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荷记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程殷
锦荷记 分节阅读_7
以往夜归时在眼前漠然穿行的冰冷流水般的车灯,竟有了些暖意。
不为人知的心伤 靖平
第二天我起床时,云深还在睡,成碧却已经穿戴整齐在餐厅等我。
“气色好了不少啊碧姐可是大安了”我笑着和她打招呼。
她神情激动地开口,却忘了回答我的问题“刚才我接到hiie的电话,说四川发现了一个史前文化遗址,规模相当大。政府已经批准由中国和国际考古协会联合发掘。这是中国政府三年来批准的唯一的国际合作考古项目。hiie已经被推选为国际方的负责人,他现在已经到现场了。而我对中国历史比较了解,又有双语优势,他们让我马上赶过去我一直盼望着有在自己的国家作第一手发掘工作的机会,如今终于要实现了”
她是一个爱自己的事业如生命的人,她此时的激动和急切,我能了解。然而面对她热切兴奋的目光,我心中却有隐约的担忧“恭喜你,如愿以偿了。”我顿了一下,继续道“云深怎么办”
她答道“我先去现场待两天,他们需要我过去和hiie一起处理一些项目展开前急需解决的问题。两天以后我们再回来,和云深一起继续我们的假期。正好我这两天还在感冒的传染期,也不敢和云深多接近。”
我沉吟半晌,还是开口道“你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假期,现在却又因为工作离开。云深怕是会难过。”
“我本也不想,但这次发掘现场的地理和水文环境非常复杂,需要使用很多新式复杂的设备和仪器,而我和hiie是这里唯一懂得如何调试和操作它们的人。但hiie不会中文,没法教中方的工作人员。所以现在一堆人在现场等着我”她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去向负责人请假,争取等云深回了比利时我再过去。”
“不用了。”一个声音轻轻地说。
我和成碧豁然回头。小小的云深穿着我昨天给她买的牛仔裤和t恤站在门边。
成碧急步奔过去,蹲下,双手拉着她,满脸的歉疚“宝宝,妈妈对不起你。我”
云深安静地打断了她母亲“妈妈,我不要紧的。这次我已经很高兴。我们总还有下一次能在一起,但是这样让你喜欢的工作就没有下一次了。”
成碧看了她的女儿良久,将她缓缓搂入怀中,声音哽咽起来“云深,你怎么这样懂事我不是个好妈妈呢。我只去两天,马上就回来陪你。”
成碧乘我的私人飞机赶去了四川。我去机场送她回来后,就直接去了云深房间找她,但却不见人影。我问了玮姨和佣人,都说以为她待在自己房间里。我急起来,让人四处找,然后朝宜园的荷塘直奔过去。
仍是在留听桥上,我一眼看见云深小小的身影,背对着我,面向荷塘。
塘中荷风四面,花叶轻扬。她静止娟秀的身影置于其间,像一个久远的梦。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后,轻唤一声“云深。”
她不应,却垂了头在胸前。
我走到她身前,半蹲下来,伸手托住她的下颌,慢慢往上带起。
她闭着双目,不看我,一张秀丽的小脸上,早已泪水满溢。
果然如我所料,她在乎的。但我没料到的,是我此刻的楸心和张惶。
我用手去拂她脸上的泪,急声道“云深,睁眼看我,好吗”
她透湿的长睫翕动着,花瓣一样缓缓张开,目中深切的伤心和失望,锥子一样扎在我心里。
我一把将她箍在怀中,在她耳旁连声说“云深,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你妈妈是很爱你的”
她看着我,用一个她这样大的孩子不该有的忧伤目光“我在他们心里不是最重要的。我听见奶奶这样对爷爷说过,可我总不愿意相信。我一直都想跟他们在一起,可每次他们都是住几天就离开。好不容易这次他们想带我出来旅行,但是奶奶不准,我就悄悄去求她,在她面前哭了好久。最后奶奶同意了,我心里特别高兴,想着终于可以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已哭得说不下去。
原来她安静乖巧的外表下一直掩藏着对自己父母强烈的感情和希冀,但她火上浇油的奶奶和她糊涂的父母,却让她受到了发生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最大的伤害。她如此小的年纪就怀着被父母冷落的困惑与伤心而生活。她过去承受了多少她将来还能再承受多少
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已心痛得无以复加。而她伏在我肩上恸哭着,似要哭尽心中所有的哀伤和委屈。
我抚着她的后背,殷殷地安慰着,等她略缓过一点,才问道“爸爸妈妈有没有跟你说为什么老是不能陪你”
“他们说他们工作的地方我去不安全,小孩子没法待。”她抽抽搭搭着。
“你相信他们说的吗”我问。
她沉默。
“你告诉过他们你想和他们在一起吗”
她摇头。
“你告诉过别人你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比如说爷爷奶奶。”
“没有,除了你。”她专注地看着我,信任而哀伤。
我两手把着她的肩,看着她,心中又是一阵抽痛云深,这样一个敏感自尊的孩子,满腹心伤却不愿为人知。我叹了一声,再问“你爱爸爸妈妈吗”
她缓慢地点头,但却没有丝毫犹豫。
“那就应该告诉他们。”
她摇头,眼泪又出来了“可是他们并不爱我。”
我用手指拂去她颊上的泪,对她温和地一笑道“云深,我和你妈妈算是一起长大。以我对她的了解,我可以跟你保证她不可能不爱你。相信我吗”
她仍有些将信将疑地看着我,两条秀气的小眉毛攒了起来。
我伸手捧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另外,云深,不论你爱的人是不是能用同样的爱来回报你,爱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和骄傲。”
她愣愣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忘了流泪。
我微笑着伸手展平她的眉头,温言道“我们去看你爸爸妈妈,好不好”
桃花驿 靖平
我的私人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从那里,我开车和云深一起,北上前往离机场六十公里的一个叫牧马河的地方,那是成碧和hiie工作的现场。
一路上,人烟逐渐稀少,景致越见荒芜。我有意不再提她的父母,只告诉她,这里的农人如何耕种作息,与她同龄的孩子如何要走几里路去镇里的学校上学,等等。想让她知道,这样的环境,诚如她父母所说,是不可能带她在身边一同生活的。
她大多时沉默着,但却听得专心,不时望望车窗外田坎里的农人和耕牛,若有所思。
因为道路崎岖,六十公里的路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到达目的地,已是将近下午四点。
这是一个在牧马河边上的巨大河滩,三个锥形的小山丘,排成了一个近似的等边三角形。在山丘四周,零星分布着一些挖掘的坑洞。为数不少的考古者正在坑里或坑外忙碌着。远处是一堆简易的帐篷,大概是他们的营地。
云深想是从未见过这样浩大规模的工程和艰苦的环境,站在我身旁,目瞪口呆。
我一眼看到了成碧。她双膝跪在地上,正在教身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操作一台仪器。
我低头看看身旁的云深。她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但却突然伸手攥住了我的衣角,紧紧地却有些抖。
我对她说“爸爸妈妈的工作非常辛苦。他们疼爱你,舍不得你跟着他们风餐露宿,才狠心不带你在身边。他们的工作对于整个人类的历史都是非常重要的,他们是为了一种崇高伟大的责任,才不得不牺牲掉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但他们心里从来没有一刻不想着你。你是他们最爱的人。”
她抬头看我,晶亮的褐眸中已有泪光闪动。
我俯下身,将她紧紧一抱,在她耳边鼓励道“云深,记住我告诉过你的话。勇敢些。”
我站起来,叫了一声成碧的名字。
她一抬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我和云深,愣了两秒,便箭一样冲过来,一把把云深揽进怀里,然后对她从头到脚左看右看,又一迭声地问“云深你怎么来了路上有没有危险你有没有晕车”她再抬头怪我“靖平你怎么带她来这样荒的地方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云深,你怎么哭了宝宝,你有哪里不舒服”成碧顾不上找我理论,手忙脚乱地为云深擦着眼泪。
云深喊了一声妈妈,抱着成碧的脖子呜呜地哭。
我给成碧大概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她大惊,续而大痛,也抱着云深哭了“宝宝,是妈妈不好,伤了你的心。爸爸妈妈只是想保护你,你是我们最珍爱的孩子,我们怎么可能不要你我们虽然不能经常见面,可爸爸妈妈心里总是想着你呀。你是妈妈心尖上的肉,你比妈妈的生命还重要以前是妈妈太糊涂,请你原谅妈妈。”
云深不回答,只是把脸埋在成碧胸前,哭一声,就喊一声妈妈,仿佛这个称呼她以前从未叫过。
远处一个人影奔过来,是hiie。那个昔日唇红肤白的青年已变得黧黑结实,而他的希腊式的轮廓俊美依然。
我知道现在该是让他们一家人独处的时候,就跟hiie打了一声招呼,转身离开。
良久,红着眼圈的hiie找到在河边看风景的我。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靖平,谢谢你。我们都没料到这孩子有这么重的心结,这次多亏了你。”
我们一面攀谈一面走回营地吃晚饭。
成碧和云深在一个被当作食堂的大帐篷里等着我们。他们坐在简易的条凳上,云深靠在成碧胸前,和她絮絮地说话,见我们进来,便喊了一声“爸爸。”
hiie一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抱着,她咯咯笑起来,看我一眼,不好意思地把脸藏在了他父亲的怀里。
当晚,云深睡在了她父母的帐篷里,他们必定有很多话要讲。
我被分配和一个美国小伙子作了“篷友”。小伙子和我年龄相仿,碰巧也喜欢滑雪和打网球,跟我大侃到意犹未尽时,不得不熄灯睡觉。
第二天,hiie和成碧请了半天假,驱车同云深和我去几里外的一个叫桃花驿的小镇游玩。
小镇的得名是因为一条叫桃花溪的小河从镇中央缓缓淌过。河两边是青幽的石板路和青石栏杆。顺着长条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下,便可走到河面。石板路旁是清一色的茅屋。有居家院落,也有零星店铺。民风纯良,古意尚存。
一家刚开门的小饭铺里,我们坐在一张老旧斑驳但却擦得干净发亮的四方
锦荷记 分节阅读_8
桌前,等着今晨的第一笼白米糕出笼。米香和着热气从硕大的竹编蒸笼里渗出来,四散在清晨的薄雾里。石板小路轻雾蒙蒙的尽处传来隐隐的鸡鸣和人声。
店主是老两口。老板黑瘦矮小,正在灶前忙碌。老板娘白白胖胖,笑容可掬,活像她此刻手里端着的蒸得破口的白米糕。我们是店里此时唯一的食客,她便帮我们摆好碗筷,上了米糕,又端上四碗醪糟蛋,一边用不算难懂的四川话和我们拉家常“你们是远道来的客,是不醪糟蛋算是我请你们吃的。”
我们连忙推辞。她却坚决地一摆手,一面笑呵呵地看着云深:“远来是贵客。再说你家小妹儿长得好让人喜欢。我活了这把年纪,硬是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我那孙女要是有她一半好看,我睡着都要笑醒啰”
成碧一听,满脸的骄傲开怀,又向她道谢。云深听不懂四川话,便只是礼貌乖巧地朝她微笑。老板娘更加高兴,又赞了云深几句,才恋恋不舍地去招呼陆续进来的其他客人。
米糕香糯甜软,入口即化。云深一口一口秀气地吃得很香,然后问“刚才那位太太和你们说什么”
hiie对她挤挤眼睛说“那位太太说你长得好看,要你嫁给她孙子当媳妇。你吃了她做的米糕,就算是同意了。”
云深顿时小脸发白,张惶地望向坐在她对面的我。
成碧一把搂过她,连忙安慰“云深,你爸爸在逗你呐。那位太太只说喜欢你,没要你当孙媳妇。再说谁要,妈妈都不给。”然后又朝hiie瞪眼“有你这样的爸爸吗把孩子吓成这样”
hiie连忙揽过云深跟她道歉“对不起宝宝,爸爸玩笑开大了。吓着你了。”
付了饭钱,我们跨出小店。老板娘站在店门口和我们道别,一面还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云深。
云深涨红着小脸,躲闪在成碧身后,跨出店门。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有些怯怯地走到老板娘面前,解下腕上一根嵌碎钻的细链,塞到她手里说“这个送给您孙子的太太,她一定比我好看。”说完,飞似地跑了,留下老板娘站在店前瞠目结舌。
钗头凤 靖平
我们在小镇里漫步闲聊,品味着远离都市浮嚣的简单质朴生活。云深更是对什么都好奇,不时地问东问西。
hiie和我坐在河岸边的青石条凳上休息。在我们近旁,一位妇人在自家的门槛边摆放了一只大竹匾,里面盛满了供出售的栀子花和黄桷兰。成碧和云深正站在竹匾前,意兴盎然地挑拣着花朵。
hiie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叹了口气说“我是个自私的男人。为了自己的幸福,当初硬是拖着成碧和我在一起,让她陷进这场纷争。我以为只要我放弃了王位,我和她就可以没了束缚,拥有我们心爱的事业,无忧无虑地生活,而当初所有的反对和怨恨都会随着时间淡漠下去。但时隔十多年,整个皇室,特别是我母亲对她的排斥,和多数比利时人对她的耿耿于怀仍然存在着。她在我面前总是开朗快乐的,但她背地里的伤心,我都明白。我只能带着她远离比利时,尽量在宫里少待。”
我真诚地对他说“别责备你自己,任何爱情都有代价。成碧这样做是因为她认为和你在一起的幸福值得所有的付出。更何况,你为她放弃了一个国家。这不是每个男人都做得到的。你和成碧能相遇,相爱,又能携手白头,已是这世上最大的幸运。”
而我,羡慕他们的幸运。
hiie 苦笑一下“这种放弃对我来说是解脱。我从小就过着与众人隔绝的生活。除我父母之外的所有人,如果没有允许,在我身体的六米之外就必须止步,不能主动和我说话,不能直视我的脸,我高兴时他们也不能和我一起大笑。这种象征着所谓特权和尊贵的隔绝,让我从小到大孤单得像个鬼魂。而成年以后,作为比利时的储君,也只是议会和教廷的傀儡罢了,连政治上的选举权都没有。直到遇到了成碧,我才知道这辈子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当年为了让皇室批准我和成碧的婚姻,我不得不承诺把我们将来孩子的教育和监护权交给我的父母。我不想再让我的儿女也经历那样的生活,就和成碧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孩子。怀上gisee是意外。但自从知道了她的存在,我和成碧就再舍不下她。她出生那天,我把她抱在怀里,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是我和最心爱的人的女儿,是我们最珍爱的宝物,但却不属于我们。”
明净的阳光里,云深正倚在成碧身边,将一朵栀子花别在她母亲的衣襟上。这图景就像一幅明丽温静的水粉画。
hiie的目光久久落在云深身上,再开口,语中已是深深的眷恋和哀伤“你看我的女儿,她那么美,那么无辜。我逃出了篱笼,却把她又送进去。她还那么小,我就让她承受了这样多的约束,寂寞,和伤心,自己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总有一天,上帝会为我的自私和怯懦惩罚我。”
“别这么说。云深虽然小,可却非常懂事聪明。她现在明白你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心里的疙瘩已经解开了。另外,她身体里流着你和成碧的血,再刻板虚伪的宫廷教育也不会改变她纯真的天性。”我宽慰他。
“这孩子纯善至情的个性让我欣慰,但也担忧。普通人所拥有的言论和行为的自由,对王室成员是奢侈品,而爱情更是可望不可及。gisee目前是王位的第四继承人,因此她未来的婚姻必须经过议会和教廷的批准。这多半会是利益或者政治联姻,很难有真正的爱情。她现在虽然小,但我已经能看出她是个把感情看得非常重的人。如果让她在这种没有爱情的婚姻里过完一生,我简直”
“爸爸。”云深捧着一束栀子花,喜孜孜地走过来偎进hiie怀里。
hiie不再说话,紧搂着女儿,在她额上重重一吻,然后拉住一旁成碧的手。
我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羡慕,惋惜,感慨。这时云深从她父亲怀里偷偷侧过头,一双美丽的褐眸闪烁着熠熠的欢乐光华,看向我。
我本想回她一笑,但她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井,我掉了进去,再也无法思想和反应。
午饭后,hiie和成碧不得不赶回去继续工作。云深还意犹未尽,我便留下来陪她继续玩。
我陪着她逛镇上的集市,看农人的劳作,采田间的野花。
我们在河里撑竹筏。我把着她的手教她,不一会儿便划得似模似样。所过之处,无论看见水边洗衣洗菜的妇人,站在船舷上等着主人下令叼鱼的鸬鹚,还是河里洗澡吐泡的水牛,她都好奇地“呀”一声。我便跟她一一解释,或讲一些民间传说,她听得全神贯注,意犹未尽。
竹筏缓缓漂过镇上一间小学,正遇到课间。从大开的校门里,可以看见一群衣着朴实却快乐单纯的学童,叽喳笑闹着,游戏追打,或分食着各自家中带来的吃食。云深突然停了说话和手里撑筏的动作,看着他们。
我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脸,却知道她脸上此刻会有怎样的专注和向往。这是她永远也无法拥有的经历和快乐。
上岸时,我要帮船家拴竹筏,还要付租金,就让云深先站到岸上去等我。一切打理妥帖后,一回头却不见了她。正在着急,只听见她的一声尖叫,我忙循声看去,她手里捧着个东西,朝我飞跑过来,身后追着一只大白鹅。
我奔过去,一把把她横抱起来,她小脸煞白,大口喘息着。我仔细一看,她手里捧着一只长绒毛的小鹅。那只大鹅追到了我们面前,示威地张开翅膀,“嘎嘎”地粗声叫着。云深吓得叫了一声,把头埋进我怀里。
我忙说“不怕,不怕,它啄不到你。”
她缩在我怀里偷溜了一眼大白鹅,又赶紧把脸藏了起来。
“云深,你得把小鹅还给它。”我对她说。
她瘪瘪嘴,像是要哭“小鹅自己来舔我的脚,我就想抱抱它,结果大鹅就追我。我能带小鹅回家吗”
我忍俊不禁“那大鹅也要跟我们回家啦。云深乖,还它吧。想想看,你愿意离开你妈妈吗”
她为难地看我一眼,不情愿地撅着嘴说“好吧。”
还了小鹅,我们继续走了一会儿,云深说口渴,我便带她去了路边一家茶铺。
茶铺里客人不少,打牌,下棋,谈天,打瞌睡,各得其乐。
我和云深找张桌子坐下来,要了两碗清茶和一碟盐水煮花生。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我对他们一笑,算是作答。
这时,一个披着一头长发的清秀女子抱着一把琵琶,走上了茶铺中央一座搭起的小台,坐在一张竹凳上,一双含笑妙目盈盈扫过全场,在我和云深身上停了片刻,便调起弦来。
“那个小姐在看你。”云深小声说。
“没有,她是在看你,因为你比她好看。”
“真的吗”云深的小脸发光,但又马上垂头丧气“我没有她好看。我这样矮。”
“我说有就有。她没有云深这样的下巴,鼻子和眼睛。”说到眼睛,我顿住了。云深有一双和疏影很像的眼睛。
台上有乐声传来,弹的是一曲钗头凤。我去世的母亲是此中高手,听多了她弹的琵琶,我的耳朵也变得刁起来。这个女子的功法一般,但却弹得情真意切,倒也入耳。转头一看云深,她竟已听得泪光闪闪,盯着台上一动不动。
我有些惊讶于她的悟性,曲子弹了一半不到,她竟已能听出其中的悱恻伤情,而以她这样小的年纪,是没有经历过这种情绪的。
我不想打断她听琴,便静静坐在她身旁,只等曲终了,递给她一张面纸。
她有些恍惚地接过来,也忘了擦泪,挂着一脸泪痕,迷蒙地看着我,半晌说“这是什么音乐怎么有这样多的伤心在里面”
我拿过她手里的面纸,替她擦净了泪水,轻声说“这曲子叫钗头凤,讲的是中国古代一个叫陆游的诗人和他的妻子相爱却又不得不分离的故事。”
“他们为什么要分离”
“因为陆游的母亲不喜欢他的妻子。”
“那奶奶也不喜欢妈妈,可爸爸也还和她在一起呀。”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你爸爸那样的勇气。他勇敢,坚持,所以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就是你妈妈和你。而陆游就没有。”我说。
她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复又抬起,双目盈盈地看着我“每一个人都应该勇敢才能得到幸福,对吗”
“对。”我笑着抚抚她的头。
普渡寺 靖平
出了茶铺,我们一路沿河闲逛。河道突然一拐,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云深大感兴趣,拉着我跨进门。
寺庙很小,只有一重殿,朱漆的院墙已有些斑驳,庙门上悬着一块老旧的牌匾“普渡寺”。
寺内除了我们就只有一个在树下拄着扫帚打瞌睡的老和尚。殿里只供着一尊佛像 – 观世音。一对蜡烛点在案几上,安静地燃烧着。看得出香火并不旺,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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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得很干净齐整。
云深饶有兴趣地盯着观音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我“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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