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性死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六味地煌丸
印桐坐在沙发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视野中的景物全部被扭成一团,在布满雪花点的黑暗里挤压旋转。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件刚被塞进洗衣机里的脏衣服,在飞速转动的洗衣桶里苟延残喘。他觉得恶心,仿佛刚吞下了一块新鲜的血肉,干涩的喉咙里泛着浓浓的铁锈味,整个人都被冻得发抖。
房间里一片漆黑,中央城的电力中枢似乎发生了故障,空调系统停止了运作,整个客厅在暴雨的包裹下冷得像个冰窖。
印桐颤抖着呼出一口长气,视线在果盘里的苹果上停顿了片刻,而后捂着嘴冲进卫生间,撑着洗手台吐得昏天黑地。
他无意识地压着出水口的感应器,在轰鸣的水声中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冰冷的镜面上倒映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伸手抹了一下,仿佛触到了一层潮湿的水汽。
那后面,他的影子后面,就像藏着什么黑漆漆的东西。
就像藏着一只巨大的,笨拙的毛绒玩具。
空气里的温度骤然降低,印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猛地回头向后看去,整个人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身后什么都没有,整个卫生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印桐看着自己按在镜面上的手指,看着镜子上属于自己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像是又陷入了一场幻觉,或者干脆还没从幻觉中脱离。
他觉得恍惚,甚至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幻境。
他就像一只蝼蚁,被什么人玩弄在股掌里。
……
21:10,湖畔小区。
闻秋正倚在窗边喝水。
他不太喜欢咖啡和茶,当年流落到废都的时候一口气喝饱了所有的提神用品,保持了超过五天的清醒差点猝死,以至于现在根本不想碰到这种东西。
董天天和聂霜双都知道他这个毛病,所以家里除了牛奶就是白开水。闻秋靠着窗台捧着手里的杯子,视线飘忽在窗外的黑夜里,外面在下雨,打得玻璃上一片湿漉漉的水印。
停电时间接近两个小时。
准确地说,已经停了1小时55分钟。
中央城很少会产生这么大范围、长时间的电力故障,严重得就像是管理终端的那位人形电脑进行了罢工抗议。闻秋看着屋外窗台上的积水聚成一条小溪,余光撇到客厅里似乎进来了什么人。它佝偻着身躯,像一只毛绒绒的“小怪兽”。
这只小怪兽一边前进一边发出唏唏嗦嗦的抱怨声,就好像肚子里藏了两个正在吵架的小朋友。闻秋端着水杯又抿了一口,装作没看见的样子,余光中瞟到对方在沙发边绊了一下,而后犹豫着将水杯放在了窗台边上。
要是打翻了就不好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那只毛绒绒的小怪兽扑了过来。董天天和聂霜双撑着毛毯罩住了他,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热乎乎的,挤在窗台边,拥得他的身体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surprise!”
哇,surprise。
闻秋在心中默默地棒读了一句,张开怀抱搂住了两个小朋友。
“怎么不在楼上待着?”他问。
董天天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他说:“不能光我们在楼上待着啊,闻老师一个人待在楼下,黑灯瞎火风雨交加,听起来都可怜死了。”
“说得就是啊,”聂霜双也掐着嗓子,故意学作窈窕女郎的模样娇声嗲气,“孤单的夜里,我们怎么能抛弃闻老师独自玩起来呀~”
“……”
闻秋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心想你们都从哪学来的这些东西。然而批评教育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先迎来了董天天好奇的追问。
“你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
“你刚刚,”董天天裹在毛毯里,就露出一个头,单手拦着他的腰,轻笑着问道,“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想什么呢?”
闻秋沉默了片刻,低头对上聂霜双那双稍微有些担忧的眸子,思维一转便想清楚了这俩人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一时间只觉得心脏里泡满了温热的血液。
他说:“没想什么,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这回停电的时间未有些太长了,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聂霜双眨了眨眼睛,低头把脑袋埋进两个大人怀里,他说:“你现在担心也没用啦,就算真有什么问题,也要等电力恢复了再说。”
“也是,”闻秋揉了揉怀里的两个小脑袋,“这种事情确实要等到终端恢复运作了才能查出来。”
“毕竟,现在可是个由网络支撑的时代。”
第40章.雨夜(三)
21:45,花园小区。
水声淅沥。
十几分钟前中央城恢复了电力供应,明亮的灯光和中央空调一同温暖了这座冰冷的城市。印桐面无表情地清理了被自己吐得相当糟糕的地面,摆着两条腿晃晃悠悠地蜷进了浴缸里。
他被冻得几乎走不动路,手脚僵硬甚至感觉不出水温,好在浴缸的控温系统并没有跟着因为电力系统的崩坏而一起罢工,打开自动调节后,还能勉强提供一点“冬天的温暖”。
雾气氤氲,印桐蜷缩在浴缸的一角,仰头看着自己左手的手指。
一共五根,没有纹身没有疤痕,苍白的皮肤下包裹着纤细的骨节,看上去修长又干净。
他垂下睫羽,无意识地摩擦着食指的指根。
傍晚刚回到家里的时候,他在客厅里看到的那个怪物就是毫不留情地咬断了这个地方。
人类所产生的幻觉大多依托于潜意识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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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现象的叠加,他们不具备凭空捏造的能力,所有的想法都在现实中有迹可循。他们的思维是局限的,想法是闭塞的,所以印桐之前看到的幻觉应该来源于他的记忆他是见过这种东西的,也许是在现在,也许是在曾经。
也就是说,他看到的那个“养蛊现场”,那一地的尸体,那个断了一根手指的怪物,都曾经真实地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这真不是个好消息。
人脑具有一定的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通俗来讲,就是现在能想起来的记忆,和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的记忆。倘若那些可怖的场景并不是印桐短时记忆的产物,那么它们八成来自于他的长时记忆,也可能来自于被他遗忘的过去。
也就是说,他的过去可能存在一间黄昏下的教室,教室内满是恶作剧的涂鸦,教室外巨大的布偶兔子捅死了一个少年。有人蘸着血在走廊的墙上写下倒计时,有人爬上钟塔敲响了古老的钟,有人从屋顶一跃而下磕在冰冷的花坛上,有人打开了校园广播,却始终没办法说话。
也可能存在一条丧尸横行的街道,无数颗眼珠钻出干枯的泥土,转动着黏腻的视线寻找残存的猎物,缺了一根手指的怪兽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躲在阴暗的角落里饥不择食地狼吞虎咽。
还可能存在着一身血的christie,和从头到脚都干净至极的安祈。
印桐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扯着唇角笑了笑。
这哪像是“过去的记忆”,他想,这简直就像恐怖游戏。
没关紧的水龙头里落下细小的水珠,淹没在积满水的浴缸里,又顺着印桐抬起的手臂溅落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他蜷缩在浴缸的一角,抱着膝盖看着自己搭在浴缸边的手腕,他想起白天有个漂亮的年轻人曾温柔地亲吻过它,柔软的唇瓣落在那颗殷红的血点上,就像在亲吻他皮肤下炙热的血液。
安祈说:“我会保护你,我永远不会欺骗你。”
他说过:“你随时可以打给我,”于是印桐抬起手,拨通了他留下的电话号码。
……
同一时间,皇家公馆37号。
满头白发的老管家抽出书架上的《小王子》,踩着机关开启的轰鸣声走进了卧室深处的狭小密室。
不足三人并行的密室两侧伫立着成排的实木书柜,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上堆满了现今极为昂贵的纸质书刊。老管家端着托盘越过堆叠在地毯上的毛绒抱枕,缓步走向密室尽头的沙发,他年轻的主人正端坐在沙发上,低头书写着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情书。
他已经写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老管家放下托盘里的牛奶,拉出书柜下长着一对猫耳朵的软凳,高大的身躯弯下来,曲着腿在小少爷对面坐下。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老爷爷一样安静地坐着,视线跟着小少爷明亮的钢笔尖摇晃。他看着纤细的墨水从笔头那里渗出来,浸没下面被划得乱七八糟的纸张,糊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杜爷爷?”小少爷安祈抬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困扰,眉峰紧皱着就像在说:“你这么看着,我根本写不出东西。”
然而老管家并没有接到小少爷嫌弃的信号,或者说接到了,只是不愿意理睬。他依旧坐在安祈面前,弯着眼睛一副慈眉善目的表情,他说:“小少爷最近心思越来越重了,您今天又去看那孩子了,对吗?”
安祈合上钢笔,指腹无意识地摩擦着笔帽上标签。
“没有人阻止您看他,”老管家放轻了声音,“可是您知道,这是不对的。”
安祈抿了抿唇。脸上流露出抗拒的神色。他轻颤着睫羽似乎想反驳些什么,却听到老管家说:“您知道白天夜莺的人来了吗?”
他说:“老爷将您从实验室带回家里,本身就答应了对方将您禁足的条件。偶尔允许您去看一眼那孩子已经算是犯规了,您这么做,”老管家停顿了一下,刻意强调了一遍安祈的“罪行”,“您故意将写有敏感信息的信件寄到科学院的爪牙手下,公然挑起科学院和夜莺的争端,相当于老爷监管不力,没能履行当初定下的‘规定’。”
他的语调温和,没有半分苛责的意思,说出来的话却一句比一句重,压得安祈几乎喘不过起来。
“老爷当初为了保您,同夜莺许下了不少条件。他们如今虽然不能做什么,但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您,巴不得您下一秒就违反‘规定’,好顺理成章地带您回去。”
“老爷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被带到那种地方去,我们也不会,”老管家轻声询问道,“小少爷是我们的家人,对不对?”
安祈垂眸轻声呢喃着:“可是我想他。”
他皱着眉,像是极端难过般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对不起,”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老管家浑浊的眼睛,轻轻软软地说了一句,“我想他。”
老管家笑了,他坐的软凳比沙发低,以至于安祈绷直了背脊,他就只能仰望自己年轻的小少爷:“没有人阻止您想他,没有人阻止您去看他,您也不需要对我道歉。”
“但是您要明白,您是一个成年人,您要懂得保全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而不是胡乱挥霍自己的任性。”
您最应该道歉,其实是印先生。
安祈在心里补完了老管家没说完的话,他突然觉得难过,那些酸涩的情绪就像打翻的柠檬汁,一股脑涌进他的心脏淹得他呼吸不畅。
他明白老管家在说什么,明白自己的行为给印桐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但他起初并不知道这些行为会造成这么糟糕的后果,不知道有人会给印桐注射那些奇怪的试剂。
他只是想见他,想让他想起自己。他睁开眼睛之后能记起的只有“印桐”这个名字,自然想从这个特殊的人身上获得特殊的意义。
在我的记忆里你是最特别的,可是你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觉得委屈。
安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看着膝盖上写满字的日记本。他在意识到事情脱轨的同时就试图去挽救现状,一边用信件吊着对方的胃口,一边借董天天的手去提醒科学院和夜莺,让他们开始注意这个快递员背后的身份。
然而没有结果。
安祈想。
死去的那位快递员死得莫名其妙,活着的这位快递员身家一片空白。他们身上没有任何能让人产生怀疑的地方,就好像整个人都是凭空捏造的一样。
所以在这场博弈里,大概存在有别于科学院和夜莺的第三方势力。
产生这个念头的瞬间安祈打了个哆嗦,尽管他的记忆因为长期的实验副作用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四散脑海中宛若一块被打碎的万花筒,但他依旧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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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记得,在过去的三年里自己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敌对势力。
他是安全的,对方从未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倘若这股势力不是在惧怕科学院或者夜莺,那么它应该就是只针对印桐。
他们对印桐另有图谋。
安祈端坐在沙发里,攥紧的手指抠进了手心。他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恢复记忆,他需要权利和能力,才能从那些陌生的窥探者手里保护自己的“宝物”。
他需要做点什么。
一杯温热的牛奶遮住了他的视线,安祈抬起头,正对上老管家慈爱的眼睛。
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可无论那双眼睛里含着怎样的情绪,安祈都看懂了。
那双眼睛在说:“你知道怎么做是对的。”
安祈在心里摇了摇头,他想着我知道,我确实知道,可是如果我按照你们的想法去做,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不能什么都不做。桐桐的麻烦是我带来的,我至少要想办法保护他。
他接过老管家递来的牛奶,任由微热的液体透过玻璃杯温暖着他的手心。他想起那个傍晚那个雨天他坐在印桐的甜品屋外面,漫天的冷雨浇得他瑟瑟发抖,而后印桐推开门,伸手将他从冰冷的地上拽了起来。
他想起对方温热的手心,想起他无奈的表情,想起他塞进自己手中的牛奶比现在手里这杯稍微热一点,就像能熨帖他慌乱的情绪。
那时候他想着,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吗?
现在他想着,这就是我喜欢的人啊。
安祈有时会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初春,那时候他的记忆就宛若一团泡在水里的棉絮。错综复杂的信息让他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人”,只能清楚地记得一个名字“印桐”。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印桐”。
他只记得印桐了,满脑袋都是这个名字,他的脑海里有个人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个词,就好像每一声心跳都叫嚣着。
“到他身边去。”
所以他在无数场实验中不断地寻找“印桐”,直到有一天,他借由上万个漂浮在城市上空的监控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觉得那个身影是“印桐”,仅凭一个背影就产生了“越狱”的冲动。他逃出了实验室,遵从自己的内心“到他身边去”。
这是他苏醒以来,第一次有自我意识地“想”做什么。
他的记忆里一片混乱,随处可见的电子设备用铺天盖地的数据信息一遍遍侵蚀他的意识,没有防护服没有隔离装置,他简直就像一块摔进池塘的海绵。
他的意识在前进中不断模糊,中途无数次失去目标和方向。安祈记得自己一直在跑一直在跑,视线从陌生的街巷停留在自己的脚尖,绕过冰冷的地砖,停留在一片布满阳光的草地上。
他根本记不得自己跑了有多久,只记得一抬头,就看见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他视野的尽头。
那是印桐。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
印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仰起头,眼睛里好像落着细碎的暖阳。
那是印桐。
安祈在那里站了不足三分钟,等候许久的“夜莺”们就熟练地将他捆起来塞进了车里。他被捆住眼睛剥夺了视线,捆住手脚剥夺了行动,他躺在平稳得感觉不到一丝晃动的悬浮车里,安静地,想着自己看到的人。
他想着那片阳光,想着那个少年回眸时清澈见底的眼睛。
他想着,这就是“印桐”。
安祈端坐在沙发里,捧着牛奶小小地抿了一口。
他想老管家煮的牛奶没有印桐店里的甜,烤的饼干也没有印桐店里的香。这世上只有一个印桐,他那么好,别人怎么比得上。
他一边想着一边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心脏雀跃地鼓噪着,就好像又获了一个小秘密一样。
他想着我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知道对与错又能怎么样?
我要做的事,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只有一条。
我的世界里,从来不存在抛弃印桐的选项,
老管家腰间的铃铛响了三声,安祈从自我意识中回神,就看到他站起来,转身走出了密室。
有人敲响了卧室的门,老管家将密室门虚掩着,以至于安祈能听到门外有人低声说:“小少爷的终端响了。”
“谁的电话?”老管家问。
“他们说,是‘印桐’。”
安祈猛地站起来,膝盖上的日记本被他带翻到地上,致的钢笔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跌进厚重的地毯里,可怜兮兮的无人理睬。他绕着老管家留下的软凳不知所措地走了个来回,又绷直了腰背坐回沙发上,弯腰拾了地上的日记和钢笔,端坐着就像个等待糖果的小孩。
他握着钢笔温热的笔杆,无意识地摩擦着书皮上烫金的字体。他好像已经能听到终端发出的电话铃声,安祈想着,这是桐桐打来的。
老管家带了两个穿着黑色军装的人进来,安祈知道,这是夜莺用来监视他远离任何终端装置的“保镖”。
枯燥的铃声在狭小的密室里回响,安祈看着他们将移动终端放在自带的支架上,又背对着支架在投影出的光屏两边站好,才彻底熄了这两位大神会避嫌的心思。他坐直了身体,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单调的电话铃声在第二个循环的尾声戛然而止,正对着沙发的光屏上出现了一间雾气氤氲的房间。
电话接通了。
第41章.雨夜(四)
细小的光粒在半空中凝结,光屏显现出的通讯界面上,新增加的联络人还停留在尚未保存的界面,仿佛随时可以被终端的主人删除。
印桐看着光屏上的“安祈”两个字,它缀在一串陌生的数字前面,本该由终端数据库自动载入的详细信息里一身空白,就好像属于这个名字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像一个新生儿。
印桐缩在浴缸的一角,枕着膝盖想。
大概神秘人士总有些与众不同的特点。
他猜不到安祈是怎么用一个吻打开他的终端的,也猜不到对方心里打着怎样的算盘,可这些问题暂时都不重要,至少目前,他只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决定他下一步该怎么做的答案。
于是他抬起手,将屏幕上的那串号码划向了“呼叫”界面。
电话铃声在“嘟嘟”地重复了几个回合后汇入一片模糊的气流音,通话背景是开着暖灯的书房,安祈正端坐在屏幕对面柔软的沙发上。
这个距离有些远,看上去就像有人正在举着移动终端录像。
安祈坐得笔直,膝上放着本笔记本,双手正交叠着搭在本子深红色的封面上。他没穿束缚衣,身上套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柔软的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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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下藏着一副轻巧的无框眼镜,虚虚地勾勒着那双烟灰色的眼睛,看上去依旧是往日里那副乖孩子的模样。
通讯接通的一瞬间他看起来有些惊讶,微怔了片刻便游弋着视线避开了光屏,苍白的手指瑟缩了一下,抵在唇边捂住了一声不自在的轻咳。
“抱歉,”安祈说,“我可能不太经得住这种考验。”
考验?
印桐看着他耳廓微红,神色窘迫得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困扰的东西。他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还一丝不挂地坐在浴缸里,尽管水面高到没过膝盖,可从安祈的角度看来,八成就像一部欲盖弥彰的限制级小电影。
“你会害羞吗?”他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甚至故意跪在浴缸里,将大半个身体暴露在镜头前,“你难道不是为这个来的?”
“什么?”安祈愣了一瞬,脸上登时红成一片,“不是,我怎么可能,我是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呼出去,轻皱着眉露出一副无奈的神情,“我不是因为这种想法才拜访你的,真的不是,我,桐桐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
印桐蜷在浴缸里笑成一团:“怎么想你的?我闲的没事想你干什么?”
他这话说得有几分随意,听上去就像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安祈不说话了,印桐以为他会将这个玩笑再抛回来,他却只是皱着眉端坐在沙发里,抿着唇,连嘴角的笑意都挂不住了。
“抱歉,”安祈轻声道了歉。他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又沉默着微垂了睫羽。
气氛陷入凝滞。
印桐自认不是个健谈的人,在脱离工作的日常生活中,他很少能找到什么聊天的话题来哄人开心。刚被christie捡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他甚至妄图将交流架构在眼神上,以至于再度开口时词不达意,被christie嘲笑“宛如一个劣质翻译机”。
所以当安祈主动结束了话题,他甚至找不到再开口的理由。
在与人交往上,他确实离christie“长袖善舞”的标准差了不止一条街的距离。
想到christie,印桐又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他活动了一下微凉的手指,伸手把湿漉漉的刘海撸到了脑后。温热水流浸泡着他僵硬的躯体,印桐想了想,垂眸问道:“那你是因为什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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