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hloec
“我们在广州见过。”圆脸对上他们的目光,顺势走了过来,摘下帽子,“你跟你弟弟,我接周主任的时候见过你们。”
“对,那次带他去玩,顺便把周先生的手表还给他。”明楼伸出手来,“在下明楼。”
“王天风。”
“王兄与赵家是亲故?”
“亲故?”王天风往坟头溜了一眼,幽幽道,“是死敌。”
明楼皱了皱眉头,莫名地讨厌他这样的语气。有些玩世不恭,又藏了些疯狂的意味,阴惨惨的,叫人浑身不舒服。
“死敌?”阿诚开了口。
“我杀了她的女儿,她疯了,现在死了。算不算死敌?”
“王兄。”明楼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想在阿诚的面前谈论这个。
“你可是革命军啊……为什么……要杀她?”阿诚知道他是黄埔的学生,知道他是北伐军,不愿相信他却做出这样的残忍的事情。
“当年商团事变西关街上谁分得清?”王天风道,“你哥哥没同你说革命总要死人么?”
“够了。”明楼瞪了他一眼,低头看了看阿诚,他正抬头看着自己。
“你先过去找大姐跟明台,晚些回去我陪你说好么?”
阿诚犹豫片刻,点点头,复杂地看了王天风一眼,掉头追着明镜去了。
“王兄既然有愧于心,又何必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过来,不觉得软弱可笑么?”
“可笑?”王天风倒真的笑了,“有什么可笑的,王某也没什么可愧疚的。”
“商团事变的时候,王兄大概是第一次上战场的年纪吧。一腔热血上了战场,拿枪杀了第一个人。发现是个无辜的少女,然后几经辗转查到这里,她的母亲却已经死了。我说得对不对?”
“你这人过于自信。”
“如果是事实,就谈不上自信。”
“事实?人都死了,事实有谁能知道?”
明楼忽然想到立新。他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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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的一生最后只浓缩在一页轻飘飘的报告上,这报告背后的种种他早已无从得知。从年少轻狂到艰难隐忍,所有的一切都没人知道了,只剩下盖棺定论的一句“走狗”。他闭了眼睛不说话,王天风却得意起来。他虽不知晓内情,但知道这话刺痛他,便高兴起来,仿佛一雪被看穿的前耻。只是见他沉默,心下又觉得自己过于尖刻,只是嘴上不认输,另起炉灶道:“你弟弟对我们颇有好感啊。”
“你们是革命军,打走了军阀,如果建立起民主的政权来,所有人都会夹道欢迎的。”
“那可未必。”王天风扫了他一眼,“死的不是亲友故人的,才会欢迎我们。”
“你倒看得清楚。”
“你弟弟可看不清楚。”
“他还是个孩子,你方才不当在他面前说的。”
“叫他知道惜福惜命,你应当感谢我。”
“是么?”话不投机半句多,明楼欠了欠身,道了个别,“家里还有事,先行一步。”
“有缘再会。”
“如果有缘。”
回去路上阿诚坐在副驾驶座上,后头坐着明镜和明台。阿诚憋了许多话,又碍着后头两个人没有问。回到家里才拉着明楼进了房间,劈头一句:“是真的么?”
“什么真的?”
“那个人是革命军?”
“是。”
“可他杀了赵先生的女儿。”
“这事儿说不清的。”
“革命军不是好人么?”
“好人不杀人?”
“不杀好人。”
“怎么区分?”明楼道,“我算好人么?立新算么?你真的认得赵先生家的小姐姐?你知道当时是怎样的情况?”他意识到自己的话问得重了,又和缓了语气:“世上的事情,说不清楚的太多了。革命军是正义之师,可所有革命军都是无缺点的君子么?退一步说,君子生下来就是君子?”
“可是他杀了人的是无辜的。”
“人是他杀的,他也承认。但也是时局杀的,无可辩驳。人有时候不能只看表面的行为就去揣度一个人。你如今只看到他当年杀了赵先生家的小姐姐,却能不能看到他当年或许只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呢?如果他真的毫无芥蒂,心安理得,何必今日前来,又不敢上前去,只远远站在那边看着呢?”
阿诚静静地听着他说,良久忽道:“立新哥哥的死,确是另有隐情吧。”
明楼不曾想到他居然会这样问,倒被问住了。
阿诚继续道:“你若是寻常同我讲理,不会这样激动的。我也不信他是个走狗,正如我不信革命军会杀无辜少女一样。大哥如果觉得可以告诉我,我也想知道。”
明楼看着阿诚,意识到这个少年正一天天长大。他们彼此太过熟悉,以至于他一点点语气的变化都叫阿诚察觉出了不对。他亲手带大的少年又这样善良诚恳,一双温润的黑眼睛看着自己,等一个答案,说或不说,他都尊重自己。
“立新不是走狗。他是自尽的。为了保全家人,也为了革命事业。”
“革命事业?”
“那个朋友只能说这么多。”明楼不想跟他撒谎,于是语焉不详地带过了。
“所以你方才那样激动,是因为这个?”
“对。”明楼叹了一口气,“我常常认为,评价一个人没有比他的行为更可靠的依据。然而事到如今,行为本身有时候也相互矛盾,因为人本身就是复杂的矛盾体。你以为你看透了一个人全部的行为,知道他所有的来历,但未必能摸清他举动的真正意义。所以有些人可能死了,都是盖棺定论的一个汉奸走狗,有些人可能万人称颂,骨子里却是烂透了的渣滓。”
“但是被人知道,一定不是立新哥哥选择死的理由。”阿诚坚定道,“赵先生曾经说过,一个母亲爱孩子,会为她做许多事,孩子会感激,或者不感激。如果感激,母亲会高兴。但感激本身,不是她做那些事的初衷。做了善事不被理解,我们可以用他本不是为了理解才做来宽慰自己。可是做了恶事不被惩罚,难道要用他本部打算作恶来原谅他么?我晓得革命要死人,要有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但这不是革命的初衷,也不能由革命作为他无罪的辩护。”
他说了很长的一段,明楼却听得十分认真。末了才郑重道:“我从不认为只因本意不是恶的,就去当去原谅作恶的人。只是想说明,革命本身是很复杂的事情,流血、牺牲甚至无谓乃至无辜的牺牲,战争中的芸芸众生同样有罪。然而要怎样呢?总要有人去犯下这样的罪行。一个士兵杀第一个人,他很难好受。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对的,是必须的。但是从大局而言,谁也不是必须要杀必须要死的。然而真的一个不杀一个不死,这时局乱下去,还会死更多的人。”
“总要有人去犯下罪行?”
“对。”明楼点点头,“杀一人而救千万人,同杀千万人一样有罪。但你怎么选?杀一人,带着罪愆,就算是他们进上海的时候我们夹道欢迎他们,他深夜里依旧记得自己杀过一个人,这个人不论善恶对错,总会是某人的子女,某人的父母,某人的至爱亲朋。他不应当被原谅,但原谅也不是他做这件事的目的。他的目的,或许只是你这样的孩子不用上到战场上去去犯下同样的罪孽。所以即使不原谅这些士兵,也应当感谢他们。这就是我们对革命军的态度,即使亲朋因其丧生。”
阿诚垂着头沉默了许久,然后缓缓点了点头。明楼不期望自己的话他能明白多少,但只希望,将来他能对自己有些许的理解。他要回去南京了,去做研究,跟着汪芙蕖。宁汉合流后,他接到上峰的指令,接近汪芙蕖,保持沉默。
彼时南京政府军支出庞大,财政赤字严重,需要整顿金融、税与债务问题。汪芙蕖作为经济顾问,又出身名门,不论汪兆铭在位或者下野,都是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明楼作为他的学生,只兢兢业业地跟着他,做好一个学生的本分,静默地潜伏下来。
新学期各种社团招新,横幅拉了许多,令人瞩目得很。他望见那边话剧社红红火火地在拉新同学填报名表,忽然想起立新来。如今他回了学校,却开始做一件更危险的事,这与立新叫他回学校的初衷可谓背道而驰。
“你们是在这里填报名表么?”一个少女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这女孩儿亭亭玉立的,约莫十六七岁,俏丽的齐耳短发十分时髦。
“是,不过我们只学生……”边上的同学迟疑道。
“我也是学生。”女孩儿扬起下巴,“你是不是想说,只男学生?”
“只我们学校的学生。”明楼看了她一眼。
“我就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我们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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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女生了?”
“等我到年纪了,自然要我。”女孩儿笑道,“况且,你这牌子上可没写只国立的学生。”
“我们疏忽了,小妹妹,等你做了国立的学生,或许再加入我们啊?”
“我偏不!”女孩儿一跺脚,“不就是个击剑社么!我对击剑有兴趣,也玩得好,为什么不能加入?你们这些大学生整日地就窝在学校里搞自己的小团体,闭门造车,没什么出息。”
明楼没想到这小家伙嘴巴还很厉害,不由笑道:“好,你说你玩得好,你如果赢了我,我就特批你进社。”
“你说了算话么?”
“我是教练,自然算话。”
少女见他像是个真懂行的,天然怯了一头下去,只是还嘴硬撑着:“我把你这教练打输了怎么办?你可就在学员面前丢尽了脸面,还怎么当教练?”
“打输了,叫你做教练,我做学员。”明楼听她口气已经松动,就火上浇油,想叫她知难而退,“带东西了么?我们现在去比划比划?”
可惜他不了解这少女的性子,如果对方给个台阶,她或许就下了。对方玩个激将,反倒激起她的好胜心,一定要赢上一场了。
“巧了,带了!走!”
明楼没想到她竟然是个胆大的,来了兴致,换好衣服在场内立定。小姑娘的架势摆起来,居然是个练家子,倒叫明楼刮目相看。
迁就对方是姑娘,玩的是fleuret,明楼不算趁手,不过对付她也算绰绰有余。
“engarde(注意)allez!(开始!)”
一声令下,进攻权在她手上,一个弓步上前,顺接刺击,动作流畅而熟练,显然是练过许多遍的。只是攻击节奏还有些不稳,显得有些稚嫩。明楼侧身避过,敲剑夺回了进攻权,然后干脆利落地拿下一分。
初时明楼总是利索地进攻得分,小姑娘居然也不急躁,一次次回到位置上站定。明楼后来便放缓了攻势,引她进攻,看她的水平,只是每次在她快要得手的时候反击,一次次把她逼回去。
压倒性胜利。
小姑娘揭下面罩,额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显得更加唇红齿白,明艳动人:“你比我之前碰到的都厉害,我完全不是你对手。”
“之前人家让着你,我可没让你。”
“你怎么知道人家让我?”
“你的进攻很成章法是训练过的,防守就不行了,显然陪你练剑的人有意相让,绅士风度。”
“你就不是绅士风度?”
“你剑法不错的,我如果有意相让,岂不是瞧不起你?”明楼笑道。
“你这人说话有意思。”小姑娘笑了,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好吧,愿赌服输,我不纠缠你们了。”
“等一等!”明楼心念一动,忽然叫住她,“看得出来你确实有兴趣,也练得好,我可以让你加入,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社都是男生,也未必都懂得怜香惜玉。”
“那可最好,我正是听说国立击剑的水平高,来切磋练习的。”小姑娘抿嘴一笑,满目光华流转,“能知道我们教练叫什么名字么?”
“明楼。”明楼笑了笑,“姑娘芳名?”
“你们表格呢?”
边上的同学递上表格和笔,只见她在姓名一栏端端正正地写上三个大字“王曼春”。然后潇洒地背上剑同护具,理了理头发,回头笑道:“每周三是不是?我会准时来上课的。”
第15章
南京的冬雨又阴又冷,刺入骨髓。在击剑社结课后,明楼留下来拾东西,末了却发现自己的伞不见了。他的是一柄普通的黑伞,大约是雨天混乱,被人误拿了。看了看外头的雨势,明楼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冲进雨里,听见后头有人叫他。
“师哥!”
“王小姐。”明楼点头致意道。
“我叫曼春。”
“你也没带伞?”
“带了,只是我刚才瞧见有人把你的伞拿走了,想你肯定没有备用的,就留下来等你。”
“你瞧见了别人拿走我的伞?”明楼眯起眼睛。
“是啦。但我偏偏不想提醒他。”曼春笑得坦然,又眨了眨眼睛,“你猜为什么?”
“我猜我们一定顺路。”明楼觉得这小姑娘有意思,便伸手接过曼春递过来的伞柄,与她并肩走进了雨幕里。伞是个很奇特的东西。它在喧嚣的大雨中隔绝出一方静谧来,仿佛就是留来说话的。
“听你口音不像是南京本地人。”
“武汉人。”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你也不是南京口音。”
“上海人。”
“我还没去过上海呢。”曼春抬眼望他。
明楼笑而不答,引她趟过一个水塘。
“怎么不说话?”
“言多必失,总想维持一个师哥的光辉形象,虽然往往是无用功。”
“你们这些师哥有什么光辉形象可言?”曼春笑弯了一双眼睛。
“所以说是无用功。这不是被看出来了?”
这话其实不好笑,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明楼站在楼底下欠了欠身。
“光嘴上谢啊?”曼春含笑看着他,“你剑术那么好,我以为你是学体育的,才想着顺路送你回来。哪晓得你……”她抬头看了看这栋楼,不知道这里住的是哪个院的学生。
“我学经济的。”
“你学什么,跟我有什么干系?”曼春笑道,“饶了这样远,等我回去衣服都湿了。”
“下次天气好些,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可不许糊弄我,我可挑食得很。”
“正好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馆子,王小姐可以去点评一下。”
“我叫曼春。”曼春撑起伞走进雨里,头也不回道,“同你说第三次了,事不过三。”
吃饭、看电影、逛公园,一对初恋情侣应当做的事情,他们一件也没落下包括告白。明楼这人谁瞧着都是会玩的大少爷,曼春想过各种浪漫新奇的告白方式,可明楼一如往日,温和地约她出来,大家吃饭聊天看电影压马路。
那日他们约去看《玩偶之家》,出来的时候曼春说自己要回武汉了。明楼本来笑着,闻言停住脚步,沉默不语起来。曼春爱他点到即止的分寸感,却也恨这持戒守定的家教,生气地一跺脚:“我要回武汉去啦,你可就没一句话要同我说?”
明楼见她生气了,去揽她的肩膀,又被挣开,只好道:“你要走,我心里很难过,可如果说出来,怕反教你更难过,倒不如不说。”
他说得很诚恳,倒叫曼春鼻子一酸,簌簌地掉起眼泪。
“看,我说什么来着?”明楼连忙拿出手绢来,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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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一边劝道,“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不说共饮一江水了,只说但愿君心似我心吧。”
“你这人书念得太多,酸。”曼春一把将他的手绢扯过来擦干净眼泪,起来道,“我骗你的,我才不走呢,你别想甩脱我。手绢不给你了,算我罚你把我惹哭了。”
“当真不走?”
“你想叫我走?”
“我巴不得你一直留在这里。”
“这还差不多。”曼春吸了吸鼻子,“今晚这戏我可喜欢,总算不是大团圆。”
“你不喜欢大团圆?”
“喜欢得很,可是今晚的戏要不团圆的才好。”
明楼点点头道:“我也觉得,海尔茂可配不上她,当离开的好。”
“早先我们学校的话剧社要排这部戏,只演了两场就不演了,家长委员会说是教坏我们,哼!什么叫教坏?扣在家里学女红,将来等着嫁人就是教好了?简直是荒唐!要我说,就当走了何必靠着丈夫摇尾乞怜。”
“我大姐应当喜欢你这样的观点。”明楼记得他之前读过的鲁迅先生的一篇讲稿,对曼春的观点并不完全同意,只是不想跟她争执,便荡开一笔道。
“你大姐是有见识的。”
“自然。她十七岁就接管了明家,比我见过的许多男人更有能力。”明楼微笑道,“有机会,你去上海,我引见你们认识?”
这话说得可深可浅,曼春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脚尖抿嘴笑道:“平白无故的,我去见她做什么?”
眼见着走到了巷口,他们停了下来。从来都只送到这里。里头是大学教授们的聚居的一片。曼春是某个教授的亲眷,他是知道的。只是学校里姓王的教授这样多,他也从来都点到即止,曼春不提,他便不问。兴许人家家里有不想说的理由,他应当尊重。
“还是只让我送到这里?”明楼望了一眼巷角。
“再往里我叔叔就瞧见了。”
“我可不记得学校哪个王教授这样讨厌我。”
“他喜欢你得很,只是我可不想叫他这样早晓得。又是一通说教。”
“所以是我认得的。”
“你别再套我话了,想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就告诉你了。”
“好。”
世上的事,总没有想的那样好。
那日关于各国中央银行制度的资料,明楼写了一个journal,打算送到办公室去批改,汪芙蕖不在,打电话问过,说是府上有一个经济人士的饭局,叫明楼直接过去,正好也见见这些学术界有名的人物。
坐定之后,才渐渐摸出汪芙蕖叫他过来挡酒的意思,喝得有些昏沉,抬眼望见楼上下来一个女孩,愣在那里。眨了眨眼睛,竟是曼春。
“叔叔,我这英文作业可写不来,你过来教我?”
“我这里还忙着呢。”
“我不管,明天可要交呢。”曼春皱了眉头,“你不来,就叫你那学生来,他肯定会英文的。”
明楼感到自己被推了起来,然后不由自主地走过去,绕到后头的书房里。
“我可算解救你于危难之间啦,你怎样谢我?”
“你不是姓王么?”他感觉自己喉头含着一口血,声音都哑了起来。
“我姓汪。只是不想叫人知道就是了。”她看着明楼,知道这事自己瞒了他这样久,大大地得罪了他,便握住他的手,软语道,“好啦,你别生气了,我跟你赔罪还不行么?叔叔说,汪家跟政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叫我不要声张,我才说我姓王的。别的我可全都没骗你。”
明楼静静地望着她,他感到十分疲倦,大脑也不在运转。上一辈的恩怨,病榻之上的父亲,最后是曼春俏丽的脸。
他只是静默地望着她。
她蓦地脸红起来,以为他知道了许多,只好道:“好吧,我爸爸妈妈是叫我回去的,可是我这样喜欢你,舍不得走,所以才留在我叔叔这里。他在外头又讨了一个小老婆,婶婶不晓得,我晓得了。他又不敢告诉婶婶,就留我下来的。我爸爸妈妈生气得要命,我叔叔也管不了我。我晓得你是他学生,怕他迁怒你,才不告诉他我在同你好。”
她向来伶牙俐齿,如今说话颠三倒四的,到底还是慌了。
明楼还是沉默着,她可着了急,抱住明楼道:“师哥,我真的错了。我早该告诉你的。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好不好?”
明楼闭了眼,又缓缓睁开,将那些过往种种都强压了下去。他需要冷静一下,需要细细地考虑如今的情形。
他不记得自己如何离开的汪府。只记得自己连夜买了回南京的船票,随船身与水波动荡了一夜的思虑。回到家里,大姐在苏州,阿诚在写申请去索邦的文书。见他回来,又惊又喜。放下笔迎上去,却觉得这人浑身冷得像冰。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只闲闲地说起自己申请的事项,只字不问他为什么突然回来。
热水划过喉咙,他感到自己的体温回来了些。对上阿诚的目光,他忽然什么也不想想了。
他回家了。
现在只想回床上倒头就睡,睡过去,什么也不去考虑。
第16章
他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醒了听见明台回来。就披了衣服爬起来打个招呼。但头疼得很,又回去接着睡了。明台也晓得大哥身体不舒服,特别主动地献起殷勤来,一会儿跑来问他渴不渴,一会儿跑来问他想不想吃点心。来来回回总睡不踏实,就给阿诚使眼色。已经窜了个子的阿诚拎着领子把明台揪了出去,叫他去做作业,做不好就把他把家长联系簿弄丢的事情告诉大姐。明台只好悻悻地回房间折腾一元二次二元一次。
明楼听见外头阿诚威胁明台,听见他们讨价还价,不由得笑了,纷乱的思绪冲淡些,只是转个身又想起自己的境地来,又感到头疼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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