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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世情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浮图
随着出现的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年轻男子,很瘦,但是眉宇间掩不去骨子里的张狂和傲慢,矜持地垂着眼睛打量饭桌上的人,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酒楼经理。
陈将附耳过来,小声提醒顾承光,“是程静,程家的幺子。”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家酒楼就是他名下的产业。”说到这里他有些懊恼,“早知道就换一家了。”
顾承光离开多年,若不是陈将适时提醒,他还真不知道如今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这程静看着年纪不大,绝不会超过二十五,行事却嚣张张扬得很。在座四个人,他一眼就锁定了坐在陈将和李堏中间的顾承光——
所有人都喝酒,独他捧着一杯热茶,氤氲的白色茶气袅袅上升,漫过他的眉眼,星目朗眉,挂着淡淡笑意,有种温和持重的味道,并不像传说中那样有着咄咄逼人的光芒。
经理并不认识什么顾少,却也只能不住地赔笑,“是我的疏忽。”
程静一挥手,制止了经理的道歉,眉目流转,蓦地一笑,“倒也不能怪你,怪只怪顾少如今身份不同,久不在京里露面,难怪你不认得,就是我,不也是只闻其名了?”
他话说得漂亮,可在座的人哪个听不出弦外之音。可不就身份不同了?从前的顾承光,那张脸就是通行证,有些人要巴结他,还要看他高不高兴,乐不乐意。这才几年,江山依旧,物是人非,顾家没了,又哪里还有什么顾少呢?
这一声声的顾少,听着,倒像是讽刺。
李堏脾气最暴躁,听到这里,脸色就是一沉,若不是如今进了部队管制严,早就发火了。顾承光却像没事人似的,捧着茶杯慢慢地呷了一口。
程静笑道:“顾少怎么喝茶呢,是我这里的酒不够好?”
顾承光终于开口,“是我习惯了喝茶。”声音也是温润低沉,宠辱不惊的样子。
程静充耳不闻,走近了,自顾自地拿过两个干净的杯子,倒了一杯酒,放到顾承光面前,说:“难得顾少上我这里吃饭,这一杯,一定要赏脸。”他眼睛带笑,话说得客气,实际上却是毫不客气。
在座的人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顾承光的目光落到了酒杯上,良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指尖还未触到酒杯,忽然听见尖锐刺耳的“啪”一声,屏风隔壁有人用力摔了酒杯,伴随着女子的惊呼,玻璃碎片迸溅开来,有些都溅到了顾承光他们这边。
包厢内一时极静,两边都没有人说话,好一会儿,屏风那边才有人打圆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谁惹到你祖宗了?”
然后佟卿卿的声音响起,“没事,手滑。”语气淡淡,一点不像刚刚发大火弄得人人噤若寒蝉的模样。
程静的脸色一变,到底年少气盛,又从未受过什么挫折,不快愤懑都还写在脸上。
“行了行了,叫服务员进来打扫一下!”一开始说话的人咋咋呼呼地叫嚷开,冲淡了莫名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少人跟着附和,女伴温声软语的娇嗔,男人甘之如饴的逗趣,于是渐渐又变得一团和气。
程静满脸阴郁,盯了屏风一眼,无心再跟顾承光扯皮,勉强说了几句,转头就出了包厢。
程静一行人一走,陈将的脸就迅速挂了下来,冷笑一声,“什么东西!”不晓得是在说谁,拿过顾承光面前的酒杯,哗啦一下就泼在墙上,红色的液体渗透了花鸟虫鱼的墙纸,沥沥地淋下来,墙纸不复光鲜。
顾承光笑笑,他倒不如别人所想的那样觉得屈辱难堪,事实上,顾家刚败那会儿,比这更过分的奚落嘲讽他也遇到过不少。一个人高高在上久了,难免总是惹人嫉羡,一朝打落尘泥,就是毫不相干的人也愿意来踩一脚,世情如此,实在不必太耿耿于怀。
不过一顿饭,到底还是吃得不大痛快。
第二天顾承光陪他姥姥上军区医院看病,老太太进去做检查,他等在外面,没想到又碰上安澜,她裹了一件红色的大毛衣,倒显得人格外娇弱,脚上打了石膏,扶着走廊的扶手一点一点慢慢地挪着,长发荡下来,遮住了大半的脸。
顾承光叫她,“安小姐?”
她抬起头,是一张很干净的脸,倒不是说有多美丽,只是皮肤细白柔腻,五官秀气,令人觉得舒服,微微张着嘴有点吃惊,“顾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顾承光的目光落到他的脚上,“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她微微低头,不好意思地拨了拨耳边的发,“都是我自己不小心,寝室楼道的灯坏了,昨天晚上下楼扔垃圾的时候,一脚踩空了。”她颇有些懊恼,说起这件事情,眉头微蹙。
顾承光问她:“就你一个人吗?”
她还来不及回答,老太太已经做完检查出来了,看见他与一个女孩说话,不由地走过来问:“承光,是遇到朋友了?”
安澜抬头,便看见一个气质优雅的老太太微笑地看着她,竟不由产生一点惴惴。她知道跟佟卿卿在一块儿的那些人,非富即贵,何况顾承光,即便独独站在那里,那种良好教养也自然而然地流露,他的长辈,自然也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即便她表现得极其和善慈蔼,她也不敢大意。
顾承光知道他家老太太误会了,不由失笑,却见佟卿卿自走廊那头走来,看见他们微微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先是问候了老太太,又神情自然地转头对安澜说:“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我找你半天。”
安澜微微窘迫,小声道,“我想上厕所。”
老太太也是人精,看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亲昵地拍拍佟卿卿的手臂,“卿卿好些时候没上家里吃饭了,你姥爷前儿还念叨了呢。”
佟卿卿神色淡淡地撩了顾承光一眼,笑道,“这阵儿有点忙,等忙过了这阵,一定去看您跟姥爷。”
老太太很受用,点点头,“那好,我等着。”
又闲聊两句,各自分散,顾承光扶着他家老太太慢慢地走着,走得远了,老太太又说起来,“这个姑娘瞧着倒是挺不错的。”
顾承光失笑,“您才见了这么一面,就知道人家好不好了?”
老太太笑嗔他一眼,“你姥姥活了这么大把岁数了,看人还从来没有看走眼过。”她说着,又将矛头对准了顾承光,“卿卿我倒是不担心,他啊,招女孩子喜欢着呢,你呢,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领回来给姥姥瞧瞧?”
顾承光忙不迭地投降,“姥姥您饶了我吧,我这刚回国呢,上哪儿给你逮外孙媳妇去?”
老太太装模作样地哼了一声,“最不孝顺的就是你,一去国外那么多年了,卿卿好歹还知道常来陪我跟你姥爷吃饭,你倒好,好不容易回来了,不好好地回家住,住在那么个空荡荡的破房子里……”她说到后来,有点说不下去了,神情惆怅。
顾承光一愣,从前他跟佟卿卿没闹掰的时候,佟卿卿是经常上他姥姥家的,佟卿卿跟家里面的关系紧张,打小儿有一半的时间是扎根在他这儿的,没见他喊姥姥姥爷多自在么?姥姥姥爷也不拿他当外人,有顾承光的,也一定有佟卿卿的一份,后来,两人关系闹僵,他也就不过来了。顾承光没有想到他不在的这些年,佟卿卿居然常来看两个老人,心下既愧疚又有点不是滋味。
拿了检查报告,又陪两个老人吃了午饭,顾承光告辞离开,坐在车上,想起佟卿卿,犹豫了再三,还是打了电话。他那端人声嘈杂,嬉笑声、洗牌声、吆喝声……一听就知道在打麻将,他还记得两人的恩怨,因此电话里的声音漫不经心,“你请我吃饭,为什么呀?”
顾承光一下被问住,停了一会儿才说:“当我谢谢你去看我姥姥姥爷。”
他顿了一下,电话里有人嚷,“卿卿,赶紧的,跟哪个小妹妹讲电话呢?”
“六筒!”他甩出一张牌,继续对电话里的顾承光道,“我又不是去看你,饭就不必了,我忙得很——”话未说完,就吧嗒挂了电话,真是令人又好笑又好气。





许一世情深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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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堏假期短,没几天就回部队去了,卓尔和陈将都有自己的事,自然不可能天天跑去潇洒,回国这些时日,这个饭局那个饭局,陀螺似的连轴转,到现在才空下来,开车经过花鸟市场,顾承光下车逛了逛,最后挑了两盆价格平实的花。
车到顾家别墅,发现门口停了一辆银灰色捷豹,一个年轻男子倚在车身上抽烟,剪裁精良的窄版西装衬得他身姿削瘦修长,很是冷峻夺目。
顾承光下车,微微有些吃惊,“叶先生?”
他回过神,站直了身体,略感到有些尴尬,解释说:“我抽支烟。”
其实并不算说谎,他搬来这片小区不过半年,从前这里住了些什么人并不清楚,何况现代人尊重*,周围邻里身份使然,从不来往。只是偶然经过,因有前面雨夜的短暂交往,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见大门紧闭,庭院荒芜,知道主人并不在家,于是点了一根烟,谁料到烟未抽完,主人回来了,这样的碰面,倒显得自己别有用心似的。
好在顾承光并不追问,态度自然,“叶先生不忙的话,进来坐坐?”
“叫我名字就好。”
顾承光从善如流地改口,从车里拿出两盆从花市买的花。一盆茉莉,洁白可爱的花朵点缀在碧绿的叶片中,香气扑鼻,一盆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盘,在初秋的阳光下极其耀眼。他回头对叶棠说:“稍等一下,我先把花种了。”
叶棠不置可否,看男人从屋子里找出工具,将袖子挽到小臂,微微拎了拎裤腿,蹲了下去。其实公司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回去处理,他却不知为什么有些意兴阑珊,逗留在这个可算得上是陌生人的家里,看他种花,觉得真是神奇。
两株花很快种好,他站起来,用手背擦擦额上的细汗,转过身来一脚一脚朝叶棠走来,他的手工皮鞋上沾了泥土,他却毫不在意的样子,用脚蹬了蹬地面,对叶棠歉意道,“让你久等了。”他走到庭院的自来水龙头下,冲洗掉了手上的泥土,进了屋子泡了两杯茶。
叶棠其实很少喝茶,更习惯喝咖啡,但因为家里爷爷喝茶,因此也能分辨茶的好坏。茶是君山银针,芽头茁壮,白毫完整,香气清高,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他捧着热茶,一口一口地呷着,一向不善言辞的他,此时此刻,与个并不熟悉的人坐在廊檐下不说一句话,只是喝一杯茶,却不知为什么感到安心,公司里繁芜杂乱的公事,家里面那些乌烟瘴气的斗争,都仿佛离得很远了。
叶棠看看外面初秋的阳光,又看看顾承光。他并没有对顾承光这个名字有什么联想,只是凭着他的做派谈吐,猜测他可能出身富裕,名校海龟。他绝没有想到,再见到顾承光,他会是那样一个身份。
是在周一的董事会上,他刚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说了第一句话,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领头的是他六叔叶德全,他却一眼看到了人群中众星拱月的顾承光,不是那个雨夜递给他一杯热可可的温暖男子,也不是那个午后蹲在花圃里种花的男人,他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衬得眉目分明,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
六叔叶德全满面红光,几乎有点谄媚地介绍他:“这一位是diesel投资的负责人,顾承光顾先生。”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嗡嗡嗡交头接耳的声音,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趾高气扬的股东们此时却是神色各异,有的真心焦虑,有的心怀鬼胎,有的暗自窃喜,有的不知所措。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传闻说diesel投资欲收购line,真真假假传了一月有余,到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得到了证实。
顾承光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留下一颗炸弹,炸得人头晕目眩。那天早上的董事会议吵吵嚷嚷如同菜市场,叶棠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一众叔叔伯伯的嘴脸,一言不发,初秋的阳光自落地窗大面积地照进来,他却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好不容易吵成一锅粥的董事会议散会,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堪堪坐下,一身干练职业套装的秘书郁林就踩着高跟鞋敲门进来,叫了一声叶总,便俯身拿过办公桌上的遥控器,开了悬挂着的等离子电视,调到某个频道,然后将遥控器放下,恭恭敬敬地站到一边。
电视屏幕一亮,跳出顾承光那张丰神俊朗的脸,背景是line大楼,被闻风而来的记者堵了个正着,长枪短炮几乎要戳到他脸上,他始终不急不躁,淡定持重,回答记者的问题也是简洁有力,令人信服,偶尔有刁钻的提问,他会沉吟半晌,眉头微微蹙起来,眉心就会出现细小的纹路。
秘书郁林看了看叶棠的脸色,悄悄地出了办公室,往茶水间走去,准备泡一杯咖啡给他送去。
茶水间一向是公司八卦的集散地,还未进门,就听见有担忧的声音自里面传出,“你说line真的会被收购吗?”
“这我怎么知道,这都是公司大人物们要担心的事儿,我们这些小虾米,还是多关心关心下个月的奖金会不会少吧。”
“也是,唉,好不容易进了line,还以为高枕无忧,谁知道原来大公司也会有被收购的命运……不过话说,你见到diesel投资的负责人了吗?你说为什么他这么年轻这么帅啊,这世上怎么会有穿那么规矩的西装都能穿得这么好看的人啊?”
另一个声音忍无可忍,“花痴!”
“唉,其实我们叶总也好看,就是太冷了点。”
郁林见她们说得越来越不像话,故意清了清嗓子,果然茶水间里顷刻没了声响,不一会儿,两个年轻的女职员低着头从里面出来,如同老鼠见了猫,飞快地走掉了。
随着line将被收购的新闻甚嚣尘上,一向低调的diesel投资也浮出了水面,人们很快发现,原来这短短几年间,国际上重大资产交易的背后,很多都有diesel的影子,它的ceo眼光精准、手法娴熟、视野开阔、百无禁忌,什么领域都敢进,什么标都敢碰。
这家公司的成立年限并不长,投资区域基本设定为西欧与北美,投资标的则涵盖了从房地产到高科技再到奢侈品等各个领域。特别是对“易宝”的投资,俨然成了pe界公认的经典范例。就在三年前,diesel投资在美国成功收购易宝,两年后就将它拿到了纽交所上市,且上市没多久便将股权在市场上悉数抛出,其套现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咋舌。diesel投资跟很多基金会注重长线持有不同,它近乎偏执地注重快速流动,持有一项资产的时间通常不会三年。
刚卖掉易宝的diesel,转眼就盯上了line。如果说当初对易宝的投资算是好眼光的话,那么如今选了line则不得不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了,这不仅因为这次的投资领域并不在diesel一惯的西欧或北美,更因为line的品牌衰败之象有目共睹。
不管外界如何猜测纷纷,顾承光却是很有耐性,一边命人收购市面上流动的零星股份,一边不紧不慢地与叶家家族内的小股东接触洽谈。
他姥姥打来电话的时候,顾承光刚见过一个叶家人。line是家族企业,无论手上的股份有多少,叶家人都宝贝得不得了,死攥着不撒手。但也不是人人都那么敝帚自珍的。叶家陷于长时间的家族权力斗争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家族成员根本无心经营,这几年line的产品设计之差,经营业绩之烂,已经达到了极致,一些小股东本身也无多大权力,眼看着要跟line这艘大船一起沉没,这时候出现的顾承光,可不就是一根救命稻草,更何况顾承光出手慷慨,也许是另一条康庄大道。
老太太叫他回去吃饭,顾承光答应了。
他姥姥姥爷住在军区大院,一栋二层的小楼房,很有些年头了,外表灰扑扑的,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门口两个警卫员,军装挺括,武装带斜斜地跨过胸膛,勒住细细的腰肢,年轻而帅气。顾承光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进了院子,一眼就看见爬在人字梯上摘枇杷的佟卿卿。屋子里传来姥姥的喊声,“卿卿,别摘了,你去看看承光来了没有,这孩子,成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佟卿卿应了一声,转过身来,一手提着一篮枇杷,潇洒地跃下,与顾承光四目相对,而后嘴角往上一牵,就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也不理他,转身就进了屋。
饭菜当然极其丰盛,都是他和佟卿卿爱吃的,佟卿卿言语风趣,讲些有意思的小事情,将老太太逗得十分开心,倒显得顾承光这个亲外孙像个客人。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佟卿卿先吃完,放下碗筷,礼貌地说了句“我吃完了,你们慢用”,起身离开了饭桌。
顾承光紧接着吃完,跟着离开了饭桌。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从屋子里漫出的灯光照亮院子一隅,佟卿卿就坐在那一隅的砖砌台阶上,那是顾承光他姥爷自己动手砌的花架,摆了兰花和萱草,佟卿卿伸着一条腿,手边是刚摘下的枇杷,不像那个四九城中交游广阔风头正健的佟大公子。
顾承光过去坐了,拿了一颗枇杷,仔细地剥了皮,放进嘴里,果肉清而甜。他吐出果核,用力扔到远处的枇杷树下,才开口问:“你怎么过来了?”
佟卿卿低头剥着果皮,语气依旧是心不在焉的,说:“来看姥姥姥爷。”他剥出一颗完整的枇杷,丢进嘴里,又加了一句,“反正不是来看你。”
他说话总是这样,顾承光也已习惯,并不计较。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然后佟卿卿摸出烟来,嚓一声,火柴划出幽亮的火焰,他低头点烟,细白的香烟在暗下来的夜色中星火一般明灭。他坐在台阶上,五官没有了一贯的锋利,沉淀着萧索与黯然。他抽完一根烟,站起来伸了伸腰,对顾承光说:“跟姥姥姥爷说一声,我回去了。”
顾承光问:“去哪儿?”
他撇撇嘴,说:“回家。”
顾承光根本不信,佟家跟他姥姥家在同一个大院儿,走过去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只不过佟卿卿跟他爸天生不对盘,佟伯伯脾气暴烈,能将年幼的佟卿卿吊起来打,最严重的一次,是在高中,被踢得胃出血,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佟卿卿脾气也犟,两父子见面,总跟仇人似的。
顾承光看着佟卿卿双手插兜,走到院门口,忽然开口:“卿卿——”
佟卿卿站住,回过身来看他,依旧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抱歉,佟阿姨过世的时候,我人在国外。”
他没料到顾承光会说起这个,略略狭长的眼睛怔了怔,而后却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消失在了院门口。




许一世情深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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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深了,阳光大面积地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叶棠却感觉不到什么暖意。落地窗边,叶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稀疏花白的头发堆在脑袋上,歪着脑袋已经睡着,盖在腿上的羊毛毯子一角掉到了地上。
叶棠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弯腰捡起了毯子,仔细地盖在老爷子的腿上,正欲推动轮椅,老爷子蓦地惊醒了,“小棠?”
“爷爷,我推你回房休息。”
叶老爷子摆了摆手,这段时间总是困倦呆滞的眼神难得有几分清明,开口,“见过diesel的负责人了?”
“嗯。”叶棠停了一会儿,也不见叶老爷子有什么反应,微微低下头去查看老人的状况,这些日子,老爷子的身体愈发地坏了,总会说着说着就睡着了,醒来也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离得近了,老人蜡纸般皱起的皮肤以及皮肤上的老人斑清晰可见,他与任何一个迟暮的普通老人并没什么两样,尽管他曾经掌管着庞大的line商业帝国,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正在叶棠迟疑着是否叫醒老爷子,却见老爷子重新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
语气里竟充满了惆怅和寥落,叶棠听得一阵心酸。
自diesel投资欲收购line的消息传出去后,line的股价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成了一次飙升,在近期才渐渐稳定下来,那是因为,市面上的散股大部分已经被控制在diesel投资的手里,而他,正一步步耐心地蚕食叶家家族内小股东零星的股份。才短短两个月,顾承光已经以股东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周一例行股东会议上。
“小棠,你把你六叔他们都叫来,我有话说。”
叶棠诧异,“爷爷?”自老爷子开始在这个园子里养病,已经很少见人,对家里叔叔伯伯之间的争权夺利,老爷子不是不知道,只是已经无力再管,于是,眼不见为净。
老爷子已显浑浊的眼睛在瞬间迸发出亮光,枯瘦的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腿,说:“我不想我临到蹬腿了,还要眼睁睁看着line变成外人的。”
顾承光是在大厅里遇到安澜的,那天早上他跟line的一个叫区仲华的股东打球,区仲华手中掌握着line3%的股份,听起来不多,可能在敝帚自珍的叶家手中抠出3%,已经相当了不得,区仲华本身也是个人物,拥有一家已经上市的医疗器械公司。说来区家跟叶家也是老一辈的交情了,只不过这种交情延续到下一代,到底又隔了一层,家中长辈还在的时候,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等到老头子双腿一蹬,这交情经不经得起利益的考验,那还真是不好说。
打球的自然不仅仅是两个人,另还有几名公司高管相陪,地点也是在一家新建的俱乐部。打完球,一行人出来,顾承光身上还穿着球衣,雪白的球衣,衬得他玉树临风。一个女孩子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倒了下来,地上哗啦啦地散了好些画。
顾承光家教使人,自然顺手将人接住,区仲华在旁笑着调侃,“顾少艳福不浅,美女都投怀送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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