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守则【清歌一片】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
昌平脸色微微一变,步效远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隔着张矮桌,农人并未注意到什么,只是突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凑了过来说道:“听说再过三天,新皇就要到太和坛祭祖,昭告天下,改立年号了。这天和的年号还没叫惯,眨眼又要换,也不知道这回换成啥。我们这平头百姓也没啥想头,只盼我儿子早点回来,往后我还能像如今这般,天天送了菜进城去卖,得几个全家糊口的钱,我就心满意足了……”
农人一边念叨着,一边端了碗往灶间走去。
步效远和昌平对望一眼。
城门是入帝都的唯一通径。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而今之计,唯有一闯。
第二日一早,农人夫妇如常那样各担了菜担,要入城贩卖之时,步效远抢了农妇本欲挑的一副担子,笑道:“大娘,我来,正好一道入城。”
农妇因为昨天昌平传来的消息,对他们极是客气,哪里肯让他挑担,一番推让下来,步效远抢过了担子,看着农妇有些踌躇道:“大娘,看城门口查得这么严,我和表弟若说是从西戎过来,只怕盘查起来会有些麻烦……”
农妇立刻点头:“我和我家老头子日日进城,与守门的都认识。你和我们一道,问起来就说你们是我家的远房侄儿,如今过来讨生活的。”
步效远急忙谢过了,四人这才挑了担子一道往城门去。
城防手上拿的画像果然是步效远和昌平二人的。只是他们两个一路风吹日晒,人都黑瘦了不少,风尘仆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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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头戴斗笠,那画像本就有些失真,如今更是不大相像,城卒见他们与贩菜的农人夫妇一道,随意瞄了一眼,也就放了过去。
步效远略微低了头,紧走几步正要过去,里门出来一个小军官模样的人,盯着他看了几眼,突然走了过来拦下。
“等等,你看起来有点面熟……”
农妇急忙过来,赔笑道:“军爷,他是我家的远方侄儿,过来进城找活计讨生活的。”
小军官上下又打量了几眼,拿过边上一个城卒手上的画像,正要再对比着看,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大骂:“你娘的眼睛瞎了?没见后面排了长队?老子当初在军营干副将的当,碰到你这种人,一顿军棍就打死!”
步效远猛抬头,赫然看见张龙正晃了过来。
小军官急忙收了画像,点头哈腰说道:“是是,张校尉说的是,小的只是看他有点面熟,这才问了几句……”
“我呸!”张龙已经过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道,“画像上的人啥来头我虽不晓得,只这个一看就是乡巴佬,从头到脚冒着土气,哪有画像上人的半分轩昂?趁早给我把后面的盯牢了,放了反贼进来,老子把你头拧下来当夜壶!”
小军官被骂,不敢还嘴,急忙低头离去,张龙这才回头,朝有些惊愕的步效远挤了下眼睛。
步效远和昌平入了城,谢过农人夫妇,两人到了条偏僻的巷子,回头见张龙果然已经跟了上来。
“公主,步驸马,小的这厢有礼了……”
张龙还是不改当初的油滑性子,压低了声,笑嘻嘻作势要见礼,被步效远拦了下来。
“你怎么会到了城门当校尉?”
不问则已,步效远这么一问,张龙又狠狠呸了一声,抱怨道:“老子打了胜仗回来,本以为要升官发财了,哪想刚一回来,城门还没进,老头子就被抓了,王家的人接了帅印,派自己人接管大营,我们这些从前的人纷纷贬职,居然把老子派来当个看门校尉,我呸!”
“张龙,你今天立了大功,日后若能光复,我必定会记你功劳。”
一直默不作声的昌平简洁说了一句。
面对昌平,张龙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嬉皮笑脸,正色道了谢,见前后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飞快说道:“我就晓得你们一定会回来,这才天天到城门口转悠,果然被我等到了。步驸马,你的义兄顾严让我告诉你,屠巷一带已经有暗哨布下,你们不要回去。他每天未时之后,会在城西一家叫燕来的茶馆等你。现在天一黑就实行宵禁。我就晓得这么多。你们赶紧想想办法,后天新皇就要祭天昭告天下了!”
张龙说完,匆匆离去。
步效远望了眼昌平,见她眉头微皱,神色凝重,低声劝慰道:“放心。我义兄一直留在京中,对局势想必心中有数,过去听听他怎么说。”
昌平微微点头。
***
太宁宫中诡谲生变,风起云涌,但这于寻常百姓来说并无多大影响。午后,燕来茶馆里,茶客三三两两占据一桌,一壶茶,几碟果,高谈阔论,逍遥快活。
步效远两人步入茶馆,一眼就看到一个青衣男子坐在角落的一张方桌之后,脸容清癯。那男子也立时看到了他二人,脸上微微露出喜色,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步效远和昌平一直跟着,直到他到了条窄巷,敲了扇门,门应声而开,他两人也跟了进去。
“阿杏!”
步效远有些惊讶,脱口叫道。
开门的正是从前住在屠巷中的阿杏,一年不见,她如今出落得更是亭亭,已是完全的大姑娘了。
阿杏抿嘴一笑,急忙又关上了门,上了闩。里面,阿杏的娘也闻声,笑脸迎了出来。
几个人刚进屋里,顾严就朝昌平下跪行礼,口称“公主金安”,昌平急忙叫他起来,这一场动静,却把后面的阿杏母女惊得目瞪口呆。
“你……你是公主……”
阿杏呆呆望着昌平,吃吃道。
顾严点头,回头低声道:“她就是昌平公主。”
阿杏怔怔不语,边上阿杏娘回过了神,急忙要下跪,被昌平一把扶住了。
“从前我就觉着阿步带回的媳妇和寻常女儿家有些不同。前些时候官军到了屠巷,弄出这么大动静,我还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竟是冲着公主和阿步来的……”
阿杏娘絮絮叨叨,神情极是激动不安。
“效远,你随大军出征后,我照了你的嘱托有时去看顾下婶娘和阿杏,后来宫中生变,王司徒查到屠巷,把你家边上的住家强行迁走,派了人佯装住进去监视,以防你万一回来。我这才另寻了这地方,叫她们母女暂时有个容身之处。”
顾严简单解释道。
步效远看向了阿杏娘,有些不安道:“婶娘,我拖累你们了……”
“哎,快别这么说。你这么有出息,婶娘也替你高兴。你们一定有话说,我这给你们看哨去。”
阿杏娘拉了阿杏,急急忙忙出去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有些肃穆下来。
“顾大哥,大将军怎么样了?”
步效远立刻问道。
顾严道:“大将军积威已久,他们不敢贸然对他下手,如今只是派了重兵软禁在西苑,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女皇陛下应也被拘在行宫之中,想来性命应无大碍,只是如今局势已危如累卵,后日他若顺利祭天昭告天下,只怕再难有大作为了……”
“我千里而回,就是为了此事。我的二皇兄早和北夏勾结,北夏狼子野心,对我中昭虎视眈眈。他若称帝,于国于民绝非幸事,往后中昭必定再无安宁之日。顾大哥若是有何对策,尽管道来。哪怕需我粉身碎骨,我也在所不惜。”
昌平一字一字道,声音清晰有力。
顾严急忙口称“不敢”,沉吟片刻,终于道:“朝中百官,女皇母族端木家如今已被控制,难有作为。剩余大部分人迫于淫威,不是观望静待就是倒向王家,且他们也无这回天之力。如今能拨动局势的关键,在于两人,一是鲁大将军,二是萧家。”
步效远和昌平对望一眼。
“大营兵力,足以撼动天下,谁掌握了大营,天下就归谁所有。那里的将领,如今虽被撤换了一部分,只剩下大多还都是大将军的旧部,大将军只要出面,必定能震慑得住。他们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软禁了大将军。只要我们能弄出大将军,局面就挽回了一半。”
“如今只有萧家还有可能做这件事!”
“公主所言不错。萧家本是中昭的三大家族之一,从前就一直与王家明争暗斗。如今王家骤然得势,大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势。萧丞相借口病身,辞了相位。我若没想错,他心中必定不甘,不过迫于形势,这才避其锋芒。公主若能亲自出面游说于他,他极有可能会被说动。只要他肯出手,营救大将军就有极大胜算。只是……”顾严微微皱了下眉,又犹豫道,“万一游说不动,反把公主交给你二皇兄的话……”
“要成大事,又岂有万全的胜算!只要有一分的把握,我也要去试下。”
昌平打断了他的话,眼睛闪闪发亮。
“公主真当是巾帼须眉,这般胆色,叫我极是钦佩。事不宜迟,今夜就要行动。”
三人商议完毕,已是正午。阿杏过来叫他们去吃饭。昌平站了起来,眼前突然一阵发黑,站立不稳,若非步效远眼疾手快,一下就要栽倒在地。
“璎珞!”
步效远大惊失色,抱起她放在床铺之上,焦急地拍打她脸。
昌平眼睫微微颤动,慢慢睁开了眼,有些茫然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刚才晕了过去,躺着别动。”
阿杏娘急忙送了碗水进来,昌平喝了下去,脸色这才有些好了起来。
“璎珞,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是我无能……”
步效远握住她还有些凉的手,很是自责。
昌平伸手轻轻抚了下他的脸,“傻子,天下再也没比你待我更好的人了,所以我才总欺负你……”
“呶,我娘叫我送进来,你不用起来了……”
身后阿杏送了饭菜,放了下来,看他们一眼,咬着唇低头出去了。
“你喂我我才吃……”
昌平笑道,神色间又带了几分往日的俏皮。
步效远这才有些放心下来,应了一声。不想刚吃两口,见她眉头一皱,突然一阵泛呕,竟然又吐了出来。
步效远吓了一跳,慌忙揉胸拍背,闻声进来的阿杏娘看了下,突然笑了起来。
“婶娘多嘴一句,这瞧着倒像是女人家有了的样子,公主前个月月事可来过?”
昌平如梦初醒,“啊”了一声,已是一阵耳热心跳,头微微低了下去。
“婶娘,她有什么了?”
步效远还是有些不解,怔怔看着昌平。
“你怕是要当爹了呢。”
阿杏娘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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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章
“我要当爹了……”步效远喃喃重复了一声,霍然回头,“璎珞,我……真的要当爹了?”
他一个大步到了她身前,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
昌平脸颊上刚泛起的红晕还没褪尽,低头不语,等阿杏娘笑容满面地离开了,经不住他望来的热切目光,这才低声说道:“婶娘提醒,我才记了起来确实……,应该是了……”
步效远立着一动不动,只是笑个不停。
“你傻了?只会笑。”
昌平咬住唇,白他一眼。
“璎珞,我太高兴了。从前从没想过我竟然也能当爹。”步效远伸手,爱怜地轻轻捋了下她略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凝视着她,“你跟着我这样一路过来,本来就辛苦了,没想到竟然还……”
昌平微微叹了口气,“他现在过来,可真不会挑时候……”
“不不,璎珞,我们的孩儿在你最难的时候过来陪伴你,你看他多贴心,还很有福气呢。往后他可以在弟弟妹妹面前神气地说,我是在阿妈最辛苦的时候过去陪她的,你们谁像我一样?”
昌平歪头,看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还想让我给你生好多娃娃?步效远,我从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会说话?”
步效远脸微微有些红了起来,摸摸头,也嘿嘿笑了起来,“我说的都是心里想的话。”
竹帘子外,阿杏手上端着她娘刚才让她送进来的糖水鸡蛋,听着帘子里两人的轻声笑语,半晌,终于咳嗽了一声,掀开帘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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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呶,我娘做给你吃的。”
步效远急忙接了过来,对着阿杏笑着道了声谢,坐到了床边,一口一口地舀了喂给昌平吃。
阿杏怔怔看了片刻,终于掀开帘子,低头出去了。
***
一场夏日暴雨刚过,天色朗润,整个都城看去天高景明。
萧邺站在自己父亲的身后。身畔清风漫卷,空气里充满了不知名的沉润花香。檐廊下,台阶上,到处都是被片刻前那场风雨摧打下的落花,湿沉沉堆积成阵。
萧邺看向自己的父亲。他已经脱去了昔日的盘锦宝相金丝朝服,只剩华发斑驳。现在他仰头正望着天空,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
太宁宫中一夕生变,王家如鹰鹞冲天,转眼得势。父亲没两天就立刻抱病上疏请辞,闭门不出,严令萧家族人不许任何动作,直到现在。
再两天,新皇就要祭天昭告天下了。他却仍这样不动,真的仿佛入定。他有些急,更多的却是不甘。忍了多日,终于按捺不住,寻了过来。然而见到这张沉暮得透不出半分心境的脸,他之前想好的所有的话却又都说不出来了。
他顺着父亲的视线,也抬头望去。见过雨初晴的苍穹,霞光万丈,天际之处隐隐掠过了几只飞鸟的黑影,而四周寂寂无声。
“外面的暗哨还在?”
半晌,萧暮归转头,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却隐隐带了金铁之质。
“是。”
萧邺收回心神,迎上父亲幽暗莫测的一双眼,应了一句。
萧暮归复又抬头,望向了天空,出神片刻。
“该来的,总会来。”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萧暮归双手交负在身后,不紧不慢地沿着曲廊朝书房而去。
萧邺怔怔立着,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神情有些茫然。
***
书房的门咿呀一声被推开,带进的风吹动了桌案一角的烛火,火苗忽闪了几下。
萧暮归的视线从手中的书卷上抬了起来。
他已经吩咐过,入夜若无呼召,不许旁人到书房打扰于他,连夫人和萧邺也是。现在已是深夜,进来的却是一个男子,府中下人打扮。
萧暮归的眉头微微皱了下,那人已闩上了门,朝他大步而来,停在了桌案之前。
萧暮归猛地后靠,后背撞到了椅上,带得椅脚拖过地面,喀拉作响。
“是你!”
他睁大了眼,脱口而出。
步效远朝他点了下头:“萧大人。”
“你竟闯到了我这里!”
萧暮归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只是盯着对面的步效远,沉声说道。烛火之光映在他的脸上,照出额头眼角细密的褶纹,却辨不出半分喜怒。
“萧大人府外有暗哨盯着,我想进来,确实费了些手脚。只能叫人在外弄出些动静,引走了人,这才番强而入。所幸大人府中很是宽泛,所以一路探寻了过来。”
“你既已经入城,想必昌平公主也必定是了。你们如今是新皇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之钉,就不怕老夫告密吗?”
萧暮归慢慢说道。
“萧大人若是甘于萧氏一族从此没落,那就姑且试试。”步效远沉声说道。
萧暮归目光微微闪动,一只手轻轻叩击着桌面。书房和着夜色的沉寂,让这轻微的叩击之声听起来也格外清楚。
“老夫能做什么?”
半晌,他终于开口。
步效远微微吁出口气,“只要解救出鲁大将军,萧大人就是平乱的最大功臣。”
“你说得倒是轻巧。”萧暮归微微哼了声,“鲁大将军府邸看守严密,如何解救?”
“这事旁人来做,自然难于上青天,只是于萧大人来说却未必。端看你愿不愿意了。”
萧暮归凝视步效远片刻,呵呵笑了起来:“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步驸马果然不同往日。”
步效远并无多话,仍是先前模样,不温不火道:“恕我冒昧,如今局势,满朝文武之中,除了端木辅国公,我以为最不甘心的就是萧大人你了。”
萧暮归止住了笑,霍然而立。
“我萧家在中昭历百年而不衰,到我手中之时,非老夫高看自己,更得女皇陛下器重。公主择婚,陛下本亦是属意于我萧家的,只是天不作美这才铩羽。实不相瞒,如今看守大将军府的羽林郎中就有老夫的人。要在大将军府中偷天换日,虽非易事,却也绝非不可能。只是动手之前,老夫要亲见公主殿下。”
“公主早料到你会这般,请萧大人随我去便是。”
“只是……”
萧暮归略微沉吟,有些犹豫之色。
“萧大人是在为门外的暗哨愁烦吗?”
步效远一笑,俯身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萧暮归眼一亮,微微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晋江抽,作者也抽,各种不给力,更晚了。。
五十八章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自己成了罗里吧嗦hold不住姐了……下章赶紧结束这些乌七八糟的人,我还是喜欢写谈情说爱什么的……⊙﹏⊙
一轮明月在忽浓忽淡的云层里缓缓移动,清辉寞寞洒在地上空阔的青石道上。萧家的大门被缓缓打开了,门里粼粼驶出一辆青铜缁车。萧睿骑马在前,身后跟了两排府中的护卫。
马车还没驶出巷口,就有一队护都兵卫幽灵般地出现。当头的都尉骑在马上,拦住了去路:“王总领下过宵禁令,任何人不得夜间走动!”
“我的车,也敢拦?”
马车里传出一声略带苍老的声音,不高,也不急,却带了叫人不容忽视的威严。
都尉知道里面是萧暮归。如今他虽不得势,自己也被派来日夜监视他的动向,却仍不敢轻看了去,略微踌躇了下,下马朝着密垂的帘子行了个礼,放缓了声调说道:“萧大人息怒,实在是上命难违,还请大人体谅。”
马车里的人嗯了一声,复又道:“老夫歇在宅中多日,一时兴起,要去城东别院,明日好登高观日。你若怕对王总领不好交代,尽管跟了上来便是。”
车里人话音刚落,前头的萧邺已是“锵”一声,不耐烦地拔出了腰间的半截佩刀,冷月之下,刀锋寒光凛冽。
都尉犹豫了下,终是不敢强行拦住,慢慢后退了几步,让出条道。
马车继续前行,都尉朝身边的兵卫使了个眼色,卫兵领会,一队人远远地跟了上去。都尉静待了片刻,回头望了下黑漆一片的暗巷,提缰朝王家急急而去,空旷绵延的青石道上,奔肆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萧府西墙一侧,一道平日只供下人出入的小门开了条缝,两个黑影从门里出来,身影无声无息,很快消融在了暗巷的幽深之中。
***
萧暮归被解下了蒙在眼上的布,看见一双眸子,即便周遭灯火昏暗,也掩不住如璀璨的明珠,显出熠熠似水的光华。
“殿下!殿下安然抵都,可见天佑中昭,何其幸甚!”
他脱口而出,已是朝她拜见行礼。
昌平上前将他扶住,歉意道:“委屈萧大人了。昌平本是要亲自去见大人的,却被驸马所拦,这才劳动大人前来。他也太过小心了些。大人夜半来此,本就过意不去了,竟还这般蒙了你的眼。大人既然肯冒险随他前来,哪里还用这般提防。”
萧暮归推让一番,终于勉强起身道:“驸马一言一行俱是稳妥无碍。殿下本就金玉,何况置身如今这局面?谨慎自是应该。”
昌平一笑,收了霁色,道:“宫中戮变,陛下遭劫。昌平自知孤掌难鸣,亟需萧大人鼎力相助,方可拨其乱,平其正,还我中昭朗朗清空。”
萧暮归本已坐在了椅上,听罢又站立而起,慷慨道:“老夫蒙受皇恩数十载,从来只知道屈平正道直行,一心效忠陛下。如今国有凶难,老夫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昌平微微点头,正色道:“中昭有萧大人,如入砥柱于中流。待扭转乾坤,陛下必当厚待大人之助!”
萧暮归压住兴奋,郑重道谢,这才慢慢退出了这间略显狭仄的屋子。外间,步效远和顾严正在等待他共议计策。
他确实无法不兴奋。
王萧端木,百年以来一直暗中交锋难解。就在十几年前,他还是先皇最倚重的弘股之臣,萧家的女儿也是后宫之中最得宠的贵妃。不想一夕之间,女主当国,从此端木占尽上风;直到近两年,女皇才渐渐显出重新扶持他萧家的意向,只可惜就在他和满朝文武还在猜测女皇属意谁人之时,一直隐忍最深的姬弗贺竟突然发难,打得他措手不及,更叫他郁闷难当的是,明争暗斗旗鼓相当了数十年的王家此时浮出了水面,以功臣的面目俾睨朝中,这叫他想起就屡屡不忿,只是碍于无奈,这才称病隐退,以谋后定。
王家与他素有嫌隙,姬弗贺一旦坐稳这江山宝座,那么等待萧家的,从此就是黑暗一片,就算他想避让,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皇朝的每一次变更,从来就是新臣旧宦相替的时机。端木因了女皇崛起,王家凭借姬弗贺显赫,而他萧家,因了这天赐的机会,只要他能抓牢,朝堂之上,从此就又会是一番新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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