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赵胤眉头一蹙,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万难的问题。
白马扶舟与宝音那层关系,不是谁想动就能动得了的。
尤其眼下,白马扶舟力挽狂澜,做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态度鲜明。
赵胤能做的就是袖手旁观,看他究竟要如何行事,再作决定。
许久没有声音,时雍感觉到男人心不在焉,手在他腰上锤了一下。
“想什么呢?”
赵胤低头吻一下她的鬓发,低声道:“想你。”
学会哄女人了?时雍错愕,随即笑了起来,“孺子可教也。”
天光昏暗,旷野寂静。
两人一骑踏着夜色,徐徐而行。
在乌骓的马背上,时雍与赵胤一起迎来了光启二十四年的第一天。
“侯爷……”
时雍被风吹得有些冷,将脸贴在赵胤的胸膛上,听着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突然低低地道:“这么美好的一天,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美好的事?”
赵胤低头看她,轻笑,“阿拾当真这么想,还是为了实践承诺?”
承诺什么?
噗!时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那就是一句玩笑话。也就侯爷当了真。”
赵胤裹住她的身子,呼吸微沉,“那阿拾这一句,爷能当真吗?”
时雍嗯一声,还来不及说话,突觉圈住她的那只手紧了紧,缩在男人身前的肩膀被他用力扶了起来,赵胤让她坐得端正了些,低低道:“坐稳了。”
时雍条件反射地揪住他的衣襟。
“做什么?”
赵胤俊朗的面孔添了几分柔和的光。
“带你去过年。做些美好的事。驾——”
时雍怔怔看他,马儿突然如离弦之箭般猛奔而去,发出一声长嘶。
身子颠起,时雍呀的一声,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腰身。
“慢些,慢些……你急什么呀。”
赵胤扬起眉梢,微微一笑:“夫人有令,为夫怎敢不急?”
“讨厌!”
锦衣玉令 第859章 夜下画舫,前尘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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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没有想到赵胤会带她去坐夜船。
湖畔挂满的夜灯,火光串成一片倒映在水面,潋滟生波。
寻常的日子里,这一带全是达官贵人们玩乐消遣之所,有不少做皮肉营生的画舫,与烟光柳巷到有异曲同工之妙,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时雍上辈子曾拥有过大晏朝最大的商船行,可从运河入海营运,也有些画舫停在此处做别的营生。她生意做得太杂,并非事事亲力亲为,但性子里也有风流洒脱的因子,燕穆便特地为她布置过一艘两层高的画舫,按她的需求布置了许多新鲜有趣的玩乐之物。不为别的,只为她好酒好玩时,来此消遣之用。
偶尔有闲,时雍会宿在画舫上,欣赏灯红酒绿的夜下生活。
最长的时候,她在画舫上吃住了一月,没有下船,可见喜爱程度了。
雍人园出事后,产业全被官府查封,那艘豪华画舫也未能幸亏。
再后来,她成为宋阿拾,燕穆曾托人打听过,说是画舫被查封后,大约半月就被售卖了出去。买主是谁不知情,但一直停靠在湖上,定期有人洒扫规置,从未再见过时雍活着时的“歌舞升平”的盛况,买主也从未在此娱乐过。
从那以后,时雍就再没有踏足过这里。
大年夜,故地重游,美轮美奂的夜灯下,她有一种做梦般的感觉。
人人都在家中守岁的日子,不见一个人影,唯有一艘画舫有灯火盈窗。
时雍有点懵然。
温暖潮湿的风拂过来,耳朵冰凉的,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夜鸟掠过湖面的声音。
“侯爷……”
她声音微讶,“你为何带我来这里?”
赵胤捏了捏她的手,“人少。方便。”
“……”
这不是时雍想听的答案。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看了赵胤一眼,没有再询问,直到赵胤把她带到停靠的那艘熟悉的画舫时,她狂乱的心跳便再也压抑不住了,身子紧绷起来。
“侯爷?”
赵胤率先下马,又将她抱了下来,然后拍拍乌骓的屁股,示意它自己去吃草料,便牵着时雍的手走上画舫。
舫门是合上的。
赵胤有节奏的轻敲,像传递什么信号似的。
很快,里头传来声音。
“天上广寒宫。”
赵胤看了时雍一眼,“人间寻芳殿。”
门嘎吱一声响,打开了,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主子,郡主……”
时雍怔怔地回不了神。
这一切都太玄妙了。
她多年前一时兴起置办的画舫,如今竟然落到了赵胤的手上。
而大年夜停留在画舫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十天干。
开门的人是庚六,在里面喝酒吃茶玩骰子的人,除了时雍见过的庚一,丙六,辛二,癸四,丁五,以及至少二十余个年纪不等的男人。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高的,矮的,壮的,瘦的,各有风采。
唯有一点相同,看到赵胤牵了时雍的手进来,气氛在短暂的凝滞后,一群人便面带了欢喜。
“大都督!”
“主子。”
“爷!”
叫什么的都有,一个个洋溢着喜气。
庚六更是笑盈盈地上前相邀,“刚温了酒,大都督和郡主要不要同兄弟们喝一杯?”
赵胤看时雍一眼,似是征求她的意思。
时雍眼里噙笑,微微闪动一下,对庚六笑道:
“侯爷在营中陪将士们喝了不少,已是过量了,我来替他喝。”
赵胤:……
这是生怕他喝多了“误事”么?
赵胤但笑不语,十天干人却是开怀起来。
“郡主爽快。”
“满上,满上!”
“来来来,敬大都督,敬郡主!”
一群人挤过来敬酒,时雍毫不客气地连饮三杯,那飒劲,那豪气,令人瞠目结舌。
随即喝彩!
“郡主好量!”
“再来!”赵胤看着时雍脸颊飞上的红霞,瞪一眼起哄的几个,扶住她的肩膀便转身上楼,同时沉声吩咐。
“没我的命令,不许上楼。”
十天干众人含笑对视,大声回应。
“是!属下必不来扰爷的好事。”
“哈哈哈哈!”
一年到头,可以随便调侃赵胤的机会可不多,大家都不客气,假装看不到赵胤回头看来的眼刀子,肆意放纵——
……
画舫的底层是生活区,以及时雍布置的球桌,牌桌等耍子。二层却是她的私人住处,以前便是不许人轻易上来的,她没有想到,离开这么久,二层仍然是当初的模样,一点都没有变。
她特地打造的千工床、梳台、软椅、瓷瓶、烛台、屏风玉器……一件件都放在原本的地方,和她以前每次过来时一模一样,就好似这两年的岁月被人为剪辑掉,无缝连接了时雍的过往。
看过雍人园的废墟和荒草,再看保存完好的画舫,恍若隔世。
时雍站在卧房门口没有动静,看着赵胤平静的脸色,“侯爷,为什么?”
赵胤扶住她的肩膀,“进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时雍眉心微拧,走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着不了力。那会儿她实在太有钱了,日子确实是奢靡,那台阶地板无不上用最好的大理石打造,便是工匠的费用都足以令人咂舌。就单是这个画舫,比玉乩馆赵胤的屋子,只上不下。
铜镜里倒映着时雍酡红的面孔,她的双眼在酒精的作用下,如同染雾。
“是我喝多了?还是在做梦?”
她脑子有点乱,心尖上仿佛装了个弹簧,跳得砰砰作响。
赵胤将她扶坐在榻沿,低头为她脱去鞋袜。
“没有丫头,只能为夫伺候你了。”
时雍的脚缩了缩,“我自己可以……”
赵胤抬头看她红得滴血的脸,“你确定?”
方才上楼时,左脚已经同右脚发生过不友好,走路都不稳,还如何能自己洗漱?
时雍抚平了衣服,皱眉看着他,“你别趁我喝酒就来糊弄我。我不是那么好哄骗的。”
赵胤嗯一声,抬眉:“我何时哄骗你?”
时雍哼声,“你哄骗我的地方多得很了。这画舫……”
她环视一眼四周,手指抬起,发现指尖半点灰尘都没有,眉头又蹙了起来。
“这么久了,侯爷都不曾露出半点风声,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你的动机。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事?”
赵胤坐在她身边,朝她伸出手,时雍别扭地拍在他掌心,气鼓鼓的模样,赵胤无奈扶着她的肩膀,见她还要使劲,只得稍稍用力,这一拉,人就跌入了她的怀中,他抱了个满怀,脸上终然浮出笑意。
“自购得此船,便用作十天干联络之处。以往,情报往来,确有不便。”
时雍瞥他,“就是不足够信任呗。”
赵胤目光微凝,视线落在时雍脸上,低声温柔地道:“十天干是为夫最后的底牌,如今已是一丝丨不挂地袒露在阿拾的面前,再无藏私。阿拾仍不满意么?”
时雍微微抿唇。
当然不是不满意,只是太诡异。
她沉默片刻,细思后问:“为何要买下它?我所使用的画舫,爷就不怕瓜田李下?”
赵胤道:“正因为此,才没有人会怀疑……”
哼!
确实不会有人怀疑。
若不是亲眼看见,打死时雍都不敢相信素以清正严明为己任的大都督会购下这等消遣玩乐的画舫,而且,还把它改制得归十天干公务所用。
最危险的地方才最是安全,诚不欺人。
只是,太过意外罢了。
时雍看着男人清凉的面孔,迟疑许久,突然上前,双臂搭在他项上松松勾住,面对面看着他,吐气如兰地问:
“尚有一言相问,侯爷能不能如实回答?”
赵胤低声:“嗯。”
时雍眯起眼,审视般看着赵胤的脸,“侯爷买下这艘画舫,另作他用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二楼上……”
她的头随着视线转动,声音里也多了怀疑。
“我以前与侯爷的交情,应当不足以让侯爷为我保留香闺,年年岁岁日日派人悉心打理的地步吧?”
她转回头,一动不动地盯住赵胤的脸,不肯错过他任何一分情绪。
“侯爷不要再隐瞒了,到底为什么?暗恋?旧识?还是有别的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赵胤叹息,拉下她的手:“阿拾……”
“我不好糊弄。”时雍执拗地缠着他的脖子,眼睛直勾勾盯着男人,一眨也不眨。
“赵胤,我要听真话。”
她仰着头,神情娇憨又固执,还有几分倨傲,如一个女王。
赵胤的双手,终于还是听从了他的心。
他搂住了时雍,纳入怀里,不无无奈地喟叹。
“看来你把我忘了。”
锦衣玉令 第860章 这是一个荒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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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忘了?
忘了什么?
时雍仔细搜索着脑子里与赵胤有关的记忆。
最久远的记忆,仍然是她坐在红袖招的二楼饮酒作乐,楼下街道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赵胤打马从长街那头走来,身后是随同出征的将士,他的马格外的高大,格外的健壮,他身形格外颀长,面孔格外冷漠也格外俊,她眼睛亮了亮,随即酒入喉头。
她能记得那天京师城的热闹和喧嚣,记得那飘扬的黑色旗幡在风中摆动的样子,记得阳光映照在赵胤铠甲上的晶亮反光,也记得那一口酒滑入喉间那一刻,她想的是:这男人荷尔蒙爆棚,行走的春丨药大概形容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吧。
而后陆续会有赵胤的消息,在不同场合,也见过两三次,印象都不够深刻,这男人给她的感觉除了冷漠,仍是冷漠,根本就是不可靠近,看一眼就想避得远远的人。赵胤更没有表现过对她有丝毫的兴趣……
现在,这幽怨的语气是为哪般?
“想不起来。”
时雍嘟囔一句,将身上软软地偎入赵胤的怀里,听着他火热的胸膛里有节奏的心跳,思考片刻,又抬起他胳膊,整个人往床里坐了坐,身子往里缩,双脚抬起来放在赵胤的身上取暖,然后抱着膝盖,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笑盈盈地道:
“侯爷倒是说来听听,我怎么不记得与你有过交际?”
赵胤微微眯了眯眼,又端详她片刻,站起身业拉过被子,把时雍光裸的脚裹住。
“忘了便算了。我叫人打水来洗漱。”
“等等——”时雍一把拉住他,不满地皱眉,“哪有这样吊人胃口的?”
赵胤捏住她的手。
细嫩的皮肤在他略带薄茧的掌下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固执,微微刺挠着赵胤的心。
沉吟片刻,他道:“经年往事。不提也罢。”
“你这个人!这样就没有意思了啊?”
赵胤越是避而不谈,时雍的兴趣便越是浓郁。
她揪住赵胤的袖子就不放,唇角抿住上扬,娇蛮又不满。
“你提示一下,帮我回忆回忆?”
赵胤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眉梢微扬,弯下腰来将被她掀开的棉被重新拉过来,将人盖住,无奈地低声说道:“天寒地冻,脚不能受冻的……”
“你坐下来同我说,我就不受冻。”
赵胤道:“我去叫人生个暖炉。”
时雍无语地看着他,“说完再去生,一时半会,我抗得住。”
“不行。”赵胤声音柔和,“这个故事很长。”
“……”
时雍不解其意,看着他淡然的表情,终是慢慢地松开了手。
“快去快回。”
这间卧房里原本有一个掐丝铜炉,炭火燃起时,映在铜炉的壁上,会映照出漂亮的仕女画,火光将仕女的脸蛋儿映得红润生光……
寒冷的年夜,暖烘烘的火光,让时雍变得慵懒起来。
她像只猫,被赵胤裹在被子里,半眯着眼望着铜炉里的火,身上突然一暖,赵胤坐了上来,将她揽入怀里。
“光启十二年,西南边陲发生过一桩奇事。一伙盗墓贼在野地里开出个古墓。鎏金漆黑的棺材里没有尸骨,唯有一幅将军铠甲和一面形状怪异的镜子。”
赵胤用一种讲鬼故事的语气开始了他的叙述。
“通宁宣抚司上奏朝廷,说民间传闻,墓地启开时,里面的境子化成了妖物,迸射出一道魔光,纹杀了盗墓者数人,尔后又腾云驾雾地升天而去,而棺底留下了一行碑文。”
时雍眉头紧紧蹙起,“什么文字?”
赵胤紧紧看了她半晌,“天机开,荼人来。瑞凤起,大晏灭。”
时雍声音微哑:“荼人?”
赵胤低下头看一眼她突变的面色,淡淡地道:“当年广武侯陈景,也就是你的外祖父为肃清废帝余孽,率南征大军从川渝挺入西南边地宁番卫,在通宁远误入废帝残将耿三友的圈套,三万大兵被困,广武侯将至最后一刻,夫妻双双命殒通宁远,据说尸骨是被耿三友从乱尸丛中找出来掩埋的。但多年来,朝廷数次派人南下寻找,一直没有找到陈景夫妇尸骨,连遗物都没有见到。”
时雍眼睛默默眯起,接了下去。
“在通宁远的茶马古道上,有一条路,是乌那入京的必经之路。在那里,有一座将军庙。”
她慢慢转头看着赵胤,目光烁烁而闪。
“一到大灾大旱的年头,总有人买了香焟去将军庙祭拜,祈雨。小时候我便听人说,这座庙宇是皇帝为了纪念一位将军的功绩,特地修建的。将军庙的香火灵,远近都说这个将军是个好将军,但他为什么好,却没有几个人说得明白。我那时候……刚从山里出来,没什么心力去关注这个。”
轻笑,时雍有些感慨命运。
“没有想到,我会与这位将军扯上关系。”
那是她上辈子的事情,有些久远。
“那个地方由土司掌政,宣抚司难以节制。荼人四十八寨,位于西南边陲的崇山峻岭间,是一个没有开化的民族。他们凶犷强悍,刀耕火种,迁徒无常,形若野人……”
赵胤徐答地道:“此地阴雨多晦,草木少凋,悬崖峭壁,舟水雪山,满是天险,朝廷号令不及。他们一面接受朝廷招安,一面视朝廷律令如无物……”
时雍双眼微微一暗:“我便是出自那里,但我不是荼人。”
赵胤掌心放在她的后背上,“我知道。”
时雍看着他,心里隐隐已有猜测,“侯爷去过西南,去过荼人部落?”
赵胤道:“盗墓贼盗出的空墓和将军凯甲,还有那句’天机开,荼人来。瑞凤起,大晏灭’的流言,让朝廷极为重视。那年,老诚国公元祐,便是元疾行的祖父,奉先帝之命前往通宁宣抚司,祭拜广武侯陈景、查荼人四十八寨与将军坟的传言。为增历练,先帝令我同赵焕、晏靳新三人,随同前往。”
时雍静默着看他。
赵胤低头,目光落在她变幻的脸上。
“阿拾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时雍道:“那一年,荼人四十八寨被朝廷剿灭,并入通宁宣抚司。”
赵胤淡淡看了她半晌,一言不发地掐了掐她的脸。
“我去传水洗漱。”
他披衣起身,背后传来时雍的哽咽。
“我是不是一直记错了人?”
……
……
上辈子的事情,时雍近来已然很少想起。
因为那并不是一件很美妙的记忆。
从那个灯红酒绿火箭上天飞机航行互联网发达的现代化都市来到异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在做噩梦。
那是个什么鬼地方?
那时的时雍,有一种穿越原始社会的错觉。
她被人关一个潮湿的笼子里,地上铺着的干草混杂着古怪的臭味,小小的女孩儿,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瘦瘦小小,如一条干柴。
但那时的她顾不得自己,眼前的一切,太令人震惊了。
一群古怪的人类聚集在一个山腰的空地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围着一个插满火把的石垒高台。中间一个人手拿羽毛挥臂起舞,又用舌头舔舔羽毛,举臂向天吼叫,其余人等欢呼不止,看着那人将羽毛插在束高的发髻上。
那是荼人独有的祭祀。时雍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分肉!”
“噢呜,分肉!”
“分肉!分肉!”
“纳莫达巴!纳莫达巴!”
一堆堆大小不等的猎物被拎到中间,山鸡、岩羊、野兔、麂子。满脸胡须的汉子拿着一把大砍刀,分割食物,再由每家派人去领。
“尔尚家,十五口。”
尔尚,也就是时雍的祖母。
她双手合十,跪地叩拜:“荼神赐我食,大酋赐我衣。纳莫达巴!”
“纳莫达巴!”
荼人兄弟不分家,十五口不是部族里面人数最多的家庭,但尔尚上前领肉的时候,遭到了族人的反对。
“大祭司,我有异。”
一把大刀插在鲜血淋漓的羊头上,将落未落的羊眼珠掉下来,顺着刀边滚到时雍的笼子边上,鲜血裹着泥巴。一个几近赤丨裸的小孩儿悄悄过去,捡起来塞到怀里,又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这是一个怎样荒诞的世界?
锦衣玉令 第861章 时雍和赵胤的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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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雍震惊得像是做梦。
那个插刀的健壮女子,恶狠狠地瞪着角落里像只小花猫一样瘦小的时雍。
“尔尚家有晏人吃白饭,怎可与荼人同分肉食?”
晏人吃白饭,指的是时雍。
她是尔尚从狼山上捡回来的,长得白皙纤弱,与粗犷彪悍的荼人迥异,在这个寨子里从来没有一天被人承认过。
她一直没有名字,尔尚和家里人每次叫她,都是用“啊”来代替。
他们说尔尚家是晏人的走狗,要把尔尚家赶出荼山。说族人都吃不饱,为什么要养晏狗,还要分肉给他们。
时雍记得,那天的最后,在震天的吼天里,尔尚最后将一块肥美的大肉留下,拎回了小小的一块,还有她。
尔尚为了她妥协,但并不防碍尔尚将怒火发泄在她的身上。尔尚是个孔武有力的女人,打人的时候,气恨得像是喘不过气来。时雍记得,她其实是个结巴。除了祭祀的唱文和谢词,其他的话,她都说不太利索。
藤条入肉,结结实实。那时候瘦小的刚穿越而来的时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她那胳膊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那天,她没有哭,尔尚很生气,一遍遍问她为什么不哭。
时雍不是不哭,是真的没有从这噩梦般的穿越事故里回过神来。
女主剧本,也不是这么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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