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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番外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清歌一片作品
一行人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上了画舫。家奴稳稳操舵划桨,画舫渐渐驶进湖心。这园子里的管事李十一也是个能干的人,不过正午听到这临时起意的念头,趁主子歇午觉的不长功夫里,不但安排得井井有条,连丝竹班子也弄上了船。众人或凭栏眺望,或临窗吹风,听着班子里女孩们吹出的萧笛葫芦丝曲儿,极是惬意,船上欢声笑语声不断。
初念陪在司国太和廖氏身边,听老嬷嬷和司国太闲扯儿,无意侧头望向舷窗外时,正看到那一大片荷田,荷叶随风摇摆,再次想起了先前发生在荷田深处的那一幕不齿,禁不住心慌气短,怕旁人看出端倪,急忙把头垂了下去。正这时,听见外头响起女孩们的嬉笑声,连司国太也停了下来循声望去。没一会儿,金枕便笑着进来道:“老太太,李十一晓得姑娘们没见过新鲜菱藕的样儿,特意叫人撑了两条小船进去荷田采摘,把她们都乐得不行。”
司国太也来了兴趣,被人搀扶着便去了船头,初念亦跟上。果然看见如金枕所述那般,两条小船穿梭于荷叶之中捞采。这般的景象,她从前本也没见过,只可惜心中愁绪始终如巨石沉坠,这旁人看来欢乐的画面,在她却如煎熬,面上却又不得不强作欢颜。好容易终于一切结束,至傍晚时,一行人回了城里国公府,因白日玩耍得都有些疲累,各自早早回院歇息了。
晚间初念沐浴,不要人在侧伺候,自己褪衣入桶,低头见胸口臂膀上,雪白肌肤处处缀满触目惊心的斑斑红痕,拼命洗擦,只擦得娇嫩肌肤生疼,那些痕迹却丝毫不褪,最后怔怔靠在浴桶壁上发怔,脑海里浮现着荷田小船里的一幕一幕,连尺素进来也未觉察。直到她至近前,这才惊醒,慌忙要缩入水中,却是迟了,尺素已惊呼一声:“奶奶,你身上……”话没说完,忽然顿悟过来,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咬牙低声道:“好狠的人,竟下得了这样的手去……”
初念脸亦一片羞惭绯红,仿似做错事的孩子,嗫嚅道:“他……他应了会娶我的……”
尺素叹了口气,扶她起身,拿块干净大巾子包裹住她身子擦干,回了卧房后,把人都遣了,只剩自己在跟前服侍,拿一盒子祛瘀的膏药替她细细地抹,终究是不放心,低声问道:“后头事应都无碍吧?”
初念脸再次绯红,垂下眼睫,低低嗯了一声。尺素这才松了口气,帮她拉好衣襟,安慰道:“如此便好。奶奶往后安心便是,想来他应不是个言而无信之人。”
~~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每日一早到司国太处问安,初念闭门不出。三天之后,果儿郁郁地告诉初念,她爹又走了,要三两个月后才回。
初念自然知道这一点。
过去的数日里,她一直盼着这个令她想起来便耳热心跳又恨憎无比的男人早些离开,离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也不要回来。但真从果儿口中得知了个消息,心中忽然却又空落了起来,宛如若有所失。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日子才终于渐渐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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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做错事,往往不过在一念之间。而就是这一念,一旦错了,再难回头。
这是初年在后来很长的一段时日里,时刻叮嘱自己牢记的教训。正是自己当初一念的软弱,换来她这一生的万劫不复。该来的,终究会来,来的还是那样猝不及防。
~~
八月底的这日一早,国公府与往常一样,各房各院的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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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番外 玉楼春+番外_分节阅读_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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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各早早起身各司其职。太阳爬到树梢头的时候,初念如常那样往司国太的院里去。
国太年纪毕竟大了,前些日不慎染了热伤风,这些天都在看医吃药。她作为徐家嫡孙媳和司家姑孙女的双重身份,伺候在侧是理所当然。过去的时候,路上碰到了同去慎德院的徐家三爷徐邦瑞。
徐家的男人都有一副好皮相。魏国公徐耀祖年轻时有玉面将军的美称,如今虽年过五十作道士打扮,却正合了仙风道骨之意。徐若麟本就英俊,加上年少离家去了北方投军的经历,仪容伟岸,极具男子气概。而大房剩下的这位三爷徐邦瑞,却与他早没了的二哥徐邦达一样,唇红齿白,素有阴柔俊俏之风。与初念同岁,比她大三两个月而已。因头两年受嘉庚之乱的牵累,虽订过婚事,却并未完婚。这些时日,初念听说廖氏正在准备,估摸着不久便要娶亲。
这徐邦瑞,自小虽也读圣贤书长大,又长了一副好皮囊,却因父亲不大管事,母亲溺爱,长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多情纨绔子。房里有两三个通房外,也时常瞒着廖氏与一群狐朋狗党去寻欢作乐。寡妇门前是非多,何况是初念这样绝色的美人。从前每每遇到她时,一双眼睛总在她身上转,有次趁了四下无人,甚至出言挑逗,被初念冷若冰霜斥后,总算收敛了些。
徐邦瑞一早遇到难得见到的寡嫂。初升朝阳里,见她分花约柳而来,一身浅素夏衫,风致动人,容光远胜那些庸脂俗粉,不禁看得发呆,心想自己那个短命的二哥无福消受美人恩,传言因久病根本就无法人道。叫这样的美人至今春田未耕空守独房,真真是暴殄天物。倘若有日能叫自己摸上一指头……胡思乱想着,见初念走近,急忙上前,作出样子恭恭敬敬地见礼,叫了声“嫂子”。
初念对这个小叔极是不喜,淡淡应了声,便与身后丫头们过去了,徐邦瑞急忙跟着她入了司国太的屋子,里头廖氏也在。
初念一进老太太的屋子,便闻到浓浓的药味,与前两日一样,觉着胸口发闷,阵阵欲呕。只是今日这感觉更甚,又不敢表露出来,只能强忍着坐在老太太床榻边,看着徐邦瑞满口甜言蜜语地哄着祖母。好容易终于熬到末了,站起身要走时,眼前忽然一黑,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人站立不住,身子摇摇欲坠,边上一个婆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初念这才站定。
司国太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莫不是天天到我这里过了我的病气儿?”
初念刚要开口,胸中那种闷气更甚,忍不住哇一声竟吐了。屋里人都大吃一惊。廖氏道:“真病了?赶紧的叫太医来瞧瞧。”
“嫂子这样子,倒像是我房里香钿从前有了时的样子。”
一边的徐邦瑞随口道了一句。
初念手微微一抖。
“胡说什么!再口没遮拦,我刮你耳光子!”
廖氏骂道。
徐邦瑞忙缩了回去。
初念陡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心脏便似被一只铁手猛地掐住,整个人差点没晕厥过去,正发愣着,一边的尺素已是接口道:“回老太太,太太,奶奶昨夜睡时,窗子开大了些,我一时疏忽也忘了关,吹了点风。早上又吃了几口油腻,想来这才有些不调,等消食了便会好。”
初念终于挣扎着回过神,也笑道:“我并无大碍。回去睡一觉便好了。”
司国太想了下,点头道:“我晓得你们怕吃苦药。我这里不用你,你回去歇下,吃些我这里的活络丹,若还难受,一定要看郎中。”说罢命玉箸去取自己平日当做调理的活络丹。
初念若无其事向国太和廖氏道别,便出了慎德院。她一直低头,越走越快,等到了自己的濯锦院时,整个人已经脸色蜡白,仿佛连最后一丝生气也已经被抽干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或许,小叔子徐邦瑞的话没错,她真的是怀了孽种了。
向来规律的月事,这个月一直迟迟未到。她先前也担忧过自己是否有了身孕,但每次生出这念头时,便用当时他并未射在自己身子里头来安慰自己——按理儿,真的不该会有事的。但是现在,她的这种信心瞬间被摧得片甲不留了。
“尺素,我遭报应了……”
她瑟瑟发抖,流泪道。
尺素平日虽稳重,只毕竟是个年轻女孩儿,遇到这种事,并不比初念好多少。白着脸劝道:“不会的,奶奶放宽心……”
话是这么说,却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安慰是如此苍白无力,又补了一句:“不是三两个月会就回吗?”
初念摇头,泪流得更凶了,“我等不到他回来,肚子万一大了呢……”
“那怎么办!”尺素也流泪了,哽咽道,“大爷又不在!”
初念擦了泪,等情绪渐渐平息下来,终于道:“我必定是有了。这两日你寻个借口回家,出去后替我抓副药来。”
尺素怔怔望着她。
“这块肉万万不能留。”
她的脸白得像死人,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字地说了出来,声音颤抖。
~~
只是,还没等到尺素出去,第二天,廖氏的陪房沈婆子便亲自带了个面生郎中来,说是太太不放心二奶奶,特意请了郎中。
尺素大惊失色,拦在了初念身前,嚷道:“奶奶已经好了,还瞧什么郎中!”
沈婆子笑道:“你懂什么。二奶奶身子金贵。昨日那样了,不请个郎中看看,太太怎么放心!”见尺素还要拦,一张老脸便冷了下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不过是搭个脉吐个舌,问几句话而已,这样拦着,莫非是有什么心虚?”
最后的审判时刻终于还是到了,避无可避。
初念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应该恐惧。但是这一刻,她却忽然镇定了下来。
注定是这样了,恐惧又有什么用?死,也要死得好看些。
她从榻上站了起来,缓缓道:“我没病,不必瞧郎中。老太太在哪里,我要见她。”
~~
初念跪在了自己的亲姑奶奶面前,叩头过后,长跪不起。座上的司国太恨声道:“痴儿!事到如今,你还护着那男子,抵死不说是谁吗?”
初念凄然道:“姑奶奶,我说了,事情便能挽回了吗?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死也不足赎罪。只求姑奶奶能怜惜我的丫头,不要迁怒于她们。一切都是我的错,与她们无干!”
司国太伸手指着她,怒道:“你自身难保了,竟还替那几个蹄子求情!若非她们暗中把你卖了,你好好一个千金小姐会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初念垂首,泪如雨下。
司国太骤然像是苍老许多,“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当年做主把你嫁到了这里,确实是断送了你这一辈子。只你身为司家长房嫡女,你爹早没了,你当为你的亲弟弟考虑。倘若你安安分分替邦达守着,徐家能不照拂他?如今……这样的事若传了出去,你让国公府和司家的人往后如何抬得起头来?”
初念俯伏于地,肩膀剧烈抽动。
“罢了罢了,木已成舟……”司国太目中隐隐泪光闪烁,“你那个婆婆精明过人,恐怕了然于心了。事已至此,你断不能在府中留着了,便说得了急症,先便到清远庵里去养着吧,也算是给两家都留个脸面……”
初念擦去面上泪水,磕头道谢。
当晚,一辆马车载了初念往城外清远庵去,身边无人陪伴。第二天,面无表情的师太端了一晚熬得漆黑的药来,看着初念喝了下去。
~~
半年之后,沈婆子来到清远庵,对着已经病得没有人样的初念笑道:“奶奶,太太叫我来跟你说几件好事,好叫你听了欢喜,身子早些好起来。这一,老太太病重,怕是没多久日子了。这二,尺素这蹄子早被打死了,云屏倒识相,说了你那个奸夫,留了条命。这三……”
她顿了下,似咬牙切齿,“大爷再几日便要回了。回来却不是娶你。皇上下旨,赐婚长公主府的云和郡主。如今阖府都在忙呢。你倒是说说,这是不是好事?”
初念怔怔望着狭仄窗子外沐浴在夕阳余晖的那片野木槿,已经听不到旁人在说什么了。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始终没来。你负了我,我却不愿你万箭穿心。唯一心愿,便是人若有来生,甘愿为这没有灵台的舜华,纵然朝开暮落,亦是一片清华。”
她在终于倦极,觉着自己该好好睡去的时候,模模糊糊地这样想道。
☆、第五回
初念堕入了一个深梦。梦里,她嫁入魏国公府,新婚丈夫半月便死,她第一次遇到那个成为她一生梦魇的丈夫的兄长。这个狠霸的男人大她许多,温柔哄着她的时候,竟会让自小便失了父亲的她生出一种寻到依靠的安全感,于是年少不更事的她终于被他诱惑了,一步步踏入深渊,直到万劫不复。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却始终没来。你负了我,我却不愿你万箭穿心……”
初念听到那个将死的女子在自己耳边这样喃喃,声音里没有恨,平静而温柔。她却极度不愿听,在梦魇中哭泣着挣扎,极力想要醒来。
睡在外间的丫头尺素被屋里发出的哭声惊醒,慌慌张张点灯进来,把灯放在桌上后,撩开帐子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话说着,一眼见枕上的初念双目紧闭,手却捏得成了拳头,眼角处眼泪不住滚下,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轻拍她脸,“姑娘魇着了,快醒醒!”
初念终于被尺素唤醒,猛地睁开眼,仍是抽噎个不停。
“快擦擦汗。明日就大婚了,这若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尺素拿了块干的帕子,利落地替初念擦去脸上的水痕,又擦拭后背的汗,很快取了件干净的内衫,伺候着她换了,又扶她轻轻躺下,等帮她盖好被,见她死死盯着自己,目光怪异,始终一语不发,以为她还没从就要出阁的不甘中想明白,终于叹了口气,坐到她身侧轻声劝道:“姑娘,这都是命。老大人向来说一不二,我晓得姑娘你心里不愿,可又有什么法子?明日就是大婚,咱们要往好里想。说不定等你嫁去后,那徐二爷的病就好了呢……”
尺素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初念此刻的心却跳得几乎要蹦出喉咙了。
面前的这个丫头,她自然认得,就是陪了她将近十八年的尺素。可是她却又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尺素了。圆圆的脸,剪了个平刘海,微微有些胖。这分明……就是十五六时的她!
“尺素!你是尺素?你叫我姑娘?我真的不是在梦里?”
初念终于打断她的话,惊疑地开口问道。
尺素叹了口气,对这个自己自小服侍的主子更增几分同情。想来是这桩婚事确实太委屈她了。只是这一房里,老爷去得早,家里就个太太和比她还小的弟弟。她面上虽一向做出沉静的懂事样儿,只心里,想必是极不愿意,这才到了出阁前日,才在夜半时分发这样的怔。忙顺着她口风道:“我是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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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番外 玉楼春+番外_分节阅读_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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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姑娘已经被我叫醒,不在梦里了。”
初念用力掐了下自己手心,一阵疼痛,这才相信了她的话。环顾四周,入目俱是似曾相识的摆设,却不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国公府濯锦院里的屋子,而是出阁前的娘家闺房。一阵发呆过后,忽地又想起一事,慌忙下榻,在尺素不解的注视之下奔到了梳妆台,扑到了镜前。
镜中,赫然是个瞧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此刻一双眼睛睁得滚圆,这张脸,她既熟悉,又陌生。
“尺素……如今可是德和三十四年?”
她终于回头,颤声看向这个一齐和自己小了好几岁的丫头。
尺素点了下头:“是啊,三十四年六月初八,明日便是姑娘你的大喜之日。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初念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被吓到了的尺素给扶回床上的。最后她打发她回去睡觉,熄灯之后,自己却怎么也不敢入睡了。
现如今,竟然还是德和三十四年。皇上还是原来的老皇上,太子还不是元康帝,而远在北方燕京的平王更还未造反,她,也仍是那个十五岁的司初念,恩昌伯爵府大房的嫡女,而不是那个与夫家大伯通-奸,最后屈辱而死的可悲女子。
这一夜,在剩下的光阴里直到天明,十五岁的初念一直睁着眼睛,再也没有睡过。唯恐一觉睡去,醒来,便又是那叫人不堪回首的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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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昌伯爵府的爵位在金陵满目的世家豪门里虽不拔尖,但曾经也是排得上号的豪门世家,只是从上一代开始,才渐渐败落下去。如今的掌家人司彰化五十多岁,在初念的印象里,这位祖父严厉而权威,整个伯爵府的两房人里,没有哪个人胆敢违抗他的命令。不但她自小便有些畏惧于他,她的亲弟弟,将来要继承家业爵位的司继本,对这位严厉的祖父更是惧怕无比。
她已经弄不清自己先前的那个梦是虚还是实了。此刻,她到底是受上天的眷顾被再次暗度回了最初的年华,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还是那真的就只是一个奇怪的带了预警的梦,梦中的自己,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次以悲惨收场的短促人生。
不管那一切是真是假,是虚幻还是实境,她知道一件事,此刻的自己,马上就要出阁了,被嫁入魏国公府。她的丈夫是国公府长房的嫡子徐邦达。金陵人都知道,这位徐家二爷自小就是个病秧子,但她和他的亲事,却也是自小就订下的,绝不会因为他的身子如何而有丝毫的改变。
上天,似乎和司初念开了个玩笑。让她回到了最初的年华,却又将她摆上这一条起头相同的命运之路上。接下来的一步步怎么走,她此刻或许还没想清楚,但是有一点,她却知道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关于那个名叫徐若麟的男人。
这一次,如果她还这样葬送在了这位丈夫兄长的手上,她司初念便真的枉为两世人了。
当东方微微泛白的时候,苦苦思量熬了半宿筋疲力尽的初念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六回
恩昌伯爵府司家的长房嫡女今日出嫁,夫家魏国公府袭爵八代至今,圣恩未减,反新添荣宠。府中长嫡女徐青鸾德才兼备,头几年便经遴选纳为太子侧妃,居东宫得恩宠。金陵遍地的世家里,少有这样的殊荣。所以今日徐司两家联姻,徐家热闹自不必说,司家更是张灯结彩喜气盈盈,一早开始,中门便大开迎客,阖府上下忙得脚不点地。
王氏听完众管事的回汇,又将迎客、酒席、礼金等诸多事宜井井有条分配后,已到辰时中。往常这时候,女儿初念早梳洗完毕到自己这里问过早安了,今日却仍未见她来,再片刻,便要将她梳洗打扮起来了,怕耽误时辰,正要叫身边的丫头去看看,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自己过去。
王氏到了初念的院儿,见服侍女儿的几个丫头都还立在她屋子外的檐廊下,脸便稍稍有些沉了。尺素早看见了,忙迎上去道:“太太来了。姑娘还未起身。昨夜她半夜魇了后便一直醒着,今早天亮才刚眯了下眼,此刻还睡着。”
王氏这才脸色转缓。想了下,推开卧房的门,轻手轻脚进去。撩开帐子,果然见女儿还睡着未醒。仔细看去,见她乌黑秀发凌乱散于枕上,一张小小的心形雪白面庞上,干了的泪痕依稀可辨。虽是在睡梦里,只一双黛眉却还那样尖尖地蹙着,仿似载了许多的愁。怔怔望了半晌,想起她小时天真烂漫承欢膝下的模样,心中忽然一阵发酸。沉吟了下,正要悄悄起身让她再睡会儿,初念已是被惊醒,一下睁开眼睛,怔怔望着她不动。
王氏见女儿醒了,忙露出笑,柔声唤女儿小名,道:“娇娇,你若还困,再睡会儿也行。娘不吵你了。”说罢将她被头稍稍拢了下,正要起身离去,初念已是叫了声娘,呜咽一声,人便爬了起来,用力抱住了她的腰身,眼泪唰地滚了下来。
女儿小时虽天真烂漫,只渐渐大了后,性子便沉静了起来,更许久没有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小女儿姿态了。现在被她一副娇软的身子这样抱着,听她呜咽哭泣,母亲的心哪里还硬得住,反手抱住了她,自己眼圈也是红了,道:“娇娇乖女儿,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快些停了,莫要再哭。”
初念方才睁开了眼,认出这是数年前的母亲。见她此刻一身喜气新衣,头发乌黑发亮,样子还好的很,眼前顿时浮现出从前那不知是真还是幻的境地里,自己最后病倒在庵子里,她偷偷买通了师太来看望时的憔悴模样,哪里还忍得住,又痛又悔,抽泣得更是伤心。
王氏却哪里知道初念此刻的想法,只以为她是不愿嫁去国公府,终于也是垂下了泪,道:“女儿,娘晓得你委屈。若是可以,娘也不愿将你嫁去那户人家。只你也晓得,你爹去得早,娘虽主着这家里的事,终究不过一个女流,娘家也不出挑,出不上多大力气。二房的人却个个出挑,你弟弟继本又性子柔弱,连你也不如,光凭他,往后这家业如何撑得住?这婚事,又是你姑奶奶当年亲自许的。她也是一片好意,想着替继本寻个靠山。且你祖父是什么人,更不用我说,你当也知道,一心想着重振司家,别的都可以撇一边。这样的一桩婚事,他又如何会拒……你要怪,就怪娘无用……”
初念哭得重气,道:“娘,你别说了。这些我早都知晓,丝毫儿也不曾怪你。弟弟自小乖巧,我是他姐姐,只要他往后能好,我有什么做不出的!我只是心里难受……”把脸埋在母亲怀里又淌了会儿泪,等情绪平静了,终于道:“娘,你放心。嫁去那边,我定会善始善终,绝不叫咱们司家因我而蒙受半点羞耻!”
王氏见女儿说这话时,虽眼中还泪光闪烁,只目光却极是坚定,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虽觉着这话稍有点儿怪异,却哪里会多想,只顾点头,道:“你自小就是个好孩子,老天爷一定会照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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