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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形骸

    吴端喝完第二勺,砸着嘴道:“鲜呢。”

    “嗯,鲫鱼。”闫思弦道:“你现在虚不胜补,不敢用太名贵的食材,一步步来吧。”

    吴端哪儿管什么名不名贵,好吃就行。

    闫思弦又给他一小口已经炖成了肉糜的鱼肉,吴端便觉得无论什么样的阴霾都能一扫而光。

    他吃着,还不忘道:“你的第二个推论,我猜到了。”

    闫思弦一挑眉,“怎么涨本事了睡着觉还办公呢”

    吴端吐舌笑笑,“边睡便想吧,我觉得……”

    闫思弦打断了他,“不在这一会儿,吃完了再说吧。”

    他是真怕吴端呛着,毕竟现在是伤口恢复的关键时期,咳嗽几下都可能将娇弱的内脏上的伤口崩开。不过看到吴端大口喝汤,闫思弦还是很欣慰的。老话说得好:能吃就说明伤口开始愈合了,那是生命力旺盛的体现。

    他是很想让吴端多吃点的,但还是得遵医嘱,两人在“狗命重要”这件事上默契地达成了共识,吴端喝完半碗汤后,闫思弦没再给他盛汤,他虽然不舍地,但终于也没有要求再喝点。

    吴端咂咂嘴,继续道:“我觉得,让楚梅怀孕的,是那个医生——这就是你的第二个推测吧”

    闫思弦惊讶地伸手探了探吴端的额头。

    “原来你的智商和健康程度呈反比啊。”

    吴端表示没力气翻白眼。

    闫思弦笑着点头道:“你说对了,这是我的第二个推测,非要说个理由得话,大概是:龙淑兰肯把这么大的功劳跟那小大夫分享——可不仅仅是功劳,还有学术研究背后的种种实际利益——他们的关系一定很不一般。”

    “丈母娘和女婿的关系”吴端问道。

    闫思弦耸肩,“还需要求证。”

    “好吧,这事暂时翻篇,你接着说。”吴端道。

    闫思弦两手一摊,“没了。”

    “没了!”

    “停职嘛,下岗职工懂不懂无业游民听说过没有都跟你说了过两天要去干推拿,我难道还指望前同事们跟我信息共享”

    “什么前同事。”吴端不满地嘟囔一句,给了闫思弦一个“你生是一支队的人,死是一支队的鬼”的眼神。

    闫思弦的嘴巴又咧到了耳根子后头。

    吴端追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参加岛上的净化仪式”

    没得到答案的问题,吴端可不会轻易忘记。他现在不能动弹,只剩下思维还是活跃的,想糊弄过去没那么容易。

    “我也不想啊,没忍住作死的心,惹恼了那个雇佣兵头子,被他送下去吃苦头……后面的事儿你就都知道喽。”

    见吴端兴致挺高,闫思弦问道:“还没说你呢,他们应该是把你软禁了吧你怎么跑出来的”

    “跑出来倒是不难,难的是甩开那女的,”现在回想起来,吴端还是觉得后怕,“她真厉害,我躲哪儿她都能找着我,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往我身上放了什么追踪器,后来才知道人家是纯粹专业。东南亚那边半路出家的特种兵,猎人家的孩子,从小在林子里穿梭惯了,追踪个把小动物都不成问题,别说追踪我了。”

    “那你最后怎么搞定她的出卖色相”

    吴端抛出一个“谁都跟你似的啊!”的眼神。

    “她不是找我吗,反正我是没本事从她魔抓下逃脱了,而且,我发现她还玩上瘾了,猫抓老鼠似的,趁她还没叫来更多帮手,那就让她找着呗。

    也算是打了一场心理战吧,她以为我不知道被发现了,想要过来擒我——嗯,还要感谢她的确没想对我下杀手,不然谁凉还真不好说。

    总之吧,就是一场恶战,我稍微占了点优势,险胜。”

    吴端此时说得轻巧,闫思弦却知道,当时必然万分凶险,因为吴端被送进医院后,除了腹部的枪上,肋骨还断了两根,从侧肋处的淤青来看,那应该是被人硬生生踢断的。

    一场恶战。

    闫思弦突然低头,直视着吴端的眼睛,“所以,你杀她是失手,是迫不得已。”

    吴端一愣。

    只有闫思弦知道,吴端杀亲手杀死了一名女性雇佣兵。那应该是他第一次杀人。

    闫思弦深知手上沾了血的滋味。好像心里的某些东西被抽走,又硬塞进了另一些东西。

    自对方停止呼吸的那一刻开始,你便知道,自己再也称不上“普通人”了。

    在普通人眼中,杀过同类的人都是怪物,是不适宜群居的,不然监狱是干嘛用的死刑是为谁准备的谈起死刑行刑者,大家便会心照不宣地露出异样的神色,便是这个道理。

    合群不存在的。

    自从被救回来,吴端始终装作无事,只有闫思弦知道杀过人这件事是一根芒刺,连根心里插着一样的芒刺,所以只有他能安慰吴端。

    他甚至都不需要安慰,这样的事,拿到明面上来说,本身已经是一种伤害,所以点到为止,他只是给了吴端一个“你还有我这个同类”的眼神。

    闫思弦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消息声,他拿起看了一眼,“嘿”了一声。

    吴端猜到是冯笑香发来的案情进展,问道:“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

    闫思弦见他并无责怪之意,反倒一副“快给我看看我也要知道”的燕子,便放下心来,道:“三个好消息。

    第一,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楚梅的孩子跟我没关系……”

    吴端撇撇嘴,“他们还真怀疑你了……”

    闫思弦留下两根宽面条眼泪,继续道:“第二,还有一项dna比对结果,笑笑她们之前想办法拿到了给经侦科送举报材料的人的裤子,在上面发现了少量血迹,经过比对,和楚梅死在一起的那个女人,李佳玉——裤子上的血迹跟她吻合,送举报材料的人就是她无疑了。

    第三,可是最有价值的信息,医生抓住了。”




第三十五章 苦寒来(6)
    市局,审讯室。

    赖相衡和钱允亮从前没少参与审讯工作,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跟队长或者副队搭档,两人一起审讯,而且是审讯团伙犯罪中的关键人物,还是头一次。

    因此他们事先演练了许多遍,列出了许多或许用得到的审讯技巧。

    两人进入审讯室,他们已经商量好,由长相更有震慑力的钱允亮先开口。

    所谓有震慑力,具体的表现是,钱允亮生着一双比常人高一点的颧骨,单眼皮,眼睛比一般人要长一点。

    这种细长的眼睛,哪怕是正常看你,你都会觉得他是在眯着眼睛打量你,莫名就会有种被窥破内心想法之感,阴测测的。

    因为一次执行任务时受伤,钱允亮的一侧眼皮上还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疤,如果他坐在地铁里,周围的人大概会以为他从事讨债之类靠样子唬人的工作。

    刑侦一支队里的其他人单身,是因为忙,但钱允亮单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长相拖了后腿。

    没错,就是这样一号人物。

    一进审讯室,他就开足了气场,沉着脸。

    “陈作山”

    陈作山,正是那医生的名字。

    在钱允亮的盯视下,陈作山局促简单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去码头干嘛为什么躲在集装箱里”钱允亮问道。

    刑警们抓获陈作山时,他正在双李市码头,躲在一只集装箱里,等待上船偷渡。

    亏得一位细心的码头巡视员听见了动静,悄悄报警,这才抓住了陈作山。

    从陈作山被捕后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是做过最坏的打算,有了一些心理建设,因此并没有太失望或者焦虑,更没有痛哭流涕泪如泉涌。

    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基本调整好了情绪,算是比较平静。

    钱允亮正是在试探陈作山的打算,他究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耍赖,还是走高冷路线,做沉默党,亦或者,警方最希望出现的情况,他已认清形势,主动交代坦白从宽。

    “还能干什么,出国呗。”钱允亮苦笑一下,“估计我已经上了你们的监视名单吧,想出国,走正常途径肯定不行,只能冒险试试偷渡,本想着跟码头的人还有点关系,花些钱可以买自由……”

    钱允亮没把话说完,叹了口气。

    他这态度倒是令两名负责审讯的刑警松了口气。看样子挺配合。

    钱允亮继续黑着脸,简短道:“犯啥事儿了跑啊。”

    陈作山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叹了一句:“早就说了,别跟警察硬磕,他们非不信……哎!他们动那两个警察的时候,我就觉得会有这么一天。”

    那两个警察,自然是指吴端和闫思弦。

    “他们动那两个警察,你没参与”

    “我想参与啊,可……呵,这种事儿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我只不过是个给他们提供思路之后,就立即被排挤到边缘的小人物,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样说,两名负责审讯的刑警便觉得不太妙。

    陈作山继续道:“当时太天真了,以为国外是科研的天堂,结果……科研环境、语言、生活背景……都不一样……”

    眼见陈作山要跑题,可是两名刑警并没有草率地打断他,他们知道,只要陈作山开口说话,就是好的,他们有得是耐心。不能吓到这只刚刚打开一点的话匣子。

    “……我现在才知道,哪儿的学术圈都一个德行……抢功劳,抢学术观点……反正谁先发布就是谁的观点呗……我不该相信那帮人……

    在北极星,除了陪着我的导师——就是徐鹤清,我听说他也被捕了呵呵——除了陪着他来墨城四医院考察了几次,大概他觉得我是本地人,好办事吧。其余时候我是被排挤在研究之外。那些岛上的实验,我连看一眼统计资料都难。

    与其说我是他的学生,还不如说,我就是个保姆,把导师衣食住行伺候好了,换一个保送博士的名额……他们觉得我没见过世面,这样就能糊弄我,抢我的学术观点……

    呵呵,还有你们那个闫副队,你们还当他在国外镀了多厚一层金呢,屁!都是钱砸出来的,你们当导师有多看得起他”

    这就比较恶毒了,一边将自己从北极星的犯罪活动中摘出来,顺便卖个惨,一边却明里暗里地把闫思弦也扯进来,还贬损一番。

    钱允亮和赖相衡算是看出来了,这货表面上侃侃而谈,做出一副“到了这种关头我当然积极配合调查坦白从宽”的样子,实际上却是避重就轻地耍赖。

    钱允亮决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伸出一只手,拿中指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谁问你这个了。”

    陈作山一愣,没明白钱允亮的意思。难道他主动交代,还错了

    钱允亮继续道:“你在北极星的同伙都移交首都专案组了,只要把他们隔离审讯,你都干过什么,知道什么,我相信,很快会有个清晰的轮廓。

    无论你刚说的是真是假,都不归我们管了,去了首都跟专案组说吧。”

    这下,陈作山有点懵了,他斟酌过许多遍的腹稿,本以为一说出来就能引起警方注意,结果却……毫无卵用

    这让陈作山的隐隐有了挫败感和事情超出掌控的焦躁。

    好在,关于自己在疯子团伙中的作用,他也想好了一个避重就轻的说法,因此,他虽然暂时有点懵,但还是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钱允亮却要乘胜追击,给他下一剂猛料。

    “dna检验结果刚出来,楚梅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只一句话,钱允亮和赖相衡同时注意到,陈作山的反应巨大。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一个十分迷茫不知所措的表情,就像任何一个没打算成家的男人突然听说自己要当爹了。

    由此两人判断,陈作山还不知道楚梅怀孕的事儿。

    迷茫过后是恐惧,因为不知道楚梅还瞒了他什么,是否会对他不利。

    不愧是个高知,钱允亮很快完做出了最有利于他的反应。

    他激动地想要从椅子上弹腾起来,不过双手都被拷在了椅子扶手上,这种象征性的挣扎当然无效,于是他大喊道:“梅梅!你们把梅梅怎么样了我要见她!我是孩子的父亲!”

    说实话,可能是陈作山戴个眼镜,有那么点斯文败类的意思,他硬给自己披上好男人的马甲表演时,审讯刑警的尴尬癌都要犯了,就差问一句“你的梦想是什么”,再加一句“请开始你的比惨”。

    因为表演太过尴尬,警方很难判断他仅仅是想竖立一个负责人的好男人人设,还是为了撇清跟楚梅死亡案的关系而故意做出的样子。

    可拉倒吧。

    钱允亮又敲了敲桌子,示意他适可而止,并道:“楚梅关得远着呢,听不着你喊这些。”

    嗯,就关在法医解剖室的冷柜里,总统套房级隔音降噪,四面八方不跑音。

    钱允亮不愧深得闫思弦亲传,诈起供来毫不手软,丝毫不留把柄。

    他虽没说楚梅已经死了,却也没说她还活着啊。这一点,又颇符合吴端的严谨作风。

    亲生的下属没错了,鉴定完毕。

    许是钱允亮的脸挺能唬人,陈作山对他的话倒是很配合,他“建议”别喊了,陈作山便闭了嘴,转而态度很好地问两名审讯刑警道:“我能看看她吗就说几句话也行,我不放心……”

    “行啊,”钱允亮对着耳麦道:“李芷萱,去把楚梅带过来。”

    说话时,他始终观察着钱允亮的表情,发现并没有期待中的疑惑——如果钱允亮跟楚梅的死有关,此刻警方真的要叫楚梅来跟他见面,他应该会疑惑:难道楚梅没死怎么回事儿哪里出了岔子

    没有这种疑惑,看来他是真的跟楚梅的死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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