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林白鹤与袁昭玉也道有理。庄敬亭气得心中骂娘,又不得脱身,只好吩咐下属快去请人。
待周审川、陆荣等众英雄来得七七八八,天已微亮。祝罗敷不在,弟子阿柔称掌门人身体抱恙,不能出席,他人并未起疑,不多追问。下人寻不到传志阿笙,付九也不知去向,只绑了秦筝来,要她认那匕首。
秦筝来时路上听闻此事,自是不信,又哭又闹,骂他们诬赖好人,待见到那把匕首,先是一愣,忙去摸身上药包,急道:“那是我的匕首!我采药用的,旁人也见过的,不信,不信……”她左右一看,全是不相熟的人,阿笙失踪在前,传志不知踪迹,顿时只觉孤苦伶仃、无所依傍,嚎啕大哭道:“是你们偷了我的匕首,装作我哥哥的模样,杀了这两人,怎的如此无耻!”
周审川等人都是一代宗师,大庭广众之下将这小姑娘问哭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这时,一人朗声道:“这把匕首,我也认得!”
他从人群中走出,挡在秦筝面前:“我与方传志、秦笙兄妹一路同来苏州,每次受伤,都是秦姑娘亲自医治。她的匕首,绝不会认错。”
另一人也上前道:“正是如此。”
郑家兄妹将秦筝护在身后,皆面色凛然。秦筝泪眼婆娑,望着两人背影,哭道:“我,我……”
清欢低声道:“莫哭了,丢不丢人。”他说话时恶狠狠的,秦筝破涕为笑,也不辩驳。旁人瞧见他二人情态,忙去看郑竟成,见他冷着脸一言不发,不好奇:原来郑家兄妹同那小子关系匪浅,郑掌门怎的不曾为他说过话?郑夫人低头站在他身侧,面纱挡了脸,瞧不出是何态度。
周审川先道:“欢儿、宁儿,你们拿过那匕首瞧仔细了,当真是秦姑娘的?”
二人瞧过匕首,皆点头称是。却听周玉明道:“他两人既是兄妹,兴许各有一把匕首呢?”
秦筝心头一惊:是了,那匕首本是一对,兄妹二人各持一把,有人借此暗害阿笙,是因为知道此事?可阿笙很少用那匕首,谁会知道?难道是凑巧?清欢冷道:“这里谁不知道,阿笙的兵刃是一对竹杖,用匕首做什么?”
“欢儿的意思是,有人偷了秦姑娘的匕首,故意陷害阿笙与传志?”
“难不成还是这丫头自己来杀了两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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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清欢一把扣住秦筝手腕,扯得她一个踉跄,“就凭她这点功夫?”
陆荣道:“玉明说的有理,若阿笙也有一把同样的匕首,你二人认不出……何况眼下诸位有目共睹,杀人的除了他两个,还能有谁?”
不少人点头称是,窃窃私语。清宁立在人群之中,回头望一眼郑夫人。四目相对,郑夫人双眉微蹙,连连摇头,清宁一咬牙,再不看她,缓缓道:“小女子愿以命担保,杀人者绝非秦公子与方公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郑夫人腰肢一软,倒在郑竟成身上。
清宁继而道:“你们都以为,落梅庄有了两个方少爷,他想要当真的少爷,要那天下至宝,所以借机除掉了这一个,对不对?”
她笔直地站着,素来温婉柔和的眉眼变得坚毅笃定,她一字一句地说,不容质疑的,又似乎满含柔情:“你们想错了。他是心底宽厚、堂堂正正的人,从不滥杀无辜。你们说他一人灭了青虎门,并不是这样的。青虎门的恶人欺男霸女,又捉了他同秦公子,我和哥哥前去救人,同他们打了起来。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杀人是迫不得已。死的人都死有余辜,杀便杀了,可他却不这样想。”清宁一手紧紧按在剑上,想到他那日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喜欢杀人,难过得不知该怎么办。这样的人,怎会为了区区天下至宝,就去杀人呢?”
“他不愿意连累我和哥哥,才说青虎门的事都是他做的。你们便以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这是颠倒黑白!何况、何况……”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母亲的面容,会说不下去,“他本就是真的方传志。一旦滴骨验亲便可真相大白,何必要节外生枝,杀了这两人?”
众人惊诧不已,周审川道:“你怎知他是真的?”
清宁垂眼,轻咬下唇。昨夜红蕖到她房中,同她讲了一件事。那是十八年前,不为外人所知的事;是十八年来,母亲苦苦隐瞒的事;也是能证明付九是真付九、传志是真传志的事。
“是有人逼你,不让你说?”陆荣道,“宁儿莫怕,你说便是了,我看这里谁敢动你!”
清宁摇头。她一知晓此事,便去问了母亲,吓得她癔病发作,一夜不能安眠。若此时说出来,后果会怎样?她不敢想。犹疑再三,终究道:“我不能说。滴骨验亲之后,你们自然会知道。”
林白鹤冷道:“可那小子现在还不知踪影呢!莫不是连夜逃了?”
清宁道:“他定是给什么事绊住了。再等一时片刻,他会来的。”
清欢亦道:“不错。秦筝还在这里,他两人一定会来。”他不知清宁缘何这般笃定,但一定有她的理由,他自然信。
林白鹤嘻嘻一笑:“大难临头,便是亲老子也见死不救,他两个做鸳鸯跑了,逍遥自在,丢个妹妹算什么。”
清欢道:“你以为旁人都同你是一样见不得人的货色么!”
林白鹤面色一白,当即便要出手,又畏南华剑威风,只得冷哼一声作罢。在场的许多人不喜林白鹤为人,见他吃瘪,皆窃笑不已。薛家兄弟立在周审川之后,薛雷瞧一眼郑家兄妹,叹息道:“咱们与传志相识一场,到头来还不如两个娃娃果敢仗义,惭愧。”
薛风面上一红,罗成轻咳两声,只当不曾听见。
周审川道:“既是如此,便听宁儿、欢儿所言,再等上一时半刻。若到了约定之时,他两人还不现身,便是畏罪潜逃。宁儿,至于你那‘以命担保’的话,还是回去罢。”
清宁修眉一拧,还想再辩,又不好驳他面子,只得道:“多谢前辈。”
众人心道:一旦滴骨验亲便真相大白,何必耍嘴皮子?可两个方传志,一个死在这里,一个不知去了何处,怎个验法?
然而方家的墓,定是要掘的。
僵持间,忽听下人来报:“付九爷回来了,一回来便要去那墓穴。”
众人暗喜:可算是要开棺了。至于谁是方少爷,屁大的事,管它作甚?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向墓园。庄敬亭心头怦怦直跳,总担心出了差错,忙借口有事,先回去一趟。
罗成等人到得墓园,见付九跪在门前,香案上摆了瓜果吃食,炉中点了三炷香,他身前还有一只骨灰罐。付九眼含热泪,对一行人视若无睹,一面烧纸钱,一面喃喃自语,末了跪地重重磕了三声响头,取过那骨灰罐,双目直直望着。这是当年被葬于荒野的江汀兰,他找了一夜,才找到那座孤坟。芳草萋萋,松柏青青,当年如花美眷,如今黄土一,付九想到当年之事,半晌方轻声道:“二夫人,回家了。”
众人不忍打扰,皆静候而立。不想忽听得震天巨响,墓门轰然倒塌,墓穴中传来凄厉惨叫。
罗成急道:“出了何事!”几人忙步入墓穴中,但见传志与阿笙倒在甬道间,庄敬亭持一把重剑浴血而立,方老爷的棺木被劈,白骨滚落满地。庄敬亭脚边,前日大闹英雄盟会的少女垂首跪倒,嚎啕大哭,一人扑倒在她膝上。
罗成当即拔刀抢上前去,护住传志两人,怒道:“庄先生在这里做什么!”又高声叫人将阿笙四人抱出墓穴。陆荣与郑竟成对视一眼,按剑不动,以防庄敬亭暴起伤人。独周审川大惊失色,望着他那知交旧友,一时纹丝不动。
高手环伺,庄敬亭额边青筋乍起,虽想当场杀人灭口,又生生按捺杀意,一面静静看着众人将四人带离,一面缓缓道:“庄某今早始终惴惴不安,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匆匆赶回房中。果不其然,房中暗门大开,有人潜入我方家地道,不知有何阴谋。事态紧急,庄某自作主张,不曾告诉诸位,提剑便追,万万想不到,竟在此遇到了杀人逃命的两人。”
阿笙到得墓外,双眸不能视物,张口便唤秦筝。秦筝已扑上前来,又要大哭,便听阿笙道:“你快替传志诊脉,他旧伤未愈,体内□□发作,脉象混乱,可还有救?”他语调平平淡淡,抱着传志的双手却微微发抖,加之双目紧闭,面色苍白,风尘仆仆,竟有几分脆弱无助,瞧得秦筝鼻子一酸。诊脉时忽瞧见他双腕缠满布条,奇道:“你手腕怎么了?”
庄敬亭已在罗成等人包围中缓步而出,对众人朗声道:“原来他两人不止杀了人,还与这小妖女勾结,偷了地宫之图,要将方老爷的尸体换作假的,以图今早滴骨验亲时蒙混过关。幸亏庄某及时赶到,才拦下这等偷天换日的大祸。”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去瞧白思思。她缩在一侧,泪流满面,怀中人已气绝。庄敬亭劈开石门,接连又是两刀,阿笙离得远,被剑气所伤,她躲闪不过,却不知张三不何处来的力气,将她护在身下,生生挡了两刀。她瞧也不瞧庄敬亭一眼,让张三不沾满污泥的脸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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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肩头,脸颊贴着他臭烘烘、乱蓬蓬的头发。她双臂已断,想要握住他的手,却是不能,只得尽力将两人的手挨近些,低声道:“我是来杀你的,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能死在别人手里?”
在场之人见此情状,皆唏嘘不止,饶是袁昭玉,也轻声道:“前两天,她还是那样有生气……”
白思思喃喃道:“秦叔叔说,等我学会了那些功夫,就能来救你。他说你兴许还活着,因为你还没有见过我,你只要见了我,就不舍得死了。他不知道,我一心想来杀你。叔叔死了好多年,娘去年也死了,你给我的书,我都读完了、学完了,我是不是学得太慢了?我要是早一点来,是不是就能把你抓回南疆去了。娘临死前,也还是想见你。”
阿笙听她说“秦叔叔”,恍然大悟:白思思竟是张三不的女儿,张三不托付给父亲的事,是要他到南疆去,照顾他的妻女。张三不当年已猜到了自己的下场吗?为何宁愿抛弃妻子、欺骗朋友、拼一条性命,去谋害方家?阿笙猜不出,只能叹息一声。
罗成盯着白思思许久,对庄敬亭冷道:“庄先生所言当真?”怒而转向阿笙,问:“阿笙,他究竟对你们做了何事!这女人是谁?死的这人又是谁?”
阿笙道:“张三不。”
“什么?!”众人齐齐看那死人,他面容邋遢污浊,衣衫破烂不堪,无半点传说中空空妙手的风采。“他还活着?”
“他被庄敬亭困在地下十八年,逼问天下至宝的下落。”阿笙将这两日的事简单讲过,又道,“偷天换日?真正偷天换日的人,分明是庄老爷。你换了方携泰尸身,找到藏宝图,又想杀人灭口,将天下至宝独吞,未异想天开。”他将祝罗敷一事绕开不提,那是传志亲眼所见,由他醒来再说不迟,此时若说错了,未落人口实。
庄敬亭怒道:“你莫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在地道中谋划此事,被我听到了。你和方传志今早先杀两人,又和妖女勾结逃入地道。我根本不知庄中地宫是何构造,如何捉了你,还说藏了张三不……十八年前,我还是个铁匠,哪里认得什么张三不!他怎么会在地道里,你不应该问那小妖女吗?不、不,你们早就勾结好了!要借此陷害我!”他越说越是悲愤,末了声泪俱下,恨不得以头抢地。
秦筝给传志诊过脉,解开阿笙腕上布条,瞧见那两道狰狞伤疤,又想大哭,生生忍下了,忙翻找药囊。阿笙轻声道:“不痛,你不要哭。”转而朝众人扬扬手腕,笑道:“倒是好事,庄老爷,你亲手断了我的腕子,不记得了?”
庄敬亭冷道:“你自己弄的伤口,怎能平白诬赖好人?”
阿笙道:“筝儿,你可能瞧出这是何时伤的?”
秦筝抽泣道:“伤口已经结痂,至少也是昨日……你怎这样轻巧?这双手可要废了!”
阿笙道:“我的手昨日便废了,今早怎么杀人?庄老爷扯谎,也挑个没破绽的。”
庄敬亭一愣,竟无言以对。众人看过眼前局势,心中已有判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作者有话要说:拨云掌的口诀是瞎编的,八卦掌的内功口诀中有“三连一体变化生”、“六合周身合一体”等话,就引了八个字。(网站不允许贴参考网址,直接检索的话应该可以搜到吧)
☆、利欲驱人万火牛
庄敬亭双目赤红,还待再辩,阿笙道:“只要诸位随我们在地宫走上一遭,是谁在说谎便一目了然。何况庄老爷身上,还有那日杀了封决的火弹吧?何必自掘坟墓。”
庄敬亭冷笑,环顾一周,迎上众人目光。他来得匆忙,不及拾地下痕迹,祝罗敷尸身亦在其中,便是掩藏功夫这一件事,也难以狡辩。心知大势已去,反倒镇定下来,将长剑在地上一立,笑道:“不错,与封决合谋暗害落梅庄,捉了张三不,又将你手筋挑去、困在地宫中的人,确是庄某!”
他本生得器宇轩昂,一表人才,此刻通身煞气,笑容狰狞可怖,与先前判若两人,在场武功低微的弟子多被他那逼人杀意骇退数步,不敢直视。陆荣、郑竟成等人纷纷拔剑,与罗成三人齐齐将他围住。周审川急道:“且慢!”他向前迈进两步,与庄敬亭相隔尺余,颤声道:“庄兄,你、你所言当真?”薛雷大喝一声“当心”,要冲上前去,却被他冷声喝止:“这是我问庄兄的话!”
传志醒转时,瞧见的便是这副情景。他昏迷是毒性发作所致。秦筝配制解药已粗有眉目,顾不得其它,喂他吃下一粒,只求缓解片刻。见他双眼睁开,秦筝与阿笙皆是大喜。三人席地而坐,阿笙一面向他讲将才发生了何事,一面望向庄周两人,道:“其它杂事随后再谈,你且听他们说,十八年前,究竟是谁害死了你的亲人。”传志见张三不已死,白思思失魂落魄,胸中五味杂陈,竟无半分大仇得报的喜悦。
庄敬亭笑道:“确是实话。你我相交相知,已有十五年罢?想不到还有今日。庄某一生只有你一个朋友。除了这件事,再无别的隐瞒于你。”
周审川苦道:“我结识的庄兄,是正义凛然、乐善好施的谦谦君子,岂会做下这等龌龊事!你……你可有苦衷?”
庄敬亭略一迟疑,随即仰头大笑:“周审川啊周审川!你当真是个傻子吗?哈哈哈哈谦谦君子!正义凛然!你问问在场的这些人!”他抬臂一扫,貌若疯狂,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日聚集于此的人,敢问哪个不是为了那天下至宝!我当年有何苦衷?有何苦衷!我且告诉你吧!”
“当年张三不取了藏宝图,要交给方携泰的亲孙子,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方携泰一定会很高兴,对不对?这是天下间最大的面子!哈哈哈!”他看向传志,毒蛇似的眸子冰冷无情,嘴角却带笑意,“可方携泰心里恨极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宝贝不是他的,是送给孙少爷的,送给那个刚出生、皱巴巴的、他一根指头就可以弄死的小娃娃。”
周审川道:“这有何不同,送给传志的,不也是给他的?”
庄敬亭冷笑:“人心如何,周兄从来都看不透。你道这落梅庄是方家的?你错了。这是方携泰的。只要他还活着一日,落梅庄就绝不可能是旁人的,既不属于他的儿子,也不属于他的孙子,旁人休想分得一分一毫!便是他死了,也要把落梅庄带进他的坟墓去!你也瞧见了,他给自己修了一座怎样漂亮的坟,只可惜还没修完就归天了哈哈哈!他这样一个人,偏偏有一份天下至宝,富可敌国的大宝藏,给了旁人,是你可会甘心?”
传志只觉遍体生寒。他不愿相信庄敬亭的话,又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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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相信谁。茫然中摸到阿笙的手,如救命稻草,牢牢握紧了。
“方携泰想杀了孙子,图谋天下至宝,他的儿子又何尝不想?来喝满月酒的,哪个不想?我只要稍加利用几个下人,在庄里散布一些消息……嘿嘿,我先告诉方携泰,藏宝图给了孙少爷,便是方二爷和二夫人的,他们怎舍得放手?张三不分明是老爷的朋友,到头来便宜了二爷,他可甘心?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趁宝贝还没到孙少爷手里,杀了张三不。”他回想起当日情景,仍是洋洋自得。
“老头子原本还不肯信,问我老二向来听话,怎敢抢他的宝贝?哼,人为财死的道理,他分明比谁都懂。周兄,你猜我说了什么?”庄敬亭微微一笑,阴冷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我说,‘在落梅庄,他自然不敢,若是离了这庄子,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二爷拿了藏宝图,拾细软,带上夫人挖了宝贝,逃到天涯海角,除非老爷有通天的本事,否则能奈他何?’
“我又道,‘不过我是小人之心,度了二爷君子之腹,兴许二爷忠心耿耿,将那宝物双手奉上。反正老爷百年之后,什么落梅庄、什么大宝贝,还不都是他的,何必自寻烦恼?’老头眉毛一竖,手里茶杯当时便给捏碎了。我只当瞧不见,退下去见了方剑阁。
“老头子是什么德性,方剑阁自然一清二楚。姓方的一生作孽太多,方家人丁稀薄,孙少爷是唯一血脉。他怎会甘心?庄里姬妾成群,他一心想亲自提枪上阵,再给孙少爷添上几位叔叔哩。到那时,天下至宝,孙少爷能分得几成?我只要讲一句‘老爷防着二爷’,方剑阁便不知怎生是好。我同他讲,‘二爷难道当真甘心一辈子都居于人下?’他便不作声。我再说,‘张三不今日便到,他将那宝贝给了孙少爷,老爷好面子,定不会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抢了去。趁他开口之前,带上妻儿和大宝贝偷偷离开此地,老爷还能追过来?岂不令天下英雄耻笑。’”
庄敬亭仰天大笑,笑出了泪,信手一抹,再看众人神色,只觉酣畅淋漓,十八年来从不曾如此快活:“那夜,方剑阁偷偷拾细软,只待张三不一来,便要逃走。方老头岂会如了他的意?在屋外听到他的声响,自然大怒,杀了进来。两人打在一起,想不到那怂包乖少爷也有些功夫,两人一路打到后园。旁人还想劝架,哈哈哈,我喊上一句,‘宝贝在孙少爷襁褓里,还不趁机快抢’,他们便红了眼。哈哈哈哈!郑竟成!”庄敬亭向他一瞥,笑道:“你可知你师父,当时是何表情?”
郑竟成面不改色,冷哼一声。
周审川沉痛道:“为了身外之物,父子相残至此,怎会有如此惨祸!当年的武林同道,也只因为几句流言,便自相残杀吗?”
庄敬亭失笑:“倒有几个不肯动手的,庄某佩服。只可惜大家都杀红了眼,他几个嘛……”
众人默然,不约而同心道:若当日我也在场,可能全身而退?
“你胡说八道!”付九听他说罢,暴怒而起,拔刀冲上前去,“老爷少爷父慈子孝,你莫血口喷人!你十八年前,一个小小铁匠,如何潜入我落梅庄中,和下属勾结,还能在他父子之间挑拨离间?”
他尚未奔至庄敬亭面前,便被周审川拦下:“你想送死不成!”
付九急红了眼,横刀向他砍去:“我方家的仇,干你何事!”
周审川回身一避,一掌按他肩头,本要将他按倒,一道弯刀当面攻来,周审川避开,竟是罗成:“杀人偿命,你莫多事!”
周审川挥掌迎击,怒道:“那便要他送死?”庄敬亭多年来掩藏功夫,他不知底细,但见那柄常人难以挥动的重剑,便知付九绝非对手。
“若不能替主人报仇,活在天地间又有何用!”罗成刀入鞘,以掌相击。
周审川不得脱身,付九已与庄敬亭兵刃相击。周审川何等眼力,庄敬亭冷笑,站立不动,一手抬剑拦下长刀,一拳猛出攻他胸腹,付九已人在半空避无可避。“疯狗一条!”庄敬亭骂道,“到这时还装模作样!”
他有心了结付九性命,这一拳全力而出,不料忽觉身侧一道破空冷风,手腕一凉,眨眼间已被人齐齐削断。他似是不信,抬眼看去,传志一把搀起付九,一手持着那柄梅花刀,刀上鲜血流淌,滴落在地。
传志挡在付九身前,问:“当年杀了我爹和爷爷的人,是不是你?”
付九急道:“何必跟他废话!杀了便是!”
庄敬亭左腕血流如注,面色仍是冷峻:“我何时说过,你便是方家孙少爷?”
传志道:“你指使另一个方传志冒充我,又换了爷爷遗骨,此时还说我是假的吗?”
庄敬亭扯下衣角,以牙咬着将布条缠在上臂,笑道:“不错,那一对主仆是假的,你便是真的?这男人竟连你也骗了。”
传志眉头微蹙:“什么意思?”
阿笙暗道不好:传志刚刚醒转,心神不定,只怕给他三言两语糊弄了。他全神戒备,生怕庄敬亭出其不意害他性命,想到自己此刻手无缚鸡之力,朗声道:“莫听他胡说八道!”又喊一声罗成。罗成与周审川知他意图,各自退开,死死盯着庄敬亭。
庄敬亭笑道:“这男人不是真的付九,你也不是方家孙少爷。谁会在乎你的真假?你若不信,滴骨验亲便知。”
传志道:“现在那棺中躺的遗骨,根本不是爷爷的。”
庄敬亭凉凉道:“还有你爹爹和伯父哩。”说罢一舔嘴唇,大笑不止。
传志一愣,众人心道:他连那两人的遗骨也都换了。不知抛到了何处?瞧他模样,是死也不会说了。如此一来,该如何证明传志是真的方家后人?
阿笙急道:“信他作甚,总归是他害了方家,该你报仇了!”
传志茫然点头,却迟迟不动。旁人怎知他心有不甘:我是谁?我当真是方家的孩子?这已是全部的真相吗?他和九叔所言,何为真?何为假?方家的惨祸,都是因为我?杀了他,这一切便结束了?庄敬亭是最后知道当年真相的人,若就此杀了他……我是真的想为方家报仇?还是因为害怕,而不愿意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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