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生石上旧精魄
顾少棠不再理他,弯下腰把蜷曲在地上的孩子扶了起来,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泥水和泪水,那孩子扬起小脸对她笑了一笑——
她的记忆就到此为止。
顾少棠郁闷的大大叹了口气:好丢脸,下迷齤药,虏人质,本来是土匪的看家本事,竟然因为吃的东西,自己堂堂的大将军,大土匪,竟然被个几岁的孩子给逮住了。或许,正是因为对方是孩子,而放松了警惕,只看见了他的笑脸,没注意到他袖中无色无味的危险粉末。
顾少棠朝身上一摸,星玄和随身的匕齤首已经不在,所幸内息无滞。她暗运内力于指尖,沿着周围木板的缝隙之处用全力戳下去,但木质坚硬如铁,任她努力了许久,指骨生疼,却是纹丝不动。
顾少棠定了定神,便觉有一个细微的凉风,顺着头上灌了下来,暗想自己一时慌乱,竟然不及想到身处之地如此狭窄,若没有通气的孔洞,早就闷死了,又朝上摸索,果然边缘有一处凹陷,似与外界相通。她心中惊喜,再一查看,这孔洞的边缘竟然是精钢打造,比内壁还要结实许多,不由失落的又跌了回去,暗叹敌人真是处心积虑有备而来,事事齐全,没有漏洞。
正沮丧间,忽听得外边隐隐传来交谈之声,顾少棠努力听了一下,不甚分明,她慢慢起身,将耳朵贴在通气的孔洞之上,这才听见一个人说:“师叔,这小白脸真得值五万两黄金吗?”却是那个红脸汉子的声音。
顾少棠心想:小白脸?说得是自己吗?幸好他们走得匆忙,只搜走了武器,没发现自己身份。五万两黄金,这可是个大数目,绿林之中从来没有这等高价,想到自己身价如此之高,不由得有点沾沾自喜。转念又一想,有人恨自己恨到肯出五万两金子,这下被逮住,也不知要如何抽筋扒骨,又忧虑起来。
一个童音骂道:“你这蠢蛋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现在人在咱们手里,还不是咱们说了算?他不吐够了黄金白银休想带走,区区五万两算个屁。”虽然声音稚气天真,但语气却十足是成年人的奸猾狠毒,听着让人汗毛倒竖。
顾少棠恨极,就是这个奸诈的小鬼害自己落入彀中,忽然想到那大汉叫他“师叔”,那大汉都是四十左右的模样,这看似稚童的“师叔”又该多大年纪,难道是妖怪不成?
忽然间眼前一亮,盖着通气孔洞的黑布猛然被掀了开来,那小孩子的脸浮在上方,没有一丝属于孩童的表情,尽是乖戾的邪气,恶狠狠道:“听够了吗?听够了就老实点,栽在我毒魇门手中也不算丢脸。”
顾少棠听闻心中一寒,表面上却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坐了回去:“什么独眼门?你们门派都是独眼吗?可怜见的。”
红脸汉子怒道:“胡说,我毒魇门是滇边伏牛山……”,孩子转脸叱道:“你闭嘴!”,汉子甚是怕他,赶紧闭口不言了。
顾少棠冷笑道:“要我说,独眼不可怜,光有个子没有脑子不可怜,最可怜的是那些明明一把年纪,还困在小孩子身体里的老妖怪。”
那孩子脸色登时气得发青,怨毒的盯着顾少棠,哑着嗓子道:“不要不识好歹,我动动手指,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傍晚时分那红脸汉子将羊皮水囊和干粮送到桶内,顾少棠又言语试探,希望能激他说出出重金要抓自己的人是谁,可那汉子被训斥得甚是严厉,连一句话都不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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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晚霞的余辉之下,风里刀和“枣核丁”各骑着一匹马,在一片凌乱的车辙后,细细辨认。
“你确定这是方才那辆马车的痕迹?”
枣核丁抱怨道:“风官人,小可这眼力是自小儿练出来的,就算有几千辆车也看不错,再说这个方向正是入草原的必经之路。”
风里刀一勒缰绳:“那好,继续赶路。”他眼神焦灼的盯着前方在夜色中渐渐模糊的地平线,心中暗念:“顾少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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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平镇的江彬站在帐中,一个气喘如牛的千夫长跪在他面前,他看了看手中的西厂印信,眼神颇为错愕,再一看那鲜血写就的书信,脸上的错愕又化为了凝重。
“传令兵,这封紧急军报,连夜送给元帅。”
“点一千人马,立刻随我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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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营之外一个黑暗角落,一个缁衣人将小片白绢装入小竹管中,小心翼翼的绑在鸽子腿上,一松手,白鸽“扑棱扑棱”的振着翅膀,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雨化田埋首在桌上一堆摊开的卷宗里,端起茶盏嘬了口茶,有些隐隐的疲惫,英挺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冷冷道:“牛得意,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转什么?”
灰色人影闪了进来,牛得意对他一拱手,道:“大人,有事禀报。”自从扬州之后,大档头越发惜字如金,沉稳准确的如机器一般。
雨化田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牛得意顿了一下,双手奉上一个小巧的竹管,道:“方才收到边关飞鸽传书。”
雨化田伸手接过,道:“我刚写了手谕,以后边报消息直接交汤思九处理。”汤思九是从御马监提拔的亲信,既然暂时不能撤换档头们,那就慢慢架空他们,雨化田当然不是宽宏大量容他人制肘的人。
牛得意表情如石雕般没有丝毫变化,只道:“是。”
雨化田扭开那个竹管,有点心不在焉的猜想里边会是什么消息,这几个月他加派了北方边关的人手,时常会有飞鸽传书送到,这当然是因为边境战事频发,宁王蠢蠢欲动,跟某个将领并无多大关系。
雨化田展开细软的白绢,黑色的墨迹染了潮气有些晕开了,上边写着:“将军有难,跟着萤石。风”
他盯着那几个字,好像并不认识它们,雨化田抬起头,那个野蛮的女土匪就站在京城午后慵懒的阳光里对他笑了笑,然后像雾一样飞快散去。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应该是很久了,久到牛得意都站得很累,顽石开口,问了一句:“大人,您没事吧?”
雨化田看了看他,把“备马去边关”这种可笑的命令从喉咙咽下去,挥手道:“没事,你下去吧。”
接下来的大半天,雨化田有点不堪其扰,他写公文,那个女土匪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擦自己的飞刀,他接待访客,她跑去在乱翻他的案卷,他好不容易些想喝口茶,她在拍桌子叫嚷要去找金子,他不去理她,于是她无聊的靠着椅背睡着了,唇边有些可疑的水迹。
雨化田终于忍无可忍的把手中的笔扔了,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他一直以为自己的自制力相当完美,当他不打算想起她,就可以不想,现在看来,却只是她不打算来打扰他而已。
幸好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皇帝照见,把他从这个充满顾少棠幻像的地方救了出去,照例是一堆废话。雨化田出了乾清宫并没回灵济宫,出了宫门,随便挑了一个方向,信步走去。
京城秋风萧索,路上行人不多。雨化田本来微有些烦躁,疾走了一阵,被凉风一吹,慢慢冷静下来,心中暗想:朝中局势不稳,自己不能离开,也不应该离开;隔着关山万里,等赶到,至少也是十几日后,到了又有何用;景恕对顾少棠甚为关心,定会倾全军之力相救;更何况,那女土匪跟自己的早已划清界限,她也未必希望自己多此一举……
每一桩,每一件,都指向否定的答案,于情,顾少棠与他本就谈不上有情,不该去救,于理,去边关是缘木求鱼的愚蠢冒险。
雨化田为终于合情合理的说服自己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一抬头,神色骤变,雨化田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在夜风中飘荡的青色酒幡。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了江彬的那个卖“谁解相思”的小酒肆门口。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29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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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连行了整个昼夜有余,眼看天色又渐渐黑了下来,前方长草中有一片明亮如镜的水湾,有十几只野牛和黄羊在低头饮水,见人也不避闪。
那孩子道:“再往前走,水源可就难寻了,今天就在这儿歇息一晚吧。”
红脸汉子早就疲惫不堪,但慑于被“师叔”淫威,却也不敢声张,闻听此言,立刻没口子的答应下来。
顾少棠在木桶中嗤笑道:“你们这些滇边的蛮子,哪里知道北地的厉害,这草原荒漠之上,有一种全身赤红的大蛇,唤作沙蛇,小的也有十几丈长,车轮粗细,就出没在水源之旁,伺机吃路过的行人和野兽,我在这车中自然安然无恙,可惜你们俩八成金子捞不到,反而要客死异乡了。”
其实沙蛇颇为罕见,而且早就在黑水城被她和雨化田杀的绝了苗裔,世间再无此种,在此处说出来,不过是随口咋唬二人。
红脸汉子就有些怯色,嗫嚅道:“师叔,那咱们不如……”
孩子骂道:“没出息的胆小鬼,被个小白脸吓唬几句及要尿裤子,”转过身去用力一敲木桶,冷笑道:“曼说我不信有你说的怪蛇,就算是有,难道我就怕了?”
却见他稚嫩的小手微微一扬,就像弹了弹灰尘一般,几乎是同时,原本在河水的黄羊和野牛似乎随风倒地,发出凄厉的哀嚎,口中喷出鲜血。
顾少棠目不能视,全部精力集中在耳力上,警觉的倾听外界的动静。野牛一个个庞大笨重的躯体倒在地上的沉重响声和瞬间濒临死亡的惨鸣瞬间涌了过来,更增恐怖肃杀。
过了片刻,顾少棠冷冷叱道:“只会用最下作最最不要脸的法子下毒害人,倒是‘光彩’的紧!”
那孩子森然道:“刀子杀人,毒药杀人,还不都一样?谁的心最毒,谁就活到最后,你嘴上说得漂亮,可是想尝尝我的毒药吗?”
顾少棠本欲反唇相讥,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为了好女不吃眼前亏,也就只好闭嘴不语。
夜半更深,四周寂静下来,戈壁茫茫,唯有风声呼啸而过,吹起沙尘打在马铃上叮当作响,顾少棠抱膝坐在桶中抬头看着巴掌大小的天空上聊聊寒星。自己生死全然捏在他人手中,又怎能不怕?却只有孤身一人,不必再跟两个奸邪之徒相斗时,这才露出柔肠百结的一面,她心中暗想:自己昏去是风里刀不在,那他是否平安无恙?若自己此去就死在沙漠深处,他该如何伤心景侯爷年纪已老,只怕抵受不住,实在放心不下。景应龙那小猴子多半也只会自己哇哇大哭,顾不上安慰侯爷。如果自己真的出事,还是指望江彬比较好……
还有那个人呢?他是会难过,还是毫不在意?
她想着想着,模模糊糊睡了过去,却觉得外边的风又大了些,刮得石子撞在木桶壁上啪啪直响。
“当……当当”
“当……当当”
又过了一阵,当这个节奏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顾少棠猛然清醒了过来,这分明是鹰帮的暗语:“我在这里。”她先是一喜马上又是一忧,喜得是风里刀安然无恙,忧得是他这么快追上了,定然来不及搬救兵,他独自一人面对着一大一小两个毒虫,让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两个敌人鼾声此起彼伏,顾少棠不敢出声,勉强将手指探出通气空洞之外,右手食指弯成勾型,做了一个“危险”的手势,希望风里刀能看见,不要贸然行动陷入危险。
风里刀和枣核丁趴伏在水湾的另外一端的土坑之内,风里刀正使手中的碎石击打木桶,其实他学飞刀比顾少棠还早些,但等顾少棠能用星玄的时候,他却还在比入门强一些的阶段,索性自我安慰平常接顾少棠的星玄也是练习。他的这点功夫,飞刀伤人虽然不成,但用石块击打偌大一个木桶还是富富有余。抬起头,正接着月色看见了顾少棠弯起的手指。
枣核丁低声问道:“那是啥意思?”
风里刀道:“她说有危险。”
枣核丁立时打憷:“那咱们就回去吧,我看那汉子凶得很,也不知那桶里是官人你的什么人?若是老婆可以再娶,若是儿子可以再生,若是亲妈也可以再认两个干的代替,为了谁都犯不着拿自个性命开玩笑哩!”
风里刀笑道:“就是我的命,不救出来我就死了。”
说话间水湾之旁本来都在安歇的小兽突然骚动起来,过不多时,荒原的边缘上竟然转出了一群白色的高大影子,好像连绵的云彩。
风里刀眯起了眼睛:“骆驼?”
枣核丁道:“好大一群,只怕有几百只”
骆驼群在的头骆驼的带领下,缓缓的朝水湾走了过来,踏得大地都微微震动。
一只慌不择路的狐狸受了惊吓,撞进了风里刀怀里,被一把按住。风里刀看了看吱吱挣扎的红毛狐狸,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大群庞然大物,忽道:“丁老伯,你有酒吗?”
西北人人饮烈酒,枣核丁不知他要干什么,只是结下腰间酒囊递了过去。
风里刀把狐狸拎到自己面前:“你为救将军牺牲,也算捐躯救国,死得其所了。”
头骆驼本来淡定的喝着水,这种动物除了□□的时候会拼得你死我活,其他时候都沉默无聊的好像沙漠本身,它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身后似乎有点热,而且有些奇怪的响声,于是它回过头去——一个牧民们所用的套结不知何时被扔了过来,不偏不倚的挂在驼峰之上,而绳结之上,还系着一个活物:一只全身烈火的狐狸,正发出尖利的叫声。
狐狸虽然体型不大,终是尖牙利爪饮血食肉的,骆驼庞大却以沙草为食,对嗜血的野兽有中本能的畏惧,再加之动物都畏火,两厢恐怖叠加,那头骆驼全身都颤抖起来,巨大的鼻孔中急切吐出了几大口白气,仰天长鸣一声,撒开四蹄,直朝前奔去,意欲甩掉身上的带着烈火的不速之客。
骆驼群属之性甚众,事事都跟随头骆驼行动,头骆驼甫一惊慌奔逃,其余的几百头虽然不明所以,但都立时跟着奔跑起来,穿过不深的水洼,直奔对面而求。
那孩子跟红脸汉子刚被骆驼的鸣叫吵醒,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沙尘滚滚,蹄声阵阵,一大群山一样的动物,猛朝自己冲了过来。
红脸汉子慌乱之下也顾不得这许多,把他师叔夹在腋下,拔腿就逃。
顾少棠更是莫名其妙,只觉得身旁似有千军万马移动一般,把马车撞得东倒西歪,晃得她头晕,忽觉桶旁隐隐有声音传来:“顾少棠!”
她心中一喜,却是风里刀到了。
风里刀令枣核丁用计将惊走了头骆驼,他却将自己绑缚在其中一只骆驼身上,混在群驼之中冲了过来,等到了马车之旁,随即松手,这下也是甘冒奇险,若他不慎跌倒或者颠簸下方向辨别不明,总难免丧生于无数巨蹄之下。
骆驼的河流仍在奔腾不止,正好挡住他的身形,风里刀在木桶上下摸索翻找,试图找到开启的机关,但任凭他怎么寻觅,这桶就如同生铁浇注一般,似乎没有半点破绽,他心中有如火焚,低头抽出了靴中匕首,寻找桶边的缝隙。
顾少棠急道:“这桶十分古怪,一时半会儿打不开的,那两个怪物转眼就会回来,你先别管我,快走。”
风里刀却是不语,继续忙碌,试图撼动这小小的牢狱。
瞬间时光飞逝,耳听得骆驼脚步声越来越小,远处传来那小孩子尖声尖其的叫唤:“快回去,我们的金娃娃别跑了才好。”
顾少棠的声音带了哭腔:“求你快走。”
风里刀心头似压着万斤巨石,几乎难受的呕出血来,但眼下形势已间不容发不能再犹豫,他将手中的匕首顺着通气孔递进去,道:“你拿着防身。”却不料空洞狭窄,匕首的把手却卡在外边不能通过。
风里刀毫不犹豫又取过匕首,一手握柄,一手握住白刃,猛的一掰,“啪”的一声,钢刃应力而断,若以风里刀平常的功夫而论,他再练二十年,也没有这等功夫,但人在紧急关头,对至亲至爱的关怀所致,往往能发挥出巨大的潜能。
刀刃顺着空洞滑了进去,顾少棠伸手接住,发觉上面温热的血迹殷然,心下感动无已。
这下一耽搁,那孩子跟红脸汉子已然又走近了许多,风里刀一看就知已来不及逃走,值得身子一矮,钻进了马车之下,蜷成一团,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
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稚嫩声音笑道:“也不知道我的十万两是不是被骆驼踏死了。”
风里刀还在车下,顾少棠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强撑道:“你这老妖怪不死,我还有八十年好活呢。”
便在这时,拉车的两匹马方才被骆驼吓得瑟瑟发抖,一动不动,这会见了主人,却突然如梦方醒,四蹄一蹬,朝前窜了丈余。
不偏不倚刚好露出了车下的风里刀。
“车下有人?”孩子怪笑一声,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眼中是恶毒的杀机。
突然间,一个西北口音的老者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儿啊,我的儿啊,你跑到哪里去了?畜生惊了有啥可怕的……”却是枣核丁,一路小跑着超这边过来,一副东张西望找人的样子。
风里刀心思极快,从地下一窜跃得老高,一边撕自己的头发一边把手上的血摸得到处都是,嘿嘿傻笑。
枣核丁已经跑了过来,揽住风里刀,对目瞪口呆的小孩子和红脸汉子鞠躬道:“这是小老儿的傻儿子,方才被骆驼吓得旧病复发,请不要见怪。”
那小孩一看风里刀,蓬头垢面,满身满脸的泥土和鲜血,还有些骆驼粪便之类,倒似是个傻子的样子,阴恻恻道:“他惊了我们的马,你说该怎么办?”
丁老头点头如捣蒜,垂泪哀告:“小老儿无福,有个儿子却不如没有,他虽然看着跟常人没差,但就是个废物,脑子还不如稚子,白白一世操心,还请小爷念着小老儿辛苦……”
红脸汉子愣愣的问道:“师叔,怎么办?”那小孩的脸上却有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心中的想法却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他自己不能长大成人,总是被人嘲笑,乃是平生第一恨事,为此也不知害死多少无辜之人;但眼前这个白痴就算长大了又如何呢?还不是废人一个?他有生以来第一遭体会到了优越于他人的滋味,不由大为愉快,笑道:“好,你们走吧。”
那孩子眼看二人身影消失,嘿嘿笑了两声:“既然觉睡不成了,那继续赶路吧。”
接下来几日风里刀不敢跟得太紧,在几里之外,以不至于失去踪迹为限,只是一路抛下萤石,盼望江彬及早带大队人马赶来。顾少棠在马车之中,固然苦闷,但想着风里刀就跟在左右不远之处,也觉得担忧稍减,漫漫长路,枯寂无聊,不免把自己过往种种翻来覆去的想起,偶尔念及雨化田,却刻意跳开,不愿深思。
又行了七八天,这一日,马车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四周不再如以前的寂静无声,人语和脚步之声时闻,是到了一个镇集之类的所在。
马车走走停停,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然后木桶一阵摇晃,似乎是有人将其抬了起来,顾少棠身处黑暗之中,惊疑不定,只是暗暗摸了摸贴身藏着的半截匕首。突然之间眼前一亮,骤然从长时间的黑暗中到了明亮的所在,顾少棠被光亮刺的双目流泪,好半天才敢睁开眼睛
却发现自己身处一处奢华的圆顶金帐之中,眼前一人衣着华丽,面如斧凿,高鼻鹰眼,颇为英俊,整个面容却透出一股森森的戾气。
绍赫笑道:“顾将军,久违了,你若知道我为了抓你费了多少苦心,一定会感动的”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30章 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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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在她设想过的许多糟糕结局之中,这几乎也是最糟糕的一个,绍赫为人淫狠阴毒,连父亲爱妾的性命都不顾惜,更何况他们是有大仇的,亦州青龙堡沙城,他都败在自己手上,雨化田还几乎把他的肋骨剔出来--也是为了救她,只怕最后七七八八都会算到自己头上。若是其他人抓了她顾少棠,总可以虚以委蛇巧妙周旋,拖到援兵到来,但现在身陷鞑靼人聚积的腹地,强悍的蒙古兵的老巢,要想营救谈何容易?
自古两国交战,将领往往宁愿自杀也不愿被俘,除了气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落入敌人手中难免不遭受惨酷折磨,可能生不如死。更何况,若是男人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零碎剐了,但自己的女儿身份让情况可以比凌迟处死还惨上无数倍。
绍赫满意的看了看她眼中强自压抑的惊惶:“顾将军不要害怕,你是我的贵客,绍赫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
却听得那孩童不耐烦道:“王子殿下,人你已经看见,是该付我们事先商谈好的酬金了吧。”
绍赫转身哈哈大笑:“青枭童子,果然名不虚传,请上座,小王这就命人把黄金抬上来。”推孩童和那红脸汉子坐了首席,自己反而坐在下首,又命奉上酒水。
那孩子本就自大傲慢,对此却之不恭。
绍赫殷勤笑道:“小王知道童子和贤师侄都是滇境人士,来漠北苦寒之地,定然甚是辛苦,特意让手下的人多加了些炭火,还学那些不争气的明人弄了地龙取暖,您看可还合适?”
那孩子正觉得热气从脚下上来热热的甚是舒服,点头赞道:“果然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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