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哦,哦,好。”
相比较少赚了二十五,有幸一睹如此的花容月貌,老板竟一点儿不觉着亏。只是心里非常不痛快,暗想,码的,你个傻大个居然能娶着这样的,还分房睡真他娘生在福中不知福,搁我有这样的俊俏媳妇,早巴不得天天耕田,就算累死也甘心。
离三急道“姐,一间房就一张床,我们俩咋睡”
“难道要睡两张床吗”沈清曼神态严肃,一板一眼,无比认真。
姐弟,有睡一张床的姐弟邪念不禁滋生,老板的眼神越发猥琐,他壮着胆子,偷偷瞥了眼自家的母夜叉,那五官模样,是越看越嫉妒,恨得牙痒痒,不免窝火,催促道“喂喂,你们到底是一间还是两间,后头还排着队呢”
“两间,两间。”钱给沈清曼压着,离三仓促地往兜里伸。
沈清曼一把攥住离三的袖口,不似往常温柔可人,充满戾气地瞪着他。
“去领钥匙。”
沈清曼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把他打发到隔壁的窗口,而后面朝老板,丝毫不计较他打刚才就一脸猪哥模样看她。
“老板,找五块。”沈清曼抽回两张十块。
“哎,哎“老板谄媚如狗,殷勤道。“你弟领的是209的钥匙。上楼,左边正数第四间。”
沈清曼蹙眉,嚅嗫了下嘴,果决地纠正道“他是我丈夫。”
咔
穿过贴在墙壁上的入住须知,沿着弥漫尿骚味的走廊,离三先行一步,到了209打开门。
啪
按下开关,瞬间,悬挂的灯泡亮起昏暗的光,一扫屋内的漆黑。
房间很小,不到20个平方,站在门口便一眼看遍。最醒目的,自然是铺上大红色花被子的床,右边是床头柜,上面安装了台泛黄老式的空调,床左边则是四扇窗户,两边的窗帘均是流苏绳裹着。
“堵在门口干什么。”沈清曼随后而至。
离三一哆嗦,不是吓,不是惊,倒像是逃避,他立刻进了屋。
砰
听到关门声,离三又哆嗦了下,生出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可是,谁是羊,谁是虎
女人三十如虎,可沈清曼不到三十,但缱绻眷恋而不得的女人,貌似比吃人的老虎更可怕。
“傻站着干嘛,把行李放好。”沈清曼自己都诧异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
离三哦了一声,搁下行李,却不敢回望门口的沈清曼,他强压下扑通狂跳的心,故作镇定,假装看房,四处张望。
沈清曼抿了抿嘴,鼻间轻哼了一下,对离三不理不睬,从他旁边掠过,径自走到窗前。眨眼间,算洁净的玻璃映射出沈清曼娇美的妍容,也映着离三模糊的侧脸
凝视他,记忆不断涌现,沈清曼眼波潋滟,目光复杂,心像是一间杂货铺,咸的、酸的、甜的、辣的,汇聚成一团,说不出,道不明是什么滋味,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不是心痛,也不是心欢,而是心茫然
三儿明明信誓旦旦说爱我,为什么不接受自己明明口口声声舍不得我,为什么不留住自己
千头万绪,沈清曼理不清,剪不断。再多想,昨夜历历在目。
想不到,如她炽热的心火,居然当头冷遭离三泼凉水,刹那熄灭,失望像一缕缕的黑烟,萦绕在沈清曼的眉宇心坎。她之所以今天很少说话,说话很少热忱,除了赌气,也有失望,也有惘然。这一路上,越是离李家村远,越是离沪市近,她越发徘徊于自己的角色,同样,越是反复地审视她与离三的关系。
到底,自己与离三,是什么关系他于她,是日久生情的情人,还是再造之恩的恩人。至少现在,肯定的是相敬如宾的“姐弟”,只是相敬如宾的,不该是夫妻吗
沈清曼自嘲地笑了笑,微微回头,她注意到离三木然在原地,两眼直直地看向她。登时,她心里一突,克制着自己不露出一丝的慌张,将几缕青丝撩到鬓角,不敢反过身。
此时,沈清曼含情地望着玻璃里的离三;此刻,离三深情地注视沈清曼婀娜的形体。两人无言,明明站了不到一分钟,却仿佛定格在了一辈子。许久,许久,好像在比赛谁先说话,谁先谁输,谁都不肯张口先说,莫名的安静慢慢地使气氛显得诡异尴尬。
终于,离三按捺不住,主动道“姐,我给你打洗脚水去。”
“嗯。”沈清曼舒了一口气。蓦然回首,他已不在屋内。
再见面,离三提着一桶热气腾腾的水,桶的边缘摆着一条自备的洗脚布。
“姐,洗脚了。”
“你呢”
“你先洗,洗完了我再洗。”
“再跑一趟多麻烦。一起洗吧。”
“一,一起洗”离三惊得结巴道,“不,不了,我”
“你什么,我都不嫌弃你的臭脚,你还这么婆婆妈妈。”
“可是,可是”
“怎么,难道要姐伺候你脱鞋脱袜子吗”沈清曼白了眼,“行,那我就伺候你,省得明天再给你那同村的人笑话是沪市的小男人,不是大丈夫”
看她说到做到,真卷起袖口蹲下身,一副伺候的姿态,离三慌了神,急急忙忙扶住沈清曼的玉臂,顾不上肌肤相亲,“别别,姐,我根本不在意”
“那洗不洗”语气不容置疑,沈清曼压根不准拒绝。
“行。”离三羞得垂下头,声细如蚊蝇。
离三的脚刚伸进桶里,沈清曼便咬了咬牙,不扭捏地把脚放在离三的脚上,立刻肌肤接触。
面对这般的旖旎,离三僵硬地坐着,既没有鲁男子的轻挑胆大,也没有柳下惠的坐怀不乱。他现在,心肝直颤得厉害,若非使劲地憋着,双腿早已发抖。
哗啦,轻微一动,二人的脚便跟脚摩擦,脚拇指便与脚拇指触碰。一次,两次,且当每一次相触,再回想昨夜的爱恨纠葛,两颗同样慌乱的心,仿佛有一根红线串联,彼此心跳共振。
慢慢地,也不清楚是水热,或许是心热,两个人的额头都绽出汗珠。
再过几息,沈清曼已经满脸红晕,尽管她努力寒着脸。
“倒了吧。”
沈清曼侧过身,借洗脚布擦拭来掩饰内心的羞怯紧绷。
离三如蒙大赦,哗啦一声伸出脚,不顾溅出的水湿了拖鞋,他飞快地穿上,端起桶哒哒跑了出去。边跑,边想着头得淋上冷水冷静。
一会儿,等冷水浇灭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孽火,再回到房间,发现门关的只留了一条细缝,里面黑茫茫。轻轻打开,探头进去,离三依稀能看清支起的鼓囊囊的被褥。
“姐。”
“姐。”
离三小声地唤了两下,看没有反应,不觉庆幸,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合上门。动作很轻,好似担心走廊里的任何动静都会吵醒沈清曼。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他从二楼蹬蹬下了楼梯,直奔招待台。
“老板,给我再开一间房间。”
“早干嘛去了,没了”老板躺在躺椅上,半阖着眼。
“什么不会吧”离三半信半疑,“我们才多少人,刚刚我看墙上挂了不多两把钥匙吗,怎么会没了”
老板懒得搭理离三,不耐烦道“你管多没多,反正都订满了。”
离三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折了回去。
望着他失落的背影,老板心里嘀咕娘的,也知道你们夫妻俩弄什么名堂。一个非要两间,一个非要一间,结果刚又跑来多要一间,简直有病
第八章 王宝钏和薛平山
吱,门给推开。
睫毛微动,一直假寐的沈清曼睁开了眼,她一动不动在床上。耳畔边,隐隐地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忽地,脚步声戛然而止。
“姐。”
沈清曼抿着嘴,屏住气,一声不吭,给离三一种她熟睡的错觉。
,沈清曼能感觉到自己盖的被子在扯动,她两眼慌乱地眨动着,心跳得厉害,一下子跳到嗓子眼,再一下子,简直快要跳出她的身体。
嘎吱嘎吱,木板床闷哼了几声。慢慢地,离三像一条蚯蚓似的钻入到早已焐热的被窝中,他刚侧躺,没想到双人床竟如此的狭小,一不留神,背靠背紧紧地贴着沈清曼,一时间,他四肢僵硬,紧张得连空气都不敢呼吸。
离三咽了咽口水,扭过头,在黑暗中勉强地看到她脸的轮廓,至于眼睛、鼻子、嘴唇、眉毛,像有一层黑纱掩盖着。
“姐。”他轻唤了声。
但他怎么知道,刚才不经意的触碰,沈清曼的心跳直接骤然停止,到现在,她的脑袋还一片空白,又怎么会听见。
见没有反应,离三内心不觉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躺好,忽而鼻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这才惊觉,两人竟是共用一个枕头,眼睛登时睁得大大的。
“熄灯了啊”走廊里传来老板娘洪亮的嗓门,她正挨门挨户地提醒关灯时间到。
咚咚咚,敲门声不大,一般吵不醒睡着的乘客,只是让美人在侧的离三,更加难以入眠。
他深吸一口气,沉入丹田,与腹中燃起的那团火负隅顽抗。同时,死死地闭着眼睛,不断默念静心咒,强迫自己睡觉,却不曾料到,脑海里此刻充满了与沈清曼朝夕相处的片段,它彷如影片般在放映机的播放下,一个镜头接一个地变换衔接。
“姐,你睡了吗”
沈清曼把头缩进被窝,眨巴眼,呼热气,一声不吭。
离三故意抬高音调,又试了几次,背对的她始终没有动静,他以为已经睡深了,不免心安,敞开心扉,自言自语“姐,一路上你不跟我说话,是因为为了昨儿的事”
沈清曼白了眼,你说呢
“是,昨天三儿确实犹豫了,辜负了你的真心。可是姐,其实那晚听着你说的话,三儿是真想冲动一把,把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哪怕天王老子来要也不行。可是,三儿还是这句话,我想,但我不能。这里面,有沈家的干系,但我发誓,绝不是因为这儿,我就畏畏缩缩,完全是出于对姐你的尊重,不想你有家不能回,还要遭娘家的诋毁”
离三越说越动情,渐渐地,听着他激昂的自白,怀有芥蒂的沈清曼非但化去了郁结,反而越听越入迷,越听越揪心,不自觉地紧紧抓住床单,又轻轻地松开,继而改了姿势,抱着腿蜷缩成一团,膝盖抵住下巴,修长的睫毛随着频频眨动的眼,眼眶里流转成一汪泪泉。
觉察到枕边人的动静,黑灯瞎火中,离三瞄了眼,看见她很快又止,像是不知觉地变换姿势,便继续喃喃自语“姐,你跟我讲了很多你们沈家零零碎碎的事,可它究竟是什么一个情况,我不知道,但想来应是一个高门大户,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南方姑娘,因为你总是无意间说出的几个东西,蓝山、路易威登、宝格丽、范思哲我找遍了县城,也没见过。”
回顾与沈清曼的朝朝暮暮,离三觉得她就像一只风筝,一只起先捏在自己手里的风筝,一只线头由自己牵着的风筝。一开始,趁着兴头上,他凭借东风把风筝送得高高的,高得在视线里是一团,是一块,是一圆,结果当一点的时候,才发现风筝不是手头的线能收回来的。
它飞得太高了,离着天很近,离自己很远,而绳又太细了,也许刮一阵轻微风没事,就怕是狂风骤雨给拉断了。可不放沈清曼回沪市,不放沈清曼回沈家,一辈子不放飞她这只纸鸢,光挂在墙壁上孤芳自赏,这算是大老爷们的爱吗
“姐,你是地主老财家的黄花闺女,我是贫下中农家的贫贱小子,我们的差距,有小溪流,跟那么大。”
离三不卑不亢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丝毫的自卑胆怯,像是就事论事,实事求是。
“要说你看上我,愿意嫁给我,那是我李家多少辈攒的阴德,哪门子放弃。可要说真娶得你,地主老财会省得不跟我拼命,也会没少给我白眼,我这脾气受不了,也不想受。说实话,姐,我想过几种法子,最直接的就是当土匪,像山大王似的掳你到山寨当夫人。”
一波又一波的绵绵情话,沈清曼听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感动得抽泣起来,咽喉琼鼻忍不住地发出洪亮的哭声。
离三听得真真切切,不免尴尬,支支吾吾道,“姐,你,你没有谁。”
忽地,离三感觉到背脊袭来一阵阵滚烫的热气,那玩意儿尖尖又软软的,柔柔的又暖暖的,是鼻子,是嘴唇,是额头,沈清曼把整张脸贴在自己的后背。隐隐地,他能感觉到衣服湿了一块,给泪水打湿。
“姐”离三哽咽了下,底气不足。
沈清曼蜷缩着,头微微地抵在离三的肩上,冲他的耳朵呼着气,鼓励道“三儿,说下去,说下去。”
离三纠结了下,顺应心境,深情款款道“可是姐,我不想做流寇土匪,匪就是匪,造不成反、招不了安的匪永远上不得台面。况且,我不能让姐跟着我过这种血雨腥风、提心吊胆的日子。至于王侯将相,至于上门女婿”
沈清曼激动道“三儿你怎么能当上门女婿呢,还偏偏是沈家不,你不能,你从来不是吃软饭的料。你会有出息,你会翻江倒海,会自立门户,替李婶光宗耀祖的以后,千万不要提这个词,一次都不行。”
离三张嘴想解释,“姐,我知道,所以姐,我昨晚,我”
沈清曼用手掩住他的嘴,点点头,“姐明白,姐现在全明白。你想着自己,更想着姐,你想让姐风风光光的,是吗”
“可是三儿,你知道吗,结婚寒碜点,生活寒碜点,都没事,只要我不寒碜你,你不寒碜我,就行了”沈清曼揪住离三的衣服,“记得五典坡吗秦腔老人最爱唱的那段。”
五典坡离三诧异地微张开嘴,是薛平山、王宝钏吗
王宝钏,在寒窑苦苦等薛平山功成名就的王宝钏顿时,离三心领神会,眼前陡然起了一层泪雾。
“姑娘哪晓得来路情,贫生把话说分明。我家住陕西长安城,父母双亡身伶仃。若问贫生名和姓,薛平贵本是我的名。”
沈清曼轻哼唱词,一会儿扮薛平山,一会儿演王宝钏。
“听罢言来心自忖,观相貌总非贫穷人是儿对天有愿,打中富贵人,作为富贵妻,打中贫穷汉,哪怕去行乞。打中胡儿去投番,要学个昭君娘娘怀抱琵琶去出雁门关。今乃打中乞儿手内,也是你儿命该如此。”
“姐,我懂,我懂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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