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雁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墨须有
慕苏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道:“慕荣的名字是因为抓周的时候他只知道抓银票和银子,父亲一气之下说此子爱慕虚荣难成大器,就叫了慕荣。”
贺楼乘夜哈哈大笑起来然后道:“他听起来很是聪明啊,倒是知道抓些有用的东西?”
慕苏的眼里尽是笑意道:“是啊。他从很小就很聪明,走路说话学字都很快,甚至我们还以为他就是天生神童。不过大了些之后贪玩去了,白白浪了天赋。”
贺楼乘夜眼中光华流转笑道:“你们夏人总是要以科举诗书或是武艺战略评人,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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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不工于此,而是另有所长呢?我倒是很想见见他。”
慕苏又好气又好笑道:“倒叫你来替他说话?”
两人聊着笑着,天色已渐渐明亮起来,贺楼乘夜蓦地神色一肃,道:“有人来了。”
慕苏愣了愣仔细听,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有马蹄声。
“是白茗他们?”慕苏问道。
贺楼乘夜站起身道:“不,只有一人。是封红。”慕苏知道封红,正是一直沉默着跟在队伍最后的那个女子。
“她一个人?白茗他们呢?”慕苏跟着贺楼乘夜站起来。
“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他们来不了;第二,他们跑的不够快。”
两人撩帘出去,正是封红翻身下马。
准确的说那已经不是翻身下马了。她几乎是从马背上飞跃下来的,稳稳地落在了两人面前,慕苏的震惊展现在眼中,他见过比她轻功还好的人,可能只有叶文泽和贺楼乘夜了。
贺楼乘夜面色有些沉重,封红快步走到他面前,完全无视了慕苏,抱拳道:“少爷,八百里加急。”
贺楼乘夜从她手里接过一张纸条,慕苏顿时明白了什么,缓缓向旁边退了两步不去看两人。
贺楼乘夜展开纸张,迅速地阅读了上面的字,脸上划过了一丝僵硬。
封红对此感到非常震惊。
不论是何种消息,贺楼乘夜从来没有动容过,这是第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些表情。
封红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张纸上,心里暗自盘算。
“层云。”
贺楼乘夜突然喊了一声。
慕苏一愣,想着这层云又是何许人也?却突然发现身边站了一个男人,他出现地毫无预兆,宛如鬼魅一般,将慕苏吓的不轻,直接倒退了三步。
男人亦是一身劲装白衣,头发束冠在后,鼻直口方,居然也是个夏人,他躬身抱拳道:“少爷。”
慕苏看向步层云,突然想到,贺楼乘夜之所以毫无顾忌地离开封红和龙井还有白茗,并不是不需要人保护,而是因为步层云一直跟在他们左右。
连封红都没能跟上的突然离开,步层云却从未跟丢,而且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过。
他突然觉得贺楼乘夜这个人非常可怕,他就像是一团黑雾,就连最亮的火光也照不清他的面目与真相。
贺楼乘夜问道:“若是要确实这个消息需要几日?”
步层云思索了片刻老实回答道:“最早明日正午。”
贺楼乘夜的眉头紧蹙,显得无比苦恼,他转身背对着两人,手里捏紧了那张纸条,似乎正在踌躇。
慕苏看着三人的背影,心跳的越来越快,不止是因为步层云和封红,更多的是一种隐隐的直觉。
贺楼乘夜手上的那张纸条,或许与他有关。
或许是来自谢言,或许是来自父亲的暗卫,或许是来自文泽,不论是哪一种,对于自己来说都可以视为一个好机会。
他轻声开口道:“可是大夏的消息?可……与我有关?”
贺楼乘夜没有说话,片刻后他蓦地转过身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巫者用于迷惑人的法宝,直直地盯着自己,却让他看不清有何寓意。
贺楼乘夜淡淡道:“若是我说与你有关,你要看吗?”
慕苏的手在袖子和大氅底微微颤抖着,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点点头。
步层云有些不忍地看了慕苏一眼,只是这一眼便让他的心情蓦地变得更为急迫,着急地仿佛要呼喊出来。
然后他听见了贺楼乘夜的话。
在这个朝日初升的清晨,在苍白的雪里,贺楼乘夜的话仿佛是带刺的烙铁,穿透他的身体的同时,也烧毁了所有的一切,连一滴多余的血液也没有。速度非常快,甚至还能允许你低头去看看胸膛正中央那漆黑的洞穴和焦黑的内脏。
“你不必看了,我在大夏的暗卫传来消息,夏帝昨日早晨下旨,不流放,不奴,就地正法,烧净府邸,以叛国罪诛杀慕家满门,一个不留。求情者与之同罪。”
封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愣住了,她诧异地看向慕苏,一向毫无波澜的眼中蓦地出现了一丝同情。
慕苏看不清这些。
他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整个人仿如瞬间枯槁一般,就连嘴唇都丧失了血色。步层云有些不忍地看向贺楼乘夜,似乎在询问他为何要把这个残忍的消息告诉慕苏。贺楼乘夜却没有看他,他站在原地,背对着三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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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昨日早朝的旨意?所以如今已是无力回天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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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苏喃喃道,声音轻微地像是要碎掉一样。
步层云犹豫了片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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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切的消息明日才能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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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或许谢言网开一面,放了你的家人一条生路也未可知。
但这句话步层云说不出口。
慕苏也不会信。
他太知道谢言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谢言若是做出了这个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既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他就没有理由要反悔。
慕苏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在方才那一瞬间死去,然后下一刻忽地向封红骑来的那匹马儿冲去,甚至已经抓住了缰绳,就要翻身上马。
一只手狠狠地将他拉了回来,如此有力的手,除了贺楼乘夜又能够是谁呢?
贺楼乘夜将慕苏从马边狠狠地扯了回来,面容冷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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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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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苏猛地甩开他的手,一句话不说便又去拉马缰绳,贺楼乘夜抓过他的手臂将其一下子带到了自己面前,捏住他的肩膀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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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莫非想要现在回大夏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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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苏双眼通红,脸色却是苍白的,他盯着贺楼乘夜的眼睛,嘴唇上下颤抖了许久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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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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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楼乘夜的眸子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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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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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苏盯着贺楼乘夜的眸子里蓦地出现了一丝裂痕,像是顽石破开,露出里面苍白脆弱的内核一般,他注视着贺楼乘夜,嘶哑着嗓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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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楼乘夜,我求求你,让我回去...算我求你……让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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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楼乘夜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死死地握住慕苏的肩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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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回去有什么用?你现在回去想干什么?他们如今尸骨无存,你甚至不能给他们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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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了口气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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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回了大夏,能不能活着见到谢言?你以为谢言做出这个决定是他自己想要杀了你全家?是他自己夜来忽觉你是背叛了大夏才要诛你全家?是整个大夏的朝廷要杀你全家!既然他们给你扣上了这个帽子,既然他们让你的家人全都葬身火海,他们就绝对不可能给你任何的机会让你回到京城,见到谢言!从你踏出阆的那一瞬间开始,你就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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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苏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中的光芒在极速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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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
贺楼乘夜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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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就算你见到了谢言,告诉他你没有叛变!他杀错了人!你觉得有用吗?!能带来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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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用。
慕苏心知肚明。
即使自己跪在谢言面前告诉他自己的忠心,他是一国之君!是天下的主宰,他也绝不可能在天下人面前背起滥杀忠臣的昏君罪名!而强迫让他背上这个罪名的自己……
慕苏蓦地怔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谢言会不会杀自己。
他在心里问自己:若是我现在回到谢言面前,他会不会杀我?
他会。
他能够对慕家动手,为何不能多杀一个自己?
谢言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情谊,什么海誓山盟,他要的是江山,是龙椅,是整个天下。
慕苏蓦地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里就有了泪,他低下头去,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贺楼乘夜看着后者,死死抿着双唇不知在想些什么,抓住慕苏肩头的手也渐渐松开,却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合适。
“若是你想要活命,便只有待在阆。”
慕苏蓦地笑了两声,抬头,略红肿的眼看向贺楼乘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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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单于现在将自己摆的很像是我的朋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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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楼乘夜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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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你,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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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苏猛地挥开贺楼乘夜的手,明明在说着愤怒的指责,面上的神情却悲伤地快要忍不住流下泪来。
他知道自己的指责是毫无道理的,毫无意义的泄愤。他与贺楼乘夜本就是敌人,贺楼乘夜不杀他已然是仁至义尽。更何况,即使天算如贺楼乘夜,怕是也没想到谢言会真的杀慕家满门。
他没有任何理由责怪贺楼乘夜。
他又想起那日的梦,那日的呼唤,那自己已经完全忽视的呼唤,原来是他们对自己最后的牵绊了吗?
他痛苦地捂住头,垂下眼去,倒退了两步,低声呢喃道:“对不起……”
只是这声对不起,却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慕苏恍惚间感觉有一个人揽住了他的肩膀,温暖地像是父亲一般,檀香氤氲开来,他感觉脑后某个穴道被轻点,无边的黑暗刹那间扑面而来。
就像是谢言的眸子一样将他包裹。
如若他真地存在于谢言的眸里,那便教他永远不要再出来。
第20章
第二日,确切的消息加急赶来。
没有特殊,没有意外。
慕府已经是一片焦土,尸首全都确认,无一漏网。
谢言照常上朝听奏,下朝面臣,仿佛他诛杀的并不是一府再熟悉不过的人,而是一窝野鼠。
没有人敢为慕家伸冤,老天也并没有六月飞雪,腊月泛洪。
但那片漆黑的土地前,常常出现颜色鲜艳的野花,各式各样的,或多或少。甚至还有百姓跪在那里痛哭不止,被官差轰赶而走。
整个大夏,没有人相信慕家叛国,谢言自己也许都不信。
这个消息传到的时候,贺楼乘夜站在湖边,看着慕苏跪在湖边的针叶林里,他的背影显得非常憔悴,但却依旧挺直。他不断地在地上用手刨着,到了后来,那坚硬的土壤上甚至出现了血迹。
贺楼乘夜在不远处看着他,就像那一日他看着自己一般。
步层云在他身边站着,看着慕苏的背影道:“慕苏先生比我想象的坚强。”
贺楼乘夜淡淡道:“他本就不是个文弱的书生。”
步层云道:“诛杀当日,慕老在官兵进门前便已经在书房里服药自尽,孩子们都围在他膝边,全都已经断气。慕大人站在正门口,慕夫人在其侧,两个人目光如炬,丝毫不惧破门而入的官兵。官兵甚至不敢挥剑砍掉他的头颅,他们是自己拔剑互相刺死跪倒在门前的。直到断气,周围都无人敢上前半步。慕大少爷本被郡主带回府中,却在最后一刻回到了慕府前,一声不吭,甚至没有跨入门槛,自刎在了慕府门前。官兵将他好生抬进慕府,放在了慕大人和慕夫人身边,然后放的火。”
贺楼乘夜看着慕苏脱力地松了手,伏在地上喘气,问道:“这是谁说的?”
“当日进门的官兵说的。”步层云顿了顿道,“他受恩于慕家,那一日混沌着回家,同家人说完便疯了,冲出家门再没回来。”
贺楼乘夜不说话了,他闭上眼吸了口气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说完迈步向慕苏的方向走去。
慕苏跪在那一片硬土残雪上,衣袍肮脏不堪,双手尽是血污。他的神情很平静,双眼却布满血丝,眼眶泛红,黑发散在肩上,碧玉簪都已不知所踪。
他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坑,混着血的泥土在身边堆了很高,他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坑中。
贺楼乘夜蓦地蹲在了慕苏身边,目光从他的指尖落到他的眼上,问道:“需要什么吗?”
慕苏呆怔着,片刻才轻微地点了点头,他蓦地拉起自己尚且干净的袍边,咬住,刺啦一下撕下一大片来,雪白的里衣显得格外单薄。他转头看向贺楼乘夜,蓦地伸手从他腰间拔出了匕首,蓦地挥向自己的脖颈。
贺楼乘夜一惊,正要阻止,却只听嚓一声,慕苏鬓边的长发被割下三寸长的一绺。他将匕首还给贺楼乘夜,然后将头发仔仔细细地用白绳扎好,放进那片白布里再仔仔细细叠起来,随后轻轻地,庄重地放进了土坑的正中央。
雪白的布,在深黑的土壤中,格外刺眼。
慕苏就这样看着那块布,看了良久,然后从身边的土堆上缓缓捧起一捧,轻轻覆盖在白布上。慕苏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但贺楼乘夜从头到尾也没有帮他,甚至没有询问过他的伤势。他只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慢慢的堆起一个小小的坟冢,轻轻把表面扶平,然后轻轻地在坟前插了一枝柏枝。
他又跪坐了片刻,忽而缓缓地俯身到土堆上,身体颤抖着,却没有哭出声。
一片落雪缓缓飘落在慕苏有些参差的散发上,贺楼乘夜闭上眼,感受着天上落雪越来越密集,带动着树林树枝的颤抖声,像是在抹除慕苏的呜咽声。
贺楼乘夜转身,眺望着湖对面隐隐绰绰的王妃的坟冢,闭了闭眼,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慕苏伏在坟冢上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仿佛是在等待贺楼乘夜说话。
“回天月城去。”
贺楼乘夜低头看向诧异地看向自己的慕苏,还有他脸颊上没有落下的泪珠,突然俯身将人拦腰抱起,向着石屋走去。
慕苏挣扎着,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发出沙哑的单音字。
贺楼乘夜的眉目坚定,琥珀色的眸子仿佛在闪着光,淡淡道:“拜你所赐,我难得违背自己定下的安排。”慕苏一愣,一时缩在贺楼乘夜怀里竟然忘记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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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低头看着他,勾起嘴角道:“等你养好了伤,回天月城的路上再告诉你一个,相对算是好消息的消息。”
慕苏不知为何,在漫天的落雪里,贺楼乘夜的笑容好看的仿若是白梅一般,让他莫名其妙地安下心来,闭了闭眼,让最后一滴泪水滑落,滴落在这北原的土壤里。
“多谢。”
四日后慕苏乘在马上,眼眸有些闪动。“他们都是骄傲地闭上双眼的。”慕苏道:“我记得那个小官员……若是可能,我想向他的家人道歉。”
贺楼乘夜骑马走在他旁边,身后跟着龙井和白茗以及脸色不再那么冰冷的封红。
贺楼乘夜突然要走,让月姨和小男孩都惊讶不已,慕苏许诺他等他再来定会教他学夏语。男孩儿眼泪汪汪,但早已懂事,笑着跟他拉了勾,让慕苏看着一阵窝心。
“还有个真的好消息。”贺楼乘夜淡淡道,“你要听吗?”
慕苏道:“要。”
“慕荣或许没死。”
慕苏猛地一扯缰绳,霜梅嘶鸣一声停了下来。慕苏全身僵硬,几乎不敢转身去看贺楼乘夜,他怕对方的眸子里会写满了同情的欺骗。
贺楼乘夜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那一日他们把其他人都验清了,唯独慕荣,说是投井而死,打捞上已是不成人形的尸体,只是衣着与慕家三公子相仿。但没人敢百分百肯定那便是慕荣。”
这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贺楼乘夜自己都不能确定那泡的不成人形的尸体究竟是不是慕荣。他在说出口之后甚至有了一丝后悔,看着慕苏,怕他因自己给的不成样的希望而做出什么傻事来。
慕苏片刻后松了气,双腿轻夹,霜梅再度向前走去。
“你的恩情我记着。”慕苏淡淡道。
贺楼乘夜一愣,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复是好,只能暗暗咬了咬牙,看向远方。
“我在来之前其实有过心理准备。”慕苏蓦地道:“我知道朝中看我不顺眼的人太多,我此次来阆,他们必定有所动作,最坏的程度便是牵扯到我的家人。于是我在祥城托付我朋友,让他好生照顾慕荣便可。”
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所以对于我来说,没有百分之百慕荣的死讯,便不是最坏的消息。”
贺楼乘夜看着他和他额前那缕飞散的黑发,让慕苏的气质瞬间温和散漫了下来,再不是往常那个高冠耸立,微言慎行的大夏使臣。他淡淡道:“大夏没有人相信你或是慕家叛国。”
慕苏淡淡道:“我知道。”
贺楼乘夜想问什么,但没问。
慕苏道:“谢言也知道。”他顿了顿,道:“他知道我和慕家都没有叛国。”
贺楼乘夜侧眼去看慕苏,他发觉自己所想说的,这个人或许早就明白了,一时间也不知应当是什么神情才好。
“只是既然我回不去,生死未卜,若是死了便是死了;若是活着,在你手上便是把柄,不如就此斩个干净,彻底断掉这个心腹之患。”慕苏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只是眼眸涣散,像是要哭一样。
“对他而言,我死了比活着好。”
“你应当恨我。不过我不会后悔。”贺楼乘夜道。
“我不恨你。”慕苏道,“就算你放我回去。经历了阆的叛乱,吕魏通敌被处死,我却活着回了大夏,这便是他心里一颗怀疑的种子。那时候我便要面对比这多得多的痛苦。”
“谢言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太了解他了,所以我不恨你。”
贺楼乘夜无言。
他第一次觉得迷茫,他迷茫于自己心里某些难以言喻的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但那是什么,是为了什么,他实在是看不清。他蹙起眉头,看向遥远处天月城的高塔。
步层云蓦地出现在他身边,身下是一匹栗色的骏马。他抱拳道:“少爷,小少爷已经进城了,一切都进行顺利。”
慕苏一愣,看向贺楼乘夜逐渐变得冷峻和高傲的面容以及深邃的眸子,听着后者淡淡道:“知道了。便让天月城再给孤一个惊喜吧。”
慕苏看着贺楼乘夜,突然觉得陌生,他张了张嘴,犹豫了许久才问:“你究竟为何要让我随你来北原?不是为了让我陪你吧?”
贺楼乘夜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把目光移回前方,淡淡道:“因为我不想再从火海中救你一次。”
慕苏心里猛地一惊,看向高耸的天月城标志性的塔楼,听着贺楼乘夜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冰冷地响起:“你不是想要为你的小厮报仇吗?这便是我说的,我来处理。”
“你要对呼延家动手?”慕苏惊呼道。
“不是呼延家。”贺楼乘夜道:“我从来不针对一个家族。我只针对人。”
不是呼延家,那能让贺楼乘夜针对的,绝不是嚣张跋扈却没实权的跳梁小丑贺楼辉姬。
一丝冷汗从慕苏后背滑落。
是如今贺楼乘夜在阆最深的一根刺,呼延太妃。
慕苏抓着马缰的手甚至在颤抖,他甚至对于这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女人是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丝毫不起怀疑之心。
呼延氏的凶名他在大夏便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贺楼乘夜说是要动手,会直接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
他不自觉地揪紧了心。
贺楼乘夜却在笑着,仿佛那深深宫中端坐着的呼延太妃,那被全阆惊奉为神母的女人,早已是一尊泥菩萨,只需要他轻轻一推便会碎成满地尘土。
“你想……怎么做?”慕苏问。
贺楼乘夜笑道:“你看着便是。”说完低声提醒了一句跟紧了,便纵马向前奔去,慕苏一下反应不过来,被疾风掀起黑发,反应过来的时候贺楼乘夜已经只有背影了,他虽然害怕,但只是片刻便扯住霜梅的缰绳,紧跟而去。
两人奔驰在最前方,很快就看见了天月城的大门,贺楼乘夜停下马来,皱起眉看向这座古朴而沉重的都城。城门前的将士抱拳恭迎贺楼乘夜,声音铿锵宛如金石。贺楼乘夜脊背挺直,黑色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身下玄砚不安而激动地踩着青石地面,他的声音像是胡笳又仿佛深夜中的芦笙:“将城中守卫的全都调到各个城门,没有孤的命令,谁也不能离开。”
他转身递给慕苏一把长剑,淡淡道:“等会儿不管发生何事,都跟紧我。”
慕苏看着深邃的城洞,不知为何竟然紧张地暂时忘却了大夏的悲痛,他接过长剑,握在手中,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拔出它来。
此时此刻,天尚未央,日却已落。整个天月城渐渐安静下来,或许是出于某种动物的本能,让全城的百姓嗅到了空气中一丝危险的味道,以往夜里也欢歌起舞的地方今日也甚是冷清。一丝凉风穿过整个城池的街道,将一块为烧净的柴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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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火花吹起,宛如落星。高处的阆宫门为这丝凉风缓缓打开,玄铁的沉重挤压着轴承,发出震撼心脉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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