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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阙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青璜

    蔚璃一旁唱和众人之言,也是惊叹此君危局之下竟还扮得这等亲和,又几次忍不得注目凝视——那份举重若轻、从容不迫,倒底是胸有成竹还是置死地而后生

    玉恒亦数次带笑来看,虽不知她何以释怀息恨,可是能得她温柔顾看,亦觉今夜月色清明,夜风舒朗!

    众人品茗敬茶终至味觉寡淡,席间有人叫道,“殿下不能赐酒吗!此样茶汤愈多喝愈清醒,岂不知浮生在世愈清醒愈痛苦!”

    席上诸人都忍俊不禁,蔚璃更是笑颜渐盛,转目望去,附和那人道,“弘少主所言甚和我意!”又转向玉恒慨然道,“殿下若无酒,我可命人挖出后园里前年埋下的几坛青芝陈酿,以佐今宵朗月清风!”

    “青芝酒甚好!”又有剑客令狐熊叫说,“我昔年过琢湖程家时,曾得程家二少主赠饮……只可惜酸书生倒底小气,也只赠了我一壶薄酒,我将嗦出个滋味就已见底啦!指望阿璃公主切莫学那程门书生的小家子气!”

    凌霄君不由得笑语提点,“今日在座嘉宾可是有半数师出程门,令狐侠士切不可未饮先醉啊!当心受程门弟子口诛笔伐!”

    令狐熊大笑,“我骂在当面,当算是忠言逆耳罢!程门虽则吝财惜物,然于事理上还是纳谏如流豁达大度呢!是否,苏学子”他扬茶盏指向临坐的瘦弱书生。

    苏学子,名唤苏严,急忙应说,“岂敢岂敢,我等学无所成,还当虚或若谷才是!”

    “哪里跟哪里啊!”令狐熊不解此酸文,又与席上几位程门弟子说笑一回,便见侍者果然捧上了几坛青芝佳酿,不由得拍手称赞!

    于是婢仆又上前为众人另换铜盏,重斟美酒,顿时观澜台上酒香弥漫,真有未饮先醉之意。

    蔚璃举杯向玉恒称诵,“殿下有春风化物之德,愿殿下此去千里月明,万事顺遂!”

    玉恒含笑凝睇,见她又复往日璨眸朗笑,亦举杯应之,“借越安君吉言,我若得平安归家,必立案焚香,祝祷璃儿福寿绵长,千秋万代。”

    二人四目相对,会心一笑,举杯共饮,各自以为算是冰释前嫌!

    蔚璃又举杯向师源言道,“蔚璃还未谢过先生那日明月轩上品琴论曲之教诲。亏得先生大才使我得传世名琴,又得稀世良人。”说罢,先自行饮尽。

    师源微有诧然,流目座上君子,见其微微蹙眉,却也只是凝望桌上杯器,倒也看不出喜怒,只好举杯谦言,先应下了蔚璃敬酒。

    座下诸人也是先向上敬祝君者,又向比邻敬贺嘉朋,再各方互敬,上下一片推杯换盏,渐有鼎盛之意。

    酒酣时分,又有人高声诵道,“依长公主脾性,有酒岂能无乐昔年长公主一曲《御风行》可谓弦动天下,今时良辰美景,长公主可有雅兴再拨弦一曲以醉清风!”

    嘉宾闻听都击掌称赞,附和着道——“说的正是!有七弦泠泠方不负此良宵盛宴!”

    “久不闻长公主琴声,今夜何其有幸可再闻松涛泉涧!”

    “孤酒无味,实该雅乐佐之!”……

    蔚璃笑而未答,转头看向玉恒。玉恒亦凝眸看来,正待言说,元鹤疾步上前,附在他耳畔小声奏说,“越长公主已将泠泷琴物归原主。”说完退身又站去一旁。

    玉恒蹙眉,微有愠色,不知是向蔚璃还是向元鹤,半晌才道,“璃……公主志高心远,从不爱世间俗物!可俗物虽俗,岂不念赠物之人用心良苦卿有不悦,恣意欺之;卿有不忿,任意弃之!于那等至真至诚之良人,卿又于心何忍!”

    此一番话在座无人能懂,只是彼此顾看,面面相觑。惟蔚璃知他是存意敲打,只是不知那“至真至善的良人”是指风篁而言,还是指他自己说呢!而那“恣意欺之”,“任意弃之”更是他一贯安给她的罪名!也不敢相争——谁让欠了他许多!

    一时惟有带笑言说,“那么殿下……可否借琴一用蔚璃愿拨新曲,向殿下赔罪!”

    她亦言有所指,玉恒微微一怔,才恍悟她那一丝喜意从何而来,原来她已知泠泷琴之妙用!可她果然还是将琴归还原主,也当真可恼!

    玉恒空叹无奈,只好令元鹤取琴。众人稍候片时,便有七弦横案,又有女君轻拭弦音,笑语称赞,“殿下所藏,亦是名琴雅弦!”

    玉恒心下正恼她辜负自己良苦用心,一时也难给予好颜色,只哼笑道,“璃公主欲弹何曲”未待她答,先嘱一句,“《沧海月明》也就罢了,曲章恢弘,不适此间闲情。”

    此间闲情!蔚璃哭笑不得,危局在前,他邀尽舍身成仁之士,却还道此间闲情“殿下不是赠给蔚璃一首新曲吗,近来偶有习练,不若略弹一段请在座诸位嘉宾品评。殿下以为如何”

    玉恒无谓笑笑,亏她还记得为督促她拨弦自己特地谱了新曲!




第六十章 明月昭昭 风起澜庭(5)
    “但凡璃公主所奏,恒以为皆是旷世绝响!”其间嘲讽之意明显十足!

    蔚璃不作计较,于是举杯饮尽尊前酒,闲适端坐,右手掠过岳山轻拨一弦,得空谷风啸;左手依徽取音稍稍按弦,又是泠泠泉鸣;双手指动,一拨一按,一剔一揉,一曲琤琮化入夜风清凉。

    众人持杯围坐,或怡然而醉,或陶然而熏,或怅然若思,或茫然似忧……神态各异,心念迭起,皆在这幽幽琴声里。

    凌霄君亦神思向外,似为琴曲所醉,以指节扣案而和之,渐渐微阖双目,唇吟浅笑,使观之者愈发不知他魂游何方!

    待一曲终了,众人犹自怔神儿。蔚璃抚弦回眸,正与玉恒凝眸而视。

    她当下心无旁骛自然而然地报以微笑,就如同纷乱未曾起,祸事未曾近,如同萌春时节他初来越都,她喜之不禁而致手足无措,撞了个眉骨绽青倚在他膝上呼痛喊冤……

    他此刻神思乍回亦是心意清明,还她一记浅笑,仍是旧日里的无限宠溺,仍当她是琉云小筑里的顽劣女童,仍愿为她遮风挡雨筑起世外桃源……

    只可叹——此笑颜凝睇惟有一瞬,短若流星坠宇,浅若平湖微澜。再晃目对视,都是别样悠远,愈见深邃。她与他都明白——去日已去,来日不明,而今夜……

    今夜必有凄风!玉恒忽觉心头一悸,幽幽转目望向登台高阶处,那阶下有脚步仓惶,当是恶讯飞来!他自座上缓缓起身,忧恐帝都之内是否已遭遇杀戮,疑惧那莫嵬当真敢弑君不成!

    座下宾客也察觉了异样,有人随凌霄君瞩目阶梯,有人撑案起身静待风雷,有人忧心望向琴曲将了的越安女君……夜风无端转凉,乌云不知几时涌起,皎月不见,灯火摇曳,高台上忽就陷入一片萧索沉郁。

    片时,果有三名侍卫飞奔登台,其神色惶恐,行止慌乱,惊了四座众人,只见那中间一位悄显镇定的金甲侍卫跪膝奏报:“启禀殿下……帝都来使,呈上莫将军贺礼一份,恭请殿下即刻还朝!”

    贺礼!凌霄君扫向另位两名侍卫捧在手中的朱漆木盒,疑心亦或恐惧从未有过的骇然涌过心头,只能先问一声,“使者……何在”

    “使者快马来,快马去,已无踪迹。”金甲侍卫答说。

    元鹤疾步向前,正待伸手去接贺礼,被凌霄君断喝一声,“休动!退下。”

    台上阴风阵阵,有人隐约嗅得似有血腥之气,或该说是腐肉之臭,实实令人作呕。所有人目光都集向朱漆木匣,便是这朱漆木匣——透着血腥,透着腐臭,透着莫家的猖狂无礼!

    木匣中多半是装着首级,亦或残肢断足!玉恒对此早有预感,只是不知会是何人首级亦或哪个残肢!“帝都来使……可还有其他话说”他思量着最坏结果,可是当下能受。

    “使者有言:上将军莫嵬惶恐请问东宫——君不能护臣,臣何以拥君!吾儿命丧他国,为父难安寝食!盼东宫秋分归朝,严惩元凶!逾期不归,元凶不惩,则……则……”侍卫惶恐着不敢言说。

    “讲!”玉恒沉喝一声。

    “则君无君道,臣亦无臣守,当血洗宫廷,另推贤主!”侍卫背诵莫家使者之言。

    玉恒又怔怔望向木匣,这份“贺礼”还不算是血洗宫廷吗!他莫嵬欺君至此是想自立称主罢!缓步向前,强抑手臂颤抖,不知是否可以面对那匣中惨象。

    正这时,一旁有剑客令狐熊上前言道,“殿下,此盒污秽,请让小民代殿下开启。”说时大步至朱漆木匣前,抬手掀去盒盖,一股腥臭愈发呛鼻,众人无不掩面。

    “竟是女子首级!”令狐熊张望一眼忿忿斥骂,“那莫家老儿剑斩柔弱女子算得甚么人物!”

    玉恒闻听是女子,心下稍定,可再举目望去,不由得又是骤然惊怒,身上微晃,幸被元鹤自后面悄悄扶住,可喉下一股热涌此回却是怎样也没能耐住,只觉齿间腥咸涌贯,唇角抽动,一口鲜血溢出唇角。

    蔚璃早已立身在侧,见他如此,更是大惊失色,正欲抢步上前,被他摆手拦住,“璃儿……”他不忍使她见此惨象,可是张口却是更多的鲜血溢出唇角,他挥袖拭去,举目四顾,心茫茫然!

    匣中首级乃是瑜妃与淳妃,是天子近年最宠爱的两位妃嫔,亦是天子身边侍疾多年最最得力之亲眷,此回惨死莫嵬暴杀之下,还不知天子是怎样痛心疾首,惶恐无助!只怕困守帝都皇宫内,亦是如囚似俘罢!玉氏皇族三百年,又何曾受过此样凌辱!若然秋分不归,元凶不惩,莫嵬还要血洗宫廷!只怕到那时则天子危矣!

    可是如何归朝柏谷关已有莫家五万铁甲,去则受虏,死路一条!又如何惩凶莫家所指之凶便是东越蔚璃,又岂能拱手!

    蔚璃见他身形几次摇摇欲坠,很想上前拥他衣襟,与他私语:此去与君共进退!生死同!荣辱共!——可是被他喝止了脚步,一时间也惟有举目盈盈。

    众嘉宾虽不知那木匣中是何人首级,然见凌霄君如此神色凄惶,也知到了事关存亡之秋,有世族子弟弘毅站出来慨然道,“我等赴会,一为慕殿下之名,再为助殿下之功!今有莫贼欺天子,窥皇权,我等士族岂能袖手!殿下但有吩咐,我等万死不辞!”

    此一呼,得四方响应,世家附和,寒子拍案,剑侠振臂,人人挟匡扶皇室之志,愿为舍身成仁之事!

    玉恒犹如噩梦惊醒,躬身向着四面深深一揖,“玉恒——先谢诸位侠肝义胆!”回身又指元鹤令道,“将本君赠礼分予诸位嘉宾罢,以酬谢诸位今时不弃之大义!”

    元鹤于是领侍从捧出许多锦盒,依上面所注姓氏依次将锦盒分与赴宴嘉宾。

    玉恒又强作精神另外言说:“诸君所得,皆为兰公子近来所成之墨宝,上有玉某人亲笔题书,而所书内容……既为玉某所求!“



第六十章 明月昭昭 风起澜庭(6)
    玉恒又强作精神另外言说:“诸君所得,皆为兰公子近来所成之墨宝,上有玉某人亲笔题书,而所书内容……既为玉某所求!”他停了片时,看众人神色,继续又说,“诸君若然不弃,便可依言而行,助我肃朝清政;诸君若然为难,亦可卖画取财,换一时之安乐!两下去留,诸君随意!无论怎样,玉某都感念今夜嘉宾赴会之德!”说完躬身再拜。

    众人各持画卷,有人性急展开观之,有人谨慎小心收入怀中,有人存疑探问旁人情形,各人各态,或忧或忿,或激或沉,都被凌霄君一一收在眼中,不置一言。

    “那么——”弘毅少主又站出来问道,“长公主会如何莫家少子死在越都,莫家老儿是指蔚王族为元凶吗”

    凌霄君这才回头去看一直凝眸顾看的蔚璃,莫嵬自然是视她为凶,势要以她性命祭其亡子,那么还能如何,惟有带回帝都了——

    “东越蔚璃——”他沉声喝道,自相识还不曾这样称呼过她。

    蔚璃知结局已近,听他呼唤举步上前,自行跪下,且听他怎样布局。在来之前她早已立定心念——宁碎此身千百回,定要使君长久安!她举目安若,无忧无惧,不恼不恨,与他已是一心一意,肝胆相照。

    玉恒心知惟有如此,既能带她回帝都安在身边,又能使她免受莫家非难,“蔚璃为东越王族,有护境守边之责,然帝姬玉熙于柏谷关遇刺走失,实为东越王族护境不利,东越蔚璃治军无方之责,现拟将蔚璃押赴帝都,囚禁霜华,听候御史台问讯。”

    此言一出,四众哗然。有心智敏锐了悟凌霄君之用心者,也有心系东越而替女君抱不平者,更多是各样诧异,各样唏嘘之众!谁又知晓一场盛宴之后会落得这般结局!只是今夜登高台之嘉宾人人知晓——筵席散了,繁华尽了,一朝盛世或将乱了……且看这天下谁属!

    再后来,无论是史家执笔批注,还是江湖传闻评说,对东越蔚璃在澜庭夜宴获罪之前,是否早有心念跟随东宫太子一起往帝都同患难共生死——一真都难有定论!

    蔚璃是连夜被羁出城,直接送至郊外淇水畔澹台家造的大船上;船是子夜时分启程,载了凌霄君与他的三百金甲,一路向西去了。

    这一夜除了澜庭里的热闹喧哗,整个越都锦城都分外寂静,及至三百禁卫出城时也未曾搅扰了这份寂静——这便不禁让人疑心,越都城防是否早被蔚璃调开亦或传令藏而不动

    而越明宫里的越王至早朝过半才闻听讯息,不禁惊惶惶怔坐大殿上,半晌未语,至此他才有一丝领悟——何以昨夜她会议起立储一事,何以她言此去无有归期!

    至于越安宫内,消息传进来时,玖儿手捧三军帅印怔在了原地,方知她去之决绝,早将自己置入死地,才会将这主帅大印托付青门!裳儿闻讯更是悲鸣一声,掩面大哭!



第六十一章 夏阳烈烈 繁华尽了(1)
    题记:《蔚氏春秋蔚璃》:太和十六年夏,澜庭夜宴,皇朝东宫问罪帝姬之失,责蔚氏护境不利之罪,押解蔚璃入帝都听审,再囚霜华。

    瑶光殿里,风篁是被莫名的花香熏醒,蹙眉分辨着萦在鼻息唇角的丝丝甜香,心头浮现的却是昨日午后共她醉笑无边的青芝醇酒,他轻笑一声,拥衾起身,迎见艳阳透窗,影立当中,不由得惊叹自己竟睡了这许多时辰,似乎已近正午时分。

    该责怪酒香醉人,还是该责怪她笑颜如花风篁想起昨日种种欣喜难禁,顾看着左右陈设,七弦素仆横在长案,酒盏倾覆倒在席上,更有几支行酒令时使宫女摘来的石榴花,依旧明艳无方缀在茶盘内,茶盘下面压了一只素绵雪帕,其上似有墨韵……

    莫非昨日还共她作了诗稿风篁当下才觉头晕沉沉,竟难记当时情境,伸手取过素帕,展开看了,寥寥四句行草,当真潦草啊,这位女君的笔墨委实不敢恭维!他蹙眉吟笑,细细分辩着帕上字迹,似有“逍遥”、“良媛”字样,待看透才知,竟是一封绝情书!——

    一别两逍遥,

    三世信诺了。

    吾非贤良媛,

    七弦与君还!

    岂有此理!风篁忿忿推案而起!分明此身还在她宫中,她却道甚么“一别两逍遥”!就这样弃他远去了吗倒看看她要往哪里逍遥!

    “蔚璃!丫头!蔚璃!臭丫头!……”他不管不顾直冲到内室,却见床铺齐整,没有半片人影!恼得他又急冲冲奔出大殿,见庭院前几名宫女正在闲扫落花,随手拎过一个便气汹汹质问,“你们长公主呢!把她给我叫来!”

    小宫女不明状况,被唬得只会眨眼,不敢确信眼前这位还是昨天迎进宫来的那位和蔼少年吗怎么倒似个找长公主讨债的恶少!

    风篁知道拎错了人,可举目四顾也并无一个女官模样的,只好另外问说,“裳儿呢!为何我睡了这么久也没一个来叫醒我!”他这才觉出事事蹊跷!纵是醉酒也不该睡到这个时辰!

    “裳儿……裳儿姐姐留侍中宫了……回来收了几件东西就又走了……”小宫女略定心意,颤巍巍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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