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岑青低头一看,那鞋子已飘得远了。
“呆子,还愣什么!给我捡回来呀!”
“什么?”
“我说鞋子!我的鞋子!快些啊,你瞧不见吗!”
那小子傻乎乎地纹丝不动,素云气得正要破口大骂,却见他双臂一展,使了个蜻蜓点水凌波而去,俯身,回转,一跃一纵,转瞬到了面前,朝她伸出手,掌中是一只小巧致的鞋子,鞋面上还沾着两片花瓣。素云体态娇小,岑青虽未长成,也比她高上半头。她微微仰头瞧着他,两人四目相交,这少年脸颊蓦地红了,忙避开视线,低低道了一声“喏”。
素云伸手要拿,忽想到此番波折全因这小子而起,哼笑一声,背起手嗔道:“弄脏了。”
岑青似是应付不来,窘迫道:“那,那……”
素云玩心大起,有意捉弄,秀眉一挑:“你给擦干净。”
岑青面红耳赤,诺诺应了,将鞋上花瓣捡掉,用袖子在鞋面上抹了两抹,再递过来。
素云仍是不接,抬起下巴道:“你给我穿上。”
岑青一愣,瞪圆了眼睛。
此刻靠近了细瞧,这孩子面目稚嫩青涩,怕比她小上一轮有余。扫见他因这番作弄手足无措的模样,素云全无欺负小辈的惭愧,只觉好玩得紧,又抬起小腿,足尖一挑,佯作不耐:“你快些呀!”
岑青蹙起眉头,为难道:“这,这……”
“什么‘这’了、‘那’的,分明是你不好,若不是为了你,我也不至于这样狼狈。只要你做点事都不肯吗?”她医术高明,驻颜有道,相貌嗓音都与少女无异,扮起女儿情态信手拈来,并不造作。
岑青给她逼得无奈,只得道声得罪,蹲下身去,一手捉她脚腕,一手提鞋,小心翼翼给她穿上,方起身赔个礼,始终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素云踩了两踩,满意道:“你很会给女人穿鞋嘛。”
岑青道:“那,那……要是这样,我,我……”
“你想走?”素云嬉笑,将头上簪花发箍取下,散开长发,“为了你我浑身都湿透啦,山里这么凉,回头要害风寒的,我得快找个地方晒干才行,我瞧瞧啊……那里!”她指着山顶道:“那里阳光好,你带我晒晒去。唉,我本不想劳驾你的,只是我崴了脚,走不了那么远。”
岑青讶然,半晌才讷讷道:“姑娘,你专程消遣我吗?”
青石山武功俊逸缥缈,门下亦多洒脱疏狂之辈,这人却是个老实温厚不大聪明的,素云肚里憋笑,面上愈发蛮横:“你适才想不开,我好心救你才弄得这么狼狈,你非但没有感激之心,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诬我消遣你,好一个青石山弟子!人都道青石山里个个都是豪杰好汉,如今一看,也不过尔尔嘛。莫说我救了你,便是你我全无瓜葛,你见一个弱女子有难,却半点小忙都不肯帮,这也是青石山的门规吗?回头我就到你们掌门那里告状去,要他论论公道。”
岑青哑口无言,转身俯腰:“我这便背你上去。”
素云没料到他这般温顺,再忍不住笑意,倾身趴他背上,双手揽着他脖颈,笑道:“多谢了你叫什么名字?”
岑青老实答了名字,深吸口气,当即脚下疾走,朝山顶奔去。
素云贴在他背上,只觉颊边生风,如凭虚御空,惬意舒畅之极。她自幼随母亲学医,只懂得功夫的些许皮毛,爹爹武功虽好,却不曾带她这样玩过,这还是头一次,不由心旷神怡,高声叹道:“原来使轻功这般好玩!你可真了不起,小小年纪有这等造诣!”
岑青并不答话,一心向前疾奔,遇到头上枝桠藤蔓,总先举手拨开,以磕绊到她。
她心下感激,复抱得紧些,问:“你遇到了何事,非要寻死不可?”
岑青回道:“没什么。”
“既没什么,又何至于死?”
“这……便是有事,也与你无关。”
“我若非要问呢?你不同我说,我便告诉你掌门去!”
“……”
这少年背着她在风里疾走,林间鸟鸣虫噪,暖风宜人,她只觉自己当真成了二八少女,抛却年月岁时,身居世外之境。
作者有话要说:安仁堂是瞎编的。
☆、山有木兮木有枝
素云思及此处,过往纷纷扰扰忽然间如在眼前,一时发怔,默然不语。传志等候片刻不见她做声,忍不住问:“岑叔叔为何要轻生呢?”
素云回神看他一眼,又垂眸望着岑青,低叹一声:“他怎会告诉我呢?不管我怎样试探逼问,他都绝口不谈。我只得作罢,又怕他再想不开,便要他每日到山里陪我采药,心道总有一日要问个清楚。他也不推诿,竟许了。那之后我二人日日在山中见面,我教他怎样辨识草药、怎样诊病,他倒是好学,不过半月就有模有样了。”
传志道:“难怪阿笙也懂这些后来呢?”
素云倚在榻边,望着窗外夜色,幽幽道:“那天青石山很是热闹,锣鼓声、鞭炮声、人声鼎沸,整座山谷里都能听到呢!我在后山,素来不理他派中事务,不知是为何事。青弟直到入夜才来,他喝了好多酒,走路跌跌撞撞的。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是哭。便是那夜,他抱着我,我抱着他……忽觉自己再难舍下他。”
传志喃喃自语:“我是何时舍不下阿笙的,我也不知道。”素云笑他痴笨,说这是人之常情。传志点头:“云姨也这样说,那就是了。我以前问阿笙为何喜欢我,他说这种事哪讲得分明?他起初嫌我呆笨,等到了后来,反觉得我很好。可我一点也不好。”
素云禁不住笑出声来,暗道这小子可爱得紧,笑着笑着,又忽的失了神:他二人年纪虽小却两情相悦,传志赤子之心说赤诚之言,笙儿那般性子也肯生死相许,世上几人能如此呢?
那日清晨,岑青甫一睁眼便惊坐而起,得知两人夜里情事,竟要以死谢罪。起先她还当岑青年纪尚幼,不肯过早碰触男女私情,便笑说不要他负半分责任她只要爱着他、陪着他,何必嫁他?哪想两人争执片刻,她方恍然大悟:岑青对她实无半分情意,宁愿一死,也不肯违心给上任何承诺。
他不愿给,她自不肯要,只是理好衣裳,梳洗罢,求了他一件事。
素云不肯告诉传志那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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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了何事,只是淡淡道:“他心中另有旁人,我又何必自讨没趣?我隔日便拜过父亲,下了山。临走前同青弟说,他这条命是我的,万不可丢在别处。后来我制成‘情人索’,青弟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听到竹筒里蜂儿在动,知道他还好好活着,那便够了这二十年,只有护送你去找爹爹那半年里,我才离他远了些。”
传志讶然:“云姨你这样待他,如今已二十年了,岑叔叔却不曾来找你吗?”
素云失笑:“只怕青弟一心以为,我是为了要他性命,才跟了他二十年呢。”
传志不假思索:“岑叔叔岂会这样笨?云姨要他不可丢了命,自是怕他轻生谢罪。如此苦心孤诣,哪肯要他死了呢?”
素云一愣,拍拍他肩膀道:“我心里想什么,青弟从不曾懂,倒是你这娃娃明白。”她再去看岑青面庞,心中不低叹:传志同笙儿生死相许,岂是你我可比?我当真是怕你死吗?你又哪里肯为我而死?……如此纠缠二十年,她才想明白的事,传志哪里懂?
好在也无需谁懂。
传志不知她心中所想,脸上一红,又想到阿笙,脑中一阵清明:“哪怕不能每天在一起,也想要所爱之人好好活着,想要他平平安安的。阿笙拼死要我逃走,便是如此;换做是我,也愿拿我的命来换他的。云姨也这样想吧?我若一蹶不振,他定要伤心的。”
素云笑道:“也不怪你,经此大劫,有几个不灰心丧气的?笙儿定晓得你的心意,若非万不得已,岂会惹你伤心?他那般聪明,功夫又好,你还说有个厉害的义兄陪着他,定能化险为夷。若我是笙儿,哪怕到了阎王殿,也要一路杀回来见你。”
传志想到阿笙坐在阎王爷桌上,下巴微扬,把竹杖架在人家颈上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禁莞尔,再不去想阿笙究竟是死是生。
两人各有心事,相对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听得房门吱呀一声,传志忙抬头去看,见红蕖一人走进房来,正要说话,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红蕖径直走到榻边,从背后取出两样东西递给他,道:“我们在山谷中找了一夜,只找到这个。”
那是阿笙的两支竹杖。传志脸颊涨红一片,将竹杖捧在手中来回摩挲,颤声道:“……既不见人,便、便还活着……是不是?”
红蕖应了一声,转身便走:“行李已拿回来了,你的刀也在。我去睡了。”
传志一心端详竹杖,并未回话,素云转对红蕖道声辛苦,问过狄爷情况,要她快去歇息。红蕖看也不看传志,合上门去了。素云瞧瞧房门,看看传志,浅叹一声,再无多言。
传志将竹杖把玩许久,抬起头来喜道:“云姨,阿笙确还活着?你说是不是?我就知道,他定然活着。我将它们好,等阿笙回来就交给他,你说好不好?不对不对,他到哪里找我?英雄盟会!我们本就要去苏州,若他好了,定会到苏州找我,是不是?”他愈发兴奋喜不自胜,一拍床榻便要起身。“我得快些,英雄盟会这便到了!”
素云苦笑,待他一个仄歪倒在榻上,才扶起他来:“傻孩子,你伤成这样,给我好好躺着罢!莫说体力不支,便是生龙活虎的,你也有别的事要做吧?”
传志讪讪一笑,回想一番又道:“云姨不说,我就真的忘了。爷爷要我给您带一句话。”
素云一愣,问是何事。
传志将陈叔平要他讲的话一一讲了,末了又道:“这样重要的事,我竟给忘了。你怎知道我还有别的事?”
素云神色古怪,转过脸去,曲腿抱膝坐起,沉吟道:“我哪会知道这些?他,他当年……他知道我同青弟的事,他早已……”那日情伤出走,她本下决心再不踏入青石山半步,不想半月后陈叔平指点岑青武艺,瞧见他内衫上绣了朵山茶青石山女弟子本就寥寥可数,无一个会绣花的逼问之下,岑青将此事和盘托出,陈叔平当夜便下山将她抓回与岑青对质,此时二人方知彼此身份。大殿之上,陈叔平本要二人成亲,不想岑青断然拒绝,宁肯一死,陈叔平大怒,当场便要了结岑青性命,若非她与秦茗拼死阻拦,岑青断不能活至今日。同室操戈为青石山大忌,陈叔平违背门规,就此离开师门,出走塞外。“爹爹临行前同我说,若不能杀了岑青提头来见,便不要去找他。那之后青弟大病一场,我花了许久功夫方才治好,怎会杀他?……如今已过二十年,爹爹还肯认我?”
传志奇道:“只为这个,便二十年不见?”
素云失笑:“你当是小孩子玩闹?大丈夫顶天立地,岂可失信于人,我虽是女流之辈,亦不会违诺背信,惹人笑话。”
“话是如此……”传志点头,又觉哪里不对,“云姨你有爹爹,却二十年不肯相见,我想要见见爹爹,反倒见不得了。可毕竟你们有言在先……唉,要是阿笙在,也要为你们惋惜,依他性子,恐怕要说出好一番道理劝你们呢。”
素云听罢叹息一声,摸摸他发顶:“你说的是,我应当去见他。再大的事,过了二十年,也该了结啦傻孩子,我提醒你要做的,却不是此事。先是青弟身中剧毒,进而你们在山中遇袭,笙儿和你义兄生死不明,你两个虽逃得性命,却给人满城搜查,那些人接连下如此狠手要你们性命,却留了另外两人,你竟忘了?”
传志胸口如大石一撞,惊坐而起:“郑夫人和筝儿!”
“正是,若你不曾看错,那些人当时只掳走她二人,并未下杀手,想是另有所图。或许,他们只为了她二人而来?杀了你们,是为了方便将人带走。”
传志沉思片刻,摇头道:“云姨也觉得害岑叔叔的人和偷袭我们的人,恐怕有些干系吧?岑叔叔遇害之时,我们还不曾结交郑夫人,他们想抓郑夫人与筝儿,为何要先对岑叔叔下手?何况……”想到阿笙怀疑付九与罗成是暗害岑青的凶手,传志暗道:若是九叔,他岂会在山里设下埋伏,要我性命?若是罗大哥,他岂会同阿笙一起滚下山去?难不成另有其人?思来想去,传志眉头愈发紧锁:“若是他们全无干系,也说不过去。要是岑叔叔不曾中毒,筝儿也不会找我们……可为何要抓筝儿?郑夫人和筝儿过去可曾认识?我实在想不明白。”
“筝儿自幼跟我云游,我并不知她何时见过夫人。”素云道,再看他脸色苍白,眼睑青黑,扶他躺下,“想不明白便慢慢想,你累得很,先好好歇息。青弟的毒还需几味药,我去吩咐他们弄。”
给她一说,传志方觉疲倦,抱着竹杖合上双眼,嘀咕道:“若是阿笙在,一定想得明白。”
“没了阿笙,你便什么都做不得吗?等你睡饱了,神足了,什么都想得清楚。”素云边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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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掖好被子,边温声安抚。
传志笑道:“云姨待我真好,若是我娘还活着,想来也同你一样。”
素云笑他孩子气,坐在榻边守着,待他沉沉睡去才起身离开。
传志这一觉,足足从清晨睡到夜深。睁开眼来,房中再无旁人,岑青也不知去向,独余桌上一支蜡烛摇着微弱的光。传志道声不好,抓着竹杖跳下床来,顾不得胸口疼痛,大步推门而出,走得数步,见狄爷抱着狄珩迎面走来,才松了口气,上前拱手问道:“前辈,我刚刚醒来,却不见大家都去了哪里,云姨和岑叔叔”
狄爷不待他说完便冷声道:“今夜要离开南京城。”
传志大惊,正欲追问,他已大步而去,想是回房拾行李。传志不好上前,向他来处匆匆赶去,待追至正厅,见素云红蕖皆在,忙问:“发生了何事?”
素云神色凝重,听得声音抬起头来,道:“要解青弟的毒,尚需一些药材,张大夫药房中这几味药却不知所踪,我们跑遍了整个南京城和周边各镇,也根本买不到。对方显是有备而来。我这便带上青弟离开南京寻药,再耽搁不得。”
传志急问:“什么药?要去哪里找?可还来得及?”
“你莫担心,我尚可续他几日性命。至于去处,倒是苏州好些,苏州城那样大,总不至于”
“恐怕不行。”红蕖忽道,“我们本就要去苏州,凭传志脚力,只要两日便到。若是我,绝不会留这两日给岑青续命。”
素云惊道:“他们会做到这等地步?”
红蕖冷笑:“下毒、偷袭、全城搜查,甚至不惜偷光整个南京城的药材,他们尽心机要取岑青性命,怎不会做到这等地步?”
传志暗道有理,快速将过往诸事回想而过,忽灵光一闪,急道:“英雄盟会!是了,英雄盟会!岑叔叔昏迷前说了这四个字,他会中毒,定与此事相关。定是他知道了关于英雄盟会的某个秘密,那些人才要杀他灭口!”
红蕖接道:“这秘密恐怕关乎某个了不得的人物,这人财力人力皆非等闲,兴许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门派头目。他一定会去英雄盟会。”
素云蹙眉,缓缓道:“他要杀害青弟,是为了阻拦他南下……是以绝不会让青弟活着前往苏州。但青弟被你们救走了,他们找不到人,才要偷光整个南京城的药材……不止如此,连苏州城也要掏空,一旦带青弟到苏州求药,唯有死路一条。”
传志点头:“云姨不如北上,离苏州越远,岑叔叔便越有可能得救。”
素云长叹一声,喃喃低语:“何必、何必要做到这等狠心的地步?”
红蕖鼻中一嗤,挑眉道:“这便狠了?陈大夫端的是医者仁心,良善之极。”
她言辞冲撞,素云摆摆手不以为意,见狄爷站在门外,马车业已备好,便对传志道:“事不宜迟,我们这便上路。传志,你的伤并无大碍,切记不可过度劳累。该涂该抹的药,也莫忘了。至于筝儿,我将她交在你手里,你可肯答应?”
传志抱拳道:“筝儿是阿笙的妹妹,这本是我当做的。云姨放心去吧,若岑叔叔醒了,我们苏州落梅庄再见。”
“落梅庄……”素云摸摸他脸颊,叹息一声,“前路艰险,你千万小心。”
传志应声,转对狄爷道:“这两日多亏前辈相助,传志不胜感激。云姨与岑叔叔,还有劳前辈照应了。”
狄爷不置可否,抱着怀中少女跃上马车,将她放入车内。岑青此时正安安稳稳地躺在车内夹层中,外人看来,这车中只狄珩一人而已。待素云上前坐好,狄爷对传志二人略一点头,扯起缰绳,车轮咯吱一转,便自去了。
传志见马车渐行渐远,又想起一事,朗声道:“还不晓得前辈如何称呼?”
万籁俱寂,冰冷的月色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车轮自月影上滚滚碾过。只听那道比月色还要冷的声音随着车声响起:“狄松。”
那声音很快便消失了,马车隐没在夜色里。传志呆呆站着,不知过了多久,给人一把推开,才清醒过来:“怎,怎么了?”
红蕖白他一眼,冷道:“眼见八月十五就要到了,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传志摇头,目光恍惚:“已经这样晚了,明早再说罢,我想去睡了。”
“睡个屁,都睡一天了还睡?”红蕖啐他一口,“听你将才那话,莫不是还要找那个丫头?话说在前头,我呢,非要在英雄盟会之前到苏州不可,这事关老娘终身大事,比那丫头紧要得多。我可不想再耽搁,你若不肯,我明早自己上路去,咱俩就此别过!”
传志讶然,奇道:“你今天好大的脾气,是我哪里惹到你了?我……唉,你别生气,我现在心里乱得很,等明早再说,好不好?况且……郑夫人也在他们手里,她要有了三长两短,你们南华剑派怎能和周家联姻办喜事呢?非得你俩都平平安安地到苏州,你的大事才办得成。我非救筝儿不可,你也一定要救夫人,你说是不是?”他强打神安抚红蕖,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红蕖嘴唇一撅,拧眉瞪他两眼,又别过视线冷哼一声,还是气恼不过,两手绕着长发揪了好几圈,恨恨跺了两脚,嗔道:“你个大笨驴,我哪里想不到这些!”
传志看她眼眶通红,只得软声道:“是了,你比我聪明,岂会想不到?是我不好。你不要急,我好好想想办法。”说罢微微一笑,将手里竹杖转了两转:“我拿着阿笙的东西,把自己当作他,想想若是他会怎么做,兴许能想出好办法呢。你眼睛都红了,是没睡好吧?快去歇息,明早我一定给你个答复。”
红蕖咬唇,猛推他一把,骂了声笨蛋,回身去了。
传志不明就里,也不多想。他心绪低迷,不愿睡了,一人在院中信步徘徊,一面对着竹杖喃喃道:“阿笙,我能想出好法子吧?唉,我心里乱得很,你怎不在呢?那个狄爷,救了岑叔叔,还帮我去找你和罗大哥,我本来感激得很,可是……你从前问我,要是仇家是好人,我该怎么办,竟给你说中了……不对不对,他不过帮我做了这些事,就是好人吗?但他跟云姨在一起……不对不对,跟云姨在一起的,便是好人吗?何况便是好人,他也是仇人,我该报仇的……不对,要是报了仇,狄珩姑娘怎么办?她那样柔弱,非要狄爷保护不可唉,我怎想到这里了?凭我的功夫,能在狄爷手下过几招?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他漫不经心,也不知走到了何处,仰头瞧见一株桃树,便偎着树干坐下,又想: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在桃树底下站着,那时候桃花开了一树。不过我倒觉得,你比桃花还好看。
他痴痴愣愣地想,将竹杖抱得紧紧的,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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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就同自己站在一处。从十二年前,一直站到而今。
“兴许那时候,我心里就记挂着你了。我头一次看到那么好看的人。”重逢以来诸事纷纷浮现眼前,传志想着阿笙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又想到他接连以死相护,眼眶蓦地湿了。七月流火,天气渐冷,夜风灌进衣领里,他打个寒噤,亲亲那竹杖,裹紧衣服。“还好你不在山底下,不然要着凉的。我有好多事想对你讲,等你回来了,一点点说。明日一到,我就去找筝儿,定要她好好的。”
翌日清早,红蕖在院子里瞧见的,便是抱着竹杖睡在树下的传志,他肩上尽是露水。红蕖提起裙子蹲下,两手捧颊,将他睡颜打量再三,轻声喊:“大笨驴,大笨驴。”瞥见他颊边长发微湿,想拈起来给他擦擦,手指探出去,又回,垂着眼睛道:“我不生你气啦,我生什么气呢?我可是要嫁到南方盟去的,你说,那姓周的小少爷,有你一半好吗?呸,哪个男人不比你这呆头呆脑的笨驴好!”说罢起身,抬脚尖在他膝上一点:“睡什么睡!你那法子想好了?”
传志一惊,猛地睁大眼睛:“怎么了!”
“说你笨,还真是笨到家了。”红蕖退开两步,离他远远站着,“亏你还是习武的,我要想杀你,早就得手了!”
传志摸摸后脑,将身上尘土拍去:“你说的是。阿笙不在,我得自己警觉些我从前都靠着他吗?”
红蕖冷哼:“我怎知道?你救那两人的法子呢?”
传志学着阿笙的模样勾起嘴角淡淡一笑,把竹杖在胸前一横,摆个架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红蕖蹙眉,眼珠一转,疑惑道:“找上门去?你怎么找且慢!”
她脸色微变,传志知她已猜到大致,便点头道:“我只要找一家最热闹的酒楼,在楼上大大方方一坐,还怕找不到他们?”
红蕖冷笑,上前在他胸口狠狠一摁,看他吃痛,揪起他前襟怒道:“凭你这副模样?想了一夜,只想出这么个蠢笨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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