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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璜

    澹台羽麟至此方了悟,半个夜里他的心不在焉,顾左右而胡言,还有挟他往观澜台受饥寒之苦的小惩大诫,原为此桩。心下亦是又惊又痛,焦忧问道,“如何又病了!前些年你不是说医好了怎么说病就病病至几重可医得好……”连问数题,均未得应,回头又见铺得满地满架的古籍旧书,渐渐心意灰冷,“何以至此何以至此……”他几不敢信,去冬临别她还是卓彩熠熠的人儿,如何今春再逢竟病至畏怕江风“阿恒,你莫诓我……”

    “我何故咒她!”玉恒终恨声念道,一时又见他眼底泛红,眸色晶莹,也是不忍,“方才不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如何威风豪气便这样荡尽”

    羽麟终忍不得挥袖抹泪,连带一旁元鹤也红了眼,忿忿道,“都是那西琅夜玄!粗鄙蛮人!我若是越王,纵然不灭他九族,也要诛他一脉。”

    玉恒面色微凝,沉声道,“万幸——你不是越王。”

    元鹤自知冒失,忙躬身请罪。

    羽麟却追问,“与西琅夜玄有何相关为夜兰故”

    “都是些阴错阳差事……”玉恒遂将近来所探知事况三言两语简述给羽麟听了,又道,“若非是我途中遇刺误了相约之期,也不会使她孤身行路,也就不会撞上夜玄这等狂徒,说来到底天意弄人……”莫不是当真要弃我玉族此意惟有暗自悲叹,未敢言明。

    “与你何干!”羽麟大声吼道,心焦心痛之下已全然顾不得许多,“分明是那夜玄骄横!此人我见则诛之!连带他夜氏一族,绝不轻饶!如此更应使召王发兵,联合东越一并灭了他西琅!世间岂容如此荒蛮粗鄙之族类!”

    羽麟恨得咬牙,可又想纵然灭了西琅杀了夜玄也难医她顽疾,不觉又心念灰灰,忍不得滴下泪来。到底千般谋算又那哪宗,若她有失,这一世岂非又要无趣至极!何苦诸多算计,何苦百般参谋!

    玉恒见他忽就颓然若失,半是怜悯半是讥笑道,“你且先回房歇息罢,养足精神,也好恭候明早她来骂你。”




第二十三章 江风谡谡 南宾谈兵 (6)
    “如何要骂我”羽麟半怔半恍,半忧半悲,可倒底还是悄悄扶案,缓缓起身。

    玉恒知他会意,可还是忍不住要提点一二,“你以后少要算计她,凭她敏睿聪慧又如何会不察。你算计不过反要被她责骂,惹他厌弃却又何苦她不打你全是因着这些年年岁渐长倒也学了几分矜持庄重之礼,不然,有你好看!”

    羽麟被他这样一提心下倒真有些慌慌,他可不想真的得罪了这位东越长公主,被她胡闹起来只比天下大乱还要可怕。心意慌乱之下一面忙着整衣衫,一面怨声连连向外走,“我又为谁人你可不能忘恩负义!今晚她不会再来了罢她若找我你可定要替我拦下!我纵无功可也无过啊!你若弃我可就是不仁不义了!”

    玉恒笑笑,亦起身端立拱手一揖,“玉恒谢澹台兄忧思谋策之厚义,自当感念不忘,任乱事纷然,定护卿周全。”

    他一半似玩笑,一半又极端肃,倒叫羽麟生出几分羞愧,连忙也赔笑回礼,“殿下仁德,羽麟惠记。”说完转身要去。

    “羽麟。”玉恒又将他唤住。

    澹台羽麟思谋道尽,神思顿疲,惟余下一身慵懒回首望他,“还有何事”

    玉恒浅笑清冷,沉声道,“乱我天下之策——下不为例!”

    澹台羽麟一时怔住,心念惶惶,才知所行越了界。天下终是他玉家的天下!他玉家人是要这天下有繁花锦绣,得四海升平,而非兵戈铁马,城池狼烟。

    可会万事遂愿既得锦绣河山千里,又有佳人欢颜在怀……但凭他云淡风轻,浅笑吟吟羽麟出门时一声冷笑,佳人已病,河山破碎,凭他此样作为且看玉氏江山还能再撑几时!庭前风声渐息,月华淡去,夜已入央,归去一身灰暗。

    明月当空,杯酒渐冷,蔚璃婉言说尽东越军情之难已是备感乏累,想那北关守将擎远即非世家,又无战功,寂寂无名之辈久居北关,其名姓又如何会传到南国风王室耳中南人中也惟有澹台羽麟识得擎远!一切都是那澹台羽麟胡乱搅局,竟将这四境军务当了商贸交易来算计,着实该打!

    她本有意就此归去,又有忧愁未解,一时强撑精神又问一句,“召王欲取朱州五郡,兵临城下,剑戟相迫,如此可想过城中百姓之愿可想过帝都天子之志尔等以兵犯境,祸乱一方,岂是封境王室可行之事”

    风肆对她婉拒发兵并无着恼,仍谦礼随和,笑语相回,“长公主所言是要问帝都形式罢东越自青门一案之后,到底与天家疏远了。近年来只顾国中兴政复民,重建军防之举,竟也不理天下大势,不问天家境遇。凌霄君莅临越都,竟不曾与长公主提及半字帝都情形可见,天家也在远蔚族矣。”

    他一席话直把玉氏皇族与东越蔚家隔成了天边与渊底,让蔚璃也暗自疑心:是否玉恒当真在疏远自己还是君臣之间本无赤信可言倒底还是君臣之名……不由得一声苦笑。

    “不妨与长公主直言,”风肆道,“如今帝都朝政为莫家与齐家各持一边,帝权旁落,莫家拥兵权在手,横行朝野;齐家结士族为党,欺上瞒下;而所谓天子,即无调兵遣将之力,又无执政施令之权,全然傀儡之势也!那位储君殿下虽自去年始担了摄政之名,却全无政令可发,满朝上下非莫家之兵便是齐家党羽,其一言一行要受两家挟制,何谈治国何淡护民莫说我召国收回朱州五郡,就是顺带吞并了西琅一族,只怕天家也无甚话讲。所谓玉氏,自本朝天子承位便已呈式微之态,玉氏一脉根本是子嗣稀薄,也不过余下凌霄君仅此一位皇子,凭他一人又如何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

    夜风陡寒,凌得一身凉意,蔚璃伸手拢向泥炉炭火,冰冷指尖寻得几分温暖,却不觉身上打了个寒颤,还真真是风起云涌,狂澜欲倾。拾杯中冷酒饮下,得一缕辛辣寒凉,才觉心神稍定,又听面前人说道,“长公主只细想,太子殿下若当真统摄天下之政,他日理万机又岂有闲暇千里赴宴,只为观礼越王一个婚典。想当初越王即位受禅大典,天子之都也不过派个小小礼官前来宣贺,如何一个婚典竟劳太子亲出”

    是了!她以为他来——是为她而来。他也曾绢书传信——

    三年飞鸿一朝纵马月共千里云映一轩

    却原来,一朝纵马,并非易事;云映一轩,心却未然。

    帝都危局至此,他能来,是担了多少险情。可还有还朝之机

    “长公主畏寒,江上夜风渐盛,不若移至舱内。”风肆见她面失血色,不免忧心。

    蔚璃怔怔摇头,“我不是怕冷,只是贪暖爱锦。”原来相比那荒凉乱世,实更爱这锦绣春盛。也原以为东海一役之后此世当为盛世,繁华春光,流年锦瑟,却原来还是暗涌深藏,权谋纷争。

    风肆继续言说,“长公主与太子殿下素有情谊,不知可听曾听闻,‘齐家有女,温雅贤淑’,东宫悦之,有意迎入宫中封为正妃。如此既可得贤妻又可安权臣,是为一举两得的安天下之良策,大约也是他玉家可做垂死挣扎的技穷之法。”

    蔚璃拢了拢披氅衣领,再饮一杯热酒,却觉风寒渐胜。齐家有女从来不曾听闻,且温雅而贤淑该是他心念悦之的宜家宜室之美罢既可得贤妻,又可安权臣……从来天家伎俩都是如此,怎就没个新式样实实惹人怜笑!

    她心意欲现混乱,终再难敌江上风寒,扶案欲起身,却未料力气未支竟跌伏回案上,惊得风肆慌忙来扶。

    蔚璃摆手,“无妨……许是醉了……”却又幽幽自语,“何以至此……”思及他危境险局,别有去路;又思及自己病痛缠身,恐不久矣……不觉得悲伤骤涌,险些滴下来泪来,“我该回去了……多谢肆公子盛情。他年相逢,当再酬赤诚……”她并不知自己念念何言,满心满脑都是澜庭里那灯烛一盏,此间犹在否

    风肆见她伤怀至此,也是既惊叹,又怜悯,想来或许言辞太急,还当缓些道来才是,忙上前作礼劝道,“长公主,肆还有一事恳请长公主赐教。”

    蔚璃离席将去,待扶舷上岸时又回首相顾,却早已是心意茫然不知所处。

    风肆见她目色间已失方才之神采灼然,亦为她忧忡,便简言直述,“太子长兄近来身体多有违和,朝中忧惶恐是不久之象。长兄膝下育有嫡子风篁,年方十八,生得玉树临风,姿容卓荦,又有仁义之德,治世之才,故国人皆以世子篁为社稷江山之承继者。而今,世子篁少年未娶,长公主仍待字闺中,父王与长兄皆有呈聘联姻之意,故特令肆为特使先来越国,与长公主请示旨意,以下为我召国王室,上至君王,下至朝臣之诺言:若越国长公主蔚璃肯下嫁我召国世子风篁,当以正妻之礼迎之,以君上之仪敬之,以族中贵人尊之,他年世子继为储君则越公主为正妃,世子继君位则越公主为中宫。可参朝政,可执兵权,副同副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说着又递上书函一封,“此为我族人之诺书,还有世子风篁慕名之信笺一封。”

    蔚璃茫然四顾,心绪纷乱间全不知其所云何物,甚么太子世子甚么父王长兄倒底哪个是哪个谁家是谁家她也只能木然接过信函,连展开再读之力都无,惟有随意兜进袖底,再次作揖辞行。

    风肆见她这般也是忧心不已,又令侍儿小心扶送,又亲自追至岸上看她上马,关切言道,“是否容风肆派人送长公主回城……”

    蔚璃茫然轻笑,“城是我的城,国是我的国,何劳公子相送”说完策马回驰。

    这一夜,愁情实多,归家路上也只能记取一段江风谡谡。恍恍思忆,似乎还有故人之念,曾经初阳城内的那个明朗少年——是了,那个与那城那宅共灰飞的明朗少年……此去经年,实不敢思,更不敢忆,思来忆来皆是剜心之痛!

    还是当向前看,世人犹在,是否当怜取眼前人又忆起昔年狂语:我若得一国,必不惜倾我城池以换云疏一世笑颜!云疏,云疏……重恩厚义之君,何以酬答

    而今国得中兴,城得繁华,未想云疏却身陷危境,可当真要倾国倾城换他安好一生可又如何再舍这国之康泰,城中至亲

    东越蔚氏与皇族玉家,为初阳青门一案隔阂颇深。天子未必信东越,东越亦未必信天子。玉恒可会信蔚璃蔚璃是否应该尽信玉恒可是相见多日,他倒底未曾向她言说帝都形势,是不及说还是本就不必说,是不信还是不屑他是君,天下皆臣,帝家如何,君又何须向臣言说。

    思量重重,深夜归去,蔚璃也不知倒底该何去何从



第二十四章 月夜凉凉 君子怡情(1)
    月色惨淡,蔚璃在澜庭前落鞍下马,拾阶而入。看见满庭侍卫,金甲烁烁,不由得又想起风肆所言之帝都形势——将相霸政,帝权旁落,所谓太子摄政,亦不过傀儡尔。却不知这一众金甲侍卫,又有多少是真正忠心于皇室。又想起被他弃置于城郊的护驾大军,岂非正是莫家小将带领。想来他还真是处境艰难!

    偏如何自相见那日起,惟见他谈笑风生,闲情作乐,又是同她台上碾墨挥毫,又是共她台下烹茶煮酒,独不见他忧色在目,亦或愁肠满怀,到底是他临危境而举重若轻,还是陷深渊已无回转之地……苦意摇头,凭他昔日所为断不会就此失意丧志而行那醉生梦死事,他心中当别有丘壑!只是这丘壑不足以向她言说罢了。

    蔚璃正向里行,迎头遇上青濯,只见这银甲少年正怀抱一晶莹之物,垂目欣然雀跃着向外行。见他便心生怜意,此是青门惟一血脉,其珍贵不输玉氏皇子。

    蔚璃带笑唤道,“濯儿,哪里去”

    青濯一路醉心于怀中宝物,闻听唤声显然一惊,继而愈见欣然,“公主姐姐这么晚还来澜庭有重要事”

    蔚璃并不答他,反问,“你怀中何物”

    青濯喜气洋洋,将宝物托入手中炫耀道,“南海夜明珠。殿下刚刚赏我的。”

    蔚璃早看出那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硕大明珠,只是稀奇他自何处得来,“平白无故为何赏你这样贵重之物”脑中忽又闪过白日里这位殿下曾戏言讨要青袖一事,隐约觉出其中蹊跷。

    自入越都,他不只一次赞过青袖剑法卓绝,又不只一次言说要借用青袖,对青濯更是有意亲近。时至今时,她才恍然了悟他的用心之深。原来借兵之人不只在城外江船上,还有一位是栖身在这澜庭高台上。

    “还回去。”蔚璃沉声道,“平日我是怎样教你——无功不受禄!凭你爱甚么,问我来取,我又何曾亏了你!何故要受他人恩惠”

    青濯欣然之色顿时全消,只余诧异,嘀咕道,“殿下又不是别人。公主姐姐还不是当他兄长一样敬着这些本是那澹台少主拉了几大车来送给公主姐姐的礼物。澜庭各处都已塞得满满当当,只这夜明珠,清风殿的寝阁之内就放了两颗,殿下嫌它实在累赘恶俗,才送了给我。我原想着拿给长姐,她夜里怕黑,常是掌灯而眠,总有火患,若将这明珠置于床头,岂非就可安枕了。”

    蔚璃听他絮絮讲完,心下也是五味杂陈,爱他赤诚之志,亦怜他良善之心,又想他姐弟侥幸逃出沙场血阵,在这世上相依为命本就不易,又何忍苛责。

    青濯见她沉默不响,只好认错,“公主姐姐若不喜欢,我还回去便是。原也不是甚么稀罕物件,原在东海家中多得是此类玩意……”

    “罢了。”蔚璃听他无端提及初阳故园心念微恍,忙止住话头,“既是殿下好意,你且好好收着罢。只以后无事不要往他跟前闲逛。”

    青濯挠头笑笑,“这话倒是长姐常让我叮嘱公主姐姐的。长姐说殿下心思深沉,易远观不易近处,要我看着公主姐姐无事不要往他跟前闲逛……要我说,殿下倒是温润恬淡,待人亲和……”

    “好了。”蔚璃已然疲惫不堪,无意再教训他识人交友之法,只是看着他眼底血丝亦是无限心疼,“今晚我在这里,你早些回去歇息。”

    “我不累。”青濯故作精神抖擞,“萧大哥回来了。殿下说了,萧大哥不在时我自当警觉值守,萧大哥在时我便可放松歇息片刻。萧大哥一人抵得了这一院侍卫!”

    蔚璃便也无话,想着那人倒还算是信任青门姐弟,一边是几番讨要青袖,一边是各样照拂青濯,如此行事可是要重新起用青门当年以莫家之兵围剿青家,今时再以青门之将对抗莫军所谓天子之政,都是这般手段吗思及此间波诡云谲便觉头痛欲裂。



第二十四章 月夜凉凉 君子怡情(2)
    东方已是晨曦若现,蔚璃至后院时听得一阵琴声,清幽之中略有几分铿锵,想他挥手之间亦存远志,不觉间驻足廊下静静细听起来,弹得是当年的“清平小调”,他第一次为她抚琴,正是此曲。

    那一年大雪纷纷时,霜华宫苦寒无处可避,入内是寒席冰榻,出外亦然深雪淹膝。他深夜抱琴而来,约她雪亭抚弦。她冷得手足僵硬,虽加了他送的白狐裘披,倒底觅不得半丝暖气。僵坐许久,听他抚弦调音,原是最平常的“清平小调”。许是映衬雪落纷然的缘故,弦音在他指下亦是别样清幽飘逸。

    自从母后命她留帝都为质子时,她便知此生无望,此身必死。那时节霜华宫的寒冷已然欺得她讲不出话来,所有绝望之泪都冻结在眼底,惟有明亮亮一双眼,看着双亲率众人弃她而去……她本不想漠然处之,毕竟此一去即成诀别,曾经亲情大恩犹然在念,总该对酒长歌才是!

    对酒长歌!只是那样人生当再无对酒当歌时。留给她的惟有四面冰墙,一床冷榻。谁都知她是一枚弃子。东越不振,则王室颓废,无力迎她归国,她必冻死在霜华宫中;东越若兴,帝都戒之,必不会放她归国,不出三年,亦是冻死霜华宫内;而东越若兴而来战,帝君首斩之人必是她王室嫡女,以儆效尤……

    她终日思来想去,似乎惟有被斩首之结局还算是好过冻死冷宫!她也曾经以墨汁点裙为记,时时翘首,日夜企盼,等着东越兴而来战!可是从春盼到了秋,故国家园未曾传来半点消息。她也渐渐万念俱灰,心哀若死。

    若非那夜月下遇见皎皎少年,那位自称东宫乐师的谦谦君子,她当真不知此生何所寄……

    自那夜霜华宫外与他月下初遇,他便常来霜华相约,一时送上热羹温粥,一时送上狐裘锦被,甚者送来书画琴棋于她那般境况而言的闲杂之物。她好奇他是怎样人物,是如何转过重重宫墙,绕过层层守卫,来至这偏僻苦寒之地。

    问他时,他只言说:我是东宫太子乐师。所为不过是使些银钱了事,不足为奇。蔚璃那时虽将信将疑,可终究于这死地得识良朋益友又如何舍得疑他辞他,只安心领受了他一片赤诚相助,想着最多不过拼尽所有报他恩义,此生至此又还有何惧还有何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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