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六味地煌丸
我记得轰鸣的雨声,记得教室门口凌乱的鞋印,记得谭笑不停地哭不停地哭,她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完,哭得声嘶力竭如丧考妣。
她说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家人在事故中丧生了,她坚持了那么久等了那么多年,可是再也不会有人来接她了。
“我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从今天开始,学校给的钱都没有地方寄了。”
“我一直想着他们也许会在外面,和我一样不停地不停地坚持着等待着,可是他们为什么不等了?”
“为什么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突然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电梯停在一楼的提示音就像根锥子狠狠地扎进我的脑海。我听不见嘈杂的雨声听不见少女的哭泣,我看见指导员从电梯里走出来,清澈的瞳孔里装着我的身影。
他三两步走过来,扯着我的帽子扣在了我头上。
“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凉,仿佛还掺杂着暴雨未散的湿意。我看着他澄澈的眸子,看着那双眼睛里恍惚的自己,突然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滚了出来。
我没有觉得委屈,我的脑海里甚至什么都没有,我看着指导员骤然局促的表情和慌乱的动作,试图扯着嘴角笑一笑,然而那些液体根本脱离了我的主观意识,愈发汹涌地漫盖我的视野。
我意识到自己在哭,像个孩子一样站在医院大厅里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指导员慌慌张张地打掉我抹眼泪的手,他掏出手绢,一边按着我微微作痛的眼睑,一边胡乱揉着我的头发。
他的声音一下子软了下来,像哄孩子一样带着轻飘飘的尾音,他说:“抱歉抱歉是我说话不注意,出什么事了?可以告诉我吗?”
我摇了摇头,却发现这个动作似乎有些不合时宜,我本想说这不是他的问题,然而指导员会错了意。
他几乎是苦难地深吸了口气,而后环过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压进他的肩窝,他微热的手心隔着薄薄的帽子贴在我的后颈上,就像是抓住了我的软肋,握住了我的心脏。
这一路我跑得头晕目眩,如今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我埋进他的肩窝贴着他的脖颈,牙齿扣在下唇上,尝到齿缝间下唇上传来的血腥。
我想起了那天傍晚谭笑说过的话。
她坐在椅子上,湿透的裤子贴着枯瘦的双腿,她哭着问我的指导员:“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我的指导员点了点头。
她问:“可不可以永远都不离开我?”
我的指导员点了点头。
他们像结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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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交换了誓言,在凄冽的暴雨声中相拥,我的指导员像如今抱着我一样温柔地抱着那个女孩,他说:“可以。”
“我永远都不离开你。”
……
印桐顿了顿,他翻过单薄的日记纸,顺着干净而整齐的墨迹,找到了日记的主人留下的一行小字。
他仿佛能看见那个孩子安静地坐在台灯的光晕里,他背对着他,后背紧绷着,依稀可见瘦削的蝴蝶骨。
他听到钢笔尖落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少年一笔一划地写道。
……
那我呢?
我应该去哪里?
第21章.表演
一个人要多武断,才能在瞬间坠入爱河?
我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指导员的同意是出自内心,哪怕心底里有个声音不断地重复着:“你根本就不清楚他们的过去。”
我无法接受谭笑。
也许我谁都接受不了。
然而我并没有打断这场告白,我没理由对指导员的选择说三道四,我甚至还应该违心地祝福他恋爱顺利。
我应该祝福他的,可是我做不到。
我做不到,对不起。
哪怕谭笑已经把自己的脑袋砸了个窟窿,我依旧对那场告白耿耿于怀。她就像一颗炸弹般突然闯入我的世界,她抢走了我的指导员,还恶作剧般地拉开了保险栓。
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怀抱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缄默着处处如履薄冰,却将我推进众矢之的。
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没有答案。
我站在医院的大厅里,枕着指导员的肩窝,只觉得浑身发凉。
校医院新刷的白墙冷得吓人,穿堂风呼啸着穿过空旷的大厅,指导员隔着帽子一下下安抚着我的后颈,他停顿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试图说些什么,然而千言万语在梗在喉咙里就像一块烙铁,烫得我舌尖发颤甚至吐不出一个单音。我忍不住紧手臂,却又犹豫着离开他的怀抱,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双干净的眼睛心里一片茫然,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我听到指导员叹了口气。
他拉着我的手,温热的手心包裹着我冰凉的指尖,我这才注意到他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困倦,他像是许久未曾睡过了,眼睑上一片青黑。
“我想见你,”我听到自己说,“我想见你,我不知道”
电梯的提示音打断了我的话。
指导员瞬间松开了我的手,他背过身去,甚至将我挡在了身后。银白色的电梯门向两边划开,年轻的护士小姐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出来,她身后两个穿着白色军装的男人正提着医院的冷藏箱,压低的帽檐下是一双冷冽的眸子。
我认得那身军装,他们是科学院的人。
护士小姐将他们送出医院大门,而后转身冲指导员笑着打了个招呼,她说:“我还以为你刚刚就回去了。这是谁,你们班的学生?”
指导员没有回头,他甚至向前走了半步,挡住了对方的视线:“还不是,他才刚入学,现在还由我看着。”
“刚入学?”护士小姐说,“那应该是这回替补上来的孩子?”
指导员摇了摇头:“不清楚,我还没接到通知。”
护士小姐不说话了,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撇了撇嘴走回了电梯间。指导员背对着我背脊崩得笔直,一直到电梯上提示数字开始变幻后,才松了口气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他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
我跟着指导员走出医院,穿过小树林站在操场中央,枯黄的树叶在他脚下嘎吱作响,带来深秋铺天盖地的寒气。他没有说话,拉着我的手柔软而温暖,我跟着他走过空无一人的操场走向还在上课的教学楼,却忍不住停下步伐,站在积满落叶的跑道上。
我意识到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
我垂着眸子看着地面,听到风中传来指导员细微的叹息,我想他的视线一定落在我身上,那双眸子里藏着一块火石,烫得我无法与之相对。
他没有说话,也许是在等我开口,我们之间总有一个人要坦白,关于这所学校,关于董天天的那番话,关于死去的谭笑,甚至关于刚才那位护士小姐。
于是我张开嘴,吞咽了一口深秋的冷风。
“你们昨天晚上说了什么?”指导员打断了我没说出口的话,他拉着我一边踢开凌乱的落叶,一边沿着跑道的轨迹向前走,“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到了谭笑的邮件,她发了张图片给我,说是校园监控抓住了你夜访教学楼。我本来想找你谈谈你的梦游经历,结果先被科学院的老爷子们抓了壮丁,他们告诉我谭笑昨天傍晚一个想不开把自己的脑袋怼了个窟窿,监控拍到她独自在屋顶上待了很长时间,问我最近有没有观察到什么异常。”
“我说有,谭笑这小丫头一直都挺异常的。”
“然后班里那几位小朋友接连倒地,我就又被叫去做了心理测试。好不容易折腾完,一出门就撞见你湿漉漉地冲了进来,”接待员转过身,与轻快的语调截然不同的沉重视线停留在我身上,他像是累了,眼底泛着浅浅的血丝,“你和谭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我不自觉地别开视线。
由指导员中断的散步再度由我开启,我拉着他的手踩上布满枯叶的殷红跑道,听着脚下细碎的杂音,就像走回了昨天夜里。
那是个荒诞的夜晚。
我在傍晚放学的时候发现了夹在书里的纸条,而后在指导员睡着后离开了宿舍楼,一切同纸条中描述的那般简单,我轻而易举地避开保安的巡逻路线,成功推开了博闻楼的铁闸门。
我摸黑找到了半开的楼梯间,按照纸条中写下的位置找到了消防栓后面的手电筒。狭长的走廊里一片漆黑,我想起指导员说过,今天是阴天。
空荡荡的楼梯间里只有我沉重的脚步声,手电筒明亮的光圈落在冰冷的台阶上,只能圈出一小块干净的地面。
我数着楼梯的阶数一层层向上走,谭笑在顶楼等我。
……
“谭笑在等你?”指导员打断了我的话,“她等你干什么?”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纸条上是那么写的。”
我是傍晚放学的时候发现的那张纸条,傍晚18:45,我记得很清楚。
那张裁剪整齐的条纹纸上用蓝色的圆珠笔写了一大段话,我先是注意到了末端谭笑的署名,然后才开始浏览上面写了什么。
那是一段预言。
【你会在他睡了之后离开宿舍楼,从后门走,不用担心,宿管会将钥匙忘在门上。
你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出来,宿舍楼离博闻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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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远,只要你不回头,就不会有任何人发现你。
你会平安地到达博闻楼下,发现正门口的铁闸门开着,弯下腰就可以顺利通过。你会觉得很奇怪,却依旧往里走,楼梯间的门仅留下了供一人通过的缝隙,那里面太黑了,你需要藏在消防栓后面的手电筒。
不要嫌弃它落了灰,它会带你走过漫长的台阶。
带你在天台看见我。
谭笑】
漆黑的楼梯走到了尽头。
我停在紧闭的门后,隔着门上透明的玻璃窗看见了天台上漆黑的剪影。校方煞苦心修建的屋顶花园上停着一个宽大的轮椅,瘦弱的少女坐在上面,就像整个人都陷进了金属靠背里。
谭笑也看见了我。
月光穿过厚重的云层铺上夜晚的屋顶花园,勾勒出晚风中瑟瑟发抖的草木,也描画出少女面容。谭笑长得很普通,没有让人一见钟情的脸,也没有令人沉迷其中的声音,她就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少女般乖巧,只有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会令人过目即忘。
然而她太瘦了,瘦得就像一具挂着衣服的人体骨架。
我推开门,走进天台,谭笑在笑,她说:“我等你很久了。”
“我在等你为我的演出鼓掌,”谭笑说,“在这场戏剧开幕后,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
我停下回忆,抬头看了一眼指导员,他没有笑,紧锁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他很在意谭笑的死亡吗?
我试图将这句话问出口,然而在对上他疑惑的视线后,却将这个问题咽了回去。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我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对自己说。
谭笑已经死了。
在昨天夜里,在我眼前,从她脑袋下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我面前的地面。
然而走进天台的那个瞬间,我并没有预料到谭笑的死亡,她还像往日一样鲜活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咳了两声,愉快地笑了。
她说:“你看,所有人都睡着了,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我想要的进程发展着,所有的未来都会美好得像梦一样。”
“我喜欢这个梦。”
“我喜欢他。”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
指导员捏了捏我的手心,他打断了我的叙述,停下来转过身正视着我的眼睛。
“然后呢?”我听到他问道,“然后谭笑就跳楼了?”
我感觉到手心里属于指导员的按压,他像是在暗示什么,眸子里却清澈得毫无杂念。于是我犹豫了片刻,选择遵从他的说法点了点头。
“然后谭笑就跳楼了,”我听到自己说,“她退到天台边缘,笑着倒了下去,整个人栽进楼下的花坛里,血流了一地。”
“你亲眼看到的?”指导员问,而后他愣了一下,蓦地补充道,“抱歉,我”
“我亲眼看到的,”我看着他的眼睛打断了他的话,“我亲眼看到,谭笑死在了花坛里。”
风声骤起。
深秋的操场上不再有夏末遮天蔽日的绿茵,漫天黄叶夹杂在狂风间,如海浪般铺天盖地呼啸而来。我看到指导员干净的眸子里涌上了一丝歉意,他舔了舔下唇犹豫着开口,就像在说一句“对不起”。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狂风暂歇后,他也只是侧耳倾听了半晌,露出一副安心的笑容。
“关掉了,”他用口型描摹出这几个字,用手指了指耳朵,就好像那里面藏着一个窃听器,“他们偶尔会在我身上装东西,”他换回了正常的音量,“可惜拜父亲所赐,我对大多数的内嵌式电子产品都过敏,一开启就耳鸣,所以那些监视装置想在我身体里存活的久一点,就只能关机。”
“抱歉,让你想起了糟糕的事情。那些人对你的关注度太高了,他们总觉得你隐瞒了什么,所以适当地透露一点能更好地帮助我们蒙混过关。”
“不过话不在多,点到为止,谭笑都惹了这么多事了,多少也该帮我们分担一点麻烦。”
第22章.自杀
“抱歉,让你想起了糟糕的事情。那些人对你的关注度太高了,他们总觉得你隐瞒了什么,所以适当地透露一点能更好地帮助我们蒙混过关。”
“不过话不在多,点到为止,谭笑都惹了这么多事了,多少也该帮我们分担一点麻烦。”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以至于我思考了半晌,只恍惚地问出了一句:“你知道谭笑会自杀?”
指导员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清楚谭笑可能会做什么,她说过自己剩的时间不多了,至少要给那些人添点麻烦。”
“不过我没想到她临走前也会给你添点麻烦。”
“我们在很久以前商量过如何转移你身上的关注度,谭笑对我的想法表示了否决,她认为你太危险了,不适合跟我们合作。现下看来她可能当初就有了坑你的想法,她是校方的人,毕竟被每年五万元的补助金养了十几年。”
指导员皱着眉解释着。
他的语速很快,看得出来,他在试图让我理解一些潜伏在当前表象下的潜规则。然而我对现状一无所知,那些冗杂定语就像是扭曲的外国文字,哪怕我能听懂字音,也丝毫理解不了意思。
于是我摇了摇头,试图告诉他:“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指导员不再说话了,他垂眸看向地面,耷拉着脑袋像是在组织语言。他的手还虚握着我的手指,在深秋的寒风中冻得有些发凉,于是我用另一只手从背面贴上来,将他的手包裹在了我的两手之间。
“抱歉。”他又道了一回歉。
我摇了摇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枯黄的落叶在鞋底的暴行中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我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尽管问题依旧存在,现状依旧模糊不清,可我的直觉告诉我,指导员是站在我这边的。
这个念头单纯得可笑,可我却无法自拔地深信不疑。
我不得不承认,他总能用三言两语影响我的心情。
我捏了捏手心里微凉的指尖,让指导员抬头对上我的视线,我可以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他的茫然无措,这让我觉得真实,也感到安心。
我喜欢他这么看着我,比那副温和良善的伪装要可爱得多。于是我学着他之前的动作捏了捏他的手心,看着他的眼睛放轻了说话的声音:“我们可以从开始梳理一下这件事吗?”
“从开始?”指导员问。
“对,从我转学过来开始。”
……
印桐放下手中的信揉了揉眉心。
墙上的石英钟已经走到了21:40,很明显他旷掉了一天的工,也许明天早上christie就会暴躁地打来质问电话,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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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他目前还能拥有几个小时的清宁。
窗外夜色沉沉,静得甚至听不到细碎的虫鸣。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倚着单薄的窗帘向外看去,沉睡在夜幕里的中央城只剩下零星的灯火,星星点点地缀着高楼大厦冰冷的边框,就像礼物盒上灿烂的丝带。
这条丝带越过中央大街,穿过商业街直达城市深处,那里有座朱红色的六角阁楼,阁楼里长眠着整座中央城的“心脏”。那颗“心脏”控制着中央城的网络系统,支撑着终端维持着人类的生活,它自新纪元后已经坚持工作了数十年,以至于总有人猜测,它可能快要撑不住了。
印桐看到遥远的灯火骤然熄灭,整座城市陷入一片漆黑的慕色,失去了终端控制的室内空调自动关闭,冰冷的空气透过窗缝钻入室内,撕咬着残存的暖意。
停电了。
重云笼罩的天空上灰白的月亮无法照亮地面,偌大的城市仿佛在沉睡中坠入了死亡,失去信息供应的移动终端无法开启,人们的恐慌仿佛被堵在了金属铁盒里,拥挤着碰撞着哐啷作响。
印桐站在窗边,数着石英钟里秒针的步伐。
十一,十二,十三……二十一,……三十一,三十二
“三十三”刚在思维里冒了个尖,沉睡的城市便突然亮了起来,刺目的灯火由“心脏”向外漫延,就像充满活力的泉眼,用璀璨的银河无声地浸泡了整座城市。
移动终端发出接连不断的提示音,社交网络瞬间炸成一片,印桐关闭了终端的声音提示坐回床边,他打了个哈欠,拿起信接着读了下去。
……
从最初开始梳理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至少在指导员看来,这比解释现状要来的简单。
他所处的角度和我截然不同,思考方式自然大相径庭,然而听到我曾经甚为苦恼的那些孤立折磨,不过是他眼里的“一场实验”,我依旧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这种实验有什么意义呢?”我叹了口气,惩罚似的捏了捏他的手心,“我知道是为了让我信任你,除此之外呢?”
“你知道这所学校是什么地方吗?”指导员问。
“实验基地,”我随口回道,没有得到他反对的眼神,反倒在心里产生了几分讶异,“前桌那个妹妹头,咳,董天天说,这学校大部分学生都是每年五万买来的,用来供应什么‘种子计划’。”
指导员:“是‘种子培养计划’,我和董天天、还有其他九个人是这个实验计划的研究人员的家属。那些人为了控制我父亲,就把我送进了这所学校。”
“很老套的前段。”我说。
指导员笑了笑:“确实是很老套的桥段,然而架不住它省时高效。那些人禁止我们互相接触,于是想出了‘指导员’这个职业,一开始用来囚禁我们,后来你来了,就原模原样地拼在了你身上。”
“我之前的指导员是谭笑。”
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一直到昨天晚上为止?”
指导员点头道:“一直到昨天晚上为止,谭笑监视我,我监视你。”
“监视我干什么呢?”我问道,“我偷了他们什么东西吗?”
指导员笑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展开递给我。
那是一张表格,左边一栏写着班级里所有的人名,正上方分布着身高体重等等数据,最后一栏盖着日期。
指导员说:“校方为什么要监视你,和你做了什么没有直接关系,你在做实验的时候会考虑小白鼠的心情吗?不,你在乎的只有实验数据。所以我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要孤立你,只能倒推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可能会发生什么。”
“你从中央城来到这里,进入一所陌生的学校,同学友爱朋友成群,他们劝你熬过这两年,劝你服从学校的规章制度,包括每个星期去校医院接种一次试剂。”
“这听起来很普通对吗?比起故意将你的神压力,从而逼迫你的反抗要温和得多,为什么校方不这么做呢?”
“因为他们要的本来就不是听话,”我接过指导员的话回答道,“他们要的是服从。”
“倘若我从一开始接受的就是普通教育,那么一旦我产生逆反心理,零星的不满就会让我变得愤怒,甚至鼓动周边同学集体抗议。但倘若我从一开始就接受的是不公平的待遇,我会不断地爆发,被镇压,再爆发,再被镇压,最后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同学,都会意识到‘反抗是没有用的’。”
指导员点了点头:“还会得到惩罚,”他将表格最末尾的名字指给我看,那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旁边的数据还是一片空白,“我们本来计划着让你看上去‘不太听话’,因为每个班里的人数都还饱和着,只要你一直不符合规定,你就可以一直不注射试剂。”
“可谭笑死了。”
我说:“她空了一个注射位给我。”
“抱歉,”指导员叹了口气,“我意识到她情绪不对的时候,应该更谨慎地处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想到她会自杀。”
“她为什么要自杀?”问题又回到了最初,我踩着脚下的落叶不断回想,思绪跨过那场奇怪的告白,掠过这十几天的琐事,踏上了通往夜晚天台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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