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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雁歌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墨须有
慕苏在门口等着,门外的嘈杂声愈来愈大,若不是贺楼乘夜在身后他几乎要撩帘出去。只不过片刻,就有侍卫进来,面露沉重道:“先生!出事了!点漆……”
慕苏心中一沉道:“点漆如何?!”
“点漆……死了。”
慕苏心中宛如雷劈一般,他都来不及问缘由,急忙撩开帘子走了出去。侍卫伸手想要拦他,但被随即而来的贺楼乘夜伸手制止。
慕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看见天空了,只是此时他却没有心情去欣赏天空,他站在两阶台阶之上,双手都在战栗。他的瞳孔缩成一个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色更加青白。
在两阶台阶下方,几名侍卫围成一个圈,圈内是一堆血肉模糊的肢体。
说那是肢体,因为那已经完全失去了人形,慕苏只是一眼便看见了那血手还攥着的半截砚台。正是慕苏让点漆去取来的那种砚。
他的胃中猛地一动,立马扭转身体,扶着柱子干呕起来。青白纤长的手按在冰冷的石柱上,透骨的寒。
几名侍卫看着慕苏,不知如何是好,站在原地听候命令,却猛地看见殿里又走出来的人,顿时单膝跪地道:“吾王!”
贺楼乘夜的眉头微微一蹙,看了慕苏一眼,然后又看向底下的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其中一名侍卫抱拳道:“回吾王,方才几个人抬着点漆扔在这儿就走了,还说冷宫下人,与牲畜没什么区别,叫我们告诉里头的人一声处理了。”
慕苏撑在柱子上,不住颤抖着,这才明白贺楼乘夜是如何解释这个地方的。
不止是受冷落的妃嫔居住之地,是所有戴罪皇族的幽禁之处。
“是谁的人?”贺楼乘夜淡淡道。他用的是阆语,但此时的慕苏早已能够听懂普通的阆对话,顿时屏住了呼吸。
底下的侍卫微微一愣,看了慕苏一眼,又用阆语回答道:“是……辉姬郡主的人。为首的正是辉姬郡主帐内的侍卫首领达兰勒,估计人……也是他们打杀的。”
身边有熟识的小厮喏喏道:“胡卡拉去取了东西,我们叫他去逛逛,路过……路过已经烧毁的那座殿,他突然说他主子总说有许多东西丢在这儿了,便去翻找,找到了些珠宝和器具……正准备走时不料被辉姬郡主看见了,辉姬公主想要那些大夏的东西,问他主子是谁,他不说,只说是在这儿。辉姬郡主说不过是冷宫罪人,都是……畜生,就让手下把他东西抢了然后丢给他们玩耍,胡卡拉被,被……”他顿了顿,脸色煞白,说不下去口,只得跳过道:“那群侍卫尽兴之后,看着胡卡拉还有一口气……就拿石头打,活活……打死了……”
贺楼乘夜面色不变,只是周围的气温略微有些变低。
贺楼乘夜还没说话,慕苏猛地转身,向下走了两步,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点漆的尸体,问道:“辉姬郡主在哪儿?”
众人皆是一愣,贺楼乘夜的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随即下台阶抓住他道:“这里的事情孤来处理,你不要插手。”
慕苏猛地甩开他的手,双眼通红道:“点漆是为我而死,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贺楼乘夜冷漠地看着他道:“你是觉得孤是昏君,辨不了是非;或是你觉得你现在炙手可热,可以一手遮天?”
慕苏心中郁结,听闻此言更是羞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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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是郡主,是殿下的亲妹妹!我是阆的阶下囚,点漆不过是个下人!殿下何时在乎过下人的生死?!我或许什么也不是,但点漆也是爹生娘养,他遭受这样的结局,若是没有人愿意为他出头,他即使九泉之下不怨不愤,我会永远寝食难安!”
贺楼乘夜眉头蹙起,看着面前这个一向安静的人宛如一只弓起背的猫一样,双眼通红,纯白的衣袍在风中鼓动,勾勒出瘦弱的身躯。他眸子深不见底,低声道:“任何人都可以为他出头,你不可以!若是你如今被人发现,真相大白,死的将不会是一个点漆!大夏和阆的边境百姓、军中将士一个都别想安宁!”
慕苏注视着面前这人琥珀色的眸子,感觉到无比的可笑:“呵,贺楼单于竟能说出这种话?这一切都是拜谁所赐?若是殿下肯放我回国或是直接一刀杀了我,便什么事也没有了。没有人给点漆复仇,将士百姓不会涂炭,假的也全都变为真的了!”
贺楼乘夜眯了眯眼,看着他道:“你是觉得孤对你太仁慈了。”
慕苏漆黑的眸子充斥着冷漠:“我是一届阶下囚,殿下这之后也请懂事了,莫要再自降身份与我说话或是商讨。仿佛我们是平等的一般。”
贺楼乘夜注视着面前这个面色青白地近乎不像是个人的人,第一次觉得有些陌生。他看人一向很准,却没能看出慕苏的这般性子。他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口诛笔伐的文官,现在看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有些小看他。
贺楼乘夜抬高下颌,冷漠地看着慕苏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育孤。”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侍卫怒道:“你们在做什么!把他给我带回去!都忘了孤的话了不成?”
身边的侍卫本来因为两人的冲突目瞪口呆,此时被贺楼乘夜一下吼醒,纷纷上来要带慕苏回去。
慕苏红着眼注视着地上的点漆,冷漠地看着身边的侍卫道:“别碰我。”侍卫们因为熟识慕苏,也不愿冒犯他,一时间竟然有些进退两难。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良久,然后缓缓张开眼睛,黑色的眸子竟然已经没有了焦距。慕苏没有看贺楼乘夜,但他在对贺楼乘夜说话。
“殿下,慕苏愿意本分地待在阆,接受软禁的事实,除非大夏要我回去我不会逃回去。但是我希望殿下能够答应我三个条件。”
贺楼乘夜的神色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凝重和不解,虽然这些情绪都深深埋在眼底并无人看见。他摩擦了一下扳指淡淡道:“你说。”
“第一,我恳请殿下给点漆一个交代并且安葬他。”
“可以。”
“第二,我希望能够有行动自由。”
贺楼乘夜略微犹疑了片刻道:“可以,但除了孤允许的地方,必须易容。”
慕苏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接受了,深吸了一口气道:“请殿下还我碧金髓。”
贺楼乘夜对他这个条件似乎早就料想到了,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只是转头看向身边的侍卫:“送颜鸾先生回去。”
说完从一边牵过马缰绳,翻身上马,黑发在空中飘洒,恣意倜傥但却并没有笑容。贺楼乘夜淡淡道:“三日后孤让人来接你去北原,易容的东西晚上送来,这之前还是不要出去。”
他策马转身,顿了顿又道:“既来之则安之,你若是不能善待自己,孤亦视作违约。”
随即他低头向着随自己来的几名侍卫低语了两句,策马离去,从始至终都没再看慕苏一眼。
慕苏低下了头,闭着眼叹了口气,突然感觉有些疲惫。
他淡淡道:“将点漆的尸身起来,把这里打扫了,然后去挑一颗最好的小松树……他是阆人,当按阆风俗下葬,坟上立松。”侍卫们纷纷领命离开。
慕苏又喊了一声:“元吉。”一个人高马大看起来憨厚老实的阆侍卫走到慕苏面前:“先生。”
“你再帮我去买一些墨宝来吧,小心些,直接回来。”
元吉点点头,道:“先生放心。还需要什么东西吗?元吉一同带回来。”
慕苏走出门来后第一次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有些阴冷。
他缩了缩手,突然觉得鼻子与眼眶有些发酸。
良久。
“什么也不需要。”
当天夜里就有贺楼乘夜的贴身侍卫送来了易容的东西,那是一张薄薄的面皮。慕苏轻轻将他敷在脸上,虽然眉目中还是有他的影子,但即便是岳长风也认不出这是慕苏了。慕苏的面容虽不算丑陋,但也并不突出,丢进人堆里若光凭着外貌是瞧不出来的。谢言拿他打趣过,若要在一千个人中认出慕苏,便要看谁与人对视时会略略弯腰垂手,或是轻轻偏头垂眼。认慕苏不是认面容,而是认气质。
而带上这面容之后,慕苏瞬间感觉自己的眼眸处深邃了不少,眉骨与鼻梁略微抬高,竟有了阆人的面貌,加上肤色略深,颧骨加高,嘴唇加厚,活脱脱便是个阆男子。他将面具起来,看着镜子里恢复原貌的那张苍白温润的面容,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书檀比画屏先醒过来,她为慕苏端来热茶,面色有些苍白地坐在慕苏身边,担忧地道:“先生。”
慕苏转头去看她,露出一丝笑容问:“怎么了?若是身子还不舒服,便回去歇着吧。我这里不妨事,等一会儿就自己睡去了。”
书檀摇摇头,跪坐在慕苏身边,低着头,颤声道:“不,不是。是……点漆的事情。”
慕苏的眼也黯淡下去,他嗯了一声,道:“是我不好。”
书檀连忙抬头,急道:“先生别自责!不是先生的错,辉姬郡主与月姬郡主完全不同……从前便是那样跋扈,她手下的一干人更是如此。画屏的亲姐姐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现在点漆又……”她顿了顿,提了一口气道:“先生,您千万别把点漆的死讯告诉画屏。”
慕苏一愣,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书檀的手有些颤抖,低头道:“先不说她与那些人本来就有杀姐之仇,而且……画屏和点漆,互相喜欢了很久了。”她没说完,眼泪就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慕苏脑海里轰地一响,不自觉地望向了画屏睡的地方,一股酸意涌上眼鼻。他听着书檀在眼前啜泣,却不知如何安慰她。
“书檀。”慕苏唤了一声。
书檀低低应了一声。
“你的亲人呢?”
书檀抬头看着慕苏,长长的睫毛上沾了不少泪珠,凝结在了一起。她躬身道:“我的家人是被沙匪杀了的,我在逃跑的时候被月姬郡主和太妃救下了。”
“沙匪……可是夏人?”
书檀点点头,突然又道:“但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怨恨所有夏人的,先生千万不要误会!我父亲……当时本来就是迫于生计,打算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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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姐姐卖给妓院的。”
慕苏伸手摸了摸书檀的黑发,看着她学着夏人挽的发髻道:“你应当恨夏人,你本就是阆人,这也是情理之中,我不会连这些是非都分不清的。辛苦你了。”
书檀的面色微红,伸手擦掉眼角的泪珠,摇摇头道:“不辛苦。若是早知道能遇到先生,便是再多一倍的苦难,书檀也能挺过去。”她顿了顿,道:“先生,若是先生有一日要回大夏,能不能将书檀也带上?”
慕苏微微一愣。
书檀低头:“若是这里没有先生,我也不知道我的命运会如何……我情愿随先生回大夏!我一定不会给先生添麻烦的!”
慕苏笑道:“这是什么话,应当是我给你添麻烦。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带你走。”他说完后,没有注意到书檀的神色,目光蓦地又黯淡下来。
若真有那么一日,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他回去的那个大夏,还会是他梦里的大夏吗?
第17章
三日后,贺楼乘夜的贴身小厮准时来殿门口接慕苏,慕苏也早已在画屏和书檀的帮助下拾好并戴上了贺楼乘夜给的面具。
他走出殿门,周围的侍卫包括小厮在内看见他都略微愣了愣,但这种神情只是片刻便消散了。小厮冲慕苏微微鞠躬道:“苏先生,请随我来吧。”说完从书檀手中接过慕苏的包袱,转身在前带路。
“先生,一路小心。”书檀冲慕苏微笑道,干净的脸上充斥着温和。慕苏点点头,道:“拜托你了。”
距离虽然不远,但慕苏一路上都在思考着贺楼乘夜的目的,走得略略有些慢,等到宫门口时,贺楼乘夜早已到了。
他远远地便看见贺楼乘夜那匹漆黑的骏马,马蹄上带着条带状的斑驳的白色花纹,仿若踏云驾雾一般,又仿若是森白的鬼火。贺楼乘夜一身劲装,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马尾中有几缕编发,用一根深蓝色的绸带绑了起来,绸带的末尾搭在脑后,倒显出几分少年气。
他还没开口道歉,贺楼乘夜率先笑道:“苏先生不习惯早起?孤倒是第一次等人。”
慕苏拱手道:“请殿下恕罪。”
贺楼乘夜转头看着门外,理了理缰绳道:“无妨,旅途劳顿,多休息一下也好。”他微微侧头,看着慕苏的眉眼,心情很好的样子问道:“苏先生会骑马吗?”
慕苏道:“会。”
“哦?”贺楼乘夜挑了挑眉头:“这孤倒是没想到。那就把苏先生的马牵来。”
身后有侍卫从人群中牵出了一匹深红色的骏马,四肢健硕,眼珠漆黑而温和,慕苏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匹马。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马头,那马儿睁大着漆黑的眸子看了他一眼,竟然将头靠了过来,贴上了慕苏的手掌。入手温热柔软,慕苏记不住露出一丝微笑,抚摸了他片刻,转头看向贺楼乘夜:“殿下肯将它给我骑?”
贺楼乘夜看着他道:“它性子最温顺,适合你。而且阆最不缺的便是好马。”
慕苏拂了拂马儿的脖颈,笑道:“那便多谢殿下了。”
贺楼乘夜勾了勾嘴角,道:“扶苏先生上马,时辰不早了。”
方才的小厮连忙将包袱递给身边的人,自己上前来想要扶慕苏,慕苏却摆了摆手,抬脚踏在马镫上,抓住缰绳,一掀前襟便翻身上马。动作潇洒流畅,等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然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
贺楼乘夜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惊异,但却闭口不言,只是拉了拉马缰,任黑马嘶鸣一声,高高抬起了前蹄,然后快马向前王宫门外奔去。随着贺楼乘夜奔去,另外一人骑着一匹栗色的马也快速跟了上去,慕苏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是谁。
慕苏见状一愣,转头去看身边另外几名骑马的人,慕苏右边的褐色马上坐着的是方才接他的贺楼乘夜的贴身小厮,左边的人有些眼熟,此时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慕苏惊呼:“白茗?”
身边坐在马上的正是白茗,白茗略有些消瘦,看着慕苏道:“少爷,咱们先走吧,这些事儿待会儿我给您解释。”
慕苏蓦地看见一个熟识的旧人,心中顿时百感交集。他一面怀疑贺楼乘夜跟本没有按照约定释放白茗,但又好奇为何此时要让白茗在此时跟着自己出游。
身边的小厮低声催促道:“苏先生,快些赶路吧,再迟一些就要追不上王了。”
慕苏猛地回过神,这才应了一声,握紧缰绳,策马向前奔去。
路上一直跑了两天,五人也只是短暂地休息整顿,大部分时间都在马上。但贺楼乘夜自从出了天月城,踏上一望无际的草原后,便不那么着急了,慕苏大多时候跟白茗并排走在中间,贺楼乘夜与他的贴身小厮龙井一前一后走在前方,骑着棕色骏马的那名女子则垫后。
慕苏经常偷偷偏头去看那一身黑色劲装的女子,高高的马尾是夏人的扎法,眉目清浅但却很阴郁,时不时抬起的眸子里甚至有杀气,一看就是夏人。她从出发至今很少说话,大部分也就是一些单音节的字。最令慕苏在意的是她腰间有一条绵软的软剑,通体雪白,像是鞭子一般缠在腰上。
白茗也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他猜测可能是贺楼乘夜的保镖。慕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仔细思索又没什么头绪。
白茗一路上的心情倒是极好。他从叛乱事发时就被关押起来,本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过段时间蓦地有人问他们谁有武功底子,他便被单独关押了起来。没过多久,听说慕苏和吕魏被杀,岳长风等人回大夏去了,顿时绝望地想要觅死,却被贺楼乘夜单独召见。贺楼乘夜简单地跟他讲了真相,并且要他留在阆照料慕苏,一切要求都跟慕苏相同。他惊喜于慕苏未死,立刻就答应了。
“少爷,你说这阆单于为何非要让我来照看您啊?”白茗挠了挠头,蹙眉道:“阆应当不缺少能照料您,武功还比我好的人吧?”
慕苏看着前方贺楼乘夜笔直的背影,淡淡道:“我若是猜得透他,此时我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了。”
空气有些刺骨,慕苏看着面前落下的细小雪花,抬头看着高耸而灰蒙的天,笑道:“我说怎么这么冷,落雪了。”
前方贺楼乘夜也停下来,慕苏抬着头没有注意,渐渐跟他并排。
他看着那人抬着头,天真地像个孩子一般,忍不住笑道:“大夏京城里见不到雪吗?”
慕苏转头看着他,道:“见得到,但比这儿暖和些,雪花也没有这么密。更何况,地方不一样,感觉自然不同。”
贺楼乘夜呼了口气,白气从唇间散开,道:“说是看风景,往往都是看心境。”
慕苏微微一愣,眸子蓦地黯淡了三分,没有说话。
贺楼乘夜将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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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眼底,沉默了两秒,看着他漆黑发间的落雪,转头看向龙井道:“把斗篷拿出来。”
龙井从包裹里取出一件深蓝色布面,里面缝着厚厚的鹿皮,周围缝上一圈深灰色的狼毛的斗篷,递给贺楼乘夜,贺楼乘夜麻利的披在身上。此时龙井又取出了一件通体纯白的斗篷,料子与那蓝色的看起来十分相似,只是这白毛看起来更像是白狐。贺楼乘夜接过斗篷,策马向身边靠了两步,将其披在了慕苏肩头,洁白的斗篷瞬间融化了那一片纷繁的雪花。
慕苏微微一愣,转头看时,一下子撞入贺楼乘夜的眸子。琥珀色的眸子映着落雪,仿佛闪烁着光芒的宝石一般。他心头咯噔一声,竟然忘记了动作。
贺楼乘夜转头道:“雪有些大,那边有一座矮山,去那儿休息一会儿吧。”
慕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系上斗篷,跟上贺楼乘夜的步伐,他又看了对方一眼,看着那人漆黑的发上如同撒上白糖一般的白雪,嘴角微微勾起道:“多谢殿下。”
贺楼乘夜转头看他,突然低声道:“等会儿听我喊,一二三就走,跟紧我,抓紧缰绳。”
慕苏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另外三人已经到了矮山附近,翻身下马开始拾行李。
他被贺楼乘夜带着缓步走着,听见贺楼乘夜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心跳都变得停滞了。
“一,二,三!走!”
慕苏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整个人就下意识地抓紧了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深红的骏马嘶鸣一声,顿时甩开四蹄向另外一个方向跑去,紧跟着贺楼乘夜那匹矫健的黑马。
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他只能隐约听见身后的惊呼,雪花遮盖住双眼,贴在脸颊上,冰凉,但他却能准确地看见一片白茫茫中那黑色的闪电。慕苏甚至觉得自己堕入了慕荣常说的混沌之中,就要穿梭往另外一个世界去。
身后的呼叫早已听不见,他努力睁开眼,看着贺楼乘夜在自己身边,黑发和深蓝色的斗篷融为一体,片雪不沾。他目光如炬,笑容像是夏日的骄阳一般灿烂,在那匹漆黑的骏马上看着自己,大声道:“别被他们追上了!游这北原,一两人足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仿佛有感染力,慕苏即使在风雪中快要睁不开眼,但也不自觉地跟着他笑起来。一向严谨守矩的他这一刻居然没有阻止贺楼乘夜,甚至没有阻止自己,只是任由红马向前奔去,带起更多的风声。
他一瞬间竟然忘却了家国仇恨,忘却了谢言,忘却了家人。甚至对于贺楼乘夜的恐惧和抗拒都减轻了不少。心里的堵塞被这漫天的大雪洗净,像这草原一般辽远阔大。
许多年后,慕苏回想起这一幕都禁不住莞尔。他生长大夏京城,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北国的草原与大雪,也是第一次见到纵马大笑的贺楼乘夜,他仿佛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浪子,与天地为伍,与万物同生。
不知道跑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雪落得却越来越大。慕苏看着并排走在身边的贺楼乘夜,无奈道:“殿下,您可想好了如何过夜?我们的行李都在白茗和龙井马上。”
贺楼乘夜看起来心情极好,即使是夜里,一双眸子也闪闪发亮。
“快到了。离这里不远有一处矮山,我从前在这里开了个山洞,里面应当还储存了一些物资。”他朗声道。
慕苏微微一愣:“开?”
贺楼乘夜没有回答,只是笑道:“我向来不喜欢别人跟着,以前都是一个人悄悄溜走,在这里与玄砚相见再继续向北走。所以这里没有别人知道。”贺楼乘夜的黑马叫做玄砚。
他侧眼看了看慕苏,补充道:“你是第一个。”
慕苏略微叹了口气道:“我一点也不觉得荣幸。”
贺楼乘夜勾起嘴角道:“放心,不会让你死在我前面的。”
心里咯噔一下,慕苏侧眼去看贺楼乘夜,却听得对方淡淡道:“就是这儿。”
他回头去看,果真看见面前的矮山,山脚下有一丛灌木,背后有一个不起眼的山洞。两人下马,慕苏寻思着要将马儿拴在何处,却听得贺楼乘夜道:“不必了,把缰绳缠好,让它们自己跑吧。霜梅虽说没来过北方,但它会跟玄砚一起走。”慕苏这才知道自己的那匹红马名叫霜梅,他拿下自己随身的包袱,看向贺楼乘夜问道:“你一向给马取大夏的名字吗?”
贺楼乘夜没有回头,向着山洞走去,声音却从前方传来:“怎么,你觉得我熟识大夏的文化很奇怪?”
慕苏摇摇头道:“只是没想到习惯到了这种地步而已。你几乎就是半个夏人了。”
贺楼乘夜淡淡道:“这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并没有错。”他将包袱和长刀放在地上,走向山洞里面盖着一层布的几座大箱子。“不过我是个完全的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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