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奇谭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但愿今宵迟
“师父,”静儿将金牌交还尉迟:“方才殿中来不及细说,皇后娘娘让我来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尉迟将鲛人之事细细说与她听,“……之后附近有更夫经过,我便拦下他二人,令一人看守鲛人尸身,一人去大理寺报案,应无差错。只有一事,鲛人出自周国公府,此时洛阳人尽皆知,蔡廖等人向来爱与皇后作对,想必会借此生事。你还是速速回去,将此事禀告皇后为好。”
“嗯。”静儿点点头,肃然道:“那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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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也快去看看东来吧。”
尉迟微一颔首,转身回到太医署中,甄泉已查验完东来伤势,正支使着学徒们拾掇药材。
“太医,他怎么样?”尉迟接过甄泉唤人取来的衣物,为东来换上,又为他细细盖上被子。
“皮肉伤得不轻,背后淤血尤其厉害,内腑也被震伤,”老太医皱眉道:“不过这孩子身体底子不错,不曾伤了骨头,内伤也不算很重,只要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便能无碍。”他抚抚胡须,将包好的药材一一指明:“我方才已为他施过针,今天先不用药,明天再开始熬药服用。这几包,头三天服用,让他将体内淤血吐出。这几包,三日之后内服,调养内伤。这几包,熬成膏药贴在背上,一日换一贴,七日便可。还有这几包,内伤无碍后喝上半月便可,补养气血。唔,若有上年份的好药材,也可以炖给他吃。”
“多谢太医,”尉迟拱手谢过,小心翼翼地将东来连被抱起。甄泉见他不便,忙拿了医牌给那学徒,让他拿着药送二人出去。尉迟感激谢过,行至宫门处,却一名内侍牵着马车候在门外,道是皇后命他从太仆寺调来车马静候二人。尉迟请他将药包放入车中,谢过送药之人,这才抱着徒弟坐入车中。
值宿本是十分无趣的差事,今日难得有朋友在,邝煦正拉着周迁下棋打发时间,门房却进来禀报有人报案。
“这个时候还有人报案?”两人匆匆赶到堂前,却是个更夫打扮的中年人,举着枚莲花腰牌,说是一位红发蓝眼,分不清黑白的大人命他前来,与他一起的伴当正在运河边看着嫌犯尸体是个鲛人。
两名寺丞商量片刻,由周迁带人跟这更夫去将尸体运回,邝煦则去知会寺卿蔡大人一声。
邝煦前去蔡府,却吃了个闭门羹,一时心头微怒。思及昔年尉迟大人还不在寺中,整个大理寺都是蔡廖的一言堂,蔡廖不喜办案,常常胡乱结案,如他和薄千张这种肯认真办案的手下反被他不喜,数年难得升迁,大理寺众人也在百姓面前抬不起头来。直到尉迟突然调任大理寺正,情况才慢慢好起来。
“府内有光亮,明明主人尚未安歇,却让门房打发我,必然有什么蹊跷。”邝煦思量一番,下了决心:“进去看看,姓蔡的究竟在干什么!”
悄爬上墙头,见左右无人,邝煦打个骨碌滚入院中,一路躲开仆婢,渐渐靠近亮着灯的书房。
刚弯腰走到书房窗下,便听到有人大笑道:“好,好!蔡兄此计甚妙,如今武氏跋扈,她外甥周国公就敢令豪奴扰乱宵禁,今日如此,日后岂非要带兵逼宫?”
又有人道:“不如现在就共拟一道奏折,声讨武氏身为皇后却不知约束亲族,败坏风纪,不配为国母,明日朝会上当众宣读!”
“王爷英明!就算武氏能干预朝政,却不能在朝会上堵住悠悠众口!”
“哈哈哈哈,如能重创武氏,那蔡兄便不必再受那鲜卑儿的嫌气,又可重新将大理寺置于掌中!”
邝煦闻言大惊,咔嚓一声踩断了脚边枯枝,立刻听到屋内喝问“谁在外面?!”他情知不能再留,也不顾躲开院中侍婢,发力狂奔至院墙边翻出去,策马便走。一阵马蹄声传来,他回头一看,心立刻沉了下去。几个蒙面人正全副武装骑马追了上来……
夜间巡视的小队兵士听见金戈声赶来时,只看到地上血泊中躺着个年轻人,扶起细看,已是不行了。那年轻人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襟内取出一块染血手帕,想要交给军士,却只递到半路便胳膊一沉,坠落地上。
次日东来转醒,尉迟心中欢喜,亲手喂他喝了汤药,再三叮嘱家仆尽心服侍,这才拾出门。
才进大理寺,便听到嚎啕之声,他快步走进去,便见地上放着一张薄毯,邝煦静静躺在上面,面容已僵,邝照正扑在堂兄身上失声痛哭,周迁等人也围在周围,垂泪呜咽不已。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尉迟大怒:“谁干的?!”
“回大人,”周迁哽咽道:“昨夜到大人传令,我便去运河边取那鲛人尸首,邝煦去蔡府告知寺卿。谁知他竟被巡夜军士抬回,说是在路上发现的,当时就已经不行了……”
尉迟狠狠一拳捶在廊柱上,闭目深深呼吸片刻方才冷静下来:“千张,你陪着邝照,把尸身送回去。你,回去好好办理丧事,待他入土后再回来办差。孙思观,你家与邝家离得近,去帮一把手。其他人各归其位!”
众人纷纷应声散去,尉迟从袋中倒出几枚金钱硬塞给邝照:“你们家现在只剩你和阿翁,以后你公事忙,阿翁怎么办?去买几个仆婢去伺候老人吧。”
邝照也不多言,向尉迟深深一躬后,与薄千张抬起兄长尸身,慢慢远去。
尉迟正欲交代周迁鲛人案始末,让他记录在册,却见周迁从怀中掏出一物:“大人,这是邝煦手中所抓之物,小人当时便将其取下了。”
尉迟接到手中,却是一条布满血痕的手帕,他仔细看了半晌,终于认出:“这是盲写的‘蔡’字!”
正在此时,有内侍飞马来到大理寺,一路小跑到他面前:“尉迟大人,还请快与小人进宫,二圣宣您上朝!”
“上朝?”尉迟奇道:“敢问公公,可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嗨!蔡廖与其他几位大臣在早朝上大放厥词,说皇后娘娘纵容周国公视朝廷法度为无物,皇上大怒,说皇后昨夜便已就周国公之事请罪,并已下旨褫夺贺兰敏之周国公封号,流放雷州。这几日当场便被剥了官袍扔出宫去,永不录用啦!”
“原来如此……公公还请先行,待在下整理一番立刻入宫面圣。”尉迟微笑送走内侍,转眼便沉下脸:“必是昨夜邝煦在蔡府发现了什么,才被灭口。周迁,立刻派人搜查蔡府,彻查血案!”
“是!”
……
“东来,你还疼吗?”静儿将蜜瓜切成小块,拿竹签戳了,递给斜靠在床头的师弟。
“早就不疼了。”东来闷闷道:“内伤也全好了,只是师父还不让下床。”
“应该的,师父说你身上冷,是气血不足,要多补补。”
裴东来更加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
“东来,你怎么啦?”静儿担心道:“这么没打采的,一点都不像你。”
“没什么……”东来含糊答道:“最近经常梦见一些不好的事情……”
“做梦有什么好想的?”静儿笑道:“我继母怀孕时还总说梦见仙人授她一杆大称,让她称量天下呢!把她给高兴得,天天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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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要生个宰相。结果呢?生下来是个女娃,刚满月就进了掖庭!梦呀,都是假的,你就放心好了!”
“知道啦,”东来勉强打起神:“你这些日子忙,赶紧去练练武功吧,不然过不了师父的考校,可是很丢人的!”
“哼!我才不会落下武艺呢!”静儿嘴上这么说着,还是乖乖起身去前院练习鞭法了:“有事儿就叫我啊!”
“知道啦”
等到屋里只剩自己,东来侧身躺下,面对着师父平日睡的那半张床铺,不由得又想起师父睡着的样子,他抿了一下嘴唇,像是还有余温没有褪尽似的,最后连自己都不由得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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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瑞脑销金兽(上)
水波和缓地抚过身体,裴东来睁开双眼,满目所见尽是碧蓝的海水,前方有红色的长长发丝在水中飘荡,他被蛊惑般伸出手去拥抱那抹艳红,便觉怀中乍然一暖,忍不住想与这温热源头靠得更紧些,他笨拙而焦急地贴了上去,却又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就在这渴切而急躁的情绪中,耳边传来一声微哑的呼唤。
“东来?”
裴东来猛地惊醒,有些茫然的目光逐渐聚焦,看清楚情况后脸刷地红了起来,赶紧松开搂在师父腰间的胳膊,帮他系好被自己胡乱蹭开的寝衣,将袒露出来的雪白胸膛掩住。
尉迟并不在意,闭着眼睛摸索着把东来圈入怀中:“已经七月了,身上还是这么冷,今年夏天还是不要准备凉席了,明天让他们拿那只雪参炖了药膳来,伤了气血就得好好调养……”
东来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只觉心里满满地发胀,只能抱住师父,将脸深深埋到尉迟颈间。
次日便是中元,洛阳各寺庙道观纷纷举行盂兰盆会,民间百姓也在自己家中祭拜祖先,处处香烟袅袅。
尉迟真金与裴东来却是无祖可祭,正巧静儿要去广化寺为她父祖上一柱香,师徒俩干脆一起陪同。
到了广化寺,静儿径去上香,尉迟带着东来去庙前为香客搭的茶棚中暂坐,等她出来。
茶铺伙计见二人衣饰不凡,热情招呼道:“二位客官,小店有仿清心茶坊的雀舌茶,贵人们都爱喝,给您上一壶?”
“不必,”尉迟微一皱眉:“可有蒙顶?”
“这……”
“随便沏一壶便可,不要雀舌。”裴东扔来给伙计一粒银珠,“到时候端过来就好,这儿不用你伺候。”
见伙计匆匆赶去沏茶,东来对尉迟笑道:“这里不比家中,哪里会有什么好茶。难得有仿制的雀舌,师父又不喜欢?我记得师父可是连尝都没尝过。”
尉迟支住下巴回想片刻,道:“也不知怎地,听这名字就觉心中不喜。反正也不是非得喝这一样。”
正说着,附近一阵哗然,抬眼看去,却是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辕上车夫连声大喊道:“马惊了!快让开!”众人纷纷避退,却有几名妇人吓得腿软,摔倒在地,尉迟真金与裴东来立刻站了起来,正在此时,突然有人冲上前去,拦在街中。众人只见那人身高体壮,头上戴着一顶大斗笠,斗笠下缘还垂着帷布,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见马车冲到面前,他飞快伸出生满黑毛的胳膊,用力抓住了马儿两条前腿。那匹马长嘶一声,奋力挣扎着却不能进半步,僵持片刻后颓然倒下,马首前倾恰恰打落了身前人的斗笠。
周围众人顿时惊呼“妖怪!”原来那汉子生得可怕,一双巨眼,翻鼻厚唇,两耳尖尖,更可怖的是满脸厚厚铺着一层黑色绒毛。那汉子连忙低头蹲下身,捡起斗笠飞快地扣在面上,转身便要离去,却因他是往庙门走,围观之人将他团团围住,指手画脚,不许他去寺里惊扰佛事。那人也不硬闯,只低着头,双手合十于胸,不断求道:“请施主放行。”那些人却不依不饶,见他毫不反抗,竟还有人上前将他用力推搡。
东来看得心头火起,尉迟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落在那人身侧:“干什么呢?让开!”他怒目环视左右,众人为他气势所摄,面露惶恐纷纷后退,让出一条道路来。东来也快步赶过去,与师父一起送那人进入寺中。
那人一路上不停道谢:“多谢二位施主相救。”东来忍不住道:“你这么大的力气,性子也忒好,他们那般欺辱你,你怎地半点脾气也无?”
“阿弥陀佛,”那人合十道:“菩萨教我,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之人?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便罢。”
“你竟是个和尚不成?”
“哪里,哪里,明心六根不净,当不得和尚的。”
“你叫明心?”
“是,明心是师父给在下起的名字。”
说话间已至寺中,一位老僧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唤了声“明心”,明心欢喜地应了声“师父”,上前扶住老人:“师父,我方才不小心掉了斗笠,多亏这两位侠士,才能进来。”
老僧含笑向二人合掌颔首:“贫僧善引,多谢二位。”
“竟是善引大师。”尉迟拱手一礼:“在下大理寺卿,尉迟真金,这是小徒裴东来。不知大师何时来的洛阳?”
“多年前见善导师弟在长安广度民众,绘极乐净土图三百卷,贫僧心有所感,遂发愿苦修,走遍大唐各地。前几日刚到洛阳,现借宿在城外福先寺。听闻今日广化寺供奉历代高僧舍利,特来观礼。”
“大师,明心既然叫你师父,为什么不让他做和尚?”裴东来浩气问道。
“阿弥陀佛,”善引慈爱地拍了拍明心的胳膊:“明心他身世复杂……但他一心向佛,是个好孩子,贫僧心以为傲。”
东来听到这里,忍不住偷偷瞥了师父一眼,没想到正撞上尉迟含笑看过来的目光,脸上一辣,赶紧低头盯住地面。
几人谈话间,静儿已上完香出来了,见到善引大师,连忙上前见礼。善引大师笑道:“上次见面,女施主才五岁,如今也长成大人了。”
“大师竟然还记得我,”静儿腼腆道:“静儿小时候不懂事,还拽过大师的胡子呢。”
善引大师呵呵笑了起来:“这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贫僧当年便觉女施主聪慧过人,今日观女施主额间宝晕,乃是有福之人,只是眉眼略显凌厉,还望女施主胸中常怀慈悲心,才可长长久久啊。”
“多谢大师指点,”静儿恭敬谢过,“不知大师可否给的师父和师弟也看看?”
善引静观片刻,摇头失笑道:“二位施主面相清奇,却不是贫僧这等俗人可看了。善哉,善哉!”他合掌一礼:“贫僧这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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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了。”
众人忙拱手相送,善引由明心扶着缓缓步行而去,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贫僧年纪大了,记性有些不好。尉迟大人如今执掌大理寺,贫僧却有一事相告。”
“大师请说。”
“贫僧方才与广化寺住持谈经时,听住持说起,前几日夜间有闯入库房行窃,因并未丢失什么要紧器物,便不曾报官。贫僧之前曾周游各地,在汴州也听闻有人盗窃数家佛寺,还杀害了十数位僧人,却找不到凶手,贫僧担心凶徒是否已来到了洛阳……”
“大师放心,在下定会派人细查此案。”
“阿弥陀佛,多谢尉迟大人。”善引这才放心离去。
“师父准备怎么查?”
“先让人调来汴州那边的案子,看看是什么情况。”
“师父我也想看!”
“我也要!”
“行,一起去看。”
三人出了广化寺直接上马往大理寺去,一路上只听静儿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师父,我觉得你穿紫色比原来的红色好看多了!是不是啊东来?”
“嗯。”
“师父之前的黑粉不好,遇水就化了,那天夜里你把太医吓坏啦。皇后娘娘已经吩咐工坊改方重制了,听说这次加了不少琼脂,即使泡水也不会化的,最多掉点颜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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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儿:师父,用了皇后娘娘赐的新黑粉,要给好评哦!
第十三章、瑞脑销金兽(中)
“闯了六座大寺,杀了十五位僧人,就只偷了一只铜鼎?”裴东来翻阅完案卷,诧异道:“这鼎什么来历?”
“按寺中账册记载,应是一只香鼎,北齐年间当地名绅偶然所得,赠给寺中的。”静儿道:“这只鼎在建国寺也快百年了,一直存放在仓库中不曾动用,只因当年佛诞盛会前不慎损了法器香炉,这才取了它来奉香,盛会后就了起来,后来便丢了。莫非是当日有香客见这铜鼎来历不凡,偷盗了去?”
“不对,若是当日在场者,怎地会认错庙宇,先去了另外五家?即使是听人口口相传,也不该踩错了点子吧。可若不是听人说起,这凶犯又怎会知道它?”
“这鼎并非青铜材质,册中记载此物遍体赤红,嵌有金银纹饰,四周各一兽头饰件,口衔黑色玉环,四枚玉环间以玉链相连,口沿及鼎足镶嵌多枚琥珀。”尉迟略有所思:“昔日二圣泰山封禅,有渔人从海中打捞出一只宝鼎,当地官员以为祥瑞,献入朝中,似乎与此鼎形容相似。”
“师父说得是,我见过那只鼎,确实挺像,不过那只鼎上兽口衔的是白玉,而且那只是方口,建国寺这只是圆口。”
“那只鼎如何处置了?”
“二圣把它赐给白马寺了。哎呀,师父,半月前荣国夫人病重,二圣命洛阳各大寺庙道观举办法事,不会那只鼎又被逃窜到这儿的强盗发现了吧?”
“应该不是,否则怎地去了广化寺?也罢!”尉迟长身而起:“咱们先去白马寺看看!”
白马寺主持听尉迟将来意说明,合掌念了声佛:“正如尉迟施主所说,二圣赐下宝鼎后,小寺一直安排专人看护,不敢轻用。只前些日子荣国夫人病重,做法事时想起此物祥瑞,这才取出来上了一鼎宝香。不想竟有此异闻,既是善引大师所托,贫僧必当全力襄助。”他引着三人来到库房,命人取出宝鼎。
“多谢方丈。”
“阿弥陀佛,施主明查此案,还我佛门清净,贫僧才是应该代白马寺诸僧多谢尉迟施主。”尉迟从方丈手中接过铜鼎,托在手中,此物不过蹴鞠大小,看似厚重,入手却极轻。尉迟双手轻抚鼎上金银交错的纹路,却猛然听得一声怒吼从鼎中传来,手下竟有活物蠕蠕之感。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竟除了东来警惕地看了过来之外,并无一人有异样。尉迟见状,不动声色地用一块绸布将香鼎包起,与方丈告辞后,直接带着静儿与东来往鬼市而去。
“这个是你捡来的那孩子?都这么大啦。这个……是上官家的小静儿!”郭行真拿着把破蒲扇敲敲自家门框,嫌弃地撇撇嘴:“你们仨一起来,啊,还都两手空空,也不看看道爷现在穷得要命,一壶好酒都买不起……说吧,又什么坏事儿?”
“哎哟郭真人,您别这么小气嘛,”静儿笑眯眯道:“娘娘可是每月都派人给您送钱用的,您可不能装穷啊。”
“你这小丫头!”郭行真恨恨地拍门:“女孩子家家,这么聪明干什么!”他不再搭理两个小的,转脸对尉迟嚷嚷:“什么事儿?快说!”
尉迟取出铜鼎正要交给他,却见郭行真一改玩世不恭的表情,极为严肃地绕着他细细将铜鼎打量一番:“这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尉迟将所查之案说与他听,郭行真听在耳中,顿足道:“这等神物,居然都给那帮秃驴糟蹋!”
“真人为何如此说?”
“你以为这是什么?”郭行真指着那铜鼎:“这玩意儿被造出来的时候,释迦牟尼的祖宗都还没生出来呢!”他招呼几人进屋里坐下,开始细细分说。
“上古有四凶,混沌、杌、穷奇、饕餮。大禹铸九鼎之时,有仙人自青丘而来,以奇术取四凶血,令禹取铜铸小鼎四尊,分别注入凶血,再以金银镂刻法阵以固其灵,镶虎魄以镇其威,锁玉链以缚其恶。四鼎既成,每于祭天时在鼎中燃起仙人所授之香,便可闻鼎中兽吼,苦不堪言,借以威服世间诸恶。夏亡后,此四鼎便不知所终。没想到啊没想到,道爷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东西!”
“既然如此,为何佛寺以其燃香,便招致盗匪?”
“盗匪?绝不是盗匪。”郭行真连连摇头:“我方才说了,这鼎中点的,必得是仙人所授的奇香,那些秃驴拿些俗香在里面烧,谁知道会出什么纰漏?指不定就把什么妖魔鬼怪给招来了也未可知。”
“在下拿着这香鼎时,曾听得其中似有怪吼,”尉迟看了眼东来,见他也点了点头,继续道“东来也听见了,可其他人却未曾听见异声,此物在我手中,竟似活物,蠕蠕不休,不知是何缘故?”
郭行真闻言,连忙将手放在鼎上,半晌回手,上下打量尉迟,点头道:“奇哉,怪哉!当年我就看不透你命数,现在竟是越发稀奇古怪,小子,”他指指裴东来:“你也来摸摸,有没有感觉。”
东来指尖刚触及铜鼎,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坚持片刻后回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嫌恶道:“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到处乱游。”
郭行真目光呆滞片刻,起身便去角落里翻箱倒柜,掀起一地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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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找到了!”他灰头土脸地拿出两张道符,一人一个硬塞给尉迟真金和裴东来:“我看你们俩这命怕是太轻,容易遇见不干净的东西。这个是早年从袁天师那儿得来的天火符,你们拿着,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啊!”
“多谢真人,”尉迟二人默默将道符好:“那这香鼎……?”
“这我可没辙了”郭行真挠挠头:“对了,你说善引那老和尚来洛阳了?”
“是。”
“你带着这东西,去找他吧!”
“真人刚才不是还说,和尚不管用吗?”静儿瞪大眼睛质疑道。
“和尚本来就不管用!”郭行真捶桌道:“我是叫你们去找善引老头儿身边那个黑货!那东西懂得比谁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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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瑞脑销金兽(下)
“大人带来的东西很危险。”尉迟等人刚与善引大师见过礼,一旁的明心便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尉迟挑起眉头问他。
明心讷讷低头,善引大师拍拍他,向尉迟道:“不瞒尉迟大人,明心这孩子,实为半妖,其父乃是山魈,其母为我大唐子民。贫僧二十年前于山中遇到他一家,他母亲那时已经病重,没几日就亡故了。他父亲丧妻后哀毁之至,无力再照顾幼子,因他妻子生前笃信佛祖,便求贫僧带走这孩子。贫僧便为这孩子取名明心,带他一起修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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