要赶上过去的六年了。
他常常感到透不过气来。
这个城市,这个国家正向他所无能为力的方向滑去。然而仿佛除了他们以外,所有人都在把这个摇摇欲坠的城市往深渊里推。旧时王谢匆匆地卖掉了宅子,新的主人接管了这片沸腾的繁荣。胜利与和平如同一支鸦片,麻痹着黎民的神经。从重庆伸来的手术刀,切割着这个城市的血肉,他们以为是挖肉疗疮,且是毫无痛觉的,但只有等这波兴奋消退,才会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具骷髅。
他甚至乐意去周佛海的宅子里坐着了,那儿是最焦虑的地方他们的焦虑让他感到平静,至少还有人是清醒着的,哪怕不是他的同志。
周公馆之前其实也没有这样热闹过,几乎是每日宴请,人也到得很全。来来回回说些五子登科的诨话,要条子,房子,女子,车子和面子才能从重庆手里买下一条命来。阿诚顺口问了句价钱,说是两千根金条,明楼不由地也有些骇然。
戴笠到上海,他是在周公馆见到的。
一起坐下吃了顿午饭,戴笠的胃口不错,周佛海也勉强吃了点,倒是明楼吃不下。
“看着没什么胃口啊?”戴笠看看明楼的碗。
“上次咱们三个这样坐下吃饭,还是在重庆呢。”
那时山河破碎,局势危如累卵,不论各自私下如何想,终归是在一面旗帜下做事。
如今国耻湔雪,局势混沌如初,重新坐在一面旗下,一个是审判者,一个是命数未定的囚徒,还有一个惶惶的隐秘胜利者,不知这场胜利终将走向何方。
“说的是,有缘重逢,咱们喝一杯。”
言不由衷当痛饮。
喝了大约有个三四分醉,戴笠同他一起离开,坐的是阿诚开来接他的车。
“上海的事,你做得很好。”
“分内之事。”明楼顿了顿,“其实此番见到您,我最想问的,您也知道。”
“我晓得你和你这个弟弟都是想留在上海做些实事的,是不是?”
“是。”明楼点点头,“但是我看了重庆方面的公报,似乎并没有提及我之前的经历和之后的去向,所以我想,您或许有别的安排。”
“上海是战斗的前线,无论如何不能丢了它。军统站在抗战中屡遭打击,我希望你能担起上海站的责任。”
“明楼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
“你看看这窗外,真的结束了么?”
“这场战争,我以什么身份战斗?”
“这个不急,你且先整顿经济。江浙富庶,万不可失,这可是委员长亲自交代的。”
“放心。”
戴笠在下榻的酒店下了车,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司马昭之心。”阿诚哼了一声,“我们怎么办?”
“他说得不错,上海是前线,万不可失。”明楼推了推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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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揉鼻梁被架出的红印,“给明台发报,苏醒计划开始。”
九月上海秋老虎。日头还是那么长,那么毒。
阿香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那日傍晚下班回家,阿诚说起这件事,又经过百货公司,便说进去买些礼物,托人送去。
看来看去,也没看见什么合适的,明楼便说要买一对小布老虎,要小姑娘学她的妈妈,虎虎生威,别叫人欺负去。
“又瞎说,人家才多大一点,也不教点好的。”
“那你说什么合适?”
“乱世金银重,明长官要是舍得,送对小银镯再好没有了。”他笑吟吟地看着明楼,大有打量他舍得不舍得的意思。
“物价涨成这样,多多消也是好的。”明长官批准。
出了百货公司,往银楼走。
明楼是贵客,楼上奉茶慢慢挑。左右来都来了,不如多挑个几样,有机会给明台寄过去。
正犹豫着到底是买个生肖图样的,还是买个弥勒,听见楼下的动静,经理变了颜色,赔着不是说下去处理一下。明楼看了一眼阿诚,阿诚会意,同他一起出去,站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注视着楼下的一举一动。
来的是故人。
吴四宝的干儿子余祥琴带人就站在楼下,吵吵嚷嚷地要叫破天去。
“哟,余队长,您坐您坐。”经理赔笑上前,招呼人看茶。
“陈经理,有人举报,你这银楼有汪伪余孽。”
“哟,这哪里的话,谁舌头这么长,我们可是正经做生意的。”
“正经做生意?当我是傻子么?你这银楼好端端在上海开了这么多年,姓汪的,日本人,哪个没过你的好处?你这生意,说得好听才是生意,说得不好听是通敌附逆!”说着,耍着威风打碎了茶碗。
经理亲自又奉了另一个茶杯,倒上茶,接着道:“我们做生意的,没骨气,被人拿什么刀枪棍棒吓一吓,什么钱都愿意给。您说的,也是实情。不过,街坊都说余队长大度,求您给小人指条活路,我们小老百姓,命最要紧,财大家一起发嘛,您说是不是?”
“要不怎么说陈经理会做人呢。”余祥琴嘿嘿笑道,正要说话,忽然抬头看见二楼的栏杆,又道,“听说这二楼是招待贵客啊。”
“不瞒您说,确实有位客人在挑首饰,您别急,我这就请他走。”
“不用了,我自己去请。倒要看看谁这样大的架子,我来了都不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来,正对上笑眯眯的阿诚。
不管那个已经成为历史的新政府里,有过多少他们不合的传闻,阿诚在这儿,上头那位,显然是明楼。
明楼的手段,他是经历过的,于是上来就带了三分畏惧。
但人有时候是很矛盾。你越是怕一个人,一朝得了势,就越想踩他的脸。
当然,那也得有机会才行。
阿诚就站在这窄窄的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晓得阿诚身上最多两把枪,也晓得如果这时候下去,脸都要丢尽了。
硬着头皮又往上踏了一级,阿诚的皮鞋也往下又落了一级。
“我家先生不喜欢别人打扰。”
他的声音不大,但全店的人都听见了。
明楼同陌生人说话,总是温柔的商量的口气,但是地位威势在那里,总是不容商榷的。
阿诚不一样,除了在明长官面前毕恭毕敬外,外人眼里,总是有点锋芒。像是一把容易走火的枪,说不准就打穿了谁的胸膛。
他的手按在枪上,不要命地把所有的要害暴露下楼下枪手们的射程里,因为他有把握比子弹更快地了结这个家伙的性命。
“阿诚。”楼上终于出声了。明楼走到台阶上,望着楼下,平静地等待着。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仿佛楼梯上是空的。如果不是,他也不介意从身体上踩过去。
“先生。”
“我选好了,和陈经理对一下去。”
“是。”
余祥琴从台阶上缓缓退了下去,明楼旁若无人地走回车里。阿诚对了他选的几样,签了字,追了上去。
“这么嚣张。”阿诚踩了一脚油门。
“我在想,你在别人眼里,约莫是凶得不得了了。”明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什么?”阿诚在后视镜里扫了他一眼,皱起眉头。
“他可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上次我在周佛海家吃晚饭,他一个,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彭寿,连周佛海都不放在眼里,你往那儿一站,他倒不敢动了。”
“色厉内荏不足惧。”
“听听,听听这话。”
“怎么?”
“胆色过人啊。”
“您教导有方。”阿诚笑笑,又叹了一口气,“上海由得他们这些人胡闹,寻常百姓还怎么过日子。”
“莫说寻常百姓了,伪政府的旧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加紧了搜刮去孝敬,这世道怕是真的要乱了。”
“白辛苦你这几年稳定经济了。”阿诚道,“早知如此,倒不如……”
“早知如此,也应当。”明楼打断了他的话,“孽不是普通人造的,他们不应去担这恶果。”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诚点点头,把剩下那半话咽了下去。
他们不应当,却没有没有办法。人活在这乱世,便如俎上鱼肉,陌上浮尘,即使是他们也无法预见,无能为力。
正如他听见飞枪打穿后窗。
第02章
子弹击中了肺部,内出血很严重。
阿诚开车,送到得很及时。
人救出来的时候,凶手也捉到了。
这三个毛头小伙子约莫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容易。他们参加了三民主义青年团的一个外围组织,搞到了两杆日本枪,蹲守在明公馆的附近。也是天助他们,里弄里京沪行动指挥部的人在盘查,车速慢了下来,给了这样天赐的好机会。
一枪打中了,一枪打偏了。明楼和阿诚各自一枪打死了一个子弹的来处。
模糊地听见阿诚说:“交给我。”然后昏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呼吸一下,肺疼,便清醒了。
阿诚正坐在他的床前,见他醒了,也不惊讶,只是伸出手摸摸他没有发胶的松软的额“以后不能抽烟了。”
嗯了一声,从声道到喉管震颤着,胸口又疼。
“人抓到了,处死了。”阿诚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就是个小伙子,少年热血,要杀咱们罢了。”
明楼没有说话,心里却很清楚。
重庆在上海建立的接机关名目繁多,从京沪行动总指挥部到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驻沪办公处,再到中美合作所,中统和军统各自的上海站,人人都在接,清算的都是金银。
他读过报告,上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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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缴获的日本枪支,大约是六万支,而原先日本驻扎的师团人数不少于二十万,其间的差额有些去了重庆,有些去了黑市,在如今的上海,要搞到一把日本枪,其实并不算太难。
世人眼中那些个汪伪的逆臣,有些接到了命令,回到重庆,再不现身,有些身份特殊的关在南京的宁海路二十五号
,还有些,如周佛海和明楼这般,身份尴尬地处在高位。在世人眼里,他们是战争后期的投机分子,抓住机会改投阵营。
中国人的习惯,你是个乱臣贼子本来就是人人得而诛之。你若是干脆死了认栽,或者被抓了,关起来审,也是成王败寇,隐隐觉得你还算条汉子,有些义气。但如果反复无常,不论何时何地都明哲保身,还身居高位,便如洪承畴一般,无论如何都要吐上一口吐沫,踩上几脚了,仿佛这等人是最可恶的,全然忘了这两类人都是汉奸,无甚分别。
说话他肺疼,喉咙也疼,但是看见阿诚的黑眼睛边上网着许多血丝,知道他也是许久没睡好。发胶也是几日没洗,头发如枯草一般塌下来,挡住他的额头。手覆上去,倒是有一点油。
“我头发脏,你别动。”阿诚把他的手抓下来,低头看他的指甲盖,“你看,小太阳都下去了,可要好好补补。”
说起太阳,明楼看向窗户。
窗帘遮光,屋里其实暗得很,然而阳光还是这样折了进来,挡也挡不住。
他喜欢太阳,阿诚晓得。
把他的手放下,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阳光从占据了半面墙的窗户里扑面而来,带着阳光特有的气味,叫这个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儿都冲淡了很多。
他的阿诚站在阳光里,如同神话里闪着金光的狮子,威风凛凛的。乱糟糟的一窝头发被阳光修饰得如同鬃毛,神得很。即使很久没睡,身姿也是挺拔的,白杨一样扎根在土地里。
阳光是多么美好的事物。它能将很多阴暗掩盖过去,也能模糊许多伤痕和疲倦。
“嫌不嫌太亮?”阿诚回过头来问他。
明楼摇摇头,伸出手,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阿诚噗嗤一声笑了,抓起热水瓶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扶他起来,揽着他的背,喂他喝水。明楼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水,抬眼却望见他眼圈都红了,碰见明楼的目光,连忙扭过头去猛眨了几下。
“怎么了?”润了润喉咙,明楼感到好多了,哑着嗓子问他。
“终于轮到我喂你喝水,可偏偏高兴不起来。”说着却再也忍不住,鼻头一酸,哽咽道,“你手术时候我一直在想,你如果有事,我却还不得不继续活下去……到底有什么意思?”
“总还有盼头的。”明楼摸摸阿诚的耳朵,“其实我还有点高兴的。一来劫后余生,二来这个国家的青年血性犹在,只是还不成熟罢了。慢慢教就好了。”
“革命乐观主义。”阿诚被他这样一说,反倒觉得自己没劲,悲戚的情绪淡了大半。扶他躺下,自己去洗澡,说是几日没洗,浑身臭烘烘的。
戴笠过来的时候,正是双十节前后,明楼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他建议明楼去美国修养,并且已经安排好了飞机。
这个谈话避开了阿诚,明楼心里大致有数。沉吟片刻,问起陈公博来,戴笠也知瞒不过他,只道:“我能尽到的努力都会尽到的,只是你要知道委员长有其他的安排。”
“东南天幸山河在,一笑飞回作楚囚。”明楼想了想道,“陈先生东南此句,委员长可有表示?”
“我晓得你的决心,但是时局有时候不由人。”
“明楼虽在病中,却时常能听见些事情。既已达成了协议,我的身份或许可以互通之,并不一定要背井离乡。”
“你在试探我。”
“不错。”明楼得意道,“您知道,为党国做事,我是义不容辞的,但是我这样的人,骄傲惯了,不愿意蒙在鼓里做事。”
“你这个脾气啊。”戴笠笑骂了一句,“好吧,我直说。你到美国去,同顾少川一起,他是做外交的,你是做经济的,国家百废待兴,缺的都是钱,找美国人化点缘。不过他现在谈战后的一些处理,人在伦敦,你先休养着。等国内局势稳定了,钱也到位了,我给你安排新身份,堂堂正正地建设国家。”
“听上去老师显然是帮明楼据理力争过的。”
“你我的交谊,自然。”
“却之不恭。”明楼笑了,“我让阿诚安排一下,下周动身?”
“对。”戴笠点点头,“飞机已经安排好了,不必你劳神了,好好休息,养好伤,这边的事,你同阿诚交代一下,交接的时候也方便些。”
“交接?”
“阿诚是个人才,我晓得你也信任他。上海站交给他,想必你也能放心。”
“老师升了他的官,降了我的,白挨了一枪。”明楼咂了咂嘴,“不划算。”
“油嘴滑舌的,谁得了便宜,你心里清楚。”
“毕竟是我弟弟,他若是吃亏了,我面上也无光。他若是得意,我面上更无光。做哥哥的,从来这样矛盾。”明楼笑了几声,肺又有些隐隐作痛,忍不住捂着嘴咳了几声。
送走戴笠,阿诚观明楼的神色,什么也没问,只说晚上叫点小馄饨进来,问他想不想吃。
陈公博和周佛海一样,与重庆早有联系,蒋有原话,戴罪图功。在抗战的最后阶段,负责着京沪的治安,等待重庆接手。这在他同戴笠之间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戴笠只言尽力,不言一定,明楼心里也明白大半。周佛海和陈公博或可留下一条命来,只看他们是否闭得紧嘴。他无心留意周陈的生死,只是嗅出点这决定之后的味道。
陈公博其人,政治生命早就断绝。杀或不杀,全在一心。杀之,有个极大的好处,便是挽救原沦陷区人民中国民党的名誉,杀人砍头这种事,往往最吸引眼球,也最能显示一个决绝的态度,而民众从来都是好糊弄的。把陈送到宁海路二十五号,同陈璧君他们关在一起,其意昭然。
重庆谈判刚刚结束,停战协议刚刚签订,却又在同一日将所有涉及战前京沪安排的人员都有了新安排,这不得不让明楼疑心。
此番他前去美国,确实是戴笠的保全之心。留下阿诚,一为掣肘,二是阿诚曾经直接负责对重庆的秘密电台,不能就此放他同明楼一起去美国。这不是蒋的授意,但显然符合他的利益。
夜里吃小馄饨,觉得有些糊弄人,无甚味道。阿诚说是因为他在吃药,嘴里苦。几番求恳,搞了点香油来,这才觉出点香味。想多加些也没有,说是养伤要吃得清淡些。
明楼闷头吸了一个小馄饨,摇头道:“这样就要管着我了,等我变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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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什么都没的吃了。”
“那在美国可就抓紧机会想吃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吃点,回来之后我还是要管你的。”
勺子停在碗中汤里,明楼叹了一口气:“你晓得了。”
“去就去吧,总比留在这儿好。”阿诚道,“你吃不吃了?不吃给你了。”
“了吧。”明楼推开碗,“那你呢?”
“我接到新命令了,我得留下来。你知道他们什么意思。”
“我倒宁肯不知道,还能据理力争一番。”
“你可干不出这样的蠢事。”
“愚蠢的代价太大,可偏偏总想着飞蛾扑火。”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留下也好,明台那边,我接手了。你就安心在美国好了。”
“仗不会打太久,记得等我回来再管我。”明楼的手心覆上阿诚的手背,嶙峋的骨节摩挲着他的掌心,如同一把手枪带着火药味的花纹。
到美国后,他没有先去华盛顿,而是在纽约休养。他的老朋友在德国入侵西欧后到了纽约。因为不想去打扰他,又实在盛情难却,就近住在theplaza。一来避住在waldorf哪国元首飞过来谈事又封路,二来景致更好,能望见中央公园倒是适合写生明楼拉上窗帘。
套房面积倒是不大,设计上客厅和卧室也没有完全分开,做了一个简单的隔断。兴许是美国人喜欢这套,但对于明楼来说,这样开放的空间,倒总是睡不踏实。夜里翻来覆去,不知是为了倒时差还是总觉得身边少了一个人。
唯有见到老友时才感到放松,仿佛又回到巴黎秋天一起出门打野鸭的时候。战后重建,大笔资金涌入市场,朋友春风正得意,带得他也心情好起来。
“过来休养?纽约可是休养的好地方。”
“这话除了你们,谁也不这么觉得。”明楼笑了。
“对了,你一个人?爱人没有过来?“朋友左右看看这房间。
“留在国内了,有些事情要处理。”
“舍得?”朋友笑起来,“还是说,需要我给你安排点节目?”
“中国人以从一而终为美德。”
“那你当初进什么投行?”
“谁不喜欢钱?”
“说正经的,我前几天和一个国会的朋友吃饭,那家伙说起你们国家的事这事儿说不好,不过我记得你有实业的背景,该出则出吧。至于你的‘小朋友’(petiteamie),早点安排过来吧,也放心些。”
“放心。”明楼记着阿诚的叮嘱,少喝酒,就喝了点水,“我都安排好了。”
阿诚垂首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不晓得这位冀先生钦点他做助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知道此人是孔祥熙的亲信,美国背景,听上去就和他这种法国读上来的不对盘。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兴致,多半是看他原先在汪伪那边跟着明楼搞经济,做事得力,所以要了过来跟他一起搞经济。
“冀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助理明诚。”关上门,阿诚恭敬地在他的办公桌前微微低下了头。
“您好,青瓷同志。”
第03章
在美国,日子忽然慢了起来。
他可以一整日陷在椅子里,由客房服务完成除却思考以外全部工作。
美国的食物其实比他想象的要好些,倒也不像国强之前抱怨的那样兴许是一个在学校,一个在酒店的缘故忽然想到国强,不知道他们是否搬回了南京。末了也没机会同他解释清楚,想想也是很遗憾。
他其实很久没有做梦了。
昨晚上忽然做了一个,梦见大学时候,同国强他们一起买许多夜宵回来熬夜。偶尔也打牌,国强和存中数学好,赢走他们许多钱。接着存中被捉去,大家把钱都拼到一起,无论怎么数都凑不够,就惊醒了。
醒来的时候忽然想笑话自己,自来没缺过钱,倒是梦里没钱花了。喘口气,喝点水,接着翻身去睡,便是76号的铁门无休无止地吱吱呀呀,来来去去那些人,来来去去那些饭局。他梦见同曼春坐在一起,只是随便动动筷子。她其实是少年时的娇俏模样,只是额角青紫还流着血,如同那日她从二楼的窗户摔下来。
他递过去一块手绢,却被梁仲春接了,然后他一瘸一拐地走了,陷入一团黑暗里。
似乎是有人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做梦。李士群就这么坐在他的对面吃一份牛排。他从来都很小心,不肯在外面吃东西。实在面子上不好看,就拣着牛排边的几片配菜叶子吃了点。明楼望着他整个人就急速地缩水了,像一个放了气的气球,皱缩成一团可怕的沙皮褶子。
他甚少有这样失色的时候。
推开桌子,仓皇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落入更漫无边境的黑夜里。也不知道在这黑夜里走了多久,才浑身是汗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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