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不下凡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明石光
第19章第十九章阳春
“班主,怎么倒不唱了,后面还有两轴……”
吴庆广瞅了台上的俞月三一眼,心里转了两转,不知在寻思些什么,却问道,“月三呐,这要是不唱戏了,你可做什么营生去啊?”
俞月三愣愣地站在原地,水袖从身体两侧垂下,堪堪打住脚面,“班主莫不是在说笑,我从宣统年间就开始学昆戏了,如今都民国九年了,学了这净大半辈子,要是不唱了,那我不如一头去碰死。”
吴庆广垂着头点了两下,好似叹了一口气,“哎,时运不济啊!”
俞月三明白班主的意思,如今昆戏衰微,票房伶仃,听昆戏的人寥寥无几,败落已成大势。这是眼前的事,可眼皮底下这还有唱了一半的戏,这戏也不能不唱,更不能放着一半就不唱,故而又问了一句,“那这戏唱还不唱呐……”
“今儿个先不唱了,”吴庆广摆了摆手,“你瞧瞧这听戏的都跑没了,唱给鬼听呐。”
俞月三有些不甘地垂了头,心里寻思着,这么好的戏,怎么就没人听了。
吴庆广知他素来心思重,怕他自己又琢磨上了,强笑道,“这也怨不得你,自西后起,人人哪有不听京戏的,上有所好,下必效焉,这平津更是京戏的天下,听昆戏的倒是寥寥了,”说着便摇了摇头,“这老祖宗几百年留下来的,只怕要绝喽!”
俞月三倒似没听见似的,“我倒不管这些,我只管唱我的戏,有一个人听,我便唱给一个人,如今没人听,那我先去把头面拆了。”
吴庆广道,“先别忙着,我领你去照相馆子先照个相,就照你这身行头,好看!”
吴庆广说着,又拿眼把俞月三瞧了两瞧,只见他轻轻巧巧站在戏台上,亮闪闪水钻头面,水灵灵鹅黄花褶子,不细看倒看不出这行头已经半旧,但见风流袅娜的一个闺门旦,倒像个佳人。
俞月三弯下腰打量了下自身,有点犹豫道,“这行头都是官中的,怎么好就穿出去了。”他直起身有些不解,“且说这好端端的,怎么想起照相来了。”
吴庆广道,“现在时兴这个,你看那些名角们,哪个没几幅相片儿挂在外面的。将来□□了,见书见报的,也算有个底。我跟德长照相馆的伙计都说好了,他且等着咱们呢!”他看着俞月三仍提着衣摆,“你又管他作甚,我跟着你去照,谁还敢说你不成?”
俞月三素来怕那些洋玩意,心里多少有些不愿意,吴庆广在身后推着他,他也勉为其难地挪着步子。心里还在琢磨刚刚那折戏,便对吴庆广问道,“班主,刚刚那出《亭会》你觉得好吗?”
吴庆广心里哪有那闲工夫管他唱的好不好,嘴里随意应承着,“当然好了!你的戏还能不好吗?”
俞月三有些不信地摇了摇头,“不对,那日那个票友说,我唱的‘无情’,所以并不好。”他皱了皱眉道,“什么是‘无情’,如何就‘有情’了,女子要见他的心上人,所以心中欢喜,难道不就是这样吗?”
吴庆广打着哈哈道,“票友的话如何能听得,要是人人的话都要听,那咱们就都甭唱了!这就到了!”俞月三抬头看了那牌匾一眼,还没来得及反悔,就被吴庆广摁在椅子上,噗嗤一声,在胶片上定格了。
俞月三看着那混黑的盒子,心里一抖,好像魂儿都被扯进去一样。
拍了那一张,吴庆广原想叫俞月三再亮个相,拍个袅娜的,谁知俞月三说什么也不照了,直往外面躲。吴庆广心想倒省了钱了,也并不强求,就由着俞月三回去了。
俞月三走在路上,倒有几个人拿眼瞧他的,还有那路边歇脚的挑夫小贩拿口哨臊他,俞月三只当没看见,兜着袖子走圆台一般飞也似的回去了。
等俞月三梳洗干净,那照片竟也洗了出来,吴庆广塞到俞月三手里,他心下有两分不想要,倒也没十分抗拒,捏在手里就出门寻吃食去了。
戏园子门口有个面摊,摊主系浓眉大眼、高挑魁梧的一个青年汉子,挑着个“卖面”的幡子,摆个方桌并两个长条凳,卖一碗上海的阳春面。俞月三少时在苏州学戏,就好这口葱油香味,虽者说他吃惯了那清汤光面,这摊主的面酱油红汤,还不十分地道,俞月三倒也十分满足了。
俞月三一筷子将那细面夹去了小半碗,举到汤面上小口吹了吹,呲溜呲溜吃了进去,一边被烫的发出“嘶嘶”声,一边发出满足的喟叹。
此时已然过了饭点,面摊上除了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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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三也没了旁人。摊主放下汤勺盖了锅,在围裙上拭了试手,走到俞月三对面坐了下来。
俞月三嘴里含着面,抬头冲他笑了一笑。这面摊守着个戏园,每日送迎各路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这唱戏的也是下九流,更何况一个唱不红成不了脚的戏子。
“九哥吃了没?”那摊主名唤施九,俞月三三天两头在这吃面,跟他也早就混了顶熟。
“吃了!”施九憨厚一笑,示意俞月三只管吃自己的,不必理会他。
俞月三倒也不与他客气。施九看他桌子上摆着一张相片,便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喜道,“俞老板,这照片上是你啊!”
“唔,”俞月三喝了口汤,有些不好意思,“是我,九哥,说了好几次了,我可不敢称‘老板’!”
施九“嘿嘿”一笑,“在我心里,你比那些个‘老板’们唱的还好呢,这扮相忒俊了,真好看!”
俞月三心里倒不觉得欢喜,只皱了皱眉道,“我倒不怎么喜欢照相,小时候听人说,拍这个不吉利,这东西勾魂的,那相纸上留得都是人的魂儿。”
施九道,“这可是你想多了,满大街都是照相馆子,谁还信那个。”说着又将那相片儿仔细看了看,“这扮相是李香君吧!”
俞月三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这身扮相是《红梨记》里的谢素秋,施九不懂戏,只因在戏园子门口呆多了耳熟,认得昆戏里的一两个角色,看见个美貌闺秀,认定不是杜丽娘便是李香君。
俞月三也不欲与他争辩,只含混着应了,低头认真喝那碗汤。
汤未喝完,就见班主遥遥地冲面摊走了来。
“月三呐!”吴庆广弓着背拉着俞月三的手笑个不停,他年轻时唱花脸的,也是顶英俊一个人物,倒有些个人爱听他的戏,只是为人懒惰又疏于保养,如今未至不惑竟把那身本领荒废了下来。他谄笑着,满脸的褶子堆成麻花一般。
“月三呐!”吴庆广拍着俞月三的手道,“你要成角了!今个晚上中远商会的冯会长的小姨太太庆生辰,请你去唱堂会呢!”
“当真?”俞月三当下也顾不得喝汤了。这些年昆戏日渐式微,正经戏园的演出都少之又少,更枉论被请去唱堂会了,是以他此刻的心情,算是吃了一大“惊”。但因着吴庆广一向踏实可靠,俞月三便也不疑有他,“喜”也慢慢涌上心来,一门心思想着该唱些什么戏好。
俞月三回了住处,便寻摸着从衣箱里翻出一件素净长衫来,用木炭熨斗仔细烫展了穿在身上,又取了一把纸扇拿在手里,在穿衣镜前比划了几下,方觉得稳妥。
吴庆广雇了辆黄包车在门口等着,俞月三坐了车,那车夫撒丫子跑的飞快,吹得他原本光顺的头发都有些凌乱,吴庆广在一旁跑的气喘吁吁,不禁扶着车骂道,
“孙贼,你跑那么快干什么!累死你爷爷了,赶着投胎呐!”
那车夫闻言后脑勺一热,赶忙放满了脚步,转过头道歉道,“对不住老板,家里小子病了,我心里着急,想着能多赚两趟,没留意脚底下就快了。”
俞月三侧身拍了拍吴庆广的手臂,吴庆广也不好再骂他,梗着脖子道,“那也不差这一下子,把我们角儿摔着了够你喝一壶的!”
那车夫点着头道“是”,果真比先前跑的更稳当了。
俞月三靠着车扶手对吴庆广道,“你说我唱什么好呢,如今也不知这些老爷们喜欢听什么,不知是‘楼会’好还是‘琴挑’好,要不然还是唱‘游园’罢……”
吴庆广哭笑不得道,“你这会子烦恼这些做什么呢,横竖那些老板教唱什么就唱什么罢,哪还有你挑拣的份儿。”
俞月三也好笑道,“那倒是了,我这也是高兴的昏了头了。”
天色暗了下来。那车夫渐渐往城外去了,行到一处西洋别墅前住了脚,便请俞月三下了车。
俞月三在那院门外张望几下,有些奇怪地问道,“今儿个不是给姨太太庆生辰么,怎么这么冷清?”
那吴庆广刚给车夫支了车钱,也往那楼前看了一眼,“,还说呢,这冯会长的姨太太,是个电影小明星,叫个什么玉仙的,刚从上海带回来。这冯老爷的家里头厉害,不敢叫知道,这里是另置的小公馆,悄摸儿干的事,哪里还敢声张呢。”
俞月三点了点头,也不多口舌。楼外有管家模样的干瘦中年男人正候着,与吴庆广点了点头,说他们来的正是时候,这才开了场。说着就领着俞月三进了门,穿廊过厅地来到一个房门前,在外面就听得说笑喧闹声一浪高似一浪,那管家冲俞月三礼貌一笑,帮他把门打开,做了一个“请”。
俞月三谢了管家,心里惴惴地进了门,一抬头便看到门边站了一溜儿穿红带绿的年轻戏子,一个个凤眼如丝,身姿娉婷,一水儿的乾旦。
第20章第二十章堂会
那些个乾旦站成一排供老爷们挑拣,像挑萝卜一样。有的身姿风骚,有的眼波荡漾,有个胆大的直接走过去坐到人家的大腿上,引得众人一阵哄笑。那群老爷们七横八歪地倚在沙发上炕塌上,有喝酒的,有抽水烟的,有嗑瓜子儿的,还有凑到人脖子嚷嚷着要吃人嘴儿的,乱成一锅粥一般。
俞月三心里一坠,眼神暗了下来,转身打开门便躲了出去。
这哪是请他来唱堂会,分明是哄他来赶条子。
那还是宣统年间,那会京城里堂子开的遍地都是,凡是学戏的没几个未受过这遭儿的。下九流的玩意,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不到穷途末路也不会选择干这种营生,打小儿就陪着老斗们饮酒作乐,供人消遣取笑的东西,连人都算不上。
别看俞月三现在容止清丽,眉目俊秀,小的时候没长开,眉眼口鼻都挤在一起,说他美还真算不上,又不会说笑不会逢迎,浑身透着一股傲气儿,便没人待见他,只落得个给人倒酒布菜的差事,倒也算躲过了一劫。
俞月三打开了门,却见那管家站在外面,早已不见了吴庆广的身影。俞月三六神无主,慌忙冲管家问道,“我们班主呢,吴庆广呢,我要找他。”
那管家不慌不忙地揣着手道,“俞老板找吴班主做什么呢,他早回去了。”
俞月三急道,“那我同他一起走,我今个儿身体不适,堂会是不能唱了,烦请您同老爷说一声,该明儿我再登门来请罪!”
那管家轻轻一笑,两指从袖口中夹出一张纸,抖开道,“俞老板,瑞禧班今儿个就算正式散伙了。您跟吴班主签的是一十二年的契约,如今离期满还差三年,吴班主已经把您转让给我们荟云堂了,这白纸黑字上,还有您当年押的印,您不是想要反悔吧?”
俞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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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此话如坠冰窖,这契现在这管家手里,他是万万无法违抗的,可是叫他去陪酒,他也是宁死不能相从,他双唇颤抖,几乎站立不住,“我是唱戏的,不是相公,我只会唱戏,其他的都不会,也没干过!”
那管家嗤笑一声,“俞老板啊俞老板,那叫你一声俞老板,不过是抬举你,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儿喽?唱戏的和陪酒的,还不都是哄人高兴的玩意,谁还看不起谁呢?风月场上,不就是那么回子事儿,可有什么难的呢?”
说着他便凑近了俞月三,阴恻恻地说,“我也奉劝您一句,人在屋檐下,好歹低低头,更何况干咱们这行的?气性儿这玩意谁都有,可跟活命比,它又算哪颗葱呢?磨磨也就没了。您要是识实务,进去有点眼力见儿,指不定唱段曲儿喝杯酒也就了了,您要是跟这儿拧,您也得掂量掂量,这胳膊拧不拧的过大腿去!说白了,您今儿个是活是死,是站着还是躺着,全凭里面几位大爷的高兴!”
那人说完便敛了笑意,脸皮耷拉着冒着寒气,只伸手把俞月三推进了门去,又把门死死地在外面扣住了。俞月三手脚冰凉,一时连脑子都转不过来,僵硬着在门边发着愣,等回过神转过身去,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瞧好戏似的在向他那里看着。
“哟!又来了一位。新来的?看着面生啊!”
说话的那一位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根燃着的雪茄,竖着油光的偏头,穿着三件式的棕色格纹西装并锃亮的牛皮鞋,从头到脚都是极洋派的。
俞月三抬起眼看了看这位先生,只见他身边沙发扶手上坐了一位姿容艳丽的太太,烫着时兴的手推波浪卷发,穿着修身的大红色旗袍,衩子开到大腿根上,更衬的她玲珑有致、风情万种。她伸出纤纤玉手,往那先生的嘴里塞了一颗水盈盈的荔枝,撇着一双凤眼千娇百媚地向他看了过来。
俞月三心下恼然,皱着眉转了眼过去不再看他,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脱身。
室内一时有些寂静,突然立在墙边的西洋自鸣钟如锤钟一般“铛铛”响了几声,把原本正出神的俞月三瞎了一大跳,瞪着那钟急促地喘着气。
那先生朝左右看了两眼,几个人相视笑了一下,道,“原来是这一款的,你们有谁喜欢吗?”
不知谁冷哼一声道,“故作姿态!”
俞月三听了这话,直从脸蛋红到脖子根去,原本是正经来唱堂会的,叫人挑挑拣拣品头论足不说,还受如此奚落,恨不得寻个地缝就钻进去了。
那先生拍了拍腿说道,“看着像个教书先生,怎么沦落到如此了?”
俞月三朗声道,“并不会教书,是唱昆戏的。”
那先生道,“哦?唱昆戏的?现在还有人听昆戏吗?难怪做起这个了。”
俞月三心中酸涩,眼眶隐隐发着红。
“那你唱什么行当的?”
“唱五旦的。”
“哦。”那人轻轻吸了一口雪茄,有些不感兴趣的样子,“昆戏靡靡之音,把个大明朝都唱败了,现在都民国了,可没人爱听这个,会唱京戏吗?”
俞月三这许多年来,最听不得的便是人道昆戏长短,不禁觉得心里刺得慌,梗着脖子道,“打小儿学的就是昆戏,不会唱京戏。”
“大鼓呢?”
“也不会!”
“你什么都不会那我们可听什么呢?”
“冯会长,就让唱一个呗!”不知谁高声说了一句,“看他那样子指不定也有个玩意儿,大晚上吃酒没个曲儿听岂不寂寞?”
说完众人都笑了起来,冯会长将雪茄放在桌上,拍了拍姨太太的脸,“想听吗?大明星?”
姨太太啐了他一口嗔道,“这是真问我呢?这还不是请来给爷们取乐的,要问我,我就把这小戏子带走藏起来养着。”
那冯会长捏了捏姨太太的鼻子,“看把你出息的,还敢养小白脸了,看不把你腿掰折了。”
说着又冲俞月三摆摆手道,“那就拣你拿手的唱两段,给爷们助助兴。”
俞月三四顾望了望道,“需得有位琴师。”
“呵!”冯会长坐起身子,“还挺会蹬鼻子上眼的。”却也不恼,说着便差人去请。
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许弋良借口出去解手便躲出来透气。公馆的小花园里看起来不大,却是山石错落,玲珑有致,倒别有一番趣味。他闲闲地站在露台上,一手插在西裤兜里,一手往嘴边送着香烟,身上穿着白色衬衣并黑色马甲,宽肩窄腰,身长玉立,光从身后看,便知道这是位形容不俗的富家公子了。
说起来许弋良的家世也算得上深厚,父亲是搞实业的,凡是市面上见得到的百货日用,农林矿工,他们都有涉猎。家里有花不完的钱,财富累积的够了,于子女身上,便自由的许多。许弋良的哥哥是旧式的知识分子,学的是周礼孔孟那一套,现在在大学里任教授国文。许弋良倒是比他洋派的多,在英吉利留了几年洋,因着家里有些股权,毕业了便在滨中银行做事。
这种局许弋良原本是不爱来的。他喜欢那种洋式的派对,喝喝锡兰茶,品品白兰地,听听百老汇,跳跳华尔兹,聊聊最新的八卦电影抑或是时政见闻,那种资本主义式的罗曼蒂克。
烟抽尽了,许弋良便将烟蒂丢在脚下用皮鞋底碾了。正待转身,便有个身量与他差不多的男子从后面过来揽了他的肩,许弋良转头看看,原来是张有诚。
张有诚从烟盒里抖出一颗烟给他,剔透的金边眼镜在幽夜里闪出一丝亮光。许弋良摆摆手道,“刚抽过。”
张有诚笑一笑也不多让,自己放在嘴里点了,深吸一口吐出几个烟圈道,“怎么,不喜欢这种场子?”
张有诚是许弋良中学里的同学,目前在国民政府财政部任职。走仕途的人,门路就广一些。这局明里是给冯会长的小妾庆生,实际是撺了各路搞经济的人,松关节联络感情。许弋良刚从西洋回来,对于国内这种仍是旧官僚习气的拉帮结派很不以为然。
但毕竟他目前在银行任职,多认识些实业家企业主总是好的,这一片地界的商会都以冯会长的马首是瞻,何况与他父亲也算是旧识,如今点名要请他来帮忙理财,他是无论如何也推脱不过去的,于是来点点卯,等抽完烟就打算回去。
张有诚看他神情淡淡的,知道他心不在焉,便打趣道,“怎么,白老板不在,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许弋良瞥了他一眼,倚在栏杆上,“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行!真能装!”张有诚在他鼻子前抖了抖食指道,“等他回来了,你再当面说一遍。”
许弋良冷哼一声,“我先进去了。”
许弋良刚进门,后脚便有个听差领着个琴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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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进来,那琴师冲几位老爷鞠了一躬,便在备好的凳子上坐了。
俞月三看那琴师从琴箱里取出一把琴低着头只顾调音,便皱了皱眉道,“不是胡琴。”
说完那琴师也愣了一愣抬起头看着他。
“昆戏用不着胡琴,琴师请错了!”
冯会长听毕便有些不耐烦,“你这是耍我们好玩儿呢?一会要唱昆戏一会要用琴师,是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啊!”
俞月三又偏头看了那琴师一眼,“可这琴确实不对。”
姨太太看冯会长有些动怒,便将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按在他胸口上,冲俞月三问道,“那你要奏什么乐器的?”
俞月三道,“好歹得有笛子。”
“笛子?”冯会长狠狠拍了桌子一下,“别给脸不要脸了,你若在这里挑三拣四的,也得先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给你三分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我只问你,能不能唱?”
第21章第二十一章惊鸿
许弋良将西装上衣搭在手臂上,原本站起身想请辞,谁知冯会长突然动怒,便也不好开口,不尴不尬地立在边上,见张有诚拼命给他使眼色,眼珠子都快挤出来了,便轻轻一笑,又坐了下来。
只见冯会长又向那戏子问了一道,“你唱还是不唱?”
那戏子看起来聪明轻巧,脑袋却像是实心榆木做的一般,说出的话也不像他本人那样低眉顺眼。
“不是不唱,是不能唱。唱戏将就不得,没了笛子,便不是昆戏。”
他声音不大,语气也算恭敬,只是这圆圆润润的一个软钉子,却结结实实扎了冯会长的逆鳞。
“啪”地一声,俞月三的脚下碎了一个青花瓷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了他一脚,只听冯会长喊道,“刘汉声!你来瞧瞧你给我带的什么人!他以为他是谁,敢在我这里翻天!”
冯会长怒气愈烈,众人手里都捏着一把汗,眼瞅着原本融洽的一场聚会被他搅黄了,心里暗怪那戏子不识抬举,已经盘算上了过后要怎么给他一个教训了。
“有笛子就能唱了吗?”
突然一个声音从房间一角传了过来,众人寻音看了过去,只见许弋良从角落里款款站了起来,将手臂挂着的西装搭在了椅子扶手上。
“有笛子就能唱吗?”许弋良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又问了一句。
俞月三看那人面容和悦,态度谦顺,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笛子有吗?”许弋良走到他身边道,“你应该带了吧。”
俞月三又点了点头,转身从他的包袱中取出一个绸布包裹的管状物件来,拆开了递给许弋良。
许弋良将那竹笛横在两手间,又用手指对准了按孔比划了几下,心中暗自把曲谱回想了一遍。
许弋良留洋的时候年纪小,接触的西方艺术便更多些,原本喜欢的乐器都是钢琴、梵婀玲之类。那一年他们大学搞学生话剧比赛,他们学社偏偏立志要做一部有古典气质的,便机缘巧合地排了几折昆戏。因许弋良学过一段时间长笛,便交由他承担笛子的大任。许弋良虽然没有正经学过,但好歹触类旁通,也算顺利演下来了。
谁知今日在这里派上用场。
许弋良对俞月三笑了笑道,“我会的不多,许久不练还有些生疏,你别介意!”
俞月三愣了一愣,只觉得眼前此人笑容和煦,语气柔缓,叫人如沐春风。跟那些趾高气昂,铜臭熏天的有钱人很不一样。
许弋良又笑,“怎么不说话,我会吹几段《牡丹亭》,要不您就将就着唱一段?”
“成!”俞月三笑了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白莹莹的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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