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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丁就奇道:“这可是奇事,圣人哪是好糊弄的。一朝事泄,岂不是欺君之罪。”

    乙啧啧有声道:“你就太小瞧她了,听人说,‘我母美’的生母薛氏,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儿,薛氏生前很得圣人宠爱,就为生这‘我母美’,没过夜就去了。

    “圣人嫌她克母,虽叫人好生照看,却不见宠爱。‘我母美’身边有薛氏的旧人,怕也没少撺掇她,待她大些,像她生母了,就模仿薛氏仪态姿容,才引起圣人怜惜之心。

    “宫中有个姜氏,瞧不过她这般下作,随口讥讽了两句,她便说‘我母美甚,汝何能及’,在圣人和东郡贵人那里,进了谗言,姜氏便倒了霉。啧啧——”

    戊咋氏道:“这岂不是勾引亲父,未免太下作了。”

    众人嘤嘤嗡嗡乱论,似觉得难以置信,更有人义愤填膺。

    王五郎冷笑一声,不置一词。听了半天,只甲和丙不插言,不知抱得什么心思。

    再听时,又有曝出更耸人新闻,说道:“可知那东鲁章将军悦之,心怀高义,光风霁月的美郎君。‘我母美’见他标致,分明订了亲事,却一味凑上去。坊间有传言,章将军惧有横祸,实在怕了她的纠缠,才自请君命,要到北疆去的。”

    王五郎冷笑一声,若只在皇宫范围说事,他总归只作不闻,偏偏这厮胆大包天,连军机密事也敢往外透露。

    王五郎霍地起身,大步流星转出包厢,径奔右侧包厢。他踹门而入,一掏腰间,亮出千牛的闪亮腰牌,视线所及之处,有凛冽的肃杀之气,他寒声道:“千牛卫办差,闲人退避。”有胆小的,贴着墙退出去。王五郎拦住其中一个,狠狠掼在地上。

    有两个老神在在,夷然不惧稳坐的,王五郎一打眼,才知也算认识的。一时也不顾不得理他们,又揪住加两个滥言生事的,听他们叫嚷道:“我等一未作奸,二未犯科,何故如此相辱。”王

    五郎冷笑:“非常时期,私议军机,轻则行杖,重则流放。少废话,走。”

    说着,与坐着的两人见礼,道:“某有公事在身,杨郎君、许郎君少陪。”二人见他有礼,便也起身回礼,请他自便。

    王五郎拿了人,径直拎到卫营中。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将人拎进去,请见千牛卫左将军,看他要怎生处置,再决定是否给皇帝提个醒。




69.听风
    王五郎没想到,他去南面楼消散一趟,顺手捉着两个长舌之人。

    皇帝一抬手,将他官升几级,封千牛卫右将军。新官上任第一件事,竟是到坊间观风听事。

    观风听事,难免要掩下行藏,换装易容便成了家常便饭。

    这天来到风波楼,王五郎先在四季阁中坐。

    四季阁就在一楼,人员出入多能看见。相比听闲人扯闲话。这风波楼是嘉善的产业,他倒更想知道,嘉善公主的门人,到底都是什么路子。

    四季阁陈设典雅,不同于寻常的屏风,它只用半人高的座屏遮挡,求的是遮身挡腿,还不遮蔽视野。

    王五郎坐了两刻,听的最多的,除了市井闲闻,多是嘉善公主的“轶闻”。

    而风波楼的掌柜小二,也不过算账收钱,跑堂唱菜。执事迎来送往,上上下下,倒看不清动作。也没什么新鲜事。

    点了酒肉,严亮、张进也不见外,拿起筷子,就吃喝起来。

    既是听风望事,就不能叫人看出端倪。到酒楼自该有吃客的样子。

    可也不能吃的太快,因为吃完了就该走了,不然,三个大男人对着一堆残羹冷炙,那像怎么回事儿。

    一个执事迎了一位客人,那客人抱拳为礼,执事便与客人把臂而入。

    王五郎低声道:“那是京兆衙门的兵曹,张进,你去听听他们。小心些,别叫人发现。”张进低声应诺。

    严亮就好奇,小声问道:“兵曹有何不妥”王五郎啜口酒,淡淡道:“兵事倥偬,与战事相关者,要多留心。”

    严亮受教地点头。二人闲坐着,许多话不能说,说着话还得警惕,只得四处乱看。

    楼外又在下雪,雪落如蓬花,各处门户关得很紧。

    外界是动态的画,画面是模糊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书说了两回,说书先生下来了。席间进了卖唱的,严亮的心思,有点儿转到小曲儿上。

    听了一会儿,又失了兴趣,小娘子嗓儿还行,曲子太俗到低了。

    一回神,严亮见老大别着头,正看着窗外出神。严亮也看过去,见着了风波楼制服的小厮,被掌柜指控着,抬了个乞丐婆子,正往侧门的方向去。

    严亮奇道:“那个老乞婆是谁”王五郎道:“你去瞧瞧。”严亮起身离座,往茅房去了。

    盏茶工夫,严亮回来了,脸上表情寻常,没什么特别。

    坐下后,听他道:“老乞婆是街坊,儿子打仗战死,叫恶媳妇赶出来。这掌柜心肠倒好,还给请了大夫。”

    王五郎点了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张进从外面进来,一边下棋,一边搓手,还有点火气:“那傢伙姓古,是这儿的常客。两人没说两句话,就开始下棋,棋下完又写字。卑职见他的护卫醒着,就赶紧下来了。”

    说他的护卫醒着,意思就是可能发现他了。

    王五郎瞅他一眼,给他倒杯酒,低声道:“别尥蹶子。”

    严亮眯着眼凑近道:“老大,咱们也去馆阁、瓦舍瞧瞧,这里是正经人的来处,没浑人就没浑话,听什么也听不出。”

    王五郎说声“结账”,严亮忙喊“结账”,就丢了几颗碎银子。

    王五郎出了风波楼,与严亮、张进各说个去处和名姓,叫这二人分头行动,他自己往卫营方向去。

    张进不敢耽搁,径往南面楼去。

    转悠一会儿,找到姓卢的包间,躲着听人说话。

    待姓卢的跟朋友散了,骑马到一处宅院。进去,才知是姓卢的外室。

    好傢伙,这就听一夜活春宫和闺房私话,比他自己**一夜还劳累。

    姓卢的倒真不着家,第二日又到处浪。

    西街上的玩耍去处,大概没有他不熟的。

    跟了四五日,张进也饥寒交迫,到第六日,他到一处倌馆,这才露了真相。

    张进悄悄传信,左近千牛卫同僚过来策应他,等了半天,这二人才交钱拿货。

    这才是拿人拿双,捉贼捉赃。还未将人拿回卫营,同僚们也早就出发,往卢宅急奔而去。

    这卢快之父是户部郎中,官职不大,却详知大军轮输转运情况。

    卢快是出了区的纨绔,吃喝嫖赌,无所不至。

    谁也没想到,他浑到敢出卖国家机密,他这一卖,不但卖国,且将他人家子性命前程都卖了。

    张进回到卫营,交人待命。他一直没琢磨明白,老大啥时候知道这姓卢的有问题。

    还是严亮在边上说句话,他听严亮这一提醒,才想起在风波楼,确有人提起卢快,不过尽是家宅纠纷,风流韵事。

    想一想,倒真醍醐灌顶。拍完了上司马屁,张进又跟王将军混了一会儿,本以为有功可夸。

    谁知王将军说句:“不是叫你稍安毋动吗”那眼神,真是恨铁不成钢,说完也不管他,径直走了。

    严亮也捶张进一下,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大摇大摆去了。

    张进自然气愤,严亮同样领了命,撒出却去没有一点收获,比他差远了去,他倒还好意思笑他。这狗东西,回头叫你好看。

    王五郎不知有“屁股决定脑袋”这话,也知在其位、谋其职。

    做中郎将的时候,虽职事至关紧要,差事是万变不离其宗的,天天按部就班就完事。

    自从做了个右将军,不但与老上司左将军关系微妙了,连操心的事儿,是错综复杂起来。

    白天整日当差,晚上脑子也闲不下。总要将此事彼事琢磨开了,想到应对之策,才能勉强睡过去。

    这天下值后,又被左将军耳提面命一番。从卫营出来时,已是戌时末。

    肚子饿得咕咕叫,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骑马回家,到家腿已冻得没知觉。母亲唠叨他,侍婢给他收拾,他恍若在梦里。

    脑子里想的是,张进这猢狲把线索断了,惊走了背后大鱼,后面的差事要怎么办。

    王五郎食不知味地吃过饭,泡了个澡,将人事差事各处想了个通透。待想明白了,反而睡不着,脑仁蹦着疼,脑海里一帧帧跳过。

    这么长时间,他难得想起心上人。发生太多事,他的这颗心,似乎也被摧残得钝了。

    这一年多事之秋,他也是公事太忙,不太会想到她。母亲嚷着给她定亲,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抵触。

    一生一世,草木一生,怎么着不是过。

    何况他的长兄,连命也没了。

    迷迷糊糊睡过去,一早起来,早食也顾不上吃,直奔卫营去了。

    刚到营中,左将军训斥几句,忽听大将军召唤,连忙去大将军房中。同大将军陈奏了差事,大将军沉吟一阵,叫他想好对辞,一会儿同入宫中奏对。

    王五郎诺诺应了。



70.相约
    王五郎随大将军许攸德入宫,进安武门时,恰逢年幼的皇子进入书院。这几位皇子许攸德亦熟识,难免寒暄几句。

    之前宿卫宫中,作为皇帝的铠盾脸面,王五郎对职事定位明确,着力小队塑造成威武忠义之师。

    然而,自得罪驾前红人“小扇儿”,皇帝褒奖亲卫,数次独独将他漏下在之前,这是从没有的事。

    他明白个中事理的过程,并非有人朝督夕骂,而是他恍惚于梦中领悟。

    皇帝固然唯吾独尊,望天下贤士只对他一人尽忠。然而,皇帝亦是凡胎**,难免有心头之好,这嘉善公主大低就是他的心头好。除了皇帝自己,别人最好别招惹他。

    体会嘉善公主的份量,王五郎对她的观感,更添复杂。

    从前是厌恶鄙夷,恨不得杀之后快。现在,更有千重思揣、万般警惕,还有那么点儿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

    在安武门给进学皇子让路,王五郎察觉到,十五皇子沈洵在看他,然而,那种希冀的眼神,迟疑的情态,一点不能打动他。

    更何况,他与嘉善公主甚相亲好,如今的他姐弟二人莫名疏远,谁知是为的什么。所以,沈洵的异常,王五郎只作不见。

    将要寒暄完毕,沈洵忽而上前,握着王五郎的手说道:“王将军一向少见,洵近日习练武艺,不得其法。听皇姐说,将军武艺超群,在千牛卫中可称翘楚,不知可能指点一二”

    王五郎谦恭道:“殿下谬赞,卑职惶恐,公务缠身,恐不能胜指点之责,反而贻误殿下学业。书院的张师父是卑职师兄,卑职习暴烈伤人之术,张师兄却教自卫防身之术,正宜殿下千金之躯。卑职多言,请殿下毋要怪罪。”

    说完,只握紧拳头掩饰着,说声“公务在身,请先告辞”,施过一礼,王五郎便随大将军去了。

    听到有皇子讥笑沈洵,王五郎头也不回,毕竟他不在乎,他也实在管不着。他递到他手里的东西,却一直紧紧捏着。

    入到禁宫之内,到处都是耳目,王五郎不敢草率行事,没敢将手内之物拿出来看。待至崇德殿前,略等待片刻,便被皇帝召唤进去。

    皇帝坐于宫帐之内,里面影影绰绰,有三四个人。

    前面的奏事官员出去,内侍报千牛卫大将军、右将军到。帐中皇帝身影动了动,将一本折子递给身边一人。

    王五郎略瞧一眼,便低下头。接折本之人,身材短小,体形纤袅。王五郎直觉,这就是“小扇儿”。

    不及多想,皇帝清一清嗓子,便叫大将军许攸德陈奏。

    许攸德虽也听风奏事,但他职系更重,听的世阀重臣家的事。许攸德带他王五郎进来,皇帝没有轰他,叫他也听这些密事,说明还算信重于他。

    想着,王五郎将要陈奏之事,又增删斟酌一遍。听到再许攸德所奏的惊心之事,他也克制情绪,尽量不露声色。

    待听到辅国公姜家中,有人与异族过往甚密,且这异族似是北燕国人时,也忍不住心里惊涛骇浪。

    姜家是谁作为繁衍数百年的权阀,分了多少支脉,有几个能清楚说出

    就说宫中,养着十二皇子的姜云妃。

    从她祖父那儿,还可称是姜氏嫡枝,自从其父被分出辅国公府,也只能算旁系了。

    而姜云妃的亲姨母,还是华将军的原配嫡妻,如今和离在家的那一位。华将军,正是被皇帝托付重任,在西陲率军与炎人相持的华哲连将军。华哲连将军现在的妻子,虽也姜氏族裔,血脉却与嫡枝却很远了。

    而姜家如今的嫡脉宗妇,即辅国公夫人沈氏,正是贵妃沈氏一母同胞的姐姐。

    前年夏天,顶着“私窃国宝、纵欲妄行,欺君罔上、恶迹昭昭”罪名,被褫夺一切功名勋爵,杖刑一百流放三千的姜容,正是辅国公的嫡长子,沈贵妃的亲外甥。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无不围绕权力铺开,千丝万缕都与沈贵妃相关。

    别说皇帝,就是王五郎,亦是惊骇不平。

    先时,他的长兄三郎骤亡,沈贵妃同父亲王弼旁敲侧南,有意叫他“兄终弟及”,将保龄公主娶了。他那时不及陈明心意,父母就替他一口回绝,就连族长也不同意。

    王五郎记得,父亲当时告诫他说:“月满则亏,日中则仄。知足不辱,知止不怠。”

    他当时满腹心事,还有父亲赋闲的阴霾,以为说的是自家。

    再后来警醒些,他也暗觉未尝说的不是沈贵妃。如今,乍闻这些内幕,对父亲当时评语,又深了一层领悟。

    许大将军奏完,轮到王五郎自己。

    他所奏之事,倒比那些浅易许多,一时半刻说完,御帐许久无声,王五郞不敢抬头,忽听皇帝叹道:“果是孺子可教,罢了,朕知道你是个好的,安心当差。待你父亲功成而归,将你父子二人一同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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