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离三难以自我,他冲动地翻转过身,一把拥住沈清曼,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坚实的胸膛。
“可是姐,我不能自私,更不忍心,让你学王宝钏,在窑洞里呆了整整十八年,叫你委屈受苦。我想你能呆在宰相府,那座目前我还高攀不上的宰相府,在深闺里等我,等我骑白马,带着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回来”
沈清曼真是对情郎的固执倔强又喜又恼,赌气地咬住离三的脖子,给他留下一排淡淡的齿痕,鼓着红腮嘟囔“三儿,你真是个憨蛋姐都说了,不管是吃稀吃糠,吃土吃素,只要跟你一起,姐什么都愿意。因为楼上绣球打中你,这姻缘算是天造的”
“姐”离三动情地搂住她,紧紧的,像融在一起。
沈清曼咬了咬牙,从离三眼里的坚定,她清楚暂时改变不了他的主意,即便再怎么用戏词表明自己的爱意。真是一头犟驴百般为难之中,突然,沈清曼灵光一现,心有定计,她一反常态,莫名其妙地颤声道“行,那姐给你留着。”
离三感受到她话里的拳拳爱意,笃定道“姐,我不知道我将来会怎样,你放心。哪怕将来真地一无所成,落草为寇,我也要拼命抢大户的红轿、夺土豪的家当,把你娶回山窝。不过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这一出。”
我誓为你披星摘月,去争波澜壮阔,凑得照耀余生的星光;必为你夙兴夜寐,去争千秋万岁,赢得陪伴残生的春秋,离三如是想着。
“姐,我一定要把你明媒正娶迎回我家”
“三儿,那你要记得怎么去宰相府,别走岔了”
第五章 我爱你,注定风雨
“一件事”
沈清曼蜷缩在离三的怀里,头拱了拱,枕在他的肩上。
“你会有什么事能瞒住我。”
离三没有跟着嬉笑,他面色凝重,沉默了会儿,斟酌着怎么说。沈清曼讶异,拿头撞了撞他的肩膀,嘟哝道“到底什么事”
“姐,其实,其实你家里人曾经到过咱们村。”
话音刚落,离三立刻感觉到怀里的沈清曼,突然颤抖得厉害。良久,她张嘴问道“那他们怎么没来找我”
“因为,因为刚巧被我撞见,让我全打发走了。”离三难以启齿地说。
“什么”
沈清曼白倍感意外,既激动,又怨恨,她抿着嘴,眯着眼,一声不吭地注视离三,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是非常愧疚。一时间,涌上的火不由地熄了,沈清曼蹙下眉,又舒展开,轻吁了口气,手微微向下移,移到离三的腰间,突然发泄般狠狠拧了下去。
离三皱下眉,强忍着,“姐,我”
沈清曼伸手掩住他的嘴,幽幽地说“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你在这里的第十一个月。我记得是7号,那时候我从县里给妈买药回来。在路上,恰巧他们开着几辆车从边上经过,领头的挂着县府的牌子,我瞧着起疑,就”
“十一个月”沈清曼猛地抬头,瞪大了眼,很是惊愕。
“姐”
“十一个月。”沈清曼脑袋空空,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紧接着,她双唇发抖,嘴角抽动,泪在眼眶里滚了又滚,慢慢地,像涨起的海水,溢出了波谷,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离三见状,越发地自责,张口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姐,我,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
但,离三误会了,沈清曼哭,不是恨他怪他。她哭,是因为家族的冷漠,亲人的无情她可是沈家的嫡孙女啊,他们竟然只来了一趟,还是隔了十一个月,那是一个什么月份
那可是沈清曼拨的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电话,是隔了八个月之久,在绝望中最后一次尝试。呵呵,他们来,不如不来,因为来的根本不是她的亲生父母,亲生父母早在前四次电话就断了联系,她最后一次拨打的,是在万念俱灰的时候,打给与自己非亲非故只是看着自己长大的管家,沈叔。
结果,一次,他就来了。
沈清曼死死地咬着下唇,抽泣了一下,哽咽道“来的人,是不是有一个白发的老人,大约七十岁左右,穿一身马褂”
“嗯。”
沈清曼当即松开拧人的手,她抬起手臂,使出全力,像狂风骤雨般,像撒气似的,不断地捶打离三的胸膛。一面打,她一面痛哭“为什么,为什么”
离三一把将伤心欲绝的沈清曼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默不作声,暗暗承受着沈清曼近乎发疯地拍打。
为什么,为什么爸妈不来接自己,为什么打了四通都没来接自己,而沈叔,只是一次就来了沈清曼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孩子丢了父母会着急找,难道长大的孩子不见了,父母就不会着急找吗
“三儿”
沈清曼委屈地叫喊,像鞭子般捶打离三的手随即停在半空,逐渐地软了下来,搭在离三厚实的肩膀上,人埋在他的胸怀里又啜泣了起来。
“姐,我,我当时太冲动了,我一想到他们要带你走,我就我想让你呆在我身边。”
“真的吗你没有骗姐。”
“我不骗人,更不会骗你。”离三斩钉截铁道。
沈清曼听到离三耿直的热乎情话,再想到呆了25年的沈家结果是这么的冷酷绝情,这一冷一热,驱使着她做出以从未有的出格事她像一个在冷漠世俗里独行的孤儿,寒风习习,想要一个依靠,想借离三滚烫的身,及火热的心,驱散彻骨的悲凉。
砰
女人似水,疯狂的女人,像滔天洪水。
离三一震,呆呆地瞧着神情坚定的沈清曼,他没想到后续会是这样子。
“三儿,姐不想回家了。姐只想住进有你的家,只有你对姐好,只有你对姐热。”
离三摇摇头,“姐,现在不行,得等到我把你送到沪市,送回家。”
“不,绝对不行。”沈清曼见自己的情郎疑惑不解,委婉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到沪市可以,但我绝不要离开你,更不要再回家。”
“为什么”
“因为”沈清曼想告诉离三实情,但不知怎么,她顿了一下,隐瞒了下来,只是说“难道你忘了我讲的沈家是什么样的吗他们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哪怕一天都不可以,只有,只有我们是真夫妻,只有我们生米煮成熟饭,我们才能”
“姐,我不能这么做。这样只会作践你的名声,会让你家里长辈看轻你的,我不能委屈了你。”
“不,你听说,三儿,我的这个家,它已经”
“姐,你是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来接你,有了芥蒂。其实,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从打发的那些人里,从那个自称是沈叔的人那里听到,你的父母一直都在沪市等着跟你团聚,他们从来没有忘了你。”
“是又怎么样”沈清曼像弹簧一般,陡然从离三的身上弹起,语气决然。“我已经决定跟你了,也一辈子跟你了,难道他们会同意吗,最后不一样会把我赶出家门与其这样给人扫出门,不如干脆就不进门。”
“可是姐”
“三儿,你婆婆妈妈的,还是我认识的你吗”沈清曼一不做二不休,径自解衣服的纽扣。
“姐,你这是干嘛”离三看傻了眼。
“三儿,姐就问你,你喜欢不喜欢我”
离三郑重地点下头。
沈清曼剽悍道“那还等什么,你情我愿,我今晚就睡在这里”
“姐,你别这样,你快住手。”离三瞧沈清曼继续解衣,顿时急眼,拽住她的胳膊制止。
沈清曼试图挣脱离三的手,甩动了几下始终没摆脱,她歇斯底里道“离三,你还是不是一个男人,白花花的女人都送到你面前了”
“沈清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难道在你心里,我离三就是这么一个肤浅的人吗,有女人投怀送抱,我就一定要,嘶”
沈清曼恼怒地提起脚,膝盖撞向离三的侧腹,而后跑出离三的怀里,用手背抹着眼泪,用手心拭去清涕,恨恨道“是,你不是,你只是一个懦夫,一个懦夫”
说完,她含着眼泪,脱门而出。
离三整个人定在原地,眼睁睁目送沈清曼跑回房,咣当一声把门重重地关上。过了很久,他积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气才徐徐呼出,他眼睛无神,木然地瞧着煤油灯,低沉道。
“姐,我们生来不是一样的人,是意外将我们的人生线绕在了一起。如果一直在陕北,我相信我们铁定能长相厮守,可你必须回沪市去,那里有你的家,你的家人,我不能自私地让你有家不能回。而我呢,也必须到沪市去,我不能再耽搁了,我得强大起来,否则,我怎么配得上你们沈家。”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在夸大自己,直到我看见那些接你的车,那可不是一般小富小贵的人家能用的起的,不可能随手就是几辆几十万的轿车,更不可能出动官府朝前带路。姐,你所说的沈家,它有权有势,我想跟你结婚,而不是拴住你,掳走你,我也不允许自己倒插门,不管有没有机会。”
“因为,我不想自个的姓都没开始找,就给人安了个沈。”
第十章 “乡下人”在沪市
咚咚咚
李土根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挨个敲门。昨天,刚到宾馆,他寻思摆阔做一回东,拉拢人心,便邀请一干人到附近的摊子搓了一顿,喝了一打啤酒,个个酒酣耳热,有醉意的他又临时起意,大大方方请他们唱卡拉ok,鬼哭狼嚎到早上一点才回来。
“哈”
李土根眨了眨睡眼,瞧着过道的电子钟显示六点十七,距离约定集合的时间只差十七分钟。然而,楼梯口一个人影都没见着,更出乎意料的是,昨个婉拒留下来的离三到现在,都没看见人,不像来的路上早早便整装待发。
当然,实属情有可原,离三确实需要更长更多的时间,消化他醒来面对的一切。
眼前,一抹格外显眼的嫣红,像一朵红梅似的绽放在一条白布上。上面盛开的花瓣,如血一般的红艳,印入离三茫然纠结的眼帘,印入黯然伤神的心里。
“沈清曼,你一辈子都是我婆娘。”离三喃喃道。
咯吱,虚掩未锁的门给轻轻地一敲,门缝开得更大了。
“醒了吗,离三兄弟”
李土根探头进屋内,一看离三赤条条,一条被子遮住下身。
“呦,呵呵,原来离三兄弟刚起啊。”他不免尴尬,“嗨呀,敲得真不是时候。”
离三收回神,抱歉道“不好意思,睡迟了。”说着,拿起叠好在床头柜的衣服裤子,麻利地穿起来。
李土根机灵,捏着戏谑的口吻轻描淡写地揭过,“别别,道哪门子歉,正常,这里的床确实比额们陕北的炕睡的舒服,跟娘们的肉似的,软绵绵。”
离三不回不应,穿戴整齐,随即走进独立卫生间,瞬间一怔。只见洗脸台的花岗石上,已经摆好了装满温水的漱口杯,以及挤好牙膏的牙刷,不用想,准是沈清曼离开前替他备好的。再摸摸架子上的一条毛巾,上面湿润,但没了刚拧干时的热度。
忽地,离三感觉鼻子一酸,铁骨铮铮再如何心如铁石,终给柔情融化,他眼眶一红,呼吸急促,心如刀割。
见不理睬,李土根也不自讨没趣,“咳咳,成。离三兄弟既然起来,那也抓紧点,等会儿到门口集合,记得别落下东西。”
缩回头,转过身,往隔壁走,手轻叩着门,他心里疑惑怎么不见离三他媳妇人
“弟妹呢”
蹲在门口的李土根耐不住等候,便找第一个下来的离三说话,一问问他最好奇的。
“回家探亲了。”
“探亲弟妹在沪市有亲戚”李土根瞪大眼,一下子站直了,“穷亲戚,富亲戚”
“富的。”离三低沉地回答,神情失落阴郁。
“沪市的富亲戚,那弟媳岂不是”
李土根察言观色,一瞅离三魂不守舍的样,以为牵挂着他媳妇,宽慰说“兄弟,甭难过,不就是走个亲戚串个门,早晚得回来。女人嘛,不就像喂饱的狗喂熟的鸟,跟咱们处久了有感情,铁定会寻着味回来的。你啊,就当久别胜新婚吧”
离三嗯了一声,望向远边的天际,一声不吭,静静地站在门口。
李土根撇撇嘴,找不到人聊天,只能自个抽闷烟。他习惯性地蹲下来,叼着村里人你一根我一根孝敬的红玉烟,在吞云吐雾间,看天越发地明亮,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即回头。
“额日,贼他娘,你们咋地回事”
一眼瞧见迟到的几个竟嘻嘻哈哈地走出宾馆,李土根气不打一处,恼怒地不顾嘴里的烟才吸了四分之一,一把掷在地上,目露凶光,放声吼道“额是咋说滴,六点半,六点半额们就出发,你们瞅瞅现儿几点现儿几点”
顷刻间,方才有说有笑的,给李土根训得噤声,一时间缩着脖子垂下头,任由他口吐芬香,用陕西特有的脏话骂咧了一通,屁都不敢放一个。
“球势子方言,骂人牛、b骂完了吗骂完就赶紧走,不然不更晚了。”离三瞥了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娘的”
骂了一通,李土根的气消了不少,不再数落他们,咽了咽口水,润了润骂干了的喉咙,“成吧,看离三兄弟的面上,走吧”
说是原谅,可路上少不了抱怨。李土根一边走,一边不依不饶,“么椽子不像话的意思,硬生生给额拖到高峰期第一班”
“土子,”跟着李土根来打工的六人里,就离三把他以前的小名挂嘴上。“你说的工地,怎么个去法”
离三一问,李土根收住了牢骚的嘴,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工地啊,就那么去。额们先坐公交,到最近的入口坐1号地铁,再转3号。”
“地铁是啥”有人问。
“公交是啥”
十八、十九,甚至二十多岁的他们,在陕北这些年,有的连公交车都没见过。
他们兴致高昂,充满好奇,与其说刘姥姥进大观园,倒不如说乞儿误入大观园,一个个张头探脑,稀奇踩的砖,稀奇铺的路,稀奇盖的楼,稀奇着一切,包括他们即将上车的公交站点,以及开设此处的报刊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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