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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望月见她转移话题,也不再为难她,笑道:“人的禀赋体质不同,可不能单以胖瘦来论。有人胖时,还脸色红润,身强体健,有人胖时便真是虚胖,走三步就要喘一喘。而瘦的人,可能是将筋骨打磨的结实凝练,也可能是真的底子已经坏了。”

    雀儿连忙要告罪,望月扶住她,“本宫的身子骨好着呢,你也休要胡思乱想,只不过给你打个比方,教你不要浮于表面,要努力看透它的原形。”

    望月挑了挑眉,“说到此处,还真不须本宫再嘱咐你,你所为已超出本宫期许太多,只是你嫉恶如仇,容易冲动,真是怕你吃亏。”雀儿握紧了手掌,也不说别的话,只小声嘟囔一句:“公主放心吧。”

    说时,桂圆也端着大铁盆子进来了,嘴里还嚷道:“公主,奴才刚才给自己淋了个透心凉,在太阳窝子里晾了半刻钟,还真就干了,老天爷发了什么疯,这都向着晚上了,白花花的日头将人都快烤焦了。”

    雀儿恼道:“老天爷你也敢随便编排,可别给咱们公主招祸。”桂圆宁干了棉布,一边在地上来回擦抹,一边叫苦道:“我的姑奶奶,可别给奴才我戴这么大顶帽子。都说是陛下是天子,咱们公主可不是老天爷的亲孙女,要恼了也是一个雷下来打死我,怎么舍得伤了公主一根头发丝儿。”

    望月又忍不住“哈哈”笑两声,到底谨记这里是什么样的时空,赶忙歇住喝道:“你这个滑头,这种事情,就敢胡言乱语的。若然被人听见,你当你主子有几分脸面让人糟蹋的。”

    桂圆一个激灵,也知道是过了。望月又问:“书院散学还需多长时间”雀儿连忙往滴钟里瞧了瞧:“约有小半个时辰。”

    望月点点头,专心致志地看起书来,其他两人也就不说话了。

    分隔开前朝后宫的安武门,东北方向的山丘上有一座荒废的楼阁,称作远仪阁。小安子提早来到远仪阁前候着,估摸时间差不多了,按照公主事先吩咐的,出远仪阁,片刻便到了安武门前,恭敬地监门卫士说明了来意,递上一封信。又老老实实地退到一丈之外,才转身回走。

    而玉卿宫中,雀儿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就凭一封信,那老头真能按时放十五殿下还宫吗”望月道:“必然会的。只要他看了信,再不敢每日磋磨阿洵。”雀儿好奇信里到底写的啥,心里痒的跟猫抓似的。

    小安子递完了信,又返回远仪阁时。不远不近地瞧见,皇家书院的学子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出来了。

    这些天潢贵胄个个衣履风流、金冠乌纱,把臂联袂、嬉笑从心。

    沈洵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低首垂肩,脚步迟滞,一见便知他情绪十分低落,连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都畏缩的像个小冻猫子。小安子牢记嘉善公主的话:“你在后面悄悄跟着他,仔细听听那些人都与他说了什么,将欺辱他的人都记下来,差不多就到前面给他解围,将他先带到玉卿宫来。”等他们走过远仪阁有一段距离,方才悄默声地缀了上去。

    翻了半个时辰书,望月抬头歇歇眼睛。只见雀儿坐立不安,掩不住忧虑的神情,故意先与桂圆搭话:“小圆子,外面可曾有什么消息递进来”桂圆连忙回道:“没什么新的,就知道那些藏头露尾之辈是王家人。不能确定是否是王弼那一房的。”

    望月点点头:“这也无妨,说起来世人最贱商道,可是放眼瞧过去,哪位贵主儿没让自家亲戚奴才挂名几个门面铺子,给自己填些花销,连沈氏、严氏都不例外,何况是吾这等只有份例可吃用的

    “不过是咱们做了好事,这好事做便做了,可也不曾挟恩图报。哎,这年头还有一个罪名叫‘邀买人心’,可这些年咱们将名字捂得这样紧,真正知道背后站着本宫又有几个便真被人捅出来,铁了心让人安一个‘邀买人心、居心叵测’的恶名,咬死了是本宫皇父的意志,不过是用度艰难些,咱们还怕受那些罪吗”

    桂圆便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雀儿却还是欲言又止,望月也去问她,还是雀儿自己问出来:“公主一定要与那几位作对吗”

    望月被这干燥又闷热的天气躁得心烦,经期有推迟的迹象,恐怕还有几天够她躁的,她以指尖点敲着几面,淡淡道:“你到如今还在自欺欺人吗一旦皇后娘娘势弱,本宫连保着你们布衣粗食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些人八辈上的祖宗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焉能容忍本宫这只小蚂蚱在她们面前逍遥自在,若真任由她们将皇后逼上绝路,玉卿宫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雀儿连忙跪在嘉善公主跟前,急急地辩解:“不是奴婢执迷不悟,实在担心眼睁睁看着殿下以卵击石啊。”望月淡淡地看着她:“眼下是最合适的时机,陛下圣明烛照,又正年富力强,将这些人压制得不敢轻举妄动。只要打蛇在七寸上,只棍一子就让有的人半辈子翻不了身。你如今怎么也像玉容一样无谓地患得患失,便是本宫不去惹他们,坐视皇后被害,他们腾过手来,又岂会放过玉卿宫的人这事情是本宫、也是你们不能不办的事,能不能办好,便看着咱们托付的人是否得力,本宫信得过玉容,须看看你们手下的小徒弟是否当得起大任。”




36.夫妇
    望月开解雀儿,刚说到“是否当得起大任”,外面有小太监来报:“殿下,玉姑姑和康嬷嬷从昭明宫回来了。”

    望月倒精神了些,让请进来。玉、康二人进殿中,与望月见礼毕,康嬷嬷回道:“殿下,您送去的药丸子,皇后殿下收下了,瞧着欣喜地很。还问了奴婢们好多话,崔尚宫将玉容姑娘拉在一旁也嘱咐了好些话,皇后殿下让殿下闲事一概不必操心,安心将养身子待嫁就是了。”

    望月命桂圆将时令的瓜果赏了她二人,放她们去梳洗后,歇息片刻再来,晚饭前再过来。

    不多时,小安子将沈洵并他的小太监喜子也领来了玉卿宫,命桂圆领了人下去梳洗,听小安子上报他探得的情况。

    望月听完后,不动声色,真是一时瞧不出喜怒,半响突然问道:“十二皇子生母是已故的褚充媛,一直养在姜云妃名下,十三皇子生母是华妍妃,与江阴姜氏倒也是姻亲,十七皇子生母卫昭媛是贤妃娘娘的表亲,他不也一直与阿洵交好,怎么突然交恶起来”

    小安子忙道:“回殿下,小殿下们带了不少人,奴才不敢靠得太近,那十七殿下确实踹了十五殿下一脚,也恶声恶气地骂了些话。奴才离得远,听得不太真,不过是诋毁十五殿下出身的话。”

    望月点点头道:“那盘子里的果子,给雀儿、圆子、漫儿留些,其余的你自拿将去。”

    小安子欣喜地谢了恩,也不推辞。他一向知道他家公主从不吝啬这些身外之物,差事办好了,不用求、不用告,她自会在心里给你记着。

    小安子走后,望月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终于恍然大悟——卫昭媛有一个嫡妹嫁给了汝南顾氏,而汝南顾氏的嫡支五房的老封君韩氏,可不是张德妃家的表亲

    张德妃无论为自己娘家,还是为她身后的沈氏,少不得要表示一下的。

    说起来卫昭媛虽是吏部尚书卫相的同族之人,却最终抛弃了卫氏“不结党串联”的作风啊,到底是旁支,不免有自己的小九九。

    不多时,桂圆恭敬地领着十五皇子沈洵走进来。那孩子被折腾了这几回,整个人便似个惊弓之鸟了。

    望月低柔了声音,冲沈洵满面笑意地招手道:“阿洵,到阿姊这边来。”沈洵整个人突然惊跳了一下,怯怯地觑了望月一眼,忐忑不安地绞着手指头,那发白的手指像是下一刻就要绞断。

    望月也不催他,等到沈洵因胡思乱想而更加不安时。

    自己先挨不住扑在望月怀里“呜呜”哭了起来,压抑而委屈,像只与父母失散、惊恐忧惧又勉力坚强、终于见到亲人的可怜小兽。

    望月轻抚着他哀泣时一拱一拱的瘦弱脊背,丝毫不顾雀儿、桂圆惊愕欲死的表情,在沈洵的发旋儿上亲了亲——恩恩,幸好这孩子体味不太难以忍受——静静地任由这孩子在她怀里发泄。

    举目四望,所有人都是过客的陌生和疏冷,行单影只、踽踽独行,真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

    尤其是当你察觉,你以为强大温暖的亲人,对你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这种徘徊在拥有和失去边缘的绝望,真的会使一个对未来满是憧憬的人瞬间心若死灰——相处方式不过是一种改善性情的手段。

    她是真心希望,她的存在让这孩子得到一种温暖的慰藉,让他获得承担起一个幸福家庭的信念和勇气,而不是什么功成名就、开创霸业。

    安抚沈洵半响对左右道:“时辰差不多,该去清芬殿了。”

    这时,玉卿宫中察掌公务、理治人事的执事太监宫女都到了,望月命康氏、玉容、杜漫、小安子在宫里值守,带着十五皇子沈洵,并周氏、玉容、桂圆一众行向清芬殿。

    行至清芬殿门前时,只见两排或手执戟殳、或腰挎宝刀,皮甲庄严,折帽威武,一个个英姿雄健,相貌堂堂,目藏利剑,鼻悬忠胆——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检的勋臣高官子弟,颜值很高,貌似武力值也不低啊。

    而门前宽阔的廊道里,摆放看不到尽头的各色步辇。

    有一顶烟青粉红的纱罗围罩的四人步辇,辇前一个身着青色斜领绢袍,绛纱罗绣外袍、头束乌纱的年轻郎君,一手轻扶在步辇左侧,整个人似个眉飞色舞、四肢乱抖的花蝗虫。他正喜滋滋不知与辇内的人讲些什么。

    望月走得近些,听一个躬身上前施礼的宫女道:“襄阳侯,保龄殿下该进殿了。”襄阳候兴致被扰,心中总是有些不快。倒也不好在这里放泼,便退开一丈外,还想着目送保龄公主下辇。

    望月目光移动时,便与门前披甲带剑、额外秀出众人的王家五郎目光相撞,此人的神光可不太友好。

    话说望月与这位王家檀郎,迄今未曾有一次对话,暗中以四目相对的形式“传情达意”,却不是第一次了。

    望月自认对与此人不过是路人的情感,而这位显然觉得他们之间有更深的“纠葛”。

    话说这位王氏宝驹之一的美郎君,看起来清瘦并且憔悴,王三郎之猝然亡逝固然是一个原因,对本该是她嫂嫂的梦中人的眷恋,该也让他分外痛苦吧——略点头示意,望月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视线。

    而之前与保龄公主的背影作“生死缠绵”的襄阳侯阁下,正一副趾高气扬、鼻孔朝天的姿势俯视嘉善公主。

    那神气仿佛在说,“孤特准你跪舔孤的脚趾”。望月忍不住摇头失笑——还真是个有些搞笑天赋的二货。

    径直从他身边越过,走到近门处,四个卫士却架起了戟门,高声叫道:“请出示请柬。”小安子在身后立马帽头,喉咙里打弯儿唱道:“大胆,你可知拦下的是什么人。玉卿宫的嘉善公主殿下驾到,还不快闪开。”

    而襄阳侯干脆躲在一旁看好戏,望月却挑眉瞥了王五郎一眼,不怒反笑着向身后人示意:“嬷嬷,将请帖交给差官验看。”

    周嬷嬷依言照办,甲士连忙接过之后,倒像是受了惊吓,连忙告罪道:“殿下恕罪,是卑职等有眼无珠,不知是公主殿下降临,万祈恕罪,万祈恕罪。”

    望月笑道:“希望尊驾下次休要再有‘不知’之言,不然,本宫倒不知该如何自处了。”几位甲士诺诺称是,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望月便拉着沈洵,带领众人进入殿前广场。襄阳侯也故意将请帖拿出来晃了两晃,大摇大摆地随着望月一行进去。

    一进大殿,一阵香花浆酪之气便扑面而来。只见殿前的大广场上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侍从如流水走梭,贵人笑闹如顽童灵猴。

    望月一众人随引领典仪官向里走,有熟人时便打个招呼。

    且走且观,只见四面廊庑上悬挂着造型奇巧、装点华丽的各色宫灯,八方广场里罗列着精雕细作、兽纹俨然的数排灯柱,中间是明光幌亮的羊皮灯,四周是莹彩明烁的轻纱帐。

    水晶锅子琉璃盏,沉香榻几象牙箸;墙角挨着盛冰盆,半空张罗遮纹帐,习习凉风抚冰肌,隐隐荷香沁心脾——好一处天上人间的宫廷盛宴。

    再是清心寡欲之人,怕也被这恍若瑶池仙境的盛景迷惑的心旌摇荡吧。

    典仪官将望月一行人引领至一处帷帐之前,恭请嘉善公主入帐。

    望月谢过,进入围的并不严实的帷帐之中,命从人也各自坐定。

    还未安坐完毕,纱帘从外面一揭,露出一张惨白似鬼的脸庞。望月冷不丁地还真被此人吓了一跳,虽然自己身份比襄阳侯还体面些,到底女卑于男,也不好太过张狂,站起身问道:“有事吗”

    赵仁眼睛一瞪:“孤便不能来瞧瞧你!”玉卿宫众人对这位准驸马印象又差了些,还是给他铺设好坐榻。

    他自顾自地挪动着斜坐在望月身旁,像个好奇的小孩子,对望月上下打量:“你面目不比从前丑恶,倒是中看了些。”

    说着眉心一皱,面上浮现厌烦之色,道:“即便如此,你与庆丰姐姐、保龄妹妹依然是云泥之别。记住小爷的话,只要安守本分,恪守为妇之道,休要对小爷管东管西、指手画脚的,小爷便保你尊荣,也不妨——宠爱、宠爱你。”

    此言一出,除了嘉善公主,其余诸人皆忍不住怒目而视,赵仁恍若不觉。

    望月不怒反笑,悠然自在地提起水晶壶,往琉璃盏里倾倒,一到恍似青剑的果酪哗哗卷入盏中,对赵仁以手示意,又道:“天气燥热,本宫见你大汗淋漓,快饮些果酪解渴吧。”

    说着她自己又倒了一盏,轻轻抿了一口,皱眉将杯盏放下,道:“本宫不知襄阳侯与吾成亲之后,是欲与吾以夫妇作友人,还是以夫妇为相守白头之伴侣”

    赵仁疑惑道:“这是哪里的说法,是个什么意思”望月笑道:“若为友人,自然奉行君子之交淡如水,虽同在一个屋檐下,只以友朋之情相交,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若要相守白头,自然是你尊我让,你敬我爱,患难扶持,欢喜相安。你若生死与共,我便不离不弃。”



37.恳请
    赵仁被嘉善公主这套不知哪里学来的歪理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少时才反应过来怒道:“你的意思是,若要你遵从小爷的意思,你就敢不守妇道,说出这冠冕堂皇之语,不过是个庸俗妇人。”

    望月不以为意地笑笑:“本宫有一个自幼喜爱的词人,他说的一句话本宫很赞同,这世上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你指望本宫敬你爱你,却什么也不愿意付出,未免太没有诚意。不过佛家有云,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生有缘为夫妇,本宫自当珍惜这场缘分。”说着笑容淡化,有些心不在焉了。

    赵仁一口气憋在胸口,说又说不过她,下意识又不想落荒而逃,便坐在那里硬挺着。

    心浮气躁地琉璃盏中的果浆饮完,也不见有人给他续杯,便赌气自己动手,却被望月将手按住。

    赵仁转头怒视对方,觉得自己简直出离了愤怒,高声道:“小爷好歹是你夫婿,连口浆水也舍不得,若真成婚了,还不被你磋磨死,不若与舅舅说说,退婚算了。”

    望月心中暗恼,只得也将声音提高,愤愤道:“分明是你出言不逊,将本宫贬损的一文不值,又拿本宫的果浆说什么。此处不得你的意,便到别处玩儿去,留在这里恼人做什么。周嬷嬷,圆公公,还不与本宫送客。”

    赵仁气得跳脚,骂道:“你这个丑妇,小爷就是娶个贱人回来,也不会娶你的。你等着。”

    望月呵呵笑,饶有兴致地道:“便真如你所言,本宫奉劝你将脸上的拾掇干净,若不然白天还见得,到了晚上岂不活活吓杀人。”帐内帐外纷纷有人喷笑。

    隔着那么多粉,望月都能感觉到赵仁的脸红似虾子,恨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你,你,你——”望月理了理衣袖道:“慢走不送。”

    赵仁下不了台,吭哧了半天也抹不开面子。不愿这样灰溜溜走了,干脆外面跳进来一个人,急急地将他拉走了。

    望月看着晃动的纱帘,心道,这才是她没有力辞这门婚事的原因——她的丈夫可以不喜欢她,可以视她如无物,但绝对不能是愚蠢之人,是不识时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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