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包子奶奶
黎昕的问题问得很是刁钻,若是再贴近生活一点,念儿估计就能回答上来。偏偏专挑一些看似具体,却又笼统模糊的事物,让一个每天疲于生计的孩子如何应答?
黎昕笑笑:“那你还觉得自己知道得多吗?”
念儿立马听懂了师父的意思,小声道:“我错了师父,我不该出言折损那个小女孩,我与她一般无知。”
这下黎昕心满意足,抱过念儿坐于腿上,伸手把他圈在怀中。继续道:“知道自己无知,就不算无知!念儿去上学堂可好?”
不知何时起,二人都已习惯了这般亲昵。黎昕甚至觉得,小孩儿长了不少肉,小小软软的一只,抱在怀里感觉甚好。
念儿舒服的窝在他怀里,问道:“师父,你的聪明是在学堂里学来的吗?”
“哈哈,世人多愚昧,所谓的聪明人,只是善于隐藏自己的无知罢了。不过,上学堂可以让你博学多识,分的清是非。”
……
第二日,黎昕带着念儿在镇上寻了一处私塾。不太繁华的地段,不甚起眼的小院,远远的就能听着朗朗读书声,幼稚、整齐。
黎昕带他拜过夫子,正式入学。
夫子是个极为年轻的秀才,褒衣博带风流儒雅。据说早早的就过了乡试、会试,可自命清高得很,不肯在那名利场中打滚,窝在这钟灵毓秀的小地方教书。见着了二人微微皱眉,说话时淡淡的客套疏离。
还有一位年纪稍长的先生,不苟言笑、固执古板的样子,蓄着一把山羊胡子,倒不常来。
从此以后,念儿多了一项功课——上学堂。
第23章九岁
某日,念儿下得学堂,回来,闷闷不乐。
黎昕坐在屋头赏景,远远的瞧着了一副书童打扮的念儿,笑逐颜开。飞身出了院子,立在小院门口等他。
待得念儿再走近些,隔着老远都能看出他的心事重重来,黎昕握拳轻咳了一声,敛了笑意。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状似在品远处的烟云。
念儿见了黎昕,没有像往常一般飞奔过来,看这样子,愁得不轻。
待得走近,念儿道:“师父,如何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我呢?”
黎昕心中乐不可支,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做着一副愁眉苦脸、灰心丧气的苦难模样,当真可爱得紧。面上却是不显,装作高深莫测的回他:“别想了,那是妄念。”
念儿抬头瞧着自家师父,问道:“就算我变成全身优点,都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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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黎昕心中偷笑:这个傻孩子,世上哪有完人?
拉了念儿的手,牵他进门,漏了几许笑意,认真开导:“喜欢你的人,就算你满身缺点、劣迹斑斑,那也叫个性;不喜欢你的人,就算你全是优点、品德高尚,也不过是左右逢源、城府极深。”
念儿听罢,皱眉,厥嘴。
黎昕停下脚步,转身弯腰瞧他。小孩拔高了不少,漆黑的大眼很是灵动,此刻疑娇似嗔的模样,惹人怜爱。
“念儿可是遇到了何事了?”
念儿咬唇一阵思考,组织了言语。“同窗的怀瑾,老先生喜欢他,同学喜欢他,连路边的摊贩都很是喜欢他。”停顿一下,小声继续道:“我却没有……”
黎昕心中了然,其他都是次要,重点是那古板的老夫子喜欢。念儿启蒙晚,功课赶不上其他同龄在所难,自己也不求他发奋刻苦考取功名,识字懂礼、不浑浑噩噩将就一生就好。
“师父喜欢你呀!”
黎昕抬手抚摸念儿头顶的书童髻,又语重心长地道:“孩子,做自己就好。那般四处讨好的人,不见得就是真好;他本身也不见得痛快。做你自己,在不是大是大非、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不必处处逢迎讨好。”
念儿不甚明白,他这个年龄的孩子,还不能理解“讨好者”的定义。大多数是活在别人对自己的期待中,总是不停的追逐着别人对自己的认可,总是像个卑微的奴才一样去满足别人的需求。
黎昕轻轻叹气,再牵了念儿的手领他进屋。心中五味杂陈:念儿这般,大体也是缘于从小没有得到过该有的亲情、照顾、陪伴。才会如此内心敏感,想要得人喜欢。
“念儿,人的一生极为短暂,过得逍遥快活才好!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那年,念儿九岁。
第24章十岁
又是一年谷雨,院角的梨树长出了院墙,青黄的树皮很是光滑,第一次星零的见着了几朵白花。
念儿十岁。
他在这小院住了两年,见证了小梨树一点点拔高,院墙外草木枯荣,水塘冬结春涨。
念儿亦长大不少,身高过了黎昕胸膛,面容稍离了稚气,初具了少年模样。摸清了黎昕喜好,心性倒越发孩子气了些。在自家师父跟前,没事扮扮黄口小儿,总能惹来黎昕莞尔。
这日,黎昕为念儿改束了马尾,左右瞧瞧,甚是满意。这个乖巧的徒儿,不管平日的书童打扮,还是现在的少年模样,都称心得紧。
带了念儿下山,要去逛逛集市,顺带采买一番。
黎昕这两年,疼爱念儿更甚。当真把自己做了平凡世人,伴着念儿赏花品月,平平淡淡的过着日子。那些喧嚣过往越来越远,远到不是特意去回想,就真能尘封起来,了无踪迹。
集市颇为热闹,到处是涌动的人头、叫卖的商贩。二人走走看看,很是随意。
晌午,集市快要结束,人潮渐渐褪去。估摸着念儿也该饿了,黎昕领着他进了那家熟悉的客栈,叫了一桌小菜。
菜倒还是原来那般味道,只是许久不见那热情的小二。人就是这样,不是认真去了解结交的,来来回回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再出得客栈,时辰尚早,二人决定再溜达一下。
过路时瞧见了胜力寺的僧人化缘,似是有人慷慨解囊,一个和尚单手立掌口喧佛号:“我佛慈悲!”
念儿来了兴致,又要逗一逗自家师父。
伸手扯了扯黎昕衣袖,问道:“师父,什么是慈悲呀?”
黎昕停下,笑着回他:“慈悲就是心似菩提,用爱己之心去爱世间万物。佛家修行一辈子,也不过是为了成为一个温柔慈悲的人罢了。”
念儿偏头想想,再问道:“那我也要修一修这慈悲心肠吗?”
黎昕勾了唇角,抬手在他鼻头轻轻一刮,道:“不必,佛是要普度众生,你只需要度你自己就好了。”
再就牵起念儿的手,继续往前走去。
念儿哪能死心,再问一句:“师父呢?”
黎昕又一次停了脚步,沉默片刻,语带辛酸。
“我前半生都在心怀天下,后半生我只想度你,也算是度一度自己。”
见了师父这般模样,念儿不敢再造次。心中后悔不迭:唉唉唉,怎么好好的逗趣,反倒把他逗得伤怀了?
心里亦隐隐约约的有个印象,每年自己生辰,师父好像都特别低落,却是压在心头,不敢再问。
一并压下的还有那句:后半生我只想度你。
黎昕敛好情绪,牵着念儿继续逛荡。随后二人进了一间文墨阁。店面不大,装潢得极有格调,笔、墨、纸、砚、书本、画卷,琳琅满目供人挑选。
黎昕一边打量一边道:“念儿,为师要开始教你画画。”
“比下棋好玩吗?”念儿偏头问。过后立马后悔,心道:这是病。
如果这真是毛病,也算是陈年旧疾了,一时半会,要改也难。之前街头的那一幕,念儿又长大不少。
黎昕仔细挑选着豪笔,随口道:“也不见得,个人兴趣所在罢了。”
下棋能提高一个人看待事物的格局,作画可以磨练一个人的心性。黎昕不求他全知全能,事事具;但愿他能在闲暇之余可以陶冶情操,能在遇到挫折时有个感情寄托。
待出了商号,二人手中已是大包小包。黎昕没能忍住,最终又去琴行选了一把极贵的古琴。心满意足,上得山去。
念儿望着黎昕的侧颜,也是心满意足。上苍终归待我不薄,得遇此人。
第25章十一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美好的时光总是从指缝偷偷溜走,无声无息。
十一岁的念儿,学会了看透事物的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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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会了思考人生。
此刻正坐在小屋的台阶之上,以手撑头,百无聊赖。
黎昕走近,跟着在旁坐了,也不说话,侧头盯着他瞧。
念儿由着师父打量,头也不转,自顾自的开口。
“师傅你说,如果你一直是个好人,某天不小心做了一件坏事,大家会说,这个人不怎么样呀,平时挺会演!如果你一直是个坏人,某天做了一件好事,大家又会说,原来这人挺好的,以前没看出来呀!”
黎昕勾了唇角,没来由的就想起了那句“人生识字始患忧”。人就是这样,不读书被人骗,读书后被书骗。
纷纷扰扰的凡尘浊世,哪来那么许多天下为公是谓大同?小小的年纪,却也开始批判人性。
黎昕倒也有所耳闻,镇上某个孝子贫寒,为救重病的老母,被逼无懒铤而走险,拦了一个富贾子弟出手抢劫,最终锒铛入狱的故事。平静的小镇无甚大事可以咀嚼,此事一出,舆论纷纷。
“念儿,你有一颗慈悲心,也分得清是非。为师很欣慰,但你还需一颗平常心。”
念儿望向师父,疑惑道:“平常心?”
“路见不平,人会很累;一叶知秋,心会很累。不是要你不去看,不去悟。只是常得一颗平常心,不要给自己带来困扰。世间万物,存在就有他的道理。”
念儿还要再辩:“可是师父……”
黎昕拉着念儿起身,打断道:“来,陪为师对弈一盘!为师只望你这一生平安喜乐,其他,概不想管。”
此话不假,念儿肉体凡身,除了自寻苦扰,别无益处。黎昕倒是有资本管上一管尘世间的诸多丑恶,却早已下定决心,袖手旁观。
二人当真坐于纷飞的梨花树下,开始厮杀。
看着飘飘洒洒的花瓣雨,念儿偶尔走神,不知想起了什么,问道:“师父,你小时候的春天和现在一样吗?”
黎昕心中好笑:孩子终归是孩子,微一打岔,便就翻页了。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胡侃:“差不多吧,一样的莺莺燕燕,一样的惠风和畅。”
“那不一样的呢?”
黎昕想想,认真道:“为师小时,总想着发奋图强、刻苦用功,错过了很多景致。”
“哼!”念儿侧脸,拿着白眼瞟他,娇嗔道:“师父是说念儿玩心太重哩!”
惹来黎昕一阵低笑,干脆利落放下一子,刚刚还是势均力敌的战场,局面瞬息倾斜。笑道:“也不全是,是当真没有好好细品,错过许多。”
念儿一惊,赶紧心扭转战况。接连下了好几手,大势已去。
他也不恼,不温不火的周旋着,却也要搅一搅师父的心神。
再问:“人的一生,是不是都在不停错过呀?”
“也许吧!错过清晨第一缕阳光,错过傍晚最后一抹晚霞。错过一场命中注定的姻缘……”
黎昕说这话时嘴角擒着一抹浅笑,乌黑柔顺的长发半束半披,雪白的道袍配着身后的花雨,好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没把念儿看呆。
念儿不知,他师父这神来一句,不过是随口胡诌拿来诓他的。意识到自己失态,转瞬回神。好在师父专心棋局,没有抬头,又赶紧寻了话头去问。
“那怎样才能不再错过哩?”
黎昕手执一子,缓缓落下,棋局胜负已分。抬眼瞧他,“把握好当下,日后回想起来,就算错过,也不会过于遗憾。”
念儿细细品了这句,拿不准师父说的是惜时还是果断。正待再问,瞧见了棋盘上的时局,厥了嘴巴轻哼一声,没了下文。
作者有话要说:
人生识字忧患始,姓名粗记可以休。出自宋代苏轼的《石苍舒醉墨堂》。
人生识字糊涂始,是鲁迅先生说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老是记成:
人生识字始患忧,姓名粗记便可休。
表示,我也很无奈(_)
突然记起,我能把哈利波特中那位老师的名字,
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后面几个字念成乌鲁木齐。
哈哈哈哈~
第26章十二岁
念儿再见着那金榜题名的张公子时,是在四年后的某天。
他就快要过生辰,黎昕宣布要带他出去游玩一番,归期不定。念儿回想着与师父初遇时的光景,喜出望外。
二人在这小院已经住了四年,自己大多数时候要上学堂。抽着闲暇,师父带着他已经逛遍了这云山七十三峰,很久没有出去游山玩水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和谁一起,而不是去哪里,有着怎样的风土人情。
黎昕看着徒儿欣喜的样子自嘲,自己老了。念儿在眼前晃荡的时候也就罢了,望着他乖巧可爱的样子胜过其他;怎么每天区区上学堂的几个时辰,就无聊得紧?当真到了垂暮之年,耐不住寂寞了……
此番出去游玩,既可带他增长见识,也可以给形影相吊的自己寻个由头,让念儿多多陪陪自己。
这日,念儿要和夫子告假,心里有事,连带念书都失了专注。不住的瞟着立在墙角的沙漏。一个侧头,瞧见了窗口立着一人。
念儿记性极好,当初因着师父又特意留心过此人,只消一眼,便认出了来人。阔别四年,这张公子面上少了初见时的活泼可亲;身上带了几许心力交瘁的沧桑之感。
念儿一再偷偷打量,想要寻一个更为贴切的形容,淡漠?不近人情?久经官场,有了架子?
张公子,哦不!张大人在窗口瞄了一圈,又悄悄的走了。念儿凭直觉断定,他定是来寻夫子的。
好不容易熬到老先生宣布下课,念儿起身,也要去寻一寻那风流儒雅的夫子。老先生端着一副厌世的脸,好在也不管庶务,只要和夫子打过招呼,自己就可以和师父出门去浪。
想到接下来的数天甚至数十天都可以和师父朝夕相对、同吃同住,心中高兴溢于言表。
后院,夫子的起居室。还没进门,就瞧见了夫子与那张公子抱在一处。念儿打住,微觉不妥,又退后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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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那张公子俯在夫子肩头,闷声闷气的啜泣出声;夫子拥他入怀,轻拍他的背部,像哄孩子一样温柔地道:“好了,好了。”
念儿觉着这般偷听墙角,更为不妥;贸然打扰,也是尴尬。无法,悄无声息的退了回去,只能待会再来。
心中感慨,这二人关系当真要好,推心置腹的莫逆之交应当就是如此。再反观自己,除了师父,再不敢对谁交心。乍一看和谁关系都似不错,但自己知道,知己好友,一个没有。
复又笑笑,得师父一人,足以。
再见时,二人已恢复了常态。双双背手立在门口,要走不走。
念儿走近,先执晚辈礼和二人问了好,又仔细的说明了来意。
张公子见少年和自己问安,吃了一惊,反复琢磨,才记起四年前的幼童来,打了哈哈,言道定要去拜访黎昕。
念儿笑面婉拒:“我们师徒不日就会启程,张大人莫要扑了空才好。”心中醋意横生,你再和我师父一通搂搂抱抱、哭哭啼啼,如何了得?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却也要防范于未然。
那人直道可惜,念儿和他寒暄,宽慰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自家师父那点逢场作戏的把戏,学了一个透彻。
再和二人道了别,拾了书本,回家。
果不其然,师父又立在院门等着自己。念儿快走几步,一个飞扑,搂了黎昕。
“今日怎么这样晚?”
“师父你猜,我见着谁了?”
黎昕笑笑,心里推敲:故人;念儿也认识;他这般来问,应是许久未见的。
松开念儿,道:“莫不是那客栈小二?”
“非也!”念儿主动牵了师父的手,拉他往小院里走。“是张公子!那个与你相见恨晚的小财主。”
“哦?”黎昕拖着长长的尾音,语带疑问。
见着正在火房忙碌的哑伯,念儿甜甜一笑,出声唤他。又飞快的跑进屋中放了书包,再出来时从桌上捻了一块红烧排骨在啃。
“他来学堂了,和我们夫子关系很是要好。他还说要来拜访你,被我回绝了。说师父要陪我玩去,没空搭理他。哈哈!”又去火房取水洗手,对着哑伯卖乖:“哑伯最好了,排骨好吃。”
哑伯咧着嘴笑,起锅了最后一个菜式,今日算是给念儿提前庆祝,多做了几个菜。他向来不和他们师徒一并用餐,做完吃食就走,下山要陪女婿、外孙一道吃饭。伸手在他肩膀拍拍,高高兴兴的走了。
念儿端了菜盘出来,与黎昕一同入座。又接起话头:“我们夫子极为明智,就不去趟那官场的浑水,”念儿咬了筷子,回想张公子那一脸的憔悴和俯在夫子身上哭鼻子的样子,继续道:“师父是没瞧见小财主现在的模样,啧啧啧……与当日那个神采飞扬的书生,不可同日而语。”一边说话还一边摇头,一副惋惜不已的模样。
黎昕听罢,倒也了然,说道:“与其车尘马足,高官厚禄,不如行扁舟,赏垂柳,笑看人生,一世风流。”
夹菜送到念儿碗中,复又叹息道:“像你夫子一样可以任性妄为的人毕竟不多。人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念儿没来由听出来,这句身不由己说的是黎昕自己。这种话他听过很多次,黎昕偶尔透出的口风里,总有诸般端倪。可他不敢,不敢深究……
对着黎昕笑笑,不动声色的叉开话题,“任性妄为的夫子已经准了我的告假,师父想带我去哪?”
“你想去哪?”
念儿忽然笑得春风得意,没头没脑的回道:“我跟你走!”
第27章十三岁
从去年游玩回来后,老马的状态一直不大好,病怏怏的没有神,日渐消瘦。这日更是倒在了小院门前,只剩偶尔打个响鼻。
出门去上学堂的念儿见了,吓了一跳,赶紧唤来师父瞧瞧。
二人原是给老马搭了一个简易的马厩,在院子后头。可这老马生性喜欢自由,平日里在这山头四处闲逛,倒不常回马厩。黎昕需要用它,抬手吹了口哨,它就动作麻利地回来了。
黎昕蹲下查看老马,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倒也真似耄耋垂暮。
片刻,黎昕起身,对着念儿笑道:“无妨,相思病。”
念儿又是一惊,它个日薄西山的老马,怎地也害这种风华正茂的病?不过师父如是说,定有他的道理,且安了心下山去。
再回来时,老马已被挪去了院后的马厩。念儿取了书包递给自家师父,先去看了老马。
黎昕买这老马时,它已过了青壮的使役年纪,大抵是想它被人屠宰的命运,数十好马里,独独挑了它。
老马倒也乖觉,伴着师徒二人的时光里温顺听话,任劳任怨。
此刻四肢伸直了,侧躺在了马厩里,见着小主人来瞧它,半眯了眼睛,晃了晃耳朵。
念儿瞧它可怜,去火房取了新鲜的玉米棒子喂它,平日里,老马最是喜欢这种甜食。不住的伸手抚摸它的鬓毛,很是心疼。
夜晚,师徒二人挤坐于小榻一端乘凉,一旁的梨树已经长得十分高大,挂着几个沉甸甸的果子。今年是梨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结果,不似前一年的酸涩窖梨。
黎昕取了蒲扇为念儿驱赶蚊虫,漫不经心的扇着风。
“师父,老马怎就得了相思病?”念儿已经十三,大体能够理解这三个字的含义。
黎昕笑笑,“它心不在这里,身体却被圈在了这云山,可不就害了相思?”
师父这话说得模糊,念儿不得要领,再问:“是老马看上哪家母马了?”一脸诧异的望向他,“它想寻一个伴?”
惹来黎昕一阵低笑,搂了念儿肩膀摇头道:“它喜欢自由。”
去年师徒二人历时两月有余,从潭州境内出发,横跨冀州,到了并州东部广阔的大草原。回想起老马在草原上风驰电掣的场景,瞬间了然,是那一望无际、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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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千里的广阔天地害它患了相思。
不仅老马对那段时光念念不忘,念儿也是。
不同的是,念儿在乎的,不是无边的草原或秀毓的山川,而是把心托付给一个信赖的人,伴着他,一起去流浪。
接连的数天,老马没有一点儿起色,越发的骨瘦如柴,配着这漫山的秋色,很是凄凉。
这日傍晚,黎昕在蒲团坐了,专注的抚琴。不巧,选了一曲曲调哀伤的秋风词,惹得念儿这个半大的少年都不住黯然神伤。
一曲毕,念儿突兀地道:“让它去吧!”
黎昕倒也听懂了他的意思,考虑片刻,点头道:“好。”
二人又来到马厩,黎昕搂了已到自己肩膀的念儿入怀,低头温声道:“闭上眼睛。”
念儿照做,搂紧了师父的腰,耳畔又听到了那一声一声坚定有力的心跳。
待得黎昕再示意念儿睁开眼睛时,二人一马已经到了并州广阔的大草原上。
念儿弯腰,最后一次摸了摸老马,和它道别:“快起来吧,从今往后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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