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尼卡
于是叶崇磬说:“我来找姥爷比武,谁跟你来。”
资景行哈哈一笑,枪管斜了一下,他顺便将枪放好;董亚宁哼了一声,心里却是知道,只要叶崇磬过来、接了话,那一晚事儿,就算是暂时翻过了篇儿——他心里有些空落落,说不出感觉,看着叶崇磬。
叶崇磬早自顾自走到资景行另一边靶位上去,放下自己带来枪匣,说:“我今儿可是弹无虚发,手热很。”
董亚宁又哼了一声,蹭了下下巴。忽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妥,果然叶崇磬已经看到,似笑非笑看着他呢,他有些恼羞成怒意思,脸上就热了,只听芳菲后面说:“叶哥,我哥今儿打定主意赢姥爷呢。”
“他连我都未必拿得下,还想赢姥爷?”叶崇磬拄着枪,笑着问。
董亚宁笑笑,又笑笑,说:“激将法。”
资景行摆摆手,笑着说:“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
芳菲却大声说:“甭那么费事了,咱就省点儿时间呗。要我说,就一人一枪定输赢——哥,三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比你强,你就不能算赢了,行不行?”
资景行笑了笑,说:“看亚宁意思。”
董亚宁望着外祖父。静静,他一言不发。
叶崇磬有点儿不明就里,刚要开口,就见芳菲给他递了个眼色,他便没出声。隔了会儿,不见亚宁回应,他才说:“怎么,非得单打独斗啊?”
“不用。”董亚宁终于说。他说着转身对着靶位,将耳塞填进耳朵里。眼睛盯着对面移动靶,“来吧。”
他略定了定神。远远看过去,墨绿色人形仍有点模糊。他想揉下眼睛,已经听到控制室里,监场报第一次预备。他吸着气,等那墨绿色人形渐渐清晰,终于恢复了原状,才放松下来……此时他站姿标准,背后却已经湿透了。
就只有一发子弹而已,这一下扣动扳机,他只觉得那声音是从极远地方传过来似,身体被震发麻,这是从来没有过,麻半边身子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神经,一时不能动弹。心里倒是还明白,这时刻自己是有些不舒服了。控制室报数,他听着,很清晰。
“……一号靶位,九点八;二号靶位,十点一;三号靶位……”控制室停了一下,才说:“脱靶。”
董亚宁想了想,三号靶位,是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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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这里。诸位晚安,明天见。
一斛珠 第二十八章 点翠凝碧的春风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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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笑了。
笑有些厉害。
脱靶。竟然脱靶。
场人看着董亚宁笑,笑几乎握不住枪,脸上笑容越来越怪异,眼神似乎有些散乱。
芳菲尤其紧张看着哥哥,见哥哥待移动靶归位之后迅速再次举枪,便想要叫他,叶崇磬却这时拦了芳菲一下。芳菲一回头,就见叶崇磬沉稳摇摇头,做了个噤声手势。芳菲怔了怔,她发现外祖父也没有出声,一副静观其变样子。
董亚宁握着枪,对准靶子瞄准了许久,枪他手中指向远方靶位中心,好久,他手指扣扳机上,不曾动……喘息从平稳到粗重,直至再次平和下来,漫长过程,他动都不动。任汗珠子顺着鬓角滑下去。终于将枪“啪”一下摁了身前横板上,重重。他一回身,脸上就挂着笑,说:“得嘞,愿赌服输。”
芳菲一口气这才松掉,瞪着他,忽然就想过来抱住他,董亚宁“哎”了一声,比划着让她远一些,说:“你少来。”
芳菲被他说,转而攀住资景行颈子,说:“那你说,等下去马场看看马,中午请我们吃饭……叶哥,我们一起好吧?”
“一起吧,小磬。也很长时间没来家里坐坐了。亚宁忙,你也忙,我们家里这阵子又格外事儿多。我倒是喜欢和你说说话。”资景行微笑着说。
叶崇磬也笑着,走资景行身边,出了枪房。
慢慢,芳菲扶着资景行走了后面,叶崇磬和董亚宁并排着走前面。
叶崇磬看看董亚宁。
董亚宁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出了烟盒来,被叶崇磬看,他也毫不意,照旧点上,抽了一口。
叶崇磬听着身后芳菲和资景行轻缓脚步声,低声问:“你是不打算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董亚宁吐了口烟,侧侧身,对外祖父微笑一下,说:“根本就没什么事儿。”
一团青雾渐渐消散,董亚宁白发青面孔上,被叶崇磬那拳头砸出来青紫印记灰暗。
叶崇磬轻声说:“那我看你就是欠揍了。”
董亚宁笑出来,手指搓了下眼角,说:“哥哥哎,我欠揍,是一天两天了么?”
叶崇磬握起拳,指关节都响似,是很大拳头,有力,又沉重。
董亚宁斜着眼睛瞅着,吸了吸鼻子,说:“我算是尝了你这老拳滋味了。得嘞,哥哥,留着点儿力气往有用地方使吧,搁我这儿,那叫瞎子点灯白费蜡……”青烟缭绕间,他抚着头顶那极短发。根根直竖,扎手。他忍不住笑了下,说:“以前人说,凡是爱留这种头,不是流氓,就是坏蛋。我这几天怎么琢磨着,好像我哪条儿都沾。难怪横看竖看都不招人待见呢。”
“以前人还说,祸害留千载呢……”叶崇磬不意接口说道,正巧有电话进来,他看了眼号码,转过身去接。
董亚宁听他含糊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出声,只听着对方说,偶尔回应一两个音节,神色却颇有些凝重。他斜靠自己车边,远远,看着叶崇磬侧影——叶崇磬单手撑着车顶,天气热,他裸着手臂上蒙了一层细密汗珠,透过树荫投下光线,让他手臂亮晶晶,泛着健康而又强盛光泽……董亚宁将后一口烟吸进,将烟头扔地上,抬脚碾了一下。
他低头盯住这被他大力碾过烟头,扁扁,纸片一样。地面洁净,鞋底也洁净,雪白烟头纵然碾过,也看不出污迹。可总给人一种异样残败感。他抬脚又踩住。
芳菲鸣笛催促他,他挥挥手,让她先走。芳菲则探头出来嚷着:“等你一起。”也不待他再有表示,车窗已然关上。他看着芳菲那黛色车子上深色车窗,挠了挠眉。
头疼。
“亚宁。”叶崇磬叫他。
“嗯?”董亚宁回神。等着叶崇磬下文呢,叶崇磬却没声儿了似,他皱着眉望过去,“怎么了?”
“你是不知道吗?”叶崇磬问。他将墨镜戴上,“屹湘工作上出了点儿麻烦。”
董亚宁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叶崇磬见董亚宁那平静面孔上,没有特别反应。他等了一会儿,也便不说话了。
董亚宁开了车门,敲敲车顶,说:“走吧。”
叶崇磬站原地,沉吟片刻,才跟着上了车。弗一坐稳,董亚宁车子已经启动。那速度,即使达不到理论加速,也差不了多少了。叶崇磬瞄了眼面前中控盘。这台老车子,经过精细维护重回到他手上,引擎那清透声音,就像一颗年轻毫无瑕疵肺呼吸……他拧了下车匙。忽然间,他想到了什么。
盯着前面芳菲车尾,想要拨电话,终于是忍住了。
不紧不慢,他车子跑往城郊去路上。
周末,车流颇为拥挤。
及至出了城,才稍微宽松些,可也起不来速度。
这条路上,他和董亚宁曾经无数次赛车。互有胜负,细算起来,大约是董亚宁赢次数要占优。董亚宁车型总是又又,可赢他这个车技不弱
老对手老爷车,却往往靠是敢冲敢闯……他微微一笑。这一程,未来,如果少了这么有意思同伴,该是多么无趣?他想着,眼见前方路途逐渐开阔,一脚油门猛踩下去,车子几乎是飘着超过了芳菲跑车,又连续超车,才远远看到了董亚宁那炫金色跑车。不知道董亚宁是不是意识到了他追赶,车子开,两车之间总保持着几个车身距离。
叶崇磬被激起了好胜心,加之车子保养后状态实是好,他也有心试试此时这老爷车极限,于是不断加速,忽然抬头看到测速标记和拍摄镜头,也没有特意规避减速。
董亚宁早就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叶崇磬追赶势头,他稳稳操控着车子。
这辆车他已经有很久没有开。
昨天芳菲提起来,说这辆车子好看很,他才想起来。车子买了有三年了吧,只有家里司机隔段时间开一开,定时请人保养。叶崇磬曾经开他玩笑说,那么多名车,都是给司机买。他笑。表面看起来,确如此。他似乎已经忘了为什么会买这辆车。也许仅仅因为这车子好看?炫金色,当时订车时候还没有。需要等半年呢。他问过之前那辆卖给谁了。他顶讨厌跟别人用一样东西。这辆车例外了。大约是销售舌灿莲花,其中有一句,就说这四门全景天窗,有多么多么敞亮、多么多么尊贵……山顶看星星,有多么多么浪漫。
他还记得自己是跟佟金戈一起去。金戈听了这推介,大笑。说这么幼稚事儿现如今谁干呢。咱们哥们儿早就过了用这招儿泡妞儿阶段了,听起来跟史前文化似。
确实跟史前文化似,过于遥远。而且他好像,恰如金戈说,没有用过这么浪漫招数,追过哪个女人。其实心里不是不明白,再高端女人,小心眼儿里,柔软地方一定留给浪漫和温馨。比如山顶看星,比如海上望月……这些他后来倒是都做过。有时候身边有人,有时候没有。有人时候,此等浪漫几乎是纯技术性行为,味同嚼蜡。于是久了,他喜欢独自一人。需要安静一下时候。不过这车上手不久,曾经有一次,他喝过酒信马由缰开车乱闯,醒过来,满天星斗,黑色天鹅绒上缀满了珍珠似,让人舍不得再闭上眼睛。那是个冬夜,他还是打开天窗,让冷风吹进来……就那么睁着眼慢慢看着珍珠一颗一颗退隐,好像被谁伸手一颗一颗摘了去。也许那只手曾经温柔抚摸过他脸,也曾火爆撩翻了整盘钻石,总以为是远离了、不见了,可还会不经意时候,轻轻拂动他心底弦,一下,就一下……天就亮了。
他清醒过来。
不过是个梦。
向外看,车子竟停山坡上,再往前一寸,便是车毁人亡。
那种低底盘车子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开上了山坡,四周围虽然是古长城遗址,但夜晚鲜有人至。
他披着毛毯坐悬崖边上等人来。
手机没电了,只能靠他车上卫星定位系统。
他想不知道会是谁,先意识到他消失了很久该找找了。可不管是谁,那个人一定觉得他还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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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大家:
今天到这里。诸位晚安。
另因家中有事,明日不能。请假一天。谢谢。
祝大家周末愉。
一斛珠 第二十八章 点翠凝碧的春风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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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带人上山来是叶崇磬。
他远远听见唿哨。叶崇磬走徒步上山一小队人马中前头。冬日上午,山坡上阳光冷冽寒凉,叶崇磬雪白登山服,耀眼生辉。他裹着毯子靠石头上,就觉得自己身体里热已经全过给了石头似,不想动也动不了,只是咧了下嘴,那模样,想必是不能好看。
叶崇磬见了他倒没有大惊小怪,也没有什么欣喜若狂。那个人,少有情绪外露时候。他过来问他怎么样,看看他,先就自问自答说你这身板儿自然是没有问题了。叶崇磬说着递给他带来热咖啡和巧克力。热气腾腾咖啡从壶里倒出来,叶崇磬自己也来了一杯,坐他身边,就好像他们俩是专门登山来看风景似——其实那山巅风景十分美。有种冬日里特有苍凉和状况壮阔。他看了一早上,硬是想不起谁画,能有这种铁画银钩风骨——叶崇磬看着那车子,笑着说没想到这种跑车能被你开成越野车。
他看着负责拖车人检查底盘时候那心疼到已经青紫了脸、恨不得双手捧着那被山石划面目全非全手工打造底盘做捧心状,笑着说你再给我来半斤牛栏山二锅头,我说不准还能做到。
叶崇磬也喝了杯热咖啡,说,你拿命玩儿呢亚宁。脸色就不十分好了。
他笑笑。
叶崇磬喝着手中那已经没有热乎气咖啡,整个人从外面冷到了心里去似。
他见叶崇磬盯着车子悬崖边眼神,再明白不过叶崇磬那块心底残缺,是女娲显灵也补不了了。他不知道那有多少是因为爱,又有多少是因为悔,总之是补不了,确切无疑。
不知道算不算救命之恩,他当时对叶崇磬是什么都没表示,但是大约那个时候隐隐约约有一个认知,身边这个人,是他可以将身家性命托付。这个尔虞我诈、有利益便无情义年代,对某个人莫名产生这种认知应该是非常危险。所幸是,至今为止,多数时候,他都没看走眼……看走了眼,竟是他以为那块没有人能够填补缺,还是能再砌起来、磨平。
他听过叶崇磬叙述。怎么跟粟菁菁吵架、冷战,怎么提到了分手,粟菁菁怎么就答应了,怎么说从来没有爱过他……然后怎么样生气开车离家。叶崇磬觉得不妥当追出去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开车折回住所,刚刚到家,警察电话就到了。赶到医院时候菁菁已弥留之际……
叶崇磬那个就算是喝醉了酒都不露行迹人,说心事都是极清醒情形下。
他有时候会觉得叶崇磬该有多么可怕和冷静,尤其是对自己该是怎么样冷酷无情。痛苦时候,都不肯麻痹一下自己。就比如说,他就只能让自己喝酒喝到烂醉,才敢让那只手任意把他心底弦拨乱,于是他人就凌乱不堪,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董亚宁踩住了刹车。
车子马场外通道上发出了尖利别扭摩擦声,几乎是同时,叶崇磬车子也停了旁边。
董亚宁牢牢攥着方向盘。
冷汗直冒。
叶崇磬眼看着董亚宁车自己面前停了那么一会儿,就如同一道闪电似,飕一下向后倒去,接着便是急转弯。过来预备接应停车场员工被他吓四散而逃。
叶崇磬急忙下车,就看着董亚宁车子转弯太急了,几乎看到轮胎摩擦地面时候冒出火星子,芳菲车子刚刚到,被董亚宁冲急忙向旁边闪避。只是一停顿间,董亚宁已经调转方向,风驰电掣般驶离了。
叶崇磬摘了墨镜,恰见董亚宁车尾消失马场大门处,他捏着镜腿,轻敲着车顶。
刺目阳光从车顶反射过来,弄人顿时心烦意乱。
“你等等……我有电话进来……”屹湘挂起电话,手机放离她几步远之外,听音乐已经知道是叶崇磬。他问她是不是决定了后天走。她说是后天一早飞机。停了停,见叶崇磬沉默,问了句怎么了?
她这几日忙着收集资料,天昏地暗似,感觉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叶崇磬了。
叶崇磬说有点事情,不过不着急,我晚点打电话。
屹湘说好。便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仍等她,已经听到她说话,问她这是谁,她停了停,说:“你家叶哥哥啦。”
她听着那边轻笑,甜很。她就听着这能让人心情不知不觉中愉悦起来笑,不想说话。
“喂?”
“。”屹湘起身,走出房门。屋子里没有开空调,一行动,额上就冒汗。她说:“别担心我啦,这点儿事,就你这么个心重人才当成天来大。”她低着头,拾阶而下。其实心里真正觉得温暖。近她是不是太容易动感情了,接到这个问候电话开始,她就想哭。所幸控制好,不曾落泪。
“要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管说。”
“好啦……”屹湘拖着长音。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其实这拖着长音软绵清甜声音,总是电话里这个女子特有。她微微笑着,
叫她:“阿端。”
“嗯?”
“你现是不是肥没法儿见人了?”她问。
“有点儿哎……”
“没关系,我不是人。”她开着玩笑,说:“我下次回来,见见面吧。”
“嗯。”
她又笑。这一个字一个字蹦着词儿,真是个讨厌习惯。
她笑着说:“真不想见你,你呀,闷死人。”她开朗活泼,阿端沉静温柔,一起玩时候,是她说多。潇潇总嫌她过于吵闹。阿端从来不。她想想,问:“好像你们结婚纪念日到了?”
“呃……好像……”那边忽然卡壳了似,顿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不讲我真忘了……明天哎……”
“猪头。”她笑。幸福小女子。一个人要幸福起来,就好像会倒着生长。“本来就笨,再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哦。”
“时间怎么会这么……又一年过去了,还什么事都没有做……”
是啊,时间怎么会过这么,头对着头花架下看连环画,好像还是昨天事。那时候,哪儿想得到,有一天她们会聊什么结婚纪念日。
这个一贯迟钝家伙,这些年,是怎么混下来?
“阿端?”她垂花门那里停下来脚步。这里凉风习习,门外一片金镶玉,竹叶飒飒而动。有种夏夜特有暖而香味道。
“哎。”
“真想你啊。”她说。
“那要不我点回来让你看看……你到底哪天走?后天吗?”
“你现哪儿?”她粗心。说了半天,都是阿端问她事情,她竟然都没问问阿端现哪儿。“没北京啊?”
“没有……天气热,我们来海边了……”那边悉悉索索有些杂音,似乎确实有海浪声。
屹湘凝神听时,海浪声又消失了。
她往下走了两步。
“……开车几小时也就回去了……”
“别折腾了,我后天就走了。”屹湘微笑着。开了一天会,满脑子都是各种文件、各种不利情形……能被这样温柔语调抚慰,就算没有实质上帮助,已经觉得分外开怀。她说:“你挂电话吧,我好像听到孩子哭。”
那边笑,说:“没有哭啦,是两个吃饱了就睡小东西。再说,有他呢……”
她也跟着笑。
有他呢……有人可以依赖,多好。
她睁大眼睛。
走着,竹叶扫过脸颊,微痛。
“湘湘……”又是拖了长音。
“嗯。”她微笑着答应。
“会好起来。”
“我知道。”
“等你闲了,给我电话……”
“好。”她答应。这个懒家伙,非到不得已,不会给人电话,就是个只会心里念着人。她知道她。大概这辈子,这样特别朋友,也就只有这一个了。就算好久不通音信,她也知道她那里,想起她来会觉得安稳。“晚安。”
“……等等……”那边叫她,又是悉悉索索一阵,才说:“……他要跟你讲话啦……”
屹湘笑,说:“开头不是说过了?又啰嗦什么?跟他说啦,我都知道了,该麻烦他时候我不会放过他。得了,我没空跟你们两口子磨洋工,外面凉会儿我就回了,一堆东西要看呢,先挂了。”她说完,干脆挂了电话。
忍不住微笑漾上来,怎么想,这电话挂,都有些落荒而逃味道。
兴许是电话那端那只靠听就已经感受到满溢幸福,还是让她有些不适应吧……她听到崇碧和潇潇叫她吃西瓜。
“就来!”她答应。刚要往回走,看着手机里通话记录,却不由自主继续往外面走去。
大门洞里穿堂风凉爽强劲,吹起她裙摆,打腿上。
轻巧迈过高高门槛,她站门口,四下望了望,门前开阔,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
她低了头。默默站了一会儿,忽听一声轻轻车响。
有些远,她视野范围外树阴下,停着一辆银色车子。
一车,一人,一幅色调暗暖静物画似,遥遥挂那里……
看到她,他抬手挥了挥。
随着手一挥,手上一点红盈盈火即收了。
屹湘朝着那边走过去。
越走越近,闻到烟味。
叶崇磬往旁边走了两步,躲开那烟阵,也从树阴下,到了明亮处。
“怎么把车子停这儿了?”她走不急不缓,也到了他面前。指着家门口方向,说:“不进去吗?刚刚喊我吃西瓜呢……”
叶崇磬看看屹湘。
还好,看上去,很轻松样子。
穿着坡跟拖鞋,踢踢拖拖,身上挂着薄薄麻裙子,勾勒出姣好身段……夜色朦胧中,有种格外美。而且是微笑着,握着手机,比比划划……也许是刚刚跟谁通过电话,让她心情不错。
叶崇磬轻咳了下,转了下脸,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你刚说晚点打电话,可没说晚点登门拜访。你看看,这都几点了?”屹湘站叶崇磬面前。电话里他语气有些异样。她转了下身,靠他车边,轻声问:“是不是也担心我官司?你们一个一个怎么都这样。我不是早说了让你们管把心放肚子里么。千万别小看我抗压能耐。”她绞着耳边一缕碎发。后天就要走了,照着日程安排,到纽约一落地休息不了多会儿就要跟那边律师开会。还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状况会爆发出来,也不知道未来官司会走到如何凶险一步,但是暂时,她是家里。这里,她可以情享受暴风雨前安宁。
叶崇磬依旧默然看着屹湘。
屹湘那沉浸短暂欢气氛中情绪渐渐脱离出来。
她略皱了下眉头,还是微笑着,说:“那就是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了?说吧,现对我来说,消息是没有坏,只有坏。”
叶崇磬舒了口气,说:“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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