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生石上旧精魄
雨化田道:“不瞒大人,我这西厂名头虽响,近日却是不大太平,回来不过几日,墙角屋檐上的访客倒来了十几批,不知在找些什么?”看了看洪叠,笑了起来:“该不会是跟侍郎大人一样,来找什么人犯吧?”
洪叠脸上一阵红,又道:“请厂公屏退左右。”
雨化田笑道:“也好,些许蟊贼,雨某何惧呢?”摆了摆手,屋内的侍卫宫女立时走得干净。
洪叠脸上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却仍然压低着声音:“下官就开门见山了,听闻雨厂公从江南抓到了一个名叫陈邈的老翁?”
雨化田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洪叠道:“雨厂公睿智机敏,当然知道此人牵涉了朝中无数人的身家性命。”
雨化田笑道:“原来这老头竟然如此关系重大?我倒不知呢,多谢大人提点。”
洪叠见他随口敷衍,话语没一句瓷实,不由心中着急:“下官曾听宫中传闻,雨厂公年少早发,弱冠之年掌御马监,曾有意东厂厂公之位,但曹少钦公公有功于朝廷,陛下也不能擅动,几年后这才开设西厂。”
雨化田脸色慢慢严峻起来:“洪侍郎提这桩旧事,是要羞辱于我吗?”
洪叠忙道:“不敢!不知大人现在是否有意再掌东厂,从此东西两场和为一体,开内官前所未有之局面,雨厂公自然也是朝堂第一人。”
雨化田看了看他,淡然笑道:“哪有这等好事?”
洪叠见他态度好转,心头一喜:“下官知道雨厂公进来跟兵部尚书景恕过从甚密,但是只要厂公把陈邈交给我们,景家承诺给厂公的好处,我们都可以双倍帮厂公谋划。”
雨化田道:“听起来不错”忽然抬高了音量:“送客!”
洪叠见他态度忽变,摸不清头脑:“厂公……你不愿?”
雨化田笑道:“景恕是兵部尚书三军元帅,手握重权,洪大人您只是三品侍郎,你有何本事让我一统东西两厂?背叛景家这样的大靠山,投奔你这个小小侍郎?空手套白狼的招数,你把雨化田当三岁小儿吗?”
洪叠头上冒汗,眼看西厂的侍卫已经走进房内,低声急道:“下官只是信差,请厂公务必相信,绝无虚言。”
雨化田眼中光芒闪动,挥手让侍卫退下,看着洪叠,森然道:“你是谁的信差?”
洪叠嗫嚅道:“这……这个……”
雨化田冷笑一声:“除非见到你的主子,谁都休想见到陈邈,你们尽可继续派人来西厂掘地三尺找他吧” 站起身来,抬步就走。
洪叠叫道:“厂公留步,此事……此事下官不能做主,请宽容个时限,从长计议……”
雨化田身体一顿,回过头来:“哦?”
翌日黄昏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停到了灵济宫角门。
牛得意垂手站在一旁:“大人可需要属下陪同?”
雨化田摆摆手:“无妨”。
小轿颤颤巍巍穿大街走小巷,兜了足有一个时辰,雨化田安然而坐闭目养神,并不看轿窗之外,忽然轿身一阵,落了下来。
一个缁衣仆役打扮的人掀开轿帘,道:“雨厂公请。”
雨化田下得轿来,跟在他身后走进了面前白墙黑瓦的院子,一间大屋之前种了几株寒梅,洪叠站在门口,拱手道:“厂公大人,老师在等您。”
屋内长条桌案上有人正俯身写字,闻听门扉响动,缓缓转过脸来。
雨化田眯起了狭长凤眼:“原来是你。”
眼前人五绺长髯,一脸正气,正是华盖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商毅。
有仆从上了茶,洪叠仍在门前,只有雨化田和商毅相对而坐。
商毅道:“雨厂公,久在朝中,一直未得亲近。”仍然是朝堂之上端方贵重有节君子的面孔。
雨化田淡然道:“素闻商首辅风骨高洁……”
商毅脸色一沉,若在平常,“风骨高洁”之类的奉承话一天也要听个几遍,但雨化田既然抓了陈邈,对他昔年丑事就已知悉,此刻听来,自然是大有讥讽之意,不由心中不快。
雨化田似未察觉,继续道:“朝中人所共知,大人您不喜东西两厂,雨化田往日纵有心意,也不敢高攀
商毅脸色稍缓,心中暗想雨化田再威风显赫,也不过是个偶尔讨了皇帝的欢心的侍人小丑,丑态毕露的巴结上景家,只知贪图眼前小利,能有多少见识?陈邈之事,多半是景恕和马德彪这两个老狐狸在背后兴风作浪,雨化田这太监未必知道其中内情,他急于得知陈邈下落,沉声道:“那个人……他在何处?”
雨化田道:“商首辅请我来,是谈买卖,哪有不问价,先要看货的道理?”他扮风里刀有些时候,倒也学了几分滑不留手消息贩子的口气。
商毅道:“老夫诚心与厂公相交,日后自见分晓,何来买卖之说?”
雨化田似笑非笑:“我自幼在宫中,若每次旁人口中说‘诚心相交’,就信之不疑,那只怕此刻雨化田的坟茔都长满荒草,无处可寻了”
商毅皱眉不悦:“你这么说,是不信老夫?”
雨化田凤眼微垂,道:“不是不信,是不敢轻信,官场中人心险恶的鬼蜮伎俩不少,商首辅若真有意与西厂结成同盟,自然要先让雨化田看见您取信于人的诚意。”
商毅沉声道:“如何才见诚意?景恕又给了你什么诚意?”
雨化田淡然道:“商首辅无需动怒,雨化田素来行事谨慎,并非因人而异。陈邈并不在景家和马德彪的锦衣卫手中,而在西厂。我也不信他们。”
商毅看了看他:“你想要什么?保证?圣旨?”
雨化田不露痕迹的斟酌着口气:“不知商首辅是否肯将陈邈与神武将军实情相告,以示坦诚?
“什么实情?”
雨化田道:“卅年前,彼时首辅还只是编纂院一任编修,连单独上奏折的机会也无,揭发神武将军的密奏,是如何直达御前?”
商毅神色莫测:“这……总是有人……”
雨化田又道:“东厂是司礼监囊中之物,若无林芳默许,商首辅允诺我东西两厂合一,只怕也是很难办到吧?”
商毅只道:“只要你将陈姓老者交给我,我自然保你坐拥东西两厂的大权。”
雨化田道:“高位显赫的名臣不少,你们为何选中常年不在朝中只一心征战的顾易安?同进士在编纂院,与兵部又素来没有往来。”
商毅脸色突变,似乎是那张清癯俊逸的君子面皮突然掀掉,露出了恶鬼的阴森狰狞:“雨化田!你唱得这是空城计!陈邈是何等样人?如果他真的活着,你就不必煞费苦心来诈我!”
雨化田心中一惊,表面却不露声色,笑道:“商首辅何出此言?”,
商毅怒道:“陈邈已死,你受景家那老儿唆使,来探我虚实!”
雨化田沉吟不语,心中快速思量对策,商毅唯一所惧就是昔年同窗陈邈,但陈邈既死,又去哪里变出一
个知情之人?
商毅道:“三十年前的旧案,已经死无对证。雨化田,我原本还当你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景家的老儿给你灌了什么*汤,如此不识时务!”
雨化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话不投机,雨化田告辞。”要用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从最狡诈的权臣口中探得真相,谈何容易?就犹如驾独木横渡一条水流湍急暗礁遍布的险滩,加着十二万分的小心都难免倾覆,非人力所能勉强。
商毅在他背后森然冷笑:“老夫奈何不了景恕,还奈何不了你区区一个阉党吗?”
雨化田微一侧头,又继续向前走出屋来,黑暗院舍之中有不少人埋伏,未得指令只是蠢蠢欲动,雨化田视若无睹,径自去了。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52章 西厂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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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化十四年三月,大学士商毅率百官十数人,齐奏皇帝朱见深,疏中言道:“雨化田开西厂,罗织大狱,臣民悚怵……近日于江南伺察太繁,政令太急,刑网太密,令人情疑畏,汹汹不安,盖缘陛下委听断于雨化田,而雨又寄耳目于群小也……
……一旦祸兴,卒难消弭,望陛下断自臣衷,革去西厂,罢雨化田以正其罪……”
皇帝朱见深拿着奏折气得倒差点把龙案掀了,雨化田这趟下江南,抓了个冒名顶替的江浙巡抚,还揪出贩卖私盐的大案,他本来挺高兴打算嘉赏一番,可到了这首辅大人口中,就成了十恶不赦,罗织大狱,非要废西厂不可的大罪,更可气的是,这些文官口口声声,说都是他朱见深太蠢,偏听偏信认人不明,错用雨化田。
士可忍,皇帝不可忍,想要发作,可是看看站在面前一脸正气的大学士,首辅商毅和他背后看得见的几十位官员,还有看不见的,天子也惹不起的庞大文官集团,皇帝陛下也只能强压怒火,摆出和事佬的口气:“雨化田不过是小小一个内官,倒似他能危及江山社稷一般……商首辅……这可是小题大作了些……哈……哈哈”
大明自宣宗以来,皇帝或贪玩或懒散,权力下放到以内阁为首的文官集团与皇帝身边宦官集团手中,文官与宦官从来势不两立,相克相生;文官们都是读孔孟之道,又是科举进身,自诩圣人门生,不屑太监们蝇营狗苟胡作非为,只知媚上谋权。
眼看皇帝公然“护短”,反而激发了百官心中的怒气,这个说“西厂嚣张跋扈,滥用酷刑。”,那个说“雨化田爱穿华服,穷奢极欲,出行的排场比皇帝还要风光”越说越是义愤填膺,仿佛雨化田就是包藏祸心,十恶不赦,不杀则不足以平民愤的大魔头。
东厂厂公曹云钦听得怡然自得,面露微笑,虽然百官的言辞难免捎带到宦官如何如何,但见雨化田倒霉,他就高兴的紧了。
当事人雨化田倒安静的伫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似周围之事全然与已无关,不发怒也不为自己辩解。
有人清了清喉咙,语气中带着和蔼的笑意:“诸位同僚少安毋躁,雨厂公这次下江南,查出了浙江巡抚温思道杀人冒官一案,要不是他及时相救,盐道御史范长亭也难以活命,就算他有什么错处,该赏还是该罚,总是需要再一桩桩彻查清楚,如此群雄粥粥,一来让陛下难以分辨,而来有失诸位朝廷大员的体面。”
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马德彪,他和稀泥堪称一绝,众官员就算有人察觉他是在有意为雨化田解围,这番话却也一时不好反驳。
皇帝朱见深被吵得焦头烂额,好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由连连点头:“马指挥使所言甚是,雨厂公之事还需彻查清楚,再从长计议”
商毅脸上阴云密布,犹不甘心,却无可奈何。
朱见深微一欠身,刚要说:“退朝……”,却听得偏殿之中有珠帘响动,通传的太监尖声尖气叫道:“司礼监掌印林芳求见……”
偌大的乾清宫有瞬间的寂静,林芳虽然是宦官,但他历经三朝威望甚高,一直称病修养,已有多年不在朝堂之中露面了。
皇帝也只好把“退朝”两个字咽下去,无奈道:“传。”
林芳极其消瘦,罩在宽大的蟒袍之中犹如一具骷髅一般,他肤色很白,瞳孔颜色比常人淡多,整个人散发着近于病弱与柔弱之间的气质,跟他的年纪和身份都有些错位之感。
林芳在皇帝面前颤巍巍的跪了下去:“西厂厂公一事,臣有一言……”
方才鼓噪的百官心中都暗暗觉得不妙,林芳此时前来,自然是要保那雨化田了。
林芳道:“臣以为,朝臣无大小,有罪皆请旨收问,浙江乃根本重地,守备官员不可一日或缺,雨厂公一日擒械数位三品以上地方大员,现有浙江官员联名奏陈在此。”
此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除了雨化田略微猜到一些端倪,自皇帝而下几乎人人震惊。
有太监将林芳所递奏折承上,朱见深看着奏折上一连串的名字,不禁心中叫苦不迭,踌躇道:“雨厂公……真有此事吗?”
雨化田跪下道:“事出紧急,臣却曾将十数位浙江官员暂且关押,但查明状况后,都立即释放了。”他和顾少棠在温思道府中抓了抚台大人,当时浙江大员几乎倾巢而出,西厂赶到为了控制局面,将他们短暂看押了一段时辰,却不料此时成了确凿无疑的罪证。
林芳叩首,道:“陛下明鉴,雨化田如此胆大妄为,此人不黜,国家安得不危?”
景恕虎目圆睁,便要开口,身旁的马德彪却一拉他袖子,对着景恕微一摇头。
那厢商毅带着群臣又跪倒在地,口中齐呼:“臣等请罢黜西厂!”
皇帝陛下头上汗都出来了,此时骑虎难下,他纵然有心保雨化田,也很难抗衡内阁与司礼监罕见的一致意见,只得道:“既然有错在先,那就依众卿家之意,西厂废黜,雨化田保留御马监掌印之职,暂且闭门思过,待罪责查清,再一并处置。”
雨化田又跪了下去,脸上是波澜不惊的平静:“臣领旨。”
“臣以为不妥,”东厂厂公曹云钦步出众人,面带笑意道:“朝中谁人不知雨厂公手眼通天,交游广阔,若他在灵济宫闭门思过,肯定会与相好的党羽属下勾连串通,洗脱罪责。”
朱见深皱眉道:“依你之见呢?”
曹云钦道:“启禀陛下,臣思来想去‘请’雨厂公到东厂闭门思过,或许更为妥帖。”
曹云钦落井下石的太过迫切,皇帝朱见深颇为不悦,正待回绝,却听雨化田朗声道:“曹厂公思虑周全,臣愿意依他所说,在东厂看守下,闭门静思己过。”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53章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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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半月来,朝中甚是安静,但平静无波中隐隐是山雨欲来的紧张,朝臣们或装做若无其事或暗自窃窃私语,都警戒着即将到来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眼下正在东厂。
东厂本来戒备森严,但自从某位“客人”“到访”以来,来往的岗哨倒少了许多。
月朗星稀,夜近中宵。
东南边一间孤悬的厢房中,雨化田负手站在窗前,手上缓缓转动着一串菩提佛珠,烛影照在他深刻的面庞,在窗棂上投下一个俊逸的侧影。
忽听得叩门声响,雨化田微一皱眉:已过晚膳时分,什么人会来?难道是东厂曹云钦按捺不住,派人生事?他艺高人胆大,以不变应万变,沉声道:“进来。”
门扉开启,一个蓝衣小太监从门外走了进来,低垂着头,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边放了一套青花茶壶茶盏。
雨化田也不以为意,他人在东厂,曹云钦左右是不敢毒死他,随口道:“放下罢。”又去对着窗户入定。
小太监依言将托盘放在桌案之上,却没离开,转过身,朝雨化田走了一步。
雨化田微觉异样,转过头来。
雨厂公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带着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眉头烦恼的皱起,嘴角却微微上扬,低声道:“你来做什么?你不该来的。”
顾少棠就站在他面前潋滟的烛火中,不到一尺的距离,就像是一个突然出现在梦境的美丽幻影,她咬了咬下唇,眼睛亮晶晶的,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迷惘,:“我……不放心……我……有事要问你……”
雨化田飞快的上前一步,食指封住了她樱唇,他心中有许多责备的话想说:东厂的守备松弛只是个表象,这是一个陷阱,有无数双眼睛此刻就在黑暗之中,等着看着监视着,等着有人跟他暗中联络,互通消息,坐实他的罪证;顾少棠身份敏感,她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先锋将军,女扮男装更是天大的秘密,决不能落入东厂手中……
但此刻这些事仿佛一点都不重要了。
许多年以前,他曾经在宫中某个廊下捡到过一只受伤的小鸟,有一双乌溜溜润泽的眼睛,雨化田出奇的善心大发,拿回去治伤喂食,从不假手于人,直到有一天,他开了笼子。
雨化田有点哀怨看它翅膀的影子消失在晴空里,鸟儿最终还是没回头,这是一件小事,但雨化田这辈子所做的‘无目的好事’不过寥寥几件,这也算其中之一。
现在,有一只他珍爱千百倍的,蓝色羽翼小鸟,振翅跃入了他掌中。
顾少棠从头到脚上下打量着他,厂公大人全须全尾,甚至还有点容光焕发,并无她想象之中的惨状,这才松了口气,叹道:“还好你没事。”
雨化田低声道:“你担心我?”
顾少棠低下头,避开他眼神:“你落入东厂手中,曹云钦他们一直跟你有仇……”半月以来,她坐卧不宁,寝食不安,梦中醒来眼前盘桓的都是雨化田鲜血淋漓遍体鳞伤的样子,个中煎熬实非一个“担心”所能形容。
屋外风声呼啸,院中长草飒然作响,隐藏着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响,雨化田微一皱眉,上前一步贴着顾少棠的耳廓道:“隔墙有耳,还有眼。”
顾少棠给他一个“怎么办?”的眼神。
如果从理智上考虑,雨化田当然会选择立刻把她送到东厂够不到的安全之地,但未免太对不住自己。
雨化田显然从来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抬手一指带帷幔的卧榻,出声道:“你,跟我到床上。”
顾少棠杏眼瞪圆,气得包子脸都鼓了起来,,她为雨化田苦担心事,费尽手段甘冒大险跑了来,这人心中竟然还是些龌龊之事。
雨化田见她恼了,赶紧上前附耳低声道:“床边是个死角,他们看不见。”又提高了音量:“连日抄经打坐,手臂肩膀酸痛得紧,你留下来与我揉按解乏。” 这话却是说给暗中的耳目们听的。
说完真的径自走过去斜倚在床榻之上,抬手无声的点了点八卦中巽位兑位两个方向。
顾少棠心中会意:这是东厂暗卫眼目所在,看了看那床榻,颦眉愣了一下,咬咬牙还是跟了过去。
雨化田往内挪动了下身体,挑眉看看顾少棠。厢房本来不大,床榻前仅容圜身,顾少棠如果站在床前,是躲不开暗哨的视线的,她唯一的选择就是到床上与自己对侧而卧。人性本来就有几分恶劣的因子,更何况“从来不是好人”的雨化田?他倒想看看,这个潇洒威风的顾将军,无奈的乖乖上床来躺在自己身侧该是何种表情,小兔子般红着眼窘迫?还是海棠带露的娇羞?
顾少棠站在床前,看了看他,嘟着嘴低下了头。
雨化田有些忐忑的盼望着。
下一刻,顾少棠手扶着床沿,单膝跪了下去。
雨化田的心情突然就坏得无以复加,顾少棠为他冒险闯东厂,他自然高兴,但那可能是出于义气,可能是由于西厂被废黜的歉意,如果她心甘情愿的亲近他,那才是得偿所愿。
他所求也不过是跟她对面躺着,说些话儿而已,可是,顾大掌柜,顾大将军宁可牺牲最要紧的面子和骄傲,跪在他面前,都不肯靠近他。
一时灰心无已,身体一侧俯身躺下,藏起表情,冷冷的出声喝道:“不懂事的东西,跪着干嘛,你的手呢?” 一半是演给东厂的戏,一半是发泄心底不能言明的失落。
顾少棠对他的复杂心事并没有什么体会,皱眉暗想:这人喜怒无常是越来越厉害了,方才还好好的春风拂面,转眼间就是冰封九尺寒意逼人。谁让自己倒霉非要扮什么小太监?如今骑虎难下,只有做戏做全套了。
可看看眼前玉体横陈的大活人,顾少棠又发愁了,该如何下手呢?勉为其难提起一根手指,伸过去——背面看雨化田身材倒是不错,肩是肩,腰是腰,腿是腿,顾少棠把手指举着比划了一阵,刚在他腰侧上轻轻一戳,碰到外袍上绣金的云纹就赶紧缩了回来。
雨化田没动。
这让顾少棠稍微胆大了些,又想了想,伺候人她不会,治跌打的推拿法子是知道一些,就假装雨化田被人打得筋骨错位帮他治伤好了,想到这里心中大为安定,很有信心的伸出了手。。
玉色纤细的指尖在宽阔的背部游走,顾少棠在很敬业的“治伤”,但有点困惑好像治疗效果实在不怎么样,隔着官袍和冬衣,仍然能从手指的触感判断“伤者”不但没有放松,肌肉反而越发的绷紧如石头一般,于是她更卖力些——
雨化田猛的坐了起来,伸手扼住了她的手腕,气息凌乱,眼神像要吃人。
雨大人过了这么会儿终于想明白了:这不是惩罚顾少棠,根本就是活折腾自己,右手一伸将假冒太监的庸医拎到了床上。
日暮苍山(龙门飞甲后传) 第154章 相思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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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只觉天旋地转,再一抬头,雨化田的脸正在自己上方,居高临下的望下来,眯起狭长凤眸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危险。忙转头看两个暗卫所在,从位置判断大概是看不见的,略为放心,这才发现自己的四肢都给雨化田用擒拿的手法锁住,不禁大为恼怒,扭动身体欲挣开身上的钳制。
小幅度的挣了几下,挣不开,澄明如水的杏眼瞪着雨化田,低声道:“你制住我做什么?快放开!”
雨化田将她玉色的双腕压制在丝枕的两侧,意味不明的看着她,不放手,亦不动。
顾少棠小八字眉不满的颦了颦,加大了挣扎的幅度,扭转腰肢要从他身下硬挤出去。
雨化田手上力道又加一份,叹息道“别动,这是为你好,明白吗?”
顾少棠看了看他,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在倒吸冷气?受伤了吗?东厂的对你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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