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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夏夜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三月冬青
脱下被吐脏的外套扔在一边,陆屿扛起刘雪杉,去了楼上的套房。
刘雪杉吐过之后又睡死过去,陆屿想让他去洗个澡,奈何这人毫无反应。陆屿帮他换下粘了污秽的衣服,给他简单地擦拭了身体,换上酒店准备的睡袍。然后把人塞进主卧的床上盖好被子。
他睡梦中的神呢说不上安详,皱着眉头缩成一团,把脑袋埋进臂弯里。
没等他睡上一会儿,开始闹起胃疼来,脸疼得直发白,陆屿给他喂了些温水,却全都被吐出来,还开始抽筋。无奈之下,陆屿只好打电话请家庭医生过来看看。
医生大半夜的被叫醒也没说什么,看这情状啧啧摇头,“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身体。”
给他服下药后,医生说,“你这朋友还是去照个胃镜比较保险,可能有轻微胃溃疡,以后别再喝这么多了。”
折腾大半夜,刘雪杉吃药后才又安安静静地睡去。送走医生后,陆屿担心下半夜刘雪杉又有突发情况,顾不上洗澡,换上睡袍在刘雪杉床前的长沙发上守着他。
这一夜过得过于漫长,陆屿感觉自己几乎没有入睡,他望着天花板,在昏暗的睡眠灯在天花板上致的雕花和墙纸投下暧昧的影子。
他再次回忆起过往,那漫长的十几年。
他想起小时候,刘雪杉第一次来他家借住的时候,也是坐在他床前的长沙发上睡着。
陆屿转学到刘雪杉的小学是在十岁那年春天。小学四年级的下学期。
他的外公发现的女儿居然无视自己的要求,从来没有给外孙上过一节中文课后,彻底发飙。趁着把女儿调去欧洲分公司的机会,直接把外孙送回了国内。
那时国内的陆宅只有外公的两个姐姐住着养老,主屋是一幢始建于民国时代的洋楼,还被列入了s市重要文化财产之列。两个姨婆爱清静,见了表外孙也没多大喜悦之情,各自发了利事和糖完事。
他的两位姨婆则住在主屋,二人分别信佛教和天主教,每天的生活是一位在佛堂敲木鱼念经,另一位到教会去接受并传播正义与爱,完全没空理他俩。他们两个的起居完全是由老仆福伯和两个奶妈照看的。
而陆屿和陆正雅住在了主屋旁边的别馆,是一栋新建的两层楼的小别墅。
别馆靠近马路,和马路之间有一道宽阔的灌木隔离带,马路对面是国企单位的大院。
陆屿是过完年回国内的,s城位于南部,早已春暖花开。
那时的春日,北方依旧会有猛烈的沙尘暴。由北而来吹至最南端,尘暴天气时天空会泛着淡淡的黄,路面铺着一层细细的沙,连街边停着的车辆都不可避。
连门窗都不能开,否则不消半个小时,屋子里会被铺上一层细沙。
陆屿的房间在陆宅别馆的二楼,对着的是侧门,有着独立的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阳台外侧围起典雅的白色雕花栏杆,在那个经济刚刚好转的年代,是极为奢侈罕见的装饰,只有非常富裕的家庭才用得起。
他站在栏杆前,看着外头的昏黄灰霾背景下的世界。
这世界看起来既脏乱又了然无趣,他心里只觉无聊,且无趣。






温柔的夏夜 分卷阅读11
前有一条小路,往来不过两车道,车流量也不大,偶尔有几辆车飞驰而过,扬起一层尘沙。
另一头的国企大院里,有一群孩童嬉笑打闹的身影,他们在院里的平地上摸爬滚打,又在花丛里你追我闹,或者追着院子里养的鸡鸭四处跑,蹭得一身上下全是灰黄的泥。
那大院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小块菜地,在那崭新的大院里相当突兀。
他转身走进屋子将阳台门锁起,双层玻璃做的推拉门隔音效果特别好,外头吵闹的声音几乎是瞬间便消失了。
他转去的小学是s大的附属小学,半私立性质,是当地最好的小学之一,离陆家大宅距离不远。走过去也不过十来分钟,所以他拒绝了福伯让司机送他去上学的提议。
只是刚踏出陆家的正门,陆屿便有些后悔。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他一直就是个喜爱安静、整洁的小孩,甚至是有点神经质。
而这里车水马龙热闹到了极点,那时的s市还没有禁摩,摩托车呼啸着在大马路上到处乱窜,道路上也因此拥堵不堪。
此起彼伏的鸣笛、摩托车马达的加速声还有行人的怒骂声,交织在一起,无一不冲击着陆屿的听觉神经,短短的十分钟路程里炸得他的耳膜轰轰作响,对他而言如同酷刑般的折磨。
他原以为到教室后会好一些。
他在a国念的是极好的私立男校,几乎所有人从小被灌输着绅士教育,校服是领结西装,所有人都穿得整洁得体,一个个都像小大人似的,行为举止优雅,哪怕在家晚上睡觉还尿床,到学校后行为举止都像个高雅的公爵。
可当他一脚迈进四年级2班的大门时,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的同龄人像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闹闹哄哄的吵成一片。这堪比大卖场的地方,居然是教室。那一瞬间他都要把脚缩回去了。
班主任在他身后轻轻一推,将他推进教室里,那四十多岁出头的女老师几乎是吼着让四周安静下来。那沸水煮锅一般嘈杂的教室,在老师一声“安静啦,有新同学来了!”的喊声中,如同瞬间被熄火,煮锅平静下来。
安静不到几秒钟,底下又响起窃窃私语。
“哇,你看这人,他真好看!”
“真的诶,他是中国人吧?”
“嗯嗯,有点像外国人啊,你们见过吧,华侨区那边可多了,我妈带我去世界之窗的时候我见过呢!”
那个年纪的小孩,还不大理解什么是混血的概念,只觉得这新来的同学出奇得好看,长得就像是电视里出来的外国小孩儿,
老师让陆屿自我介绍,看着同学们期待的表情,他干巴巴且生硬地从嘴里蹦出来三句话,“大家好,我叫陆屿,谢谢。”紧接着他环视一遍全班,紧紧地闭上嘴。
正当有些冷场时,门外忽地探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晃动几下,吸引全班的注意力,老师的脸瞬间就黑成锅底,恨铁不成钢地说,“刘雪杉,你又迟到!”
高屿看过去,门口站一个瘦弱得有些营养不良的小孩。
第9章第9章
高屿看过去,门口站一个瘦弱得、营养不良的小孩。
小孩朝老师露出一个堪比正午阳光的灿烂笑容,“李老师,对不起,今天早上起晚了。您放心没人看到我。我翻墙进来的。”
老师的怒火蹭地被点燃,她气冲冲地怒吼,“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翻墙,万一你摔下去了怎么办。下课给我来办公室,再这样我就叫你家长过来了。”
刘雪杉歪脑袋露出乖巧的笑容,连声说对不起。
“好了,快回你座位上去。”
刘雪杉乖乖地点点头,路过陆屿时朝他露齿一笑。
借着这对视一眼,陆屿打量清楚了这小孩,他个头不矮,比陆屿还高上半个脑袋,瘦得像根细杆。身上穿的校服很旧,□□布袋似的套在他身上晃晃荡荡。脚上穿的旧布鞋磨得发灰,加之背着一个破角书包,像是难民窟里出来的孩子。
但脸上却干干净净,还透着一股子轻快的柔光。
擦身而过时,闻得到他身上一股奇怪的气息,陆屿忍不住再次打量他的背影。
老师安排陆屿坐在他旁边,因为那是唯一的空座。
他坐下后刘雪杉又朝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刘雪杉一点儿也不害怕,尽管这个转校生和自己截然不同,他的衣冠整洁且致,对比他那脏兮兮的衣服,转校生连脚上一双皮鞋白袜都像是刚刚从商场货架上取下来的一样干净。
刘雪杉探过脑袋小声地说,“诶,你是外国人吗?那个…威尔…威尔肯,诶韩默,怎么说来着?”他伸手戳戳前排坐着的小胖子。
小胖子扭过头来,不屑地说,“你英语这么差,还是我来吧!”
说着小胖子韩默装模作样地咳两声,用英文和陆屿打了个招呼。
陆屿高傲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淡地看着他俩,用字正腔圆的中文回道,“上课了,你们不要找我聊天,我要听课。”说着从书包里取出笔记本和笔盒,准备不搭理他们,好好听课。
前面的韩默碰了一鼻子灰,不满地嘀咕一声“有什么好神气的”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然而旁边这小孩却更好奇地探过头来,“原来你会说中国话呀,太好了。你好呀,我叫刘雪杉,你叫什么名字?”
这小孩身上又传来那股奇怪的气味,那味道陆屿记起来了,他只在动物园里闻到过,当时陆屿闻到那个味道后一秒也不停留,直接冲出了动物园,任他人如何劝说,也不肯再回去。
哪怕只有微弱的一缕,对于他那过于敏感的嗅觉细胞来说也是相当大的冲击,他的神经瞬间紧绷,不动声色地往另一边挪了一些,依旧冷淡地回他,“陆屿。”
“是哪个陆,哪个屿呀?”
陆屿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你别烦我了。”
刘雪杉像是察觉到他的不喜,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坐回去没再过来撩他,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好了,准备上课。陆屿目光直视着黑板,余光却一直落在他身上,他伸手进书包里翻了半天,翻出一支半截铅笔来。
陆屿看着他那毛绒绒的脑袋低下,心里难得地升起歉意。他莫名觉得,这小孩身上有种奇特的感觉,陆屿不明白那是什么,甚至他想伸手过去揉揉他的脑袋,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恶意。
可是那气味刺激着他,阻止他抬起手,他转而将注意力放到黑板上。
第一节课是语文课,陆屿能听得懂老师讲的每个字,但是翻开课本就不行了。他家里请中文老师给他恶补过几天,但拼音表都还没背全,汉字也认不得几个,所以当老师点他起来念课文的时候,他彻底当机了。




温柔的夏夜 分卷阅读12
“陆屿,你来念第三自然段。从‘春天’那里开始。”
陆屿站起来,像模像样地举起书来,顿了好一会儿后依旧没有开口。刘雪杉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他,陆屿正皱着眉头,嘴巴抿得紧紧的,盯着课本一幅如临大敌的神情干站着,随后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班主任,老师起先有些生气,想起这孩子刚回国的情况,只能叹声气摇摇头说,“行了,你刚回国不认汉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先坐下吧。回家好好补课。”
陆屿点点头坐下来,那股奇怪的气味又钻入鼻孔,刘雪杉又靠过来,他眨眨那闪亮的大眼睛,小声地说,“你怎么不认识汉字呀,是不会吗?”
陆屿稳住呼吸点点头,“我没学过。”
这小孩儿虽然身上有股味道,但声音还是挺好听的,再加上那软软的声音,陆屿发现他的洁癖症居然没当场发作。
刘雪杉安慰说,“你不要担心,这课文不难的,一定能学会的。我看一遍都能背下来,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呀。”说着刘雪杉笑了,他的眉眼弯弯,嘴角还挂着一个好看的小酒窝。
刘雪杉拿着半截铅笔的手伸过来,铅笔头指着那课文,陆屿瞅见他那执笔的手,指甲缝里都是灰黑的泥土,再次屏住呼吸想把他的手推回去。
陆屿愣是忍住了,打量他的笑脸思索半天,“你身上为什么这么臭。”
刘雪杉大吃一惊,他再仔细闻闻他的衣服还有手,没闻出什么气味来,喃喃自语道,“我早上也没干什么呀,就是去菜园里施了施肥,去鸡笼里把鸡给放出来…你别怕,这应该是鸡笼的味道。”
陆屿难得没经大脑脱口而出一句,“鸡?你家住在动物园里?”
听了他的话,刘雪杉不由得大笑起来,笑得快趴到桌下去。
陆屿有点不大明白,这小孩怎么这么能笑,简简单单一个提问居然能笑得这么开怀,但这笑容还挺好看。他略有些紧绷的神经在他的笑容里缓缓松懈。
“不是的,是我奶奶养的。”
一下课,整个教室又像变成了水入了油锅,三千鸭子齐齐呱噪。刘雪杉的座位前面的小胖子韩默转过身来,呱噪地和他单箭头聊天,刘雪杉和他说了几句话,又匆匆地跑了出去。
直到上课铃声响的时候,刘雪杉才跑了回来。
下一堂的老师爱迟到,一直没来,教室里学生们依旧吵闹着。
刘雪杉从作业薄上撕下一张纸,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陆屿的余光不经意间落在他的身上。
随后,刘雪杉将那写好的纸轻轻地推过了桌子边界,放到陆屿的面前。
“我问了老师,你的名字‘陆屿’,是陆地的‘陆’和岛屿的‘屿’。这两个汉字是这样写的。”
陆屿看着纸上有些歪七扭八的字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抬头对上刘雪杉的双眼,令他自己也奇怪的是,他露出了久违的一个微笑。
“谢谢。”
第二节课是英语课。
刘雪杉最怕就是英语课,他每门功课都能拿全班第一,语文数学一直都是满分,只有英语,单词记不住,发音也发不准。时常把open念成哦笨,把candy念成肯弟。引来所有人的笑声。
这也不能怪他,s市当时的规定,小学四年级起才学习英语。
能进s大附小的孩子家庭条件都特别好,基本上从胎教起就开始搞双语教育,家长之间还喜欢搞竞赛,幼儿园放学后去各种英语趣味班,家境更好的甚至还给孩子请私人外教。所以普遍英语都很好,除了刘雪杉。
他是被他奶奶放养着长大的。别说请外教教他说英语,他奶奶吝啬到连26个英文字母的儿童启蒙挂画都不肯给他买。
所以升上四年级后,他才发现原来周围的小朋友不仅能认得英语教材上所有单词,有些甚至能熟练对话了,而他只认得幼儿园教的abc,还认不全。
他心里很焦急,所以花了很多时间来学英语,可是越赶越发现巨大的差距,于是越是焦躁。
人一焦躁就容易荒不择路,刘雪杉择了条最笨的路,为了记住单词,他用汉语拼音来标注英文单词,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的发音变得特别奇怪。
英语老师担心他的进度,经常喊他起来念单词或课文。这让他一上英语课就如临大敌。
今天也不例外,老师点他起来念书,小学四年级的英语课本内容很少,加起来就几句对话。他却念得磕磕巴巴,还有几个单词实在念不出来,只能照着他特意写在上头的汉字注音念。
果不其然他那带着印度咖喱味的英文发音又引起了哄堂大笑。
好歹还是念完了,英语老师也忍俊不禁,让他坐下。刘雪杉羞红了脸,他这才发现,原来连新同桌陆屿也没忍住,嘴角扬起了弧度。
随后做课后练习时,老师让陆屿起来念短文阅读,说他是外国回来的孩子应该能念得很好,让他给大家念一段作示范。
陆屿开口,念出一口极为流利和优雅的英文,班上的同学都迫不及待地集体“哇”出声来。他的发音特别标准,和他们的外教一模一样。
陆屿念完后坐下,刘雪杉羡慕得眼里快冒出星星来。
英语老师带头给陆屿鼓起了掌,“刘雪杉,你跟陆屿同桌就好好地和他学学英语。”
“诶,你怎么能说得这么好呀?”刘雪杉歪过脑袋来问他,“教教我好吗?”
陆屿这下实在忍不住了,他伸手拍了拍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地点点头。
放学后陆屿才知道,他们都是同一个大院里的孩子,就是陆宅旁边那个国企大院。因为他们回家的路是同一条。
陆屿受不了吵闹的教室,下课后直接背着书包回家。拐进陆宅和大院中间那条马路时,刘雪杉和一群同学从后面追逐打闹着跑上前来。
“诶,陆屿,你家也在这边吗?”一群人停下了脚步,刘雪杉问他。
陆屿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一眼,“嗯。”
“刘雪杉别理他,你看他都不想和我们玩儿。”小胖子说着,奔过来拉着刘雪杉,看一眼陆屿,“我奶奶说这些就是假洋鬼子,看不起别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哼。”说着拉着刘雪杉就跑。
小胖子今天几次想和陆屿搭话,却被无视了,所以相当气愤。
“韩默你别胡说...诶,拉我做什么?”
刘雪杉被小胖子拉着就跑,他扭着脑袋看向陆屿,目光里还带着浓浓的不解,他那时候不明白什么叫“假洋鬼子”,他听人家说他是从国外回来的,还以为他是个外国人呢。
陆屿到家后在阳台上站了会儿,他的阳台朝西,夕阳落下去时大院里孩童嬉戏的声音也渐渐小下去,陆屿




温柔的夏夜 分卷阅读13
难得在阳台站那么久,是因为他一直在看刘雪杉。
不像其他小孩儿,刘雪杉到家后一直在干活,他先是搬了小凳子把挂着菜园旁的衣服起,其间还摔下来几次,手里的衣服也一度掉在地上。然后把院子里散步的鸡和鸭都赶回笼子里,接着又在菜园的水龙头前开始洗一大框菜。
可无论怎么看,都有点笨手笨脚的。
后来还看见他奶奶怀里有个背着幼儿园小书包的孩子,另一只手拎着买菜包回来,指着他又指指地面,劈头盖脸地用方言不知骂几句什么,刘雪杉又只得拎着比他人还高的扫帚,一下一下地清理起地面来。
就在他拎着一篮筐洗好的菜进屋时,朝陆屿家的方向看了眼,刘雪杉歪歪脑袋进屋了。
陆屿终于知道他身上那股气味是怎么来的了。
第10章第10章
陆屿可以说是打小就对周围毫无关心的小孩,据他妈回忆,他对一切玩具都没啥兴趣,不像其他小孩一样,有着丰富的情感。
虽然也能哭能笑能闹,但在陆妈妈看来十分敷衍。就连打疫苗也从来没掉过一滴眼泪,一声不吭,用毫无感情的目光看着护士下针,看得有多年经验的儿科护士心里都发毛,毕竟见过哭闹得能把天都掀了的,却没见过这种冷静地看着你不说话的。
念幼儿园时有一回舅舅陆子锐突发奇想去接他,周围不少孩子都是父母过来接孩子,于是他开玩笑似的问陆屿,“小屿,你想要爸爸吗?”
本来是想逗乐他,等他委委屈屈地说“想要”之后,拿这件事去嘲笑他姐。
岂料他只冷淡地看了他舅一眼,说了一声,“无所谓。”
他真的觉得一切无所谓,他妈让他打小就开始学马术、网球和柔道之类的,也不管他喜不喜欢,陆屿从没说过不,安排什么便做什么。并且从来没有任何的要求,也不曾抱怨过一句。
后来,他妈还一度担心这孩子是不是神方面有哪些疾病,或是缺乏父爱导致的异常行为。
然而一切都不是,陆屿只是比普通的孩子要早熟,并且早熟太多。
他对周围的世界有种与生俱来的漠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无所谓,与他无关,并且从没抱着好奇心。
和刘雪杉他们所想的不同,他完全没有嫌弃他们或是刻意保持距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之类的。
他只是无感无所谓无关心。
可后来等长大后回想,在他遇到刘雪杉的第一日起,那种漠然便像在黑暗中冰冻多年的冰川头一回照到了暖阳,悄然开始崩裂。
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后来才明白,对刘雪杉的奇特感觉,渐渐令他不再那么漠然,终于对周围的人和事物有了好奇。
他对一切事物有多漠然,便倾注了与之相等的关心在刘雪杉身上。
一开始他毫无自觉,因为那时他还太小。
那最初的好奇心如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随着他年岁的成长,也生长为根茎深入大地的参天大树。
刘雪杉不像别的小孩儿老师一提问就把手举得老高,从来不举,只认认真真地听,认认真真地记。下课时间基本在写作业,小胖子韩默总要转过头来找他搭话,问他为什么不出来玩,他总是耐心地回复说是晚上没有时间,要忙着做家务。
然而本质上他是个家务白痴,陆屿和他一起值班的时候彻底了解,刘雪杉念书极为厉害,但却连地都扫不好。
陆屿第一次参加课后扫除的时候,便是和刘雪杉一组。那时每天由班上的两个同学组成小组,放学后搞卫生。
陆屿特地穿着一身清扫装备,戴着口罩护目防尘镜,身上穿着德国定制的清扫围裙和袖套,脚上甚至换了胶鞋。换完这身衣服回到教室,刘雪杉已经开了扫除,这时陆屿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容易挨他奶奶的训,因为刘雪杉能把扫到簸箕里的垃圾再给扫出来,甚至弄得到处都是。
起先这小孩儿还以为陆屿不会做家务,拍着胸脯说让他来,抢过了陆屿手上的拖把。结果地板反而越拖越脏,后来还把污水桶打翻在白瓷砖的地面,他脚上那双脏鞋子显得更脏了。
陆屿洁癖症发作,把刘雪杉推出门外去,动手扫地洗拖把,十五分钟不要便将地板拖得镗镗发亮,窗台擦得明亮如新。
刘雪杉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连声夸赞他厉害。
陆屿冷漠地拎着拖把和水桶去厕所,没搭理他,刘雪杉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嫌弃了。
其实陆屿看见他欢快地拍着手掌称赞他,口罩后的脸不知为啥有些发热,这感觉从小大到他从没有过。所以有点不知所措,索性决定无视他。
期末考试时刘雪杉的成绩依旧很好,语文数学照例满分,唯有英语考差了,一下将他的总分排名降到了班里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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