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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来的食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南柯一凉

    “嘿,不是嘛,兄弟你看你多招妖精喜欢,呶,她还在看你呢。”李土根边嘴上啧啧,边指向投来幽怨目光的女人。

    他继续打趣道,“想不到,兄弟是块唐僧肉,只是脸黑了点,不然有当小白鸭的本钱。”

    “什么意思”离三整了整给弄皱弄乱的衣服。

    “嘿嘿,没什么意思,一种职业,专门服务女性、关心女性、爱护女性,高收入,事还少。”

    说话间,李土根直勾勾地瞧向扔在偷看他们的女人,伸出舌头,在两排牙齿间来回舔蹭,神情极其猥琐下流。

    “可惜额大没赏这碗饭吃。”

    离三瞥了眼,瞬间,脑子里响起翻书的声音,一眨眼便灵光一现,停留在子不语的“鸭嬖”上。再眨一眼,他收回眼神,不搭理,但不是不懂,是懂了才装糊涂。

    此时,车厢里的广播响起。

    “叮列车运行前方是许家汇站,有在许家汇站下车的乘客,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哎,都别傻站着,下车,在这里下车”李土根赶忙招呼同村的人。

    话落,他没闲着,给离三搭把手,自信满满地一手想举起箱子,忽地一抬,里面全是书的箱子重若千斤,刚起来便落下。“离三兄弟,你这箱子装的都啥,咋这么沉”

    “我来吧。”离三伸出手。

    “不不,额来。”

    李土根两手握住把儿,使出力气抬起,而后用身体在拥挤的人群里挤出一条道,同时叫喊着“让让啊,让让啊”

    其实,他不必喊,在动身下站的时候,乘客早早自觉地往四周避让,像躲泔水似的,谁都不愿意大白天新换的衣服上沾上一星半点的气味,令人作呕。

    李土根自然明白他们的用意,于是当七人统统下了站,左顾右盼瞧没有管理员,随即怒气冲冲地朝列车啐了一口,指天画地,用一段熟练的不能再熟练的陕西脏话,发泄一路上心胸里的不快。

    “娘的,这帮欺软怕硬的孙子,到头不还是乖乖给你爷爷让路”

    转车坐3号线,车厢里的人不少,但跟1号线不同的是,这节车厢里,不管是坐着,间或站着,都是同道中人,全是土里土气没呼吸过城市空气的新兵蛋、子,因而气氛相对轻松和谐,没之前那么多讨厌计较,和和气气,彼此搭讪,相互间递烟。

    烟虽不名贵,但妙在五花八门,安皖的,陕北的,赣西的,湘南的,包罗万象,你递一根,我敬一根,烟逢知己千根少,但全守着禁止吸烟的规矩,有的塞烟盒,有的嗅嗅卡耳边。

    再然后,一出声,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一帮同地的不同人相继熟络起来,姓名、家乡、工作,只要想问,他们不藏着掩着,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也不会编瞎话糊弄。但没人追究那么深,本就是随便唠唠,打发时间。

    这里头,当属一个自称从安皖农村来的青年最多话。他年方二十,理一杨梅头,皮肤黝黑,满脸胡渣,非但掩不住五官的清秀端正,反倒平添了几分浪子的不羁,再搭上那双一说话便晶莹灵动的桃花眼,使他看上去少些阳刚,略显阴柔。

    或许,缺什么在意什么。

    他从人群里,一眼便注意到躲在角落的颇为阳刚的离三,瞧着他的脸不免好奇,便捅了捅李土根,“那人是你拉来的老乡”

    “嗯,咋啦,是不是觉着额这老乡特别”李土根伸出拇指,冲离三比划了比划。

    青年不敢冒昧,窃窃地掠过李土根,装成不经意的样子看向离三。机缘巧合,他们的视线对在一起,四目相对。

    陡然间,神经兮兮的青年似乎灵敏异常,像从离三的眼中感知到什么,浑身一哆嗦,不敢再直视,别过头,心里七上八下,慌张之余格外惊讶,了不得,了不得,面如平湖,胸有惊雷,两眼如炬,贵不可言。

    “哎,问你话呢,他咋样”李土根推了推正发呆的青年。

    “哦,哦,特别,是挺特别的。”青年微微地点头,“诶,大哥,您给我说说他呗。”

    “说,那该怎么说,能说的海了去了。要真额说,有一点是废话也得说,那就是额兄弟,就不是一般人他啊”

    倾听着零星碎语,青年按耐不住,往前迈了几步,离离三稍稍近点。定睛一瞧,仔仔细细地审视他的神、容、面、额、眉、目、鼻、口。

    一息间,他仿佛感觉不到呼吸,整个人几乎窒息,目瞪口呆,两眼里闪烁震撼的光芒,扑通狂跳不止的心,激动地呐喊天地人,青云竖,一字王,出黄土

    李土根以为青年听入迷,露出一副有荣与焉的样子,“俗话说的好,良马配好鞍,你知不知道,像额兄弟,他娶的媳妇那可叫一个天仙模样。你想想,要是额兄弟不了得,哪里能降得住那样的红颜祸水”

    “不过可惜呀,时候不对,额弟妹回家探亲了,没机会让你小子开开眼,明白啥叫沉鱼落雁。”李土根遗憾地摇摇头。

    “他”青年猛地一把拽住李土根的胳膊,面红耳赤,像是吃了不下百瓶的春药,“他叫什么名字”

    李土根诧异,如实说“离,离三啊”

    “姓呢”

    “没姓,大家伙就叫他离三。”

    青年心头一震,面露惊愕,心里疯狂地念叨离者,为光为明、为战为争离者,丽也,南方之卦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

    天下

    圣人南面听天下,帝王南面称天下。

    南面

    青年当即低下头,浑身战栗。




第十二章 以前镰刀,今后锤
    下了地铁,一行人里多了一张生面孔。

    青年看了离三三次,换来一次比一次的震撼,随之心里一次比一次坚定,毅然决然地告别老乡,打定主意非加入他们。

    瞧着像尾巴一样黏在身后,李土根既警惕,又纳闷“哎,你,干嘛呢,跟着额们干啥”

    “嘿嘿,大哥,俺叫马开合,刚才在地铁上,听称呼是叫图昆大哥吧”

    他狗、日的,倒挺富裕,一出手就是一包三十的硬利群,为人也大方,发烟都不带眨眼手抖。

    “嗯,没错,额就是图昆。咋咧,刚聊的还不够,想再聊会儿”

    李土根认准了他有事,毫不客气,接了一支放耳边,又接了一支插口袋,再讨了一支,才是叼在嘴里。

    “嘿嘿,不是。”马开合手快,手心捏着的火机立即启开,冒火给李土根点上。“嗨这不,刚在地铁里,听说你们这边工地工钱那个,高”

    李土根扬起眉,故作姿态,嘬口烟,嗯了一声。

    “嘿嘿,是这样,图昆大哥,你们这发财的路,能顺便捎兄弟一程不”马开合低声下气道。

    李土根看了眼左右,把手臂一挥,“那不行,额只招额同村滴,你不是。”

    “不是,天下皆兄弟,四海一家亲。图昆大哥,几百年前兴许俺们同一个祖宗生的,再说咱不都是出村穷打工的,来这里讨口饭吃,不都遭当地人嫌弃,明里暗里骂咱们乡巴佬、臭要饭的”

    马开合舌灿莲花,“你瞧瞧他们那么排外,那咱们这些外来的不得更加把亲近,抱成团彼此照应啊。”

    “嘿,你小子有点歪理啊”李土根笑骂道。

    “关键理里面不还带着情分嘛”马开合边说,边把所剩无几的烟一股脑强塞给李土根。

    人精跟人精说话,往往比谁先老实。显然,在外混迹三年的李土根,挡不住马开合又吹又捧的糖衣炮弹,给伺候得飘飘然,忘乎所以,竟在随后的400米行程里,满口应承带他到工地。

    离三在一旁冷瞧着,他隐隐约约觉着马开合不像是冲着工钱来的,从他说话间不住向自己飘忽的眼神,倒像是冲着他。其实,在车厢里,他便察觉这个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但没有杀气心机,只是有一点暧昧,仿佛女人相中了男人。

    想着,耳畔边忽听见李土根说,“好了,到咧”

    离三终止了思考,抬起头,只见两面刷有“隆庆建筑有限公司”红字的白墙中间,不是经过的前一个工地的伸缩门,而是稍显简陋的一根红白相间长约4米的拦车杆,而且不是电动道闸控制,是依靠转轮的手动道闸。

    寒碜,很他、娘的寒碜,关键是还没用,纯一摆设。虽然栏杆够长,可不够高,拦腰而已,梁上君子宁可跨栏,也不会蠢到爬墙,只是,到现在至少没外人敢跨隆庆的栏。

    “汪汪”

    尚未迈出一步,墙内便传来犬吠。

    “叫唤的狗叫黑鼻。夜里,就属它跟工地值班的人一块守夜。往后啊,你们跟大家伙一样得值班,早晚能跟它混熟。”

    李土根带头,领着离三一干人跨过拦车杆。在门口,众人顺着李土根努嘴的方向看去,一只沾满污泥的黄狗拴在一块石墩上,口里流着哈喇子,摇曳像鸡毛掸子般杂乱的狗尾巴。

    “走,额现在带你们去见工头,也是工地的副总。”李土根朝前带路,“有一点,事先跟你们打招呼,工头他人姓陈,名字叫啥你们就别多问,反正以后见着都机灵点,记得叫陈工头或工头,至于其它事儿,等到了他面前会说的,额就不费唾沫星子提了。”

    沿途当中,许多指示牌排成一列,上面张贴的全是安全生产管理制度。再绕过一面活动牌,贴的是禁止、警告的内容,比妨禁止吸烟、必须戴安全帽云云。掠过指示牌,朝着这个方向,往前笔直走一百米左右,一个安置消防器材的临时点对面,就是临时搭建的工棚,也是他们往后住的地儿。

    “那有两个工棚,左边的是给他们知识分子的,右边的是额们劳力的。”

    李土根指向总共两层的工棚,介绍道“第一层是给额们住的,这第二层嘛,是办公室、会议室还有工头住的地儿,他偶尔会在工地睡。”

    “好了,上去要见工头了,都精神点,别紧张,工头看额面上,不会不收你们。”

    噔噔一步踩两三个台阶,离三从余光中,瞥见工棚前面空地的露天洗漱台,脚没闲着往前走。

    二楼会议室的门虚掩着,李土根小心地轻叩。

    咚咚,咚咚。

    “谁啊”从屋里传来一个不轻不重的声音。

    “嘿嘿,陈头,额图昆啊按您的意思,从村里带了七个弟兄到工地讨生活。”

    “进来吧。”

    听到熟悉的赣江口音,李土根答应了一声,“哎”随即弯着腰,推进门,而后立在门口站定,使了使眼色,“都一个个进来,排成一队。”

    会议室面积不大,里头摆放二三十张折叠凳,最前方布置的是一张棕黄色的主席台,长度约莫四五个人坐下。陈工头现在在中间的位置坐着,他的左手边有两个青涩稚嫩的青年。

    “七个人,嗯,人不算少。”陈工头戏谑道,“这个项目干完了,你小子说不定能成个工组长”

    “嘿嘿,这不都全仰仗您嘛”李土根殷勤讨好,双手孝敬了一包华表烟。

    陈工头接过烟,不着急拆封,敛住笑,扬手介绍说“喏,介绍介绍,这两位是公司刚安排到工地的施工员。戴黄帽的,叫小林,戴红帽的,叫小赵。”

    “呦,大学生,你好你好。抽烟不”

    多亏马开合路上塞了利群烟,没准备的李土根不至于慌神,他连忙取出两支递给他们,

    “不,不,我们不抽的。”小林、小赵羞涩腼腆地推拒。

    “不抽,学嘛,在工地哪能不抽烟啊”陈工头笑眯眯地拍了拍两名大学生。

    接着,他转向李土根,吩咐说“右边的工棚暂时没有空房了,我跟你师傅商量了下,你们钢筋组空的宿舍腾出一张床,让他们先住下。记住啊,他们可不是工人,多护着他们点,不要让老油条踩着脖子敲脑壳,欺负他们啊我不想像上个工地,甲方再把状告到我这来”

    “工头您这话说滴,么问题”李土根一拍胸口打包票。

    陈工头满意地点头,弹了弹烟灰说“这就是你招的人”

    说完,把烟叼在嘴里,双手负背,慢悠悠地从李土根身边掠过,打量离三在内的六名李家村人,以及冒名的马开合。

    “东家,东家”从矮到高的一个个陕北汉子,操着厚重的口音说以往对雇主的尊称。

    瞧他们一个个窝囊的损样,李土根掩住笑,面上动怒道“都说了,叫工头”

    “工头,工头”一干人异口同声。

    “呦,这个小子个头够高的啊”

    离三人高马大,想不脱颖而出都难,他站着最后头。陈工头随意一瞅,眼前顿时放亮,快步走到队伍末尾,围着离三左兜半圈右半圈,边吸烟,边打量,像相马似的足足盯了十多秒,才开金口“小伙子,多大啦”

    “二十。”离三背挺得笔直,一脸平静,不卑不亢。

    “站姿不错。”

    陈工头饶有兴趣,捏了一把离三的小臂,发觉肌群坚实硬邦,又拍了几下他的脊背,发觉宽阔粗壮,不禁多问了一句,“当过兵”

    “没有。”

    陈工头斜了眼,顿时抬腿便踢,一脚踢在离三的腿肚子,但见他两腿紧绷着像两棵结实的大树,膝盖一点儿没弯曲。

    “真没当过”陈工头啧啧道。

    “没有,额就一弄庄稼把式的农民。”

    “也是,像你这样当兵,部队哪舍得放你回来。”

    陈工头不理睬其他人的目光,喃喃了这一句,到门口反个身,把烟屁股摁在鞋板上碾灭,招招手唤李土根来,“行,你小子这次做的漂亮,就全先按小工的价收了,三个月试用,合格了补钱。土子,你没意见吧”

    “成,成,您肯给他们碗饭吃,那哪还有不成的”

    “行现在离饭点还有点时间,你带他们到楼下安顿一下,再带他们熟悉下工地的情况。记住,别让他们瞎逛,等会儿老人下工吃饭,再让你师傅安排他们的去处吧。”

    “马上。”李土根连连答应,领着一干人出去。

    “小林、小赵,你们一块去。”

    陈工头打发走俩学生,站在门口望着一个个背影从眼眸里走远,他目不转睛地看向离三,默然地沉浸在前半生的记忆,惋惜道“这样的苗子,不当兵,可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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