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气清景明
薛竹敞着衣襟,散着头发,弯腰看他,道:“这叫杀鸡儆猴!不会了吧?沈道长!”
沈抟看他神色灵动,眉眼俏皮,唇红齿白,心头一跳。手臂一长,勾住他后脑,拽着头发,拉到眼前。低哑酥麻的问一句:“就你会?”
薛竹被他揪住,动弹不得,双手推他肩膀赶紧求饶:“师父师父,我不说了。饶命饶命。”
沈抟看着他的窘相,忍不住笑道:“饶不得,除非...你叫声好听的!”
薛竹赶紧师尊道长,天师前辈一通乱叫。沈抟手劲不松,嘴唇在他鼻尖唇角,有意无意的擦过,一股带着药香味的热气,喷到脸上。
薛竹慢慢招架不住,身子发软,一只膝盖跪到矮榻上,双手挂在他肩膀上扶住。
沈抟不满意的摇摇头,双唇在他脸上来回一蹭:“不好听,老套。”
薛竹胸如擂鼓,想起遇到沈抟之前那几年,污言秽语□□称呼贯了一头,满脸涨红,吐出一句:“神仙哥哥...”
沈抟丹田一热,忙放开手。
薛竹挣扎起身,回头就跑。
入观的第十二天,终于开始停止死人。身子比较强健的年轻男子,概有好转。众人欢欣鼓舞,尽皆称颂沈抟悬壶济世。几个郎中医师举一反三,对症下药,斟酌增减,更多人得益。
薛竹在观门口摆了个摊子。把沈抟融水去毒的药粉,装了满满一口袋。李谭便着城中所有门户,分批来取。
那谢公子一掷千金,是以观中赠药,并不钱。只是薛竹每送一人,便会问一句,请问您家有老年间的木头吗?能否赐一块?
不挑品种,贵贱,大小。只要年份。消息传了出去,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怀安观要老木,每个取药的人,都带着一块木头来。五花八门眼花缭乱。紫香绿檀,黄杨红松。桌子腿,凳子面,门栓窗棱,脸盆水桶。
胥吏差役每天往东院送一大堆。沈抟也不看,只说越多越好。
入观的第三十天,终于有人陆续康复,扶老携幼入城回家。走时千恩万谢,打躬作揖。沈抟尽皆不受,一一还礼。
还有贫门苦户,全家染病,怀安观连这一月口粮一起舍了。几家人走前呼啦啦跪了一地,感激涕零。沈抟扶这个搀那个,倒闹个手忙脚乱。
怀安县城大小店家,民街官巷,清庭扫户,泼洒药水。染时疫者越来越少,沈抟把大小药方倾囊相授,请众郎中医师自行增减。
一时间,怀安观济世救人,尽皆称颂。沈抟薛竹被民间话本写成各种三清转世,神仙临凡,坊间传唱。
枫叶荻花,秋凉日短。
两位神仙站在东院里,望着小山一样的木头。薛竹面色挣扎:“师父,这是什么?过冬的柴火吗?”
沈抟笑笑,说:“这是长生诀所载五行助引之一,千家木。不能买卖,不能偷抢,只能一点点讨要。是焚尽红尘,不沾烟火之意。”
薛竹问:“师父,你怎么从不把这事保密。怎么好像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会炼长生不老药?”
沈抟无奈道:“第一,我从不说谎,损道行。第二,从来没人信!”
薛竹反应半天,笑道:“可也是,谁会相信有这种药,都以为只是炼丹道士吹牛罢了。”
沈抟点头道:“世上谬传多矣,就比如,孟婆,你见过的。”
薛竹说:“对!真是大开眼界!”
沈抟说:“她最讨厌有人说,她是为了什么判官了,月老了,夫郎了,各种情爱留居奈何桥的。”
薛竹问:“我见识了,这么说后果挺严重的!那打的...哎呦。”
沈抟笑道:“孟娘子死于饥荒。兴亡百姓苦,征战不休的年代,孟娘子看着父母,夫君,一一饿死。最后...孩子也饿死在怀里。死时发宏愿,天下无饥馁。后来在忘川河边流连,不肯过桥,地藏菩萨亲自点了灵智。她就在奈何桥边,施茶舍饭,管人最后一顿。别说判官,就阎君也换了几次。她还在。倒与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颇有同妙。”
薛竹回头想想那泼辣女子,感慨万千!
第22章走砀山疯癫引幻灵
忽听远远传来吵闹喧哗,二人循声而至,是李谭带胥吏在后殿,正与人对峙。
前半月,时疫难以控制,往往一死就是一家人,偶尔有存留,也是没有染上病的女子。沈抟说尸身必须焚烧深埋,李谭便按部就班,从来无人违抗。
后半月,疫情有所敛,再死得大多是老幼妇孺,倒是青壮男丁挺了过来。这时李谭再要焚尸,便有了阻力。
世人讲究入土为安,侍死如生。如何愿意烧掉亲人尸首。所以纷纷从后殿把死人拉出,抚尸痛哭,说要回去安葬。李谭当然不允,这就扯皮起来。
沈抟劝道:“诸位,贵亲众都是身染时疫而死,这病易染非常!如果不焚,恐怕再兴。到时候药石无用,伏尸千里啊!”众人充耳不闻。
薛竹小声道:“他们哪里听得懂这些!你说人话!”
沈抟一翻白眼:“我说你们回去有几个能挖坑深埋的?找口薄棺材,坟头点开就埋了。更有甚者,席子一卷,往乱葬岗子一丢,明天野狗扒出来怎么办?再传染过病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李谭也说:“这是县里早就定好的,之前已经焚烧两批,此次不过照例而已。尔等阻挡也是无用。”
上次被薛竹捉弄的刘二,老母年高,到底没能挺过。此时刘二正泼天打滚,刘母去逝多天,业已肿胀腐臭,不见他来取。今日李谭欲焚烧,他倒来吵闹。号哭道:“儿子不孝啊!您活着没能享福,死了还要被烧成灰!”
薛竹作势在怀里掏了掏,吓唬他道:“怎么又是你?没站够是不是?”
刘二哭的更夸张,一指薛竹道:“我懂了,我懂了!为什么一定要烧尸首,肯定是你这个会邪法的妖怪治的!”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议论道。
“会不会他们有什么用意?”
“既然是会法术,会不会烧了尸体,要了魂魄去?”
“前一段这个沈道长不是浑浑噩噩的?听说害了失心疯,这么快就好了!”
“是魂治好的吧?那你说瘟疫怎么来的?会不会...”
薛竹火冒三丈,便想动手。李谭厉声喝道:“闭
怀安观 分卷阅读27
嘴!再敢废话,全部带回去!”让人拉开众人,把死尸当场抬走烧了。后山黑烟滚滚,殿前哭嚎满地。
沈抟初时惊讶,反倒越听越平静起来。喝住薛竹,对李谭拱拱手,转身走了。
薛竹犹自不忿道:“这可真是好人难当!你要不拦着,我非给他们一顿好看的!”
沈抟摇摇头:“算了。本来积德也不是为了他们。我今天也明白了,为什么圣人不仁!”
人心如水,民动如烟。上个月还是救世神仙的沈薛二人,这个月就成了为祸人间的妖道!说他们两个是一个洞府修行的两条蛇妖,兄弟二人,不是,兄弟二蛇如何犯上作乱,打上天宫,被观音菩萨打伤,然后怎么怎么受的伤,怎么怎么制造瘟疫,怎么怎么魂养魄提高法力!
简直就是男版白蛇传!
沈抟充耳不闻,已能在每天晨昏开始打坐。白日无事抓着薛竹练剑。手快抓住了,便轻薄一阵子。手慢被符贴住,也只得让他跑了。
及到冬至,薄雪红梅。时疫完全消失,当红的二位妖道,也早过时了。沈抟终于能使符念咒,再御南冥,恢复十之七八。
薛竹百无聊赖时,也缠着沈抟练阵。除了老三样的困阵。还试验了可生幻觉的异阵,遮蔽五感的迷阵。直到有一天,把沈抟压在阵里闯了两个时辰...然后自己筋疲力尽,被沈抟提剑追杀...
因了七杀之事,耽误了沈抟的朱砂。二人便打算再走一趟皖庆,看看小木头。
到砀山地界,才走半程。已是年根底下,沈抟心无物欲,坐有琴书,仍是雪青道袍,银鼠斗篷。松松簪了头发,斗篷的兜帽搭在背上。薛竹少年心性,倒嫌斗篷碍事。应年景穿了件胭脂色翻毛曳撒。幞头革带,紧扎箭袖,脚踏快靴。红衣白雪,好不明艳。
冷清的大街上,突然冲出个拿着剪刀的妇人,横冲直撞,见人便捅。行人纷纷躲避。薛竹定睛一瞧,这妇人年纪不大,身量矮小,状若疯癫。眼珠往上翻着,露出的大半眼白上全是血丝。
“师父,这...?”薛竹小声问道。
沈抟看了看,答道:“肯定是有邪祟,但是现在看不出如何。拦着她,别让她伤着人。”
薛竹习惯的摸了一下胸口,窘道:“哎,人家倒霉都是穿道袍也见鬼,只我是不穿道袍就见鬼!”
沈抟踏步上前,拔下头上木簪,冲妇人手边只一挑,便把剪刀夺了过来。那妇人一愣,原地乱转,神情迷乱。沈抟挽着头发,小声道:“哎!不敢劳少爷您动手!还是我自己来。”
薛竹赶忙恭维:“我哪有师尊您这身手!跟师尊比,我这不就是半个残废么!”
两人正扯皮,这发疯的妇人似有明悟,忽地朝沈抟一扑,高声叫:“九哥!”沈抟不好与她触碰,只好闪身躲过。奈何这妇人认准了他,口称我夫别走,直往上冲。见抓不住他,便自己哭倒在地,朝着沈抟捶胸嚎啕。
薛竹忍得辛苦,终于笑道:“我,我说你始乱终弃吧...噗哈哈哈哈哈。”
沈抟并没理他,只是蹲下来,仔细看着这妇人,听她颠三倒四哭喊些,是你!不是你不是你。你是谁?
此时,街头跑来个气喘吁吁的男子,短打扮,棉布鞋,光着头,满脸汗。一见到那疯癫的女子,便赶上前来,一把拉住:“珍珠!醒醒,咱回吧!”
说来也怪,他一来,这珍珠立时不疯了,一脸惊讶的问:“我怎么来的这?一点不记得!”见沈抟一直看她,转身躲到男子身后,小声问:“九哥,这,这位相公是谁?”
这叫九哥的男子年纪也不大,朝沈抟打个躬,一脸抱歉道:“这位相公,我内人她,有,有点...对不住您了。对不住。”
沈抟长眼睛眯了眯,拱拱手,道:“公子言重了,学生是外乡人,今年正逢大比,我与表弟要去省城乡试,路过贵地,却无处投宿...”他说的磕磕绊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九哥赶紧答道:“要不嫌弃!就去家里吧!正好与相公压压惊!”
沈抟赶紧行礼:“多谢公子!这便叨扰了!”
九哥摆摆手:“我哪里是什么公子,人都叫我韩九,相公也叫我韩九就是!”
沈抟点头,道:“那也不用称呼相公,学生沈南。”
薛竹觑着他这扭扭捏捏的样子,知道必有缘由。没多问,只见了礼,低头跟着走去。
韩九家住的不远,临街开着间杂货铺。转过后堂,便是一座后院,正厢三间,不大不小。刚进院,就听里面一叠声叫骂:“这贱人是越来越疯了!年轻媳妇子,竟跑到街上去!不是故意叫人看吗!”韩九尴尬的冲里头喊一句:“来客人了!”这才止声。
珍珠回到东厢房里,再没出来。正堂走出个四五十岁的老妇,一脸不耐的看着沈薛二人。
沈抟赶紧上前道:“给老夫人见礼,学生沈南,与表弟路过此地,是来投宿的。多有打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银棵子,放在堂屋桌上。他一路脚步虚浮,气息紊乱,刚进院仿佛被这老妇吓得不轻,低头不敢看她。
薛竹自问实在没这演技,只得多拱手,少说话。不时看看沈抟,想找点暗示。可惜沈抟并不看他。薛竹腹诽,谁是你表弟啊?!
终至晚间,二人在西厢对坐。薛竹迫不及待的问:“怎么回事?”
沈抟摇头,低声道:“嘘,小点声。我觉得那个韩九,不太对劲。”
薛竹愕然:“那还装什么秀才?开打吧!”
沈抟翻个白眼:“我总得知道他是个什么吧?!再说去哪打?大街上?”
薛竹迟疑:“那,那怎么办?你还要跟他谈谈?”
沈抟眼一眯,坏笑道:“我想跟你谈谈!谁始乱终弃?”
薛竹符咒长进,这脸皮也长进,眉飞色舞的道:“你给我洗个澡,我就跟你谈。”
沈抟起身要去抓他,薛竹闪出门,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正是韩九。
沈抟一圈胳膊把薛竹让到身后,问一句:“有事?”
韩九上下打量二人,嘴角一扬,揶揄道:“表弟?契弟吧?”
沈抟勃然大怒,叫声:“放屁!”一拳打过去。
韩九一闪身,轻轻一笑,道:“恼羞成怒!”说着右手一展,打开一把琥珀色小扇,向上一扬。沈抟情急之下,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往薛怀里一塞。
再回过神,沈抟站在一条熙来攘往的街道上,身边围着很多人,都朝着一个方向张望。
琉璃金瓦,绿柱红廊,琴歌袅袅,碧云环绕。却是一家瓦肆勾栏。只见一个白脸尖嘴的汉子,正推搡几个孩子。两个小女孩豆蔻年华,抱在一起嘤嘤哭泣。一个男孩更小些,蓬头赤脚,被一巴掌搡到地上,连踢带打。
那汉子仿佛怕人不知,高声叫骂:“小畜生,养你几年,白吃多少粮食?倒不让卖?!要再不进去,今天扒你
怀安观 分卷阅读28
一层皮!”
沈抟眉头一挑,伸手拉开这汉子,低头一看,这男孩十一二岁,蜷缩身体,脸颊通红,嘴唇渗血。一抬头,额角淤青,双眼含泪,眉清目秀,正是薛竹!
第23章迷魂阵难敌心头惧
沈抟心下一转,便明白,必是入了幻术迷阵。知道想出迷阵,不过守住心神,最忌惊怒伤忧,被牵着走。薛竹的迷阵他也闯过,却无如此逼真。
刚一错神工夫,小薛竹被两个人拖拽而入,稚嫩的声音不住哭嚎,喊着道长救我!神仙救我!!
沈抟心尖一抖,忙敛心神。道法流转,趋于平静。一弹前襟,踏步而入。
一入门便是个小房间,眼前的男童,正困在两个衣冠散乱男人中间,瘦弱得脊背上伤痕交错。白绸中裤挂在脚踝上,臀腿上大片青紫,幽密之处纳着一个红穗子的玉塞!
沈抟眉目一狞,右拳横扫,却兜了个空。从幻影中穿了过去。
再看前面这人,把男童头上的发辫拽紧,往双腿间一压。后面那人,抬起少年的臀胯...
沈抟强持守静,几不把银牙咬碎,转身出门。
刚一踏出,场景变动,换了间华丽奢靡的厅堂。月到中天,灯红酒绿。无数人推杯换盏,丑态尽现。沈抟一刻不停,往外便走。得到门口,正遇一白皙秀挺的少年,从马车上踏足而下。脚踩一双金丝黑缎的方头履,上着琥珀色深衣,松搭金带,垮顿衣绳,露出大半个胸口。外罩半透黑纱大氅。长发半散,耳嵌明。
沈抟吐口而唤:“郁离?”
下车的少年悠悠一望,娇媚入骨,尽态极妍。上下打量沈抟,启唇先笑:“您是位,道长?怎么?修道清苦,到我们这凡俗游历呀?哈哈哈”
沈抟沸血淋头一般,一把抓住这少年手腕,又叫一声:“郁离!”
少年用力挣开,眉头一皱:“谁?我叫赤墨,道长改天再来光顾吧,我今天有了酒,想早歇了。”
里面几个青衣的汉子接出来,殷勤的问:“墨官儿,有事?”赤墨又瞟了瞟沈抟,摇摇头:“没事,可能认错人了,回吧。”
沈抟眉头狂跳,胸如擂鼓。伸手入怀掏了掏,只有南冥,划破右手食指,画了一个正身符在胸前衣襟上。左手法诀一扣,略清明了些。
沈抟并不知这迷阵出口在何处,只好漫步而行。虽有道法镇压,心中明镜一般,知是幻象。仍忍不住回想此前所见。眼看薛竹红尘流离,泥淖求生。五脏似乎害了疮疖,闷痛非常,不得宣解。
走到街口,长夜清冷,散了些心烦。左手略一掐算,朝东方走去。他找不到出口,便想先找到薛竹。二人同时入阵,薛竹没穿道袍,沈抟情急之下心电一转,把所有符,朱砂,薛竹的阵剑,并一堆杂乱之物一起掏出,都给了他。自己手里只有南冥。气息敛,持剑而行。
没走出一射之地,一步踏进座小小的义庄,空棺倾倒,座椅散乱。薛竹素袍道冠,一手扶住椅背,跌坐在地,涕泪横流,抬眼望着沈抟问:“师父,原来...你买了我来,就为了无痕火,是吗?”
沈抟摇头:“现在,不是了。”
薛竹情绪难控,浑身颤抖,嘶吼道:“你撒谎!你求多年长生,如今有望,怎么可能放弃!”
沈抟声音虚浮:“我从不撒谎。”
薛竹冷笑:“那你怎么不告诉我?无痕火怎么找?三代闰九月,纯阳之体,千年难遇。你怎么舍得放手!”
沈抟忽地心里一空,赶紧又画正身符,就地打坐,牙关紧咬,冷汗频频。
再睁眼时,竟坐在漫天的大雪里。万鬼扑身,薛竹身形踉跄,手持南冥在前拼杀。浑身浴血,几不能支。
沈抟赶上两步,见他左手疾掀硬挡,手指几处伤可见骨,身形闪烁,护着左胯间,一个小小的药葫芦...
裂帛一声,沈抟心弦绝断,七情六欲澎湃而来。耳鸣眼热,喉痛胸闷。挺剑而上,招招刺空。
忽地邪祟全无,薛竹摇摇欲坠,撑着肋下转过身来,满眼眷恋,道:“师父...为何瞒我?”
又有赤墨浅笑嫣然,醉态迷离,朱唇轻启:“道长,你骗我,原来你从没喜欢过我。”
又有年少时的薛竹,衣衫不整,抱膝哭泣:“爹娘不要我,师父你也不要我...”
一时间无数人影忽现忽隐,皆是薛竹。少年的,青涩的,痞气的,乃至双目流血的,缺手少臂的。沈抟彻底崩溃。头痛欲裂,泪如雨下,声似哑鼓。站立不稳,单膝撑地。
反反复复摇头哭喊:“我不是!我不是!相信我!!”
无数人影齐齐沉默。哂笑,凄然,敬仰,迷醉,各种表情一起望着沈抟。
沈抟南冥反握,哆哆嗦嗦剑尖直晃。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一寸寸往脖颈移去,喃喃自语:“相信我,相信我...我自证,我从不说谎,相信我...”
沧啷一声,二剑相撞。沈抟被带得翻倒在地,脑中一凛,清醒些许。低头察看,薛竹的阵剑飞荡而来,正砸在南冥吞口上。
薛竹左手夹着三张黄符,衣冠尽颓,发丝散乱。疾步赶来,气喘吁吁的问:“不是,你...能不能别总自戗?不是兵解就是抹脖子。就这样还长生不老啊?我看你长命百岁劲啊!”
一边胡说八道一边走近,低头看沈抟神情不对,吃了一惊,蹲下扶住他:“师父?你遇上什么了?”
沈抟翻手抓住他手腕,手指深陷,嘶哑唤道:“郁离...”
薛竹心中忧惧,沈抟从来浅淡刻薄,万事无碍。即便伤魂失语时,也从没哭过。此时却泪流不止,双眼红肿,神情惶恐。薛竹不知如何开解,只得展臂抱住他,轻抚脊背,悄悄问询:“怎么了?又伤了魂了?”
沈抟仪恒道流转周天,很快平静。站起身抹抹脸:“你那边肯定僵尸围城了吧?”
薛竹一拍大腿:“师父你怎么知道?!我快吓死了!”
刚一入阵,薛竹立时明白。赶紧翻找手中符。抓出一张艮戌镇业符,一张巽未醒神符,一张兑卯缓行符,围在身周,长剑镇住。自己坐于阵中,开始细看手里物件。沈抟不用乾坤本符,雷震巽风居多。薛竹赶紧拧开朱砂盒子,自画所用。
没等齐备,便有源源不断的尸首,一身僵硬从虚空里踏出,戾气冲天,横略而来。
薛竹打个冷颤,不敢细看,符飞出,风泽雷火,全数灭尽。
薛竹同样看不出阵眼,就想先找到沈抟。凶尸奇形百怪,越发恐怖。吓得他魂飞魄散,肝胆俱裂。通感灵动,心中凶戾狠绝。薛竹道法流转,正身,醒神,贴了一身,还是怕到不行。
扔几个铜钱摇卦,不出意外的话,沈抟就在西方,层层凶尸挡路,薛竹双腿发软,周身无力。看了看怀里这一堆东西...忽然咬破舌尖,疼得浑身一紧
怀安观 分卷阅读29
。向前便冲!
终于在一个十字路口,发现了几欲自刎的沈抟。疾奔飞略,料定不及。剑指一屈,长剑飞射出去,这才撞开了南冥。
沈抟剑指一挑,南冥归鞘,薛竹也一招手,长剑飞回,叫他反手竖持在背后。所以这样看来,薛竹这把长剑业已通灵,只是剑名...他一直没说。
二人往前几步,就看到一个妖冶男子拦在路口。长眉凤目,下颚微尖。大雪天穿了个单薄的水红深衣,头发松松结在肩上,发带飘飘,蜂腰紧束,绑腿赤足。
手里拿把琥珀色小扇,一脸恍然:“还说不是契弟?我都看见了!”
薛竹知是着了他道,嘴上不肯落下风:“少在那闪舌头,就你这浪样,还好意思说人家呢?你卖不出去了是不是?”薛竹气他捉弄得沈抟险些自杀,污言秽语源源不断,花样翻新不落窠臼!
对面根本骂不过他!
沈抟也有点招架不住,伸手拦住薛竹,道:“韩九,不,应该叫胡九吧?你们狐仙从来都是佛修,这次为什么祸害妇人?”
韩九扇子一,拧眉瞪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祸害妇人?我佛修我又没出家?我娶媳妇你也管?”
薛竹歪头打量韩九:“死狐狸!还说你没作怪?那珍珠为什么疯疯癫癫的?”
韩九扇子一指:“你个兔儿爷!你懂什么夫妻之事!”
薛竹手里三道离火符全丢了出去:“妖!你说谁是兔爷!”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