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木明思
周顺雅一坐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盯著墙上的结婚照,看得出神。
高胜寒看看照片,又看看周顺雅,笑道,“婆婆,看来文怀长得像你比较多啊。”
周顺雅似乎被高胜寒的话惊醒,茫然片刻,喃喃道,“像我我那有那么好不像我不会”
顾思源缓缓抬头。
三十几年前,他庆幸这个孩子长得不像他,三番五次理直气壮的不认,又怎会想到,后来竟要用钱才得买回来
“文怀自小是个心地好的孩子,那天我车著他走,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问了我一句话,”顾思源迅速地眨眼,咽下口水,叹息道,“他只是问我,以后妈是不是不必挨穷了,我说你妈现在有钱了,他就笑了”
他又用力地眨眨发红的双眼。
顾文怀跟著张棠和周顺雅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十分清楚,他们足足养了他大半年才可动手术。他知道这孩子的心性,虽然表面上不能爱他,但私下仍是希望助他一把。后来他得了奖学金往英国留学,作为父亲的他亦毫不犹豫为他准备一切。既然这两个家庭都没资格留他,也不值得他留恋,那就让他走吧,让他在海阔天空下做一个为自己生活的自在人,这也算是弥补偿还了。
怎料天意再一次弄人,这回放他走了,他却自愿回头自投罗网,从此万劫不复。
顾思源瞟了周顺雅一眼,清楚看见她眼里默默无声的泪。
一个人若是疯得不彻底,只怕亦是一件痛苦的事。
周顺雅抹抹眼角,默默叹息。
那天,他带走了他。二十多年以来,无论她如何努力,她无法在记忆中删除那张无辜又惊惶的小脸。她让顾思源牵著他走,看着他脸上滚滚而下却哭不出的眼泪,不敢对他说一句话,只好自我安慰,让他返回顾家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吃得饱住得好,不必受张棠的伤害,也不必记住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后来的一次次苦苦相认,彼此心知肚明,是一场场无奈的施受。其实,是他们太了解对方。
“他会醒来吗”
“会,我知道他一定会。”
不久,欧维和吕曼玲到达,随即高卓明和莫玉莲也来到了。
高胜寒捧著一个小型蛋糕,笑着唱了生日快乐,一个人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欢乐气氛里,不在乎旁人是否响应,不在乎欧维面上掩也掩不住的悲痛,不在乎莫玉莲的黯然落泪,只在乎此时此刻的珍贵。她可以为他做的已不多。
“阿胜,你把文怀照顾得很好。”
吕曼玲看着明显清瘦了的高胜寒,感慨万千。不到一年的时间,眼前的女人沧桑了许多。反见床上的人,看着比起一般的昏迷病人确实好多了。她知道高胜寒不止聘请了一组专业人士打理他,自己也费心费力,每晚给他做皮肤护理,读报纸,听音乐,每隔几个小时替他转动身体,根本没一夜能睡好。但她就是这么坚持,一定要自己做,一定要自己陪著他左右。
高胜寒骄傲地笑笑,“张医生也说他情况稳定”
吕曼玲轻轻搭上她双肩,柔声道,“他昏迷了这么久也没有苏醒的迹象,时间愈长只怕生机”
“曼玲,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没信心他很坚强的,我知道。”
高胜寒握实顾文怀的手,悠悠呼了口气,向着窗外的阳光微笑道,“你不可能明白我的心情,我已经习惯了每天回来就知道他在家等我的感觉,只要踏进这个大门就可以见到他,那种安心的感觉,你明白吗”
吕曼玲与欧维互看一眼,没说话。
欧维情不自禁地走到床边,深深地注视顾文怀。那是一张很安祥的脸,安祥得不见一丝感情的波动,不见那戏剧性的一滴泪,也不见任何属于这人间的气色。
他忽然一咬牙,高声道,“他要是真的听得见为什么还这个样子这样还不如让他死了好给他留一点尊严,给他一个痛快吧”
欧维一个干脆的转身,大步走出。
吕曼玲捉起高胜寒的手,不禁叹息道,“欧维总是不愿意见到文怀这样,我就见过他为文怀哭过几次阿胜,你自己问心,你觉得文怀会希望现在这样吗”
高胜寒不答,拉开书桌的抽屉,取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一些剪报或打印出来的医学文摘。
“这些都是昏迷的病人醒过来的案例,”她挑出一份剪报,指著上面一张全家福的照片说,“你看,当初所有人都说这个男人不能活了,可是他的妻子坚持照顾他,他睡了十九年,醒来后你猜他说了什么他说他妻子一直照顾他,一直对他说话他全部都知道。”她又挑出另一份剪报,指著相中人说,“这个消防员睡了十年,无缘无故就醒来了,还会说话,你怎么解释连那些专科医生都解释不了,不要总跟我说科学,科学对昏迷病人的认知根本就很少”
吕曼玲无奈微微点头,“我承认我们的认知不足,可是这些是万中无一的案例,即使文怀将来醒来了,他可能已不会是你的文怀了。”
高胜寒恬然一笑,将手轻轻放在顾文怀的胸口上。
“曼玲,文怀根本就是万中无一的,只要他的心在跳,他就依然是我的文怀。”
她一早已明白,从来最爱的是这颗最美的心。
吕曼玲看着高胜寒面上的笑意,不免莫名感动。
要说的话已经说过了,如此难得的爱情,她又何必强加所谓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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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胜,你是否依然坚持要文怀的孩子”
高胜寒坚决地点头,“你们不支持的话,我会去比利时。”
“阿胜,不是我不支持你,但是在医生的角度,我们必须尊重病人的意愿,我只是觉得,我认识的文怀不会希望你这样做,他会希望你放下,重新开始。”
高胜寒摇摇头,“那是因为你未曾见过他看着我们女儿的眼神。”
吕曼玲怔住片刻,再握紧高胜寒和顾文怀的手,“但愿文怀早日康复,你俩心想事成。”
一个月后,顾文怀果然无缘无故地醒来,只是,很快又无缘无故睡了回去,还来不及见高胜寒一面。
那日,丽莎惯常地走进房间,惯常地向顾文怀打声招呼。
“先生早,先生今早觉得怎样,好吗”
但不寻常的事发生了。
“好。”
丽莎被当场吓呆了。那沙哑的声音是她先生的吗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果然见床上的人睁著一双懵懂的眼睛,竟然牵强地笑着。
她开心得几乎流下眼泪,语无伦次,“先生,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那为什么不把我叫醒”
他说话有些混沌,但丽莎听得明白,一时傻了。
难道先生已忘了发生过什么事
她急急拨了高胜寒的号码。一接通了电话,胡乱说了两句,立刻将电话递到顾文怀耳边。
“文怀,是你吗”高胜寒激动的声音连丽莎也听得见。
“胜”
他就喊了她一声,高胜寒已失控地哭了出来。
“我这就回来”
可是他没等到她回来,也没等到医生到来便再度昏睡过去。
往后的两年里,他又醒过一次,混混沌沌的说了几句话,虽然清醒的时间比第一次长,但高胜寒亦是错过了。
那些医生对于他的情况倒又出了不少争议,拿著脑素描或磁共振的数据研究了再研究,有的坚持说顾文怀有意识,有的又说不可确认。
这一切看在高胜寒眼里却只是浮云,只有她心中的信念是坚如磐石的。
一个人累了多年的人要休息一下很正常,那些人,根本没一个如她懂得他。
然而一晃眼,顾文怀快睡了三年。
高胜寒也成了一个真正的成熟女人。高氏在这几年的奋斗中已成功重建扎实的根基,公司上下无不对这位女主人公赞叹不已的,她一边肩负起家族企业的重责,一边又对昏睡的丈夫不离不弃,这份魄力和深情那是常人能及只是她的眼里和面上已铺著一层早到的沧桑,时间过的是三年,她老去的更像六年。
今天是个好日子。
林泉的第二部电影首映,成绩理想,在海外已竖立起不错的声誉。
顾重文行为良好,接到通知,很快便可出狱。
如此美好的早晨,她心情极佳之际却接到丽莎一个晴天霹雳的电话。
顾文怀急性肺炎,送医院去了。
虽然这三年来,他不时会出现一些毛病或轻微感染症状,但凭丽莎的语气,她已明白这次的病况似乎很不一样。
她的一颗心恍若重重的跌落地上。莫非真的要这样,上天真的要他离她而去
她对著空气强颜一笑,至少,她仍可以有他的孩子。他一离去,照顾他的心思便会全部放在养育他们的孩子上。
车子无奈停在红灯路口,现在的她已不再冲红灯了,无论如何,一切已是天意。
手机又再次响起。
“丽莎,先生怎样”
“太太先生他他要醒了床单有一处皱起,医生说可能是先生对痛楚有感觉他们用什么仪器刺激他的脑神经,然后,他们说先生有反应了”
高胜寒的脑袋忽然一片空白。
眼前的红灯变了绿灯,她一脚踏上油门,车飞驰而去。
再次奔跑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她的心情却是满载著期盼与兴奋。
这三年她力排众议,倾心付出,他又怎舍得辜负了她
前方的病房里挤满了白影。她稳住情绪,放缓脚步,慢慢走近。
她走到门口,但看不到被一群白影包围著的病床。
医生们忽地转过面来,一个个向着她展颜而笑。
她一步步走近病床,那些白影顺势退开。
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急急滚下。
终于,她在朦胧的目光中看到了他。
“文怀,我是阿胜,你记得我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上牵起一抹如幻如真的笑意,那样和暖,如沐春风。
作者有话要说老套的结局,但也算是某种圆满吧。即使是善良的人,做了坏事也是要受苦的,不然幸福就太便宜了。
真心感谢一直支持的读者,无论写成怎样都一直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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