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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走了这许久,已快到申时末,小安子心就提了起来。

    辛川去说向他的故交旧友讨人情,看能能蜇摸些救命药来。小安子就让辛川带了小罗子去。

    而桂圆领着父母都在京城的杜漫出宫想办法。

    两拨人都是一早出去,到这早晚间一拨人也没回来。

    小安子难免胡思乱想,想到任一种可能,都如心口揣了一只兔子,怎么也不能安生。

    那两个嬷嬷人精似的,如何不知他心里有事,只是初来乍到,只佯作不知,也不多口一问。

    到晚斋时分,为给两位嬷嬷接风,勉强置办了八个菜,还多是素的。

    小安子命雀儿和两年前进玉卿宫的宫女松儿陪坐,一行人说话吃菜,俱是各怀心事,颇觉食不知味。

    用完饭收碗碟时,两拨人好巧前后脚的回来了。

    他们见了周、康两个生面孔自然惊诧。

    小安子只好耐着性子,将事情始末与他们大致说了,又对周、康二人编个谎话儿,说他们一个吃喜酒去了,一个串门子去了,才各自回屋说话。

    自宫外回的那几人不去别处,径至望月寝殿之中。

    只见辛川从怀中,小心翼翼捧出一个两指大小的粉彩小瓷瓶,吩咐玉容去拿温水来,让小安子捏开公主牙关,辛川将小瓶儿一颠个儿,从里面滚出一粒玉色如脂的清香丸子,放入公主口中,又拿温水送服。

    小安子猛地想起来,“哎呦,今儿个胡太医给公主请脉,殿下用了他开的药汤,可不要跟你的药丸子冲着了。”

    辛川不慌不忙:“你道这是什么神棍胡乱揉捏的丸子,这是保身丹,不妨事的。”

    小安子瞠目结舌地指着她,辛川推开他手,对玉容等人道:“你们也累了一天,其他人就去歇着,松儿去膳房里吩咐着,给公主烧些热汤,今天我和你守着。”

    其他人听了吩咐就各自去了,只桂圆和杜漫站在原地要走不走,似有话讲。辛川也不管,只是挥手让他们出去。

    辛川放下平常的威严架子,给公主掖了掖被角儿,将粘在她脸上的几丝乱发拂在一边,又将着帕子擦她脸上颈间的汗。

    他见安公公还在警惕,方才不咸不淡地笑道:“我也不瞒你,我早两年认了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容海作干亲。这保身丹皇上前些日赏他的,我费了一天的口舌,搭上好些东西,他才许了我。”

    小安子总觉得说这些话时,辛川有些怪异。

    他心底琢磨了半响,才觉得他那样子像是在说,有个天子近侍的干爹算不得什么,能求来这枚保身丹也算不得什么,只看本大爷愿不愿意。

    他其实觉得辛川能攀上容海,是受了千辛万苦的,便觉得自己琢磨出来的意思有些荒谬。




13.弟弟
    金秋九月。

    轻怜南飞燕,稻熟辞檐房。聒噪灰雀在,谷场偷新粮。雁字归声慢,蟋蟀促织忙。

    且喜银霜至,草径菊花黄。幽人闻馥郁,槿台丹桂香。金风随手画,红掌胜春棠。

    年年九月九,须饮菊花酿。插萸上高山,兄弟相扶将。青帝如青眼,寿比青山长。

    竹竿轻巧立,高空晒衣裳。夏衣妥收藏,篾席已寒凉。窗门迎风眼,皮纸加半张。

    秋光实可爱,暧手如春阳。深院无刀风,惟是宫人忙。黑鸦枝头立,早已不心伤。

    望月命人将交椅书台搬到天井中,一边喝茶一边看书,静静地沐浴着一年最后的温暖阳光。到十月,朔风袭来,她大半光阴便要与屋顶墙壁为伍了。

    这时,一个梳着简单椎髻的妇人,瞪着贼秃似的盯紧——只见这妇人头上几只银簪小钗、略施脂粉,身着芙蓉色的对襟长袖绵布袍,腰缠豆青色满带,面对望月的时候,脸上似乎写着几个字,“你是个野人”。

    这位正是皇后娘娘赐下的教养嬷嬷周氏,她以双目注视望月片刻,就对她说道:“殿下病体初愈,不宜久坐庭中。”

    望月随意答道:“知道了。”

    周嬷嬷皱眉:“殿下身有千金之贵,一言一行都是天家气象,给人以威严示意,使下位者不生轻慢懈怠之心,不至生僭越之心……”望月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本宫知道了。”

    只这一眼,周嬷嬷心中就“突突”一跳,总觉得那一眼别有意味。

    她是皇后派来导引公主言行的,这教养一职真是一点不敢懈怠,周嬷嬷复又点出几处不妥之处:

    “殿下,叠腿不雅,若有客至,则有轻慢之嫌;若与上尊者坐,则昭不臣之心,是为大忌……殿下天生尊荣,当有惜福重身之念,饮食只至八分足,睡眠仅须一日之四一……

    “久读伤眼,日久恐至眼疾;久坐伤腰,则伤子孙之福……见内命妇,则依身份品级行大礼、跪礼、躬身礼、拜礼、颔首礼、不制等,其中又分正礼和常礼……见外命妇……”

    雀儿与松儿在院子里竖杆晒衣,只听这周嬷嬷唠唠叨叨讲了快半个时辰,雀儿对松儿嘀咕道:

    “你看她,对我们没点好脸色就算了,对咱们公主也敢这样。公主喜欢清静,平日能两句话说完的,可不敢用第三句,这老婆子嘴也太碎了。公主身体刚好,最怕吵的时候……哼,公主天仙样的人物,到她嘴里倒成了这儿破、那儿歪,明儿就该扔的破烂儿——我看她就不是真心想呆在这儿。”

    松儿听这话,真是哭笑不得,心里又有些莫名的不快。偏那婆子在这儿,一听有别的声响,立刻眼锋扫来,吓得两人心上一紧,她也不好说什么。

    望月按着周嬷嬷的提点,放下书,在院子里信步走了一会儿,时而打量身上的新鲜服饰,间或看青天上落下雁阵的孤雁,哀哀地呼唤同伴,却一刻不敢停歇,呼呼地奋力挣翅向南。

    默默思量皇后挪出她这颗闲棋的用意。

    说起来,她这回病得也是巧,与她一贯示弱的原则不谋而合。

    虽说她想着总有一日走出这宫门,却不想在大张旗鼓地加号晋升后,有无数人一步一动地盯着她的情况下。

    况且,她虽对皇后行事有些好感,却不想就此被纳入阵营,一辈子在皇权的漩涡中挣扎沉浮。

    这些年,她除在玉卿宫中偶有出格的事,从不让这些事张扬到外面,为了自降身价、远离权势,多少费了几分心,就为有朝一日来个金蝉脱壳,也有几年能图个“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在。

    罢了,有朝一日她去了,也不信真有人偷她的坟掘她的墓,便真有人,她不毁墓穴,尸骨不翼而飞,这种事到底查不清。

    既投生在天家,又幸得一个明君盛世,小心谋一个安稳的归处,也不是办不到的事。皇后无宠,膝下无子,又无宗亲可靠,说来倒有别人没有的好处。

    正思忖日后见了各路尊神,究竟怎样应付,忽听得东面廊上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一个满面喜色、戴金穿绿的妇人,领着一个金冠锦服、衣带生风的十来岁童子,转眼间都来到跟前,那妇人给公主见礼,那童子眉开眼笑,好不快活地三两步蹦跳着,像个蒲公英的种子,一下子粘在望月身上再不下来。

    听他说道:“阿姊,今天是八兄千秋之喜,父皇去书院考校我们学问,都应对得满意,父皇大手一挥,就让八兄带我们去开阁设宴,我还第一次见了八兄的荣泰阁,足有——”

    “二位殿下,恕老奴无状,《内则》中有言,皇子帝女,乃龙气之形,凤声之表,动静之间,众臣睁睹,万民观望,更宜加持其身,警戒其心,七情有度,六欲有节,坐卧起行,容止风度,皆宜合德适仪……”

    望月淡淡地笑着,并未打断周嬷嬷的训教,看着身边的小童,由一个叽叽喳喳、欢蹦乱跳的小麻雀儿,到此刻脸色泛白、眼眶泛红的脆弱模样儿,心中怒气顿生。

    善于教学的教师,从来不会一味地对学生言行,做强硬的毫无同情心的否定,因为经常被否定,学生自信心、自尊心都会遭受毁灭性的打击,从此人格发育不健全。

    从前的十五皇子沈洵,显然是个人格不健全的孩子,望月多少给她掰过来一些。

    而沈洵的内里,其实是经不起叱咄否定的。

    长此以往,必定长成一个自厌自卑、唯唯诺诺、胸无远志的废物。她偶然结识了这个是她“弟弟”的小孩儿。发现他和她一样,虽有个生身的父亲,却像孤魂野鬼一样活着,努力维持着一颗本心,不让它因外物而变得残酷恶毒——所以,她决定拉他一把。

    这一年多,她在这个“弟弟”身上颇费了些心力,看着他一天天成长、一天天鲜活,她何尝没感觉到一个亲人在身边的温暖熨帖

    为什么就有人不长眼,试图驱散她心中的温暖呢

    望月牵着沈洵冰凉的手,风轻云淡地转回身,带着他在交椅上坐下,淡淡地问道:“本宫受教了,多些嬷嬷指点。洵儿,钟夫子可教你了何为礼,何为五伦,何为君臣”

    沈洵听到问话,心中渐渐安定下来,镇定情绪,逐一答了下来。

    望月轻笑,拍拍沈洵逐渐回暖的手,挑了挑眉:“钟夫子可曾给你一个讲过,一个家奴教她的主子如何做主子的故事”

    听到这里,周嬷嬷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沈洵不算个笨孩子,却长年累月被人磋磨得反应迟钝。他疑惑地看着望月,愧疚地摇了摇头。望月爱怜地抚他的脑袋,道:“你还小,大了自然就明白了。”

    望月对着周氏,和之前带沈洵来的康氏,笑眯眯地:“让二位嬷嬷见笑了,我这弟弟看着一副聪明相,实际上最是糊涂,书上写的、夫子说的,他最能记诵,奉作个金科玉律,偏到用的时候,只会生搬硬套,不然就是拾人牙慧。

    “就如他刚才记诵的,孔夫子见一位大人家里跳舞的人多了几个,就气得说‘是可忍,孰不可忍’。真有这等臣子,也不见得哪朝哪代的天子专为这个见罪于人的

    “那君臣之道,天家父子也如此,若有见皇家父子亲近,便说失礼者,尚有个离间天家骨肉的罪名,这些事历朝历代又曾少见了可见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在场的人甭管听不听得懂,全都纷纷跪下,口中称是。

    一时,领着沈洵到殿内厅中叙话,望月命众人皆退在殿外守候。见沈洵怏怏不乐,便问起在荣泰阁宴饮的情景。沈洵见问,一时脸上又有不安之色,却也只是不说。



14.相煎
    到殿中摒退闲杂,望月有些必说的话。

    她知道,沈洵这孩子爱报喜不报忧,便佯作恼怒:

    “阿洵,我一向身边没个亲人,总是孤单,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比那些一母同胞的差些什么我拿你作个亲兄弟,你却将我当什么人若不能相亲相爱,你立刻就离了我这里也罢。”

    说罢,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扭头就向南走,自顾自凑在窗棂下面,借着日光认认真真地瞧起书来。

    沈洵见望月误会自己,急急地起身,又是走,又是拜,道:“阿姊,休要生阿洵的气,莫要不理阿洵,只是——”

    见望月一味地不睬他,眼中已有了泪意,无助地道:“阿姊不要恼,我与你全部说了罢。阿洵听了你的话,一向对诸位兄长十分恭敬,几位幼弟也丝毫不敢怠慢,只是唯唯诺诺,每日功课实在用心,到了课堂里,也不敢在夫子眼前出头。

    “前些时倒也算清净,可……这些时不知怎地,兄长和弟弟们总能挑出阿洵的不是,阿洵也不敢辩解,只是心中委屈。今日在荣泰阁中聚饮……难得与兄弟姐妹同乐,美酒佳肴摆满了餐案,还有好本事的歌舞伎班子助兴。

    “先时,弟弟也觉是热闹里的一份子,后来,阿洵渐觉冷落,还不如在阿姊身边闲坐来得轻松快意……

    “阿洵随众人献了寿礼,不多时就向八兄告辞,他就说我毫无兄弟之情,只……只想着贪玩偷懒,几个弟弟也骂我,……只知道献媚……献媚中宫,讨好……讨好夫子,将手足之情抛之脑后,还是四兄并其他几位兄长为我讲情,才得出了宴会,四兄又与装盛了好些吃用的东西带回来,本想与阿姊一起享用的……”

    装好了既然不曾拿出来,想必还是有人从中作梗。

    语似还有未尽之意,沈洵却不愿再多说一句,他努力收敛心中悲惶,心中好不忐忑,偷偷留意望月的反应。

    只见阿姊浑不在意地睨他一眼,又埋头在白纸黑字里了。

    他脑袋里乱纷纷各种思绪,胸臆间焦燎燎各种悲喜,恨不得一股脑将心中块垒悉数吐露,以求打破眼前的僵局,解脱他满腔的焦虑幽愤。

    却又忍不住自己劝说自己,汝身为男儿,就算胸中不能吐万丈长虹,难道一辈子让阿姊做你的拄杖,一旦失了扶持就如三尺小儿、七旬老翁一样猝然坠地,不能以一己之力复起

    姐弟两人皆是沉默,丝丝紧绷的寂静横亘在他们之间。

    良久,望月忽然站直了,将书合上,到茶几前一抛书册,倏地转过身来,衣角飞旋,如青云破月、流风回雪,且在脸上绽出笑来。

    她执起沈洵的手,将他引到青漆方凳上坐下,抹去他眼角的一点泪痕,欣慰道:“我的阿洵越发得长进了。”

    说着发环轻颤,似无奈地一叹,道:“弟弟不说,姐姐焉能不知,自从我做了这个嘉善公主,那些兄弟姐妹,除了寥寥几人送礼物来,哪个人踏足过玉卿宫

    “寻常节日生辰,也只当我是外人,何曾想过要我去同乐可见并不以我为骨肉。

    “可是俗语也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你我纵然前路渺茫,还有不敢妄自菲薄的进取之心,便有一朝再被打落尘埃,难道还比从前更难熬吗又有何惧之有

    “弟弟只记住一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要是心之所向,虽百死其犹未悔——那些人,与你我只是过路的缘分,是好是坏只依势依理而行,不必在意其他。”

    望月一股脑说了这些,沈洵其实似懂而非懂,暗暗记在心下,以备今后琢磨揣度。

    望月见此,也不赘言——毕竟,人欲要挺立于世,到底要靠自身强力,心思敏锐、意志坚定、自信执着都是不可或缺的素质。多说却是无益。

    离了这个敏感话题,姐弟俩说起最近的日常。

    望月说着读了什么书,长了什么见识,沈洵便讲起眼见耳闻的一些趣事。这一向都是轻松的话题,渐渐地有说有笑,将烦恼暂时都抛开去了。

    过了一时,望月吩咐底下人添几个沈洵喜欢的菜色,定下来留他一起进晚膳。

    因望月极少留沈洵在她宫中用膳,今日又难得预备下他喜欢的菜肴。

    这位命途坎坷、年少老成的小皇子,在吃饱喝足之余,回想近日所遭受之折辱,忍不住眼眶泛酸、几欲落泪,到底收拾好情绪,说了一会子话,依依不舍地去了。

    将人送走,玉卿宫众人依规矩忙完各自差事,先后回房中歇息,只几个当值的在各处值守。

    这时,望月早经洗漱干净,由辛川、玉容、雀儿伺候着,先在榻上坐着酝酿睡意,与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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