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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传志心道,那再好不过,可为何不要我见他?他本想再问,见她专心致志寻路,只得作罢。
白姑娘带着他在地下七绕八绕,遇到机关总能及时躲开,已是轻车熟路。末了找到又一处暗室,传志一眼瞧见地上的竹杖、弓箭,还有几枚药瓶。“那都是阿笙的东西!”传志大喜,上前将其一一起,“庄敬亭打晕了他,将他的东西都扔在这儿,他一定据此不远!”
白姑娘扫一眼手中地图,指着一处:“想是这里。”
传志喜道:“那我们这便过去!这里冷得很,不知他……”
却见白姑娘一掌直击面门而来,传志大惊,一个后翻躲过,又一掌已至眼前,传志匆忙再躲,她招式反愈发凌厉,眨眼间将他逼至墙角。传志为了躲她双掌,将油灯跌落在地,房中再无半点光亮。这房间窄小,已无退路,听得她掌风又至,传志不得已回掌迎击,怒道:“你做什么!”
“杀了你。”白姑娘不退返迎,两人双掌相碰,她改掌成爪,扣上传志双腕,一把将他拉倒,抬膝攻他面颊。
她双腕力量奇大,不输男子,传志只能双腿齐蹬墙壁,借力拧身滚倒在地避开这一击,双手一得自由,便接连打了两个滚,站起身来,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杀我作甚!”
白姑娘冷哼一声,循声攻来,两人缠斗在一起。黑暗中只听得拳脚相撞之声。传志看不到她人在何处,只凭耳力相斗,然她似乎能瞧得分明,越打越快,两人眨眼过了数十招,传志已不能分神听音,全凭本能,心中叫苦不迭: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阿笙可还好?
便在此时,忽听墙外传来几声低语,似人声又听不分明。传志大惊,道是庄敬亭追了下来,嚷道:“我拔刀了!”
白姑娘也听到了声响,冷道:“那便速战速决!”她抽出兵刃,传志只瞧见两道白光,似是两支峨眉刺。这倒方便了他,当即提刀击那白光,两道兵器相撞,她刃上一股绵力,同他的刀粘在一处,竟无法刀。白姑娘一手制住梅花刀,另一手白光朝他当胸刺来。这一击出手极快,她见过传志功夫,知他决计躲不过去,不料听得一声钝响,她的兵刃不知插入了何物,竟也给缠住了。
传志道声“得罪”,一个鹞子翻身高高一跃,她两道兵刃都被制住,双手还未来及松开,两臂已被拧至身后。传志一手按她后脑,一把将其扑倒在地。她这才察觉,传志另一手的兵刃,竟是阿笙的竹杖。眼下那竹杖拧压在她的双臂上,将她牢牢制住了。
人声渐响,传志隔着暗门,听得那是两人。一人道:“当真是这条路?”
另一人道:“只要你的口诀是对的。”
传志听出那道声音来,眼眶蓦地湿了,高声道:“阿笙!”
白姑娘打个响指,传志脑后一疼,再按她不住,歪在一旁。她爬起来拍去身上尘土,暗室的门已给人推开。阿笙立在门外,腕上挂着一盏灯,他低头看到趴在地上的传志。
传志仰头,先将他瞧了分明。他脸上没有伤口,模样也不怎憔悴,想来没什么大碍。想要去抱抱他,手脚却不怎听话,又摔了个踉跄,以竹杖撑地才站起身来,一把将人拥入怀中,喃喃道:“我来找你了。”
“怎搞得这样狼狈?”阿笙瞥一眼白姑娘,又看他后颈。那处有个闪着银光的小东西。白姑娘吐吐舌头,将它捏了下来。适才她正是凭这银蝎知晓传志方位的。阿笙任传志抱着,轻声道:“不过我也很狼狈。”
传志忙问:“你怎样了?庄敬亭有没有欺负你?”
阿笙道:“此处非久留之地。由此向北,再走不多时便是墓穴。我们自那里逃出去。”
传志连连点头,将竹杖递过去,瞧见他腕上血迹,忙握起他双手,惊道:“这,这是……”
阿笙笑道:“我们一路倚墙来的。这下可要省力了。”
他笑得轻巧,传志只觉胆战心惊,五脏都要碎了。他抽一口气,将竹杖长刀都挂在背后,一把将阿笙抱起,这才瞧见他身后的张三不。那也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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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腿残手的。
张三不讪讪一笑,对阿笙道:“你的心上人可有力气扛两个?”
传志一时无措,白姑娘在张三不面前屈膝一蹲,冷道:“上来吧!你这老乞儿莫不是个傻的?人家两个难得重逢,轮得到你去煞风景?”张三不还待犹疑,她已抓了他双臂,一把将人扛至背上。又将怀中地图给了阿笙:“你要去墓穴,跟着它走便是了。”
阿笙似信非信,拿过图略一看,竟和他背下的分毫不差。这才让传志继续向前。白姑娘紧随其后。张三不惊道:“你是谁?何处来的地图?”
白姑娘漠然道:“我姓白,我娘叫我思思。你又是什么人?”
张三不似是听到了天下最不可思议、又最为可怕的消息,面上惊恐万状,张着口说不出话来。随即连连道着“使不得”、“使不得”,要从她背后下来。白思思视若无睹,骂一声“莫乱动了”,他只得作罢,额上冒出一阵汗来,颤颤巍巍道:“老汉身上脏得很,莫脏了姑娘的衣服。”
“你再说话,姑娘削了你的舌头!”
张三不打了个战栗,闭了嘴。
阿笙听得身后两人动静,问传志她是谁,他又为何到这地道中来。火光映亮了他的脸,暖融融的,传志只觉手中抱着真正的天下至宝,生怕摔碎了他。先前冰冷可怖的地道,此刻充满了无边的温暖,倒可以一直走下去似的。传志胸中一片柔情蜜意,话说出口也温情脉脉,将这一日的事娓娓道来,一双眼睛片刻都不敢离开他。阿笙给瞧得没法,知他素来没羞没臊,便由他去了。
白思思走得越来越慢,离他两人远了些,面上仍是冷冰冰的。张三不端详她的面容,又望一眼传志两人,小声道:“你喜欢姓方的小子,还是姓秦的?”
“干你屁事。”
“你喜欢哪个,便将哪个带回家里,我替你将另一个杀了,好不好?”
“就凭你?”
“我自有办法,只要你一句话。”
白思思冷笑:“我哪个也不喜欢。我心爱的人早已死了。你这时候来说,又有何用?”
这话戳了痛处,张三不噤了声。
过不多时,听得身后有人走近。
白思思道:“这地道里今日可真热闹。”四人回过头去,暗道的尽头,一人提灯而立。他的面容隐藏在暗处,独独提灯的手上青筋鼓起。他大步而来,一道电光在他身侧炸溅而起,那是一把曳地而行的重剑。
白思思大叫一声“快逃”,将张三不向前一甩,两把长刺已然出手。传志将阿笙两人一左一右扛上肩头,疾步便走,听得身后一声惨叫,火花四溅,照得地道中如同白昼。
那是两道火弹。他回头,只见白思思半跪在地,右臂软软垂下,左臂高举,挡住了那人剑刃。他一张阴冷面皮上尽是杀意,正是庄敬亭。“莫管我了,到去处见!”白思思高喊一声,一个翻身自剑下躲开,抬掌攻去。
传志一咬牙,加快了步子狂奔。张三不在他肩头挣扎不止,对他又踢又抓,传志只将他抓得更紧。他几要哭出来:为了逃命,竟要将一个姑娘家留在那可怖的地道中吗?
“她很聪明,一旦我们安全了,她便可脱身。”阿笙轻声道。
这是最好的法子,传志别无他法,心中懊恼不已:我早该想到的,他推茶案时那样轻巧,功夫岂会微末呢?
作者有话要说:庄敬亭骂人的那句话是苏州话,小娘儿是指小姑娘,呒没是说没有。我不懂苏州话,这是百度来的。有错误或者有更好的表达的话,还请懂的小伙伴指正,谢谢。
☆、得成比目何辞死
传志依循阿笙指示,在暗道中一路狂奔到得尽头,推门而出,果真是一座墓穴。这墓穴由青砖砌成,砖壁上每隔数尺,便镶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墓中不至于漆黑一片。传志三人自北侧而入,先至后室,墙壁上布满各色雕刻,有鸟兽花草、斧钺钩叉等物,室中央停着一架双层木棺;穿过甬道,两侧各一耳室,皆停两架棺材;再向南去是一方形天井,天井中放了不少致器皿,墓门设在正南。传志顾不得去祭拜他爷爷、爹爹的棺椁,将两人在天井放下。张三不失魂落魄,巴巴望着后室,传志心下难过,对阿笙道:“我回去找白姑娘。”
阿笙道:“地宫中各路交错,只怕找不到。”
传志来回踱了两步,又道:“要是白姑娘来了,我们怎生逃出去?”
阿笙指那墓门:“再有一时半刻便要天亮,他们想滴骨验亲,只能从此处进来。我们却出不去。若我双手无碍,咱们两个合力许能将它拍碎了。”
传志到墓门处以双掌蓄力一击,听得头顶砂砾簌簌落下,石门却岿然不动。他有伤在身,本也不擅掌法,实乃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黯然道:“白姑娘倒有一套能破墙而出的掌法。”
阿笙道:“是她将你卷入宋斐一事,还想挖了你眼睛,你将才同我说,她甚至想杀了你,这时怎的担心她?若是你去拦那姓庄的,她恐怕不会像你这样担心。”
“这是什么话?她分明救了你我,她嘴上说想杀我……”传志不知如何答,顿觉阿笙心狠,又不愿怪他,只懊恼道,“总归,总归她不曾杀了我。她想杀我,用银蝎就好了。兴许她只是……”
阿笙见状,微微一笑:“那我同你一起找她,我给你指路。”他晓得传志性子,万一白思思有何意外,这人定要记挂一世;人家待他颐指气使,他却一扭头忘了。见他忧心忡忡的模样,阿笙只觉天下间再没有比他更可爱的人,只想什么都遂了他的愿。他心中爱传志十分,面上只露一分,传志若知道他此刻怎样想,定要吃上一惊。
传志却不舍得:好容易将阿笙带出来,怎能再回去?
张三不将他二人所言听得一清二楚,见传志犹豫不决,道:“思思见过这里的地图,庄敬亭却不知道,你在这儿思前想后有个屁用,乖乖等着罢。”
传志一心挂念白思思安危,到此方想到这是他方家的大仇人;想问他当年之事、他怎的在这地宫中,又见他模样憔悴,满肚子话到了嘴边,只剩了温吞吞一句:“你认得白姑娘?”
“我认得她,她却不愿认得我。”张三不仍是望着北室暗门,只盼那丫头这一刻便从门后出来。“我当年……”他话至嘴边,又生生咽下,沉吟许久方怅然道:“我这一生对不起许多人,本该用命来还;但我从未后悔过。独有一事有愧于心,有违道义,便是对思思。”
他绝口不提方家之事,传志头脑一热,怒道:“那我方家呢?我爷爷,我爹爹……他们都躺在这里,你要当着他们的面,说你无愧于天地良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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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不道:“让你沦落至此本非我意。你是个无辜婴孩,我原想将你托付给故人,奈何当日给庄敬亭偷袭,来不及救你出去。”他嗤笑一声,喃喃道:“我们却想不到,方二夫人竟有恁大的本事带你逃走;付九还能将你抚养成人。传志,你当初若是死了,好好葬在这墓穴中,现今想已投胎做了寻常人家的孩子,岂会有此后诸多折磨?”他神色淡漠泰然,似在说再平常不过的事。
传志牙关紧咬,额上青筋暴起,怒火攻心,通身战栗不止,一刹那间耳中再无任何声响,眼前只剩下张三不蜷缩在地的模样。再按捺不住,拔出梅花刀来,冷道:“你还有话要说吗?”
张三不道:“十八年前死去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早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
传志手中的刀咯咯作响,刀柄上那朵梅花似血一般浓艳欲滴。刀光冷冽,映在张三不脸上。他竟笑了,舒展身体,箕踞而坐,仰头望着墓顶上的花纹,悠然道:“传志,你的血海深仇,与天下苍生比起来算得了什么?你我的性命,与天下苍生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你要杀我,便动手吧!”
“这分明是你我的事!”传志长啸一声,纵身一跃挥刀向他头上劈砍而去。
张三不双眸一闭,纹丝不动。
然而传志这一刀,却没能杀了他传志跃至半空,胸中骤然涌起一股血腥之气,几道大穴一齐剧痛不止,使得他再无半分力气,重重摔了下来,口中吐出一股鲜血来。
阿笙匆忙去看,知是他体内的□□发作,急道:“你的药呢?”
传志连咳数声,勉强凝聚真气在体内运转一周,方缓和些许。他摇摇头,已说不出话来。剧痛反使得他清醒过来:再坚持片刻,等罗大哥他们打开墓穴,阿笙就安全了,到那时再复仇不迟。当即席地而坐,抱元守一,默念青石山心法,以求将毒气暂且压制。
阿笙知他意图,退开来静静坐着,心道:传志听到管家说那两人死了,外面定在四处搜寻传志;滴骨验亲一事怕要迟了。在这里每待一分,便要危险一分。若另寻出路逃出去,可来得及?
张三不死里逃生,仍似置身事外也不言语,只遥遥看那暗门。一时间墓中再无半点声息。
过得片刻,那暗门忽的动了。张三不踉跄起身,便见白思思从后扑了进来。她发丝凌乱,面上尽是尘土,双臂皆垂在身侧,血水染脏了半边衣服,兵刃亦不知去处。张三不大惊,当即要去扶她,她已跌跌撞撞冲至三人面前,喘息不止:“他、他好生厉害,我甩得一时,怕是……得,得尽快……你俩怎不说话?这小子,咳咳,这小子怎么了?”
阿笙苦笑,低声道:“白姑娘,只怕我们今日要命丧于此。”
白思思急道:“你胡说什么!不是你说要到墓穴来?到了这里,你却没有办法?你什么法子都没有,却走了一条死路吗?”
阿笙道:“事发突然,我也……”
白思思环顾一周,看到身前的墓门:“从那里便可出去吧?只有这一墙之隔!”
阿笙道:“我同张三不双腕已断,你又受了重伤。”
“这不还有一人?”白思思朝传志猛踢一脚,“你坐着干甚!我要你逃走,便是怕你受伤,断了咱们后路,怎的这时候不动了!”
她一脚正正踢在胸口,痛得传志又是一阵猛咳,吐了一口血来。
传志睁眼,这才瞧见她,喜道:“你还活着!”他适才气神全然合一,目不视物,耳不听音,浑不知此刻是何处境,只想她活着便再好不过。
“那也快死了!怎会受了伤?”少女翻个白眼,急道,“罢了罢了,总还有一掌的力气吧?快去将那墓门拍了!”
传志一愣,老实道:“我岂有那个本事?我自小学的刀法,掌上功夫不怎厉害。”
白思思奇道:“你那天打袁昭玉的时候,用的不是拨云掌法?”
传志略一回想,摇头道:“我只是瞧见谢前辈的掌法,学着他的模样使了一招。那叫拨云掌?”拨云掌是谢慎山的绝学,谢慎山久不在江湖现身,连阿笙也不知那是何掌法。
白思思咬牙,万万想不到竟看走了眼。踌躇间,听得北侧暗道有人快步而来,重剑自地面划过,之音渐近。四人面面相觑,竟是从未有过的绝望之境。传志道:“你们快藏起来,我来对付他。”说着便要起身,喉头又是一甜,血气上涌,他怕阿笙担心,生生咽了下去。
白思思大骂一声呆子,怒道:“我打不过的人,你这副身子就打得过吗!”她环顾一周,急道:“秦公子、张三,咱们把那棺木推到门口,能拦他一时是一时;呆子你将我瓶里蛇胆吃了,我这就将拨云掌教给你,就用你打袁昭玉那招!”
她一声令下,几人略略一愣,当即照做。阿笙三人奔至后室,去推方携泰那大棺;白思思一面推,一面道:“气沉关元,力归膻中,三连一体,六合周身。”
传志在墓门前站定,蛇胆入腹,似一团烈火在体内汹涌而起,真气在经脉中急转,竟不觉毒发之痛。他依白思思所言,凝神引导那团火气在几大要穴之间游转。白思思每喊一句,传志便做得一步,先前他修习青石山内功心法,又悉心揣摩那劈空掌,此时毫无凝滞之感,掌控其通身内力,已是游刃有余,从心所欲。
庄敬亭已到墓外,推门不入,高声道:“莫做无用功了!我只要方传志一人性命,你们三个何苦如此?”
阿笙三人竭力推那棺木,心中皆道:你死我活的时候,这人还说胡话,端的厚颜无耻。
白思思顾不得瞧传志如何,只朗声念那心法,一遍念罢,又再念一遍。传志回想当日那一掌,双臂成圆,两掌缓缓平托,将全身气力凝结于此。今日是生是死,全在此一击。
庄敬亭听得白思思声音,不明就里,笑道:“临死前,还要将你的功夫传出去吗?”时辰已经不早,他无心拖延,将重剑举高过顶。这把无刃剑有七八十斤重,依他功夫一剑劈下,饶是半尺厚的石门也可砍断。
阿笙听到他挥剑之音,举目望向传志,忽很是感激修这墓穴的人:四壁的夜明珠发出点点幽光,他可依稀瞧见传志。若是能死在一处,那也是很好的事。
轰隆
两道巨响一齐响起,晨光自传志面前倾泄而入,照亮了整个墓穴。
几人在地道中久不视物,眼前皆是一片白光。庄敬亭急火攻心,一手遮眼,一剑砍碎棺木,抡剑朝身前横劈。阿笙给他剑风波及,身子当即飞了出去,撞上岩壁。白思思亦惨叫一声,滚落在地。传志一拍碎石门便即回身,却也瞧不分明,只听声响摸了过去。
“出了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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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穴外一人朗声道。另有几人应和,同他一起走了进来。
传志心头一松,喃喃唤一声“罗大哥”,心力交瘁,昏倒在地。
却说昨夜,庄敬亭听闻方家主仆死了,大惊之下匆匆赶至西园,已有十数英豪闻声而来。巡逻的家丁道,听得方少爷房中一声惨叫,众人匆匆赶至,瞧见一青衣人影从房中逃出。众人推门而入,方小少爷衣衫不整倒在床上,胸口一道贯穿刀伤,“付九”在外室被人一刀破喉,皆当场断气。
说话间,追那青衣人的几人归来,齐齐跪下,一人道:“属下办事不力,那人有个同伙,功夫很是厉害,咱几个不是对手,还是让他们逃了。”
庄敬亭温声道:“这几日庄中不太平,不必自责。你们同他两人过了招?可能瞧出武功路数?”罗成、林白鹤、袁昭玉等人皆在场,他怒火中烧,也不便表露,反愈发温和。
那人见状,面露得色,自怀中取出一物献上:“这青衣人似乎腿脚不便,手里始终拿着一支竹杖,跑得不快,还差点摔倒。这匕首便是他掉的,刃上血渍未干,定是杀人凶器。救他那人身穿黑衣,戴了面巾,三五下便将大家伙打倒在地,轻功也好得很,抱起那青衣的逾墙而出,咱们追到外边,已见不到人影了。”
罗成等人相视一眼,心中皆道:一人腿脚不便、下手狠厉,一人功夫不错、轻功尤佳,还能是谁?
庄敬亭接过匕首,映在灯下打量。这匕首模样平平无奇,唯有刀柄处刻了一字,他凝神细看,惊道:“这是个‘秦’字!”他知晓阿笙被困地宫之中,双手已废,绝无可能赶至此地杀了那二人,听那家丁所言,心中已是大骇,待看清这字,背后忽生出一阵冷汗来:是谁?
罗成拿过匕首一瞧,又递给袁昭玉看,笑道:“小阿笙失踪一日,原来是给方小少爷抓了去?倒也说得通,两个方少爷本就水火不容,兴许是阿笙有意被抓,想替他那小情人除了心病。”
袁昭玉道:“我倒觉那方小少爷不会如此。我看他是个老实敦厚的孩子,找不到秦少侠时,他伤心成那副模样,还能做戏不成?”
“知人知面不知心,袁帮主才是真的老实敦厚哩。”罗成笑道。
袁昭玉冷哼一声,默不作声。反是林白鹤从“付九”两人房中出来,拎着一道绳索笑道:“罗兄,依林某看,秦相公被抓到此处绝非自愿。”他将那绳索抛至地上,嘿嘿一笑:“这位方少爷同秦相公的仇,可跟他方家的恩怨无关。这厮分明是贪慕美色,绑了人家想图谋不轨,不料姓秦的下手狠绝,趁他在床上不备,一刀要了他性命。这绳索便是绑人的物证,床上还有小相公的外衫,再有嘛……嘿嘿,方少爷为了这事,可是煞苦心,床边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袁昭玉见他形容猥亵,怒道:“林掌门好此道,便以为旁人都好?”
林白鹤笑道:“袁帮主老实敦厚,家中又有貌美温顺的夫人,没尝过美少年的滋味,也是情有可原。这两日大家伙可都瞧见了,每每遇到秦小相公,这厮的眼珠子就没动过,就差扔人家身上了。”
眼见他越说越荒唐,庄敬亭急道:“此事事关重大,林兄莫开玩笑。庄某这便安排下人各处搜寻,找到方传志两人当面对质。与他们同行的付九、秦筝也不可放过。到了清早,周兄等人醒来,再一同商议,诸位以为如何?”
罗成道:“庄兄是忘了滴骨验亲一事?”
袁昭玉奇道:“两个方少爷,死了一个,另一个若是杀人凶手,咱们还认他?若他不曾杀人,便是真的方少爷了。滴骨验亲做甚?”
不少人心中皆道:袁帮主还以为滴骨验亲,是真的滴骨验亲。果真老实敦厚。
罗成笑道:“袁帮主算漏了,若他两人都是假的,那可怎么办?无论如何,滴骨验亲都少不得。”
东方天已发白,庄敬亭只怕地宫中有何差错,心下焦急,道:“滴骨验亲一事也得众人都聚齐了再议,咱几个岂能擅作打算?不如到得清早……”
“此言差矣!事关重大,更得赶快将周兄等人请至此处。将才我与白鹤兄所言都是猜测,万一杀人凶手另有其人,咱们不是冤枉好人?过不多时便要天亮,咱们就在此等着大家伙,岂不是更好?”罗成哪知他的心思,不紧不慢道,“庄里接连死人,这一时半刻回房去,也睡不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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