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玉令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姒锦
这一眼看得时雍心颤颤地一跳。
虽说她抠吐了大部分药物,但那药的药性极烈,到如今,后背布满汗意,小腹抽痛,生了些麻涨酸软的感觉,嘴巴更是焦渴难耐,烧得她嗓子哑痛,一股热浪如波涛般汹涌而来,再熬下去,怕是不成。
“大人是要亲自帮我解毒?”时雍又问。
“……”
“……”
小院里古怪地安静着。
她中的是什么毒,去了顺天府大牢的人都知道。
赵胤把她带回无乩馆,而不是送去锦衣卫,这本就是谢放和杨斐等人缠在心里的问题。
这个药没有解药,他们打死都不敢去想大都督会亲自解毒,阿拾却大胆地问了出来?
谢放为她捏了把冷汗,生怕她还没毒发身亡,就被大都督捏死。
然而,赵胤脸上却平静得反常。
“拎出来吧。”
什么东西拎出来?时雍脑子里天人交战,怀里像揣了一只蠢蠢欲动的小兽,但她没忘自己人犯的身份。
“大人要如何处置我?”
赵胤面无表情,“等你活下来再问不迟。”
时雍莞尔,眼睛半眯不眯,“你不会让我死的吧?”
今日赵胤会亲自去府衙大牢里捞人,出乎时雍的意料之外。而这也更是证实了阿拾对赵胤的重要性。
时雍笑容虚弱无力,但底气十足,一副吃准了赵胤舍不得她死的样子。
赵胤看她一眼,一张脸冷得看不出情绪。
时雍眼皮半垂,只见两名侍卫抬着一个大木桶放到廊下,还没有靠近,一股浓郁的凉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
“把她丢下去。”赵胤淡淡地说着,一袭织金黑锦袍服在凉风里微微摆动,将他衬得更为冷漠无情,连带这句话都像冰疙瘩似的,将时雍晕眩的脑袋砸得清醒了几分。
“你要把我丢到冰桶里?”时雍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赵胤漫不经心地坐在廊下的椅子上,“地窖藏冰不多,省着点用。”
“我不!”时雍怕冷,
刚那一桶从头浇下来的凉水差点去了她半条命,仇还没报呢,这王八蛋又要把她丢到冰桶里浸泡?
上辈子死在他的诏狱,好不容易重活一次,她不想死在他的冰桶里。
“我宁愿……暴体而亡,也不想冻死。”
赵胤显然没有什么耐心,“丢下去。”
“是。”谢放弱弱地看了时雍一眼,就要过来拉她。
“别动我!”时雍冷喝一声,脚下突然一滑,错过了谢放的手臂。
谢放一愣。
他没有想到她被下了药,又在顺天府大牢里夹坏了手指,身上有伤,现在居然还能这么利索的躲开他,顿一顿,便慢了半拍。
“我不用你救。”时雍回头看一眼赵胤,深吸一口气,突然冲过去翻越石栏,朝池塘一跃而下。
扑嗵一声。
“爷!”
四下里惊叫一片。
几个侍从和婢女吓得不轻。
“她跳下去了?”
“这池塘的水可不浅,浮泥也深,要死人的。”
“快,赶紧捞人。”
一群人冲到栏杆边上,只见落水的女子像一尾鱼,钻入了遮天蔽日的荷下,不见了踪影,水面上只冒出几个脏乎乎的气泡。
谢放脱下外套就要下水,却被赵胤制止。
“不必管她。”
谢放僵在那里,“爷,阿拾受了伤,会溺死的。”
“她自己选的。”赵胤又道。
今儿仍然是个阴雨天。
雨水从青瓦笔直的沟缝里滑下来,嘀嘀嗒嗒,珠帘一般。
众人沉默地望着池塘。
锦衣卫这些人都是见过风浪的人,可这般绝决的女子,少见。
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谁也不知时雍在荷塘里泡了多久的冷水,突然听得水响,一颗湿漉漉的脑袋从水面钻了出来,狗子似的左右甩动。
她的头发散乱地贴在头皮和肩膀,将脖子衬得越发修长纤细,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湿透的中衣裹着玲珑的身段若隐若现,没有外衫,身披浮泥,但一双眼儿慵懒深沉,泛了几丝秋水,与这阴雨天气极是相合,如芙蓉出.水,潋滟多情。
“我冷。”她直勾勾盯着赵胤。
婧衣看她一眼,内心隐隐生出一丝害怕。
这女子衣着粗鄙,分明不打眼,可当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人时,竟如此妩媚。
婧衣不敢去看赵胤是什么表情,低头走近,“爷,我去给姑娘拿衣服。”
赵胤一言不发地走近池塘,就像没有听到她的话,冷着声音吩咐谢放。
“去拿清心露。”
清心露?
时雍眨了眨眼,游到栏杆下,攀着一块石头便要往栏杆上爬,奈何身子泡久了着实虚弱,还没有爬上来,脚下一滑,就往后倒去。
“呀!”一群人惊叫。
时雍闭上了眼,做好了摔下去的准备。
然而,料想中的倒栽入水没有出现。
她手臂被人狠狠拽住,腰上一紧,一股大力托住她几乎腾空而起。
待她从昏眩中睁眼,连人带一身淤泥和残荷腐臭,齐齐落入了赵胤的怀里。
全场鸦雀无声。
时雍闻到他身上那种极其男性攻击力的气息,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额头上的水渍淌下,落入赵胤的颈窝——
“……多谢大人。”她说得有点虚。
赵胤没有说话,沉着的冷脸似乎极为不悦,分明是对她有几分嫌弃,但他也没有丧心病狂地丢下她,而是将她拎起来走向廊下的椅子。
为了保持平衡,时雍自然地圈住他的脖子。
这男人高大精实,身子硬得像一块石头似的,握在腰上的手大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她,因此时雍并不觉得这样的拥抱很舒服,也没有生出半点暧昧心思。
但随侍的婧衣和妩衣两个丫头却惊呆了!
爷这是动了心思?
在爷的身边原本有四个丫鬟,都是夫人精挑细选了养起来的。除此,整个无乩馆再没有旁的女子,更别说哪个女子能蒙得恩宠,随侍在侧了。爷平常对她们尚好,但保持着男女之妨,并不肯亲近,哪怕明知道她们都是夫人挑选出来侍候他的女人,而婉衣更是因为爬爷的床,被丢去了乡下庄子里种地。
这个叫阿拾的女子,凭什么?
一个被时雍理解为“拎”的嫌弃举动,在婧衣和妩衣心里,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婧衣年岁最长,在赵胤跟前最得脸,见状低头上前。
“爷,您衣裳脏了,先回房沐浴更衣吧,姑娘这里我来伺候。”
“她不用伺候。”赵胤解下弄脏的披风,冷着脸丢在时雍身上,“她的命比猫还长。”
这是夸她还是损她?
时雍半垂着眼皮瞄他。
身子不好受,没有力气,其实她很愿意小姐姐伺候。
但赵胤这人显然没有同情心,任由她湿漉漉坐在那里,直到谢放拿了一个青花瓷瓶过来。
赵胤拔开塞子,递给她,“喝光。”
狠毒!有药不早点拿出来?
时雍二话不说,仰头骨碌碌灌了一大口,“是酒?”
喉头又干又涩,她重重咳嗽起来,双眼瞪着赵胤,再顾不得“老老实实”的人设了。
“大都督这么喜欢折磨人?”
“不识好歹。”赵胤轻轻拂了拂衣袖,转了身,“洗干净,送到本座房里。”
洗干净,送他房里?
人,还是披风?
时雍酒下肚,一股暖流从喉头入腹,顷刻遍布浑身,臊热感直冲脑门。
这么烈性的酒,居然叫“清心”?
锦衣玉令 第23章 清心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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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宁殿。
赵青菀听了小太监的耳语,将刚刚簪上的一支镶玉金步摇重重摔在了地上。
“废物!徐晋原这老东西真是个废物。”
她脸上怒气大炽,殿内的太监宫女“扑嗵扑嗵”下饺子似的全跪了。
“殿下息怒。”
四周鸦雀无声。
赵青菀死死攥着手绢,一张清丽的脸因那一抹阴云显得狰狞又狠毒。
“那贱婢果然被赵胤带回了无乩馆?”
小太监不敢抬头,“是的殿下,传信的人还说,锦衣卫在倚红楼里大肆搜查……拿了好几个狎.妓的官吏,还有楼里的妈妈,交不出解药,吓得直接从二楼跳下,当场毙命。这事闹得鸡飞狗跳,怕是顺天府都要传遍了。”
“什么?”赵青菀大吃一惊。
赵胤竟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女差役,做到如此地步?
掀了京师最大的青楼,逼死了妈妈,砸了店,还拿了人……
赵青菀想不通,徐晋原这废物为什么会犯这么愚蠢的错误,下药的事也敢做。
这对赵无乩来说,是犯大忌。
徐晋原栽他手上便没有活路了,就怕那废物管不住嘴巴,把她供出来,事情就更麻烦。
更可气的是,徐晋原坏她的事不说,现在把一个下了药的贱婢送到赵无乩的府上……
赵青菀暗自咬牙,满是嫉恨。
“银盏,为本宫梳妆。本宫要面见父皇。”赵青菀抚了抚鬓角,神色不安地坐在铜镜前,梳了头发簪了花,又换上一件崭新的缎面宫装,让侍女捧去厨房盛了点熬好的汤,捧个小托盘便往乾清宫尽孝去了。
还没到地方,赵云圳的身影就鬼鬼祟祟地从甬道里闪了出来。
“云圳。”赵青菀笑盈盈地走过去,“你又要上哪里去?”
赵云圳嘴里含了个蜜枣儿,斜斜地看着她,冲她勾勾手指头,一双星眸狡黠如狐。
他要说什么?
赵青菀低头把耳朵凑过去,却听到嗤的一声。
“你管不着,哼。”
说完,赵云圳更领着个小太监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青菀气得绞紧了手帕,看着赵云圳小小的身影,有气又不敢发。
“太子殿下这个时辰怎么没去读书?”
“陛下病着,娘娘又总是娇惯,最近太子爷是纵得不像话了。奴婢听说,总往宫外跑。”
“是吗?”赵青菀心头一动,眼里闪过一抹光。
……
清心露为何叫“清心”露,时雍是次日晌午才知道的。也是一觉醒来,她才知道,需要洗干净送赵胤房里的是披风不是人。
这一觉,睡得太久。
时雍做了一个谈不上清心的梦,漫长又煎熬。在那个拔不开的层层梦境里,她的身体着火一样燃烧,像一只无力又慵懒的猫儿。与她一同燃烧的,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
时雍有些羞耻,明知道自己是被人下了药,但又无力挣脱,只能凭着本能紧紧攀附着他,把他当成唯一的解药。一切都出自本能,荒唐又无解,如同真实一般,她甚至能忆起他嘴唇的凉薄,还有他没有半分温柔的粗鲁。
他冷,她却热得像锅里的油,被熬了一遍又一遍,熬得浑身都酥软发汗,方才从混沌中找回一点现实的声音。
“这贼女子怎么还不醒?”
“会不会是死了?”
“我摸一下还有没有气?”
“放肆!本宫的女人,你也敢摸?”
时雍脑子一阵阵抽痛,宿醉般的无力感,让她好半晌才听出这两个声音是谁。
“太子殿下……”时雍半睁开眼,看着盘腿坐在她床边的赵云圳,视线慢慢移动,发现了抱剑而立怒视着她的小丙。
是这两个冤家啊?
原来南柯一梦。
时雍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哑。
“你俩一直在这儿?”
“哼!”赵云圳不高兴地斜着眼,“你哪来这么大的脸,认为本宫会一直守着你?”
小屁孩儿,她有这么说吗?
时雍忍不住逗他。
“殿下可曾听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难道,你真的关心我?”
“闭嘴!”赵云圳脸一黑,一把就掐住了时雍的脖子。
小屁孩儿看着不大点儿,力气却不小,时雍咳嗽两声,赶紧拖住他的腰,顺势将他小身子一并拉过来搂在怀里,死死扣住,又笑着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掐了一把。
“殿下饶命,民女再也不敢了。”
“你!”赵云圳看着她搂抱的动作,身子僵硬着,人都傻了。
“你竟然冒犯本宫?”
在时雍心里,他只是一个小孩儿。可是赵云圳当朝太子,从小见到的人,无一不对他恭敬有加,哪个敢这么失礼,对他又搂又抱又捏,还表现得这么亲昵?
“你松手,死丫头,本宫要治你的罪。”
“哦。”时雍一时手痒没忍住,看他小脸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赶紧敛住表情,装出可怜巴巴的样子,“太子殿下饶命,民女有罪。“
赵云圳哼声,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看你可怜,本宫这次便饶你不死。”
“那你先起来可好?这样趴着有损殿下的威风。”
赵云圳小脸又红了,“死丫头,你——”
“谢殿下不杀之恩。”时雍截住他的话,将他小身子挪开,这才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望向怒气未消的小丙。
“小子,你对恩人就这态度?”
“恩人?你偷我的玉,我是来找你算账的。”小丙洗了脸换了衣服,看上去比时雍那日估算的样子要小两三岁,只是骨架高大,看上去比同龄孩子大些罢了。
如今看来,也不过十三四岁。
哄他,不难。
“大都督是你叔叔?”
“关你什么事?”小丙吼完,又瘜了瘪嘴,“他不是我叔叔,他是我叔叔的儿子。”
“哦。”时雍故作认真地点点头,又眨了眨眼,“你那块玉,是哪里来的,有什么古怪吗?”
小丙神色警惕地看着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时雍笑道:“你看,若不是为了帮你把玉交到无乩馆,找到你的亲人,我又怎会受这么多折磨……你看我的手?”
她的手已经上过药,缠上了纱布。
时雍对这个没有什么印象,也不知道是谁做的,看小丙瞪大眼睛,显然是不信,她又道:“我请你吃饭,给你安排住处,找漂亮姐姐来照顾你,还替你找到了亲人,你不仅不谢我,还一口一句贼女子,忘恩负义!”
小丙被她说得哑了口。
“那我也不能告诉你。这是秘密。”
秘密呀!
看来要从这小子嘴里挖出玉令的秘密,怕是不容易。
时雍虚脱般倒在床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小丙变了脸色,冲过来掐住她的人中,“你怎么了?”
赵云圳也趴过来看,“是不是要死了?快去叫阿胤叔,要是她被我们玩死了,阿胤叔会责怪的。”
什么叫玩死了?
小屁孩子!
时雍懒洋洋地躺着,听他两个你一句我一句如同惊谎的兔子一般又喊又叫,扬起了唇角。
赵云圳一喊,整个小院都热闹了起来。
两个丫头匆匆赶来,婧衣走在前面,与床上的时雍大眼瞪小眼,愣了愣,又看了看太子殿下。
“姑娘,你没事?”
“有事。”时雍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眉头拧起,“我想洗个澡。一身汗。”
婧衣看向妩衣:“去准备。”
赵云圳这时回过味来,恼羞成怒地瞪着她。
“死丫头,你装死骗我?”
时雍朝他莞尔,眼窝里都是笑。赵云圳一张粉嘟嘟的脸绷得像个小大人,咬牙切齿又忍不住脸红。
“等你好了,本宫就赐死你。”
一言不合就要杀人,也不知哪里学的。时雍忍不住又逗他:“太子殿下,民女要更衣沐浴了。”
“你,你跟本宫等着。”
赵云圳逃也似的跑了,顺便拽走了一头雾水的小丙。
……
锦衣玉令 第24章 审问(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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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散发着袅袅雾气。
这间屋子背阴,外面又下着雨,比伺候沐浴那两个小丫头的脸还要阴冷。
时雍懒洋洋地躺在木桶里,在经历了冰.火两重天后,胃里暖烘烘的,身子也暖烘烘的,竟觉得十分舒服。
“姑娘,还要再加水吗?”婧衣问。
时雍想想,“加。”
“婧衣姐。”妩衣比婧衣年纪小,人也单纯,不高兴地哼了一声,“都加四回热水了,再泡下去皮都要泡皱。咱们干嘛要这么伺候她?”
婧衣看她一眼,“听姑娘的。”
“……”
妩衣没再说话,时雍听着,散慢地闭着眼,懒得动弹。
变成阿拾这几天的日子实在是太苦,有美人在侧,热水沐浴熏蒸还能排毒,她何乐而不为?
入得锦衣卫,如进生死门。
落到锦衣卫大都督手上,无须多想。
咚咚!
听到敲门声,妩衣出去了。
很快,又一个漂亮的姑娘跟着她进来,手上的紫檀木托盘里有几个药瓶和纱布。
“爷听说她醒了,要传她过去问话,姐姐们快着些。”
婧衣问:“爷叫你拿来的药?”
“嗯。爷说,她的手有伤,要仔细些,这药还是昨日孙老爷子留下的呢。”
“是吗?”
婧衣怔了片刻,笑道:“婳衣,你把衣架上的衣服拿来,我看姑娘和我骨架子差不多,应当是能穿。”
来人很快取了衣服来,粗声粗气地埋怨,“婧衣姐,这是你今年刚做的新衣服吧,自己还没舍得穿,却给了她?”
婧衣接过,朝她笑了笑,温和地问时雍。
“姑娘,你是自己来,还是我——”
时雍不客气地站起来,将受伤的双手高高举起,摆明了让她们侍候的意思。
妩衣:……
婳衣:……
是个什么身份还不知道呢?竟摆起了谱来?
……
无乩馆最里最大的院子,就是赵胤的居所。
阴雨绵绵的天气,白日里书房也掌着灯,很是肃静。门口几个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侍卫,站得整整齐齐。
谢放匆匆打帘子进去,赵胤一人坐在书案边,正提笔写着什么,面前一摞摞公文摆放有序,几乎堆放了半张桌子。
谢放涮袖,单膝跪地。
“爷,宫里来传信,兀良汗来使今日再次要求面见陛下,求娶怀宁公主,陛下没了主意,急招爷入宫商议——”
一滴墨从笔尖滴到白纸上,蕴染了一团。
“知道了。”赵胤挺直着身子将那行字写完,公文合上,将笔放在笔架上,慢条斯理地坐下来,却没有要动的迹象。
书房聚冷。
谢放脊背寒了寒,
“去回陛下,就说我稍后过去。”赵胤抚袖,拿起另一份公文,慢声道:“告诉丁一叔,兀良汗来使一百二十八人,每日里的行踪务必具实上报,不可有疏漏。”
“是。爷。”
谢放跟随赵胤有些年了,了解他的性情,哪怕是陛下召见,他不急,谢放也不能替他急。
“还有一事。”赵胤抬头,那突然变沉的眼,让谢放身子禁不住绷紧。
“小丙的事。”赵胤的目光落在一份刚传来的公文上,手指轻轻一抚,眉头分明拧得更紧,“给丙一回两个字。安好。”
谢放想了想,“就两个字?”
赵胤目光注意着手上,回答得漫不经心,“一个字都不能多。”
“是。”谢放缄默片刻,就听到门外婧衣娇脆的声音。
“爷,阿拾带到。”
“让她进来。”赵胤把公文合上,端起已经凉透的茶盏,慢慢饮着,并不抬头看时雍。
时雍看了看书房的布局,慢吞吞在赵胤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人,你找我做什么?”
赵胤手一僵,皱眉看着她。
谢放更是见鬼一般盯着这个不知礼数的女子。
爷没有赐坐,她怎么敢坐?
而且,还坐得这般理所当然,姿态如常?
时雍看看谢放,再看赵胤,又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哦了一声,解释说:“我穿了婧衣姐姐的衣服,宽松了些,是不是有点古怪?”
不是衣服古怪,是人古怪。
谢放快给这姑奶奶跪了。
这几日她是疯了不成?总能出点错,挑战爷的威仪——
他心里为阿拾敲鼓,可赵胤轻轻放下茶盏,却不见动怒。
“好些了吗?”
时雍不客气地打了个喷嚏。
“幸亏有大人的清心露救命,好了许多。”
赵胤垂着眼皮,心安理得地受了她这个恭维,漫不经心地说:“一千两银子。”
“什么?”时雍又打个喷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清心露,一千两。”
抢劫啊?
阿拾在衙门里当差,一年下来年俸不足三两银子,就那么一瓶破酒,他开口就一千两?怪不得人人都说赵胤心狠手辣,这分明就是吃人不吐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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