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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艳露凝香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绣猫
望儿答应着,把那些东西一包,开了柜子,一股脑放进去,然后扶着门框站着,张望一阵,走了回来,耷拉着眉眼说道:“王爷也有一阵没来了……”
“王爷贵人事忙,不是说北边要打仗了吗?”寄柔淡淡地说道,把一件对襟长褙子披上,走到妆台前,拿起菱花镜一瞧,见额角那个伤痕仍然醒目,恐怕没两三个月,也消不下去。她一个女孩儿,天*美,远远近近地端详了一阵,便把眉头一皱,铜镜一推,愀然不乐地坐着。
“外头下霜了。”望儿伏在窗口看了一阵,搓着手呵气,寂寥地笑道:“姑娘,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金陵的时候,一到冬至,就有那么多好吃的,辣汤,糟猪尾,鹅脆掌,还有一咬就流油的羊肉包子。三爷还会扮绵羊太子,骑着羊满府里乱窜……”正说着,忽然把嘴一闭,不安地觑了寄柔一眼。
寄柔没听见似的,骤然起身,往院子里去了,她走得飞快,几步就把望儿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一直到了园子里的四神祠,见七叶树枝头上挂着一层白霜,衰草无色,孤雁南飞。那一名随着赤兔马被送进王府的马奴,闲来无事,散发骈足的,正守着茶炉打盹。寄柔把他叫醒,说道:“把你的马牵出来,我要用。”
那马奴眼睛一眨,因认出寄柔是当日和良王一起的女子,也不疑有他,便把赤兔从马厩里牵了过来,寄柔握住辔头,一猜脚蹬,就要上马,马奴慌得把她一拦,急道:“不行不行!这马太烈了!你会被摔下来的!”
寄柔倒是固执,任他好说歹说,非不肯听,如燕子一般轻盈地上了马。马奴提心吊胆地,伸展了双臂如母鸡护雏般在下面护着,生怕这美人摔哭,自己也要挨鞭子。谁知寄柔竟然骑得有模有样,她也不急,驱驰着赤兔在四神祠前面的空地上慢慢来回走了几趟,马奴渐渐放下心来,走回茶炉边,才要落座,就听寄柔轻叱一声,又把马缰一掣,不等他追上去,那一人一骑就往园子外头飞驰而去了。
寄柔跟着陆宗沅,御马的次数也有几回了,虽然不算熟练,一路东倒西歪的,也平安无虞地到了延润堂,才到殿外,众侍卫们早听见动静前来阻拦,然而又顾忌着她是王爷宠妾,不敢下重手,寄柔畅通无阻地到了玉阶之下,赤兔咴咴地一叫,陆宗沅便施施然地从殿内出来了。他负着手立在廊檐下,眯眼一看,笑道:“你这是闹得哪一出?”
“王爷,”寄柔叫道,终于力竭,身子一偏,就从马上要滑下来了,陆宗沅迅疾出手,接个正着,把美人稳稳地抱住了。众侍卫一见他们两人这幅情状,都极有眼色地退下了。寄柔被马缰磨得红肿的手在陆宗沅肩膀上一推,自己跳下地来,轻轻喘息,笑着说道:“王爷教我骑马吧。”
“原来要教,你又懒得学,这会是哪里又不对了?”陆宗沅也不说好,只是笑问。
寄柔见赤兔甩着尾巴,无所事事地,打算要踱出延润堂了,忙扯着马缰把它拴在廊柱上,然后呵一呵手,对陆宗沅说道:“我怕王爷要出去打仗,我连马也不会骑,岂不是拖累?”
“我出去打仗,你跟着凑什么热闹?”陆宗沅嗤了一声,兴致寥寥地往殿内去了。寄柔忙跟了上去。延润堂的殿内,用了数个火盆,因此室内简直温暖如春,寄柔才下马,鬓角冒汗,便把褙子解了一颗领扣,明眸含着幽怨把他一睇,说道:“我就要跟着你,我不想待在王府,王妃,太妃,都不喜欢我……谁知道你下次回来,我还在不在……”
陆宗沅故意打趣她,“怎么会不在?你不是死都不肯出府吗?”
寄柔下意识地在额角的疤痕上一触,又立即把手放下了,一顿脚,到了陆宗沅面前,牵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地说道:“反正我要去,否则王爷下次回来,再带一位美人怎么办?”
陆宗沅摇头笑道:“这样麻烦的美人,有一个就足够了。”他说完,也不理寄柔,自己把一卷舆图展开,看了一阵,只觉她那两只眼睛,仍是定在自己脸上,他叹了口气,把舆图往旁边一推,笑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带你去有什么用处?”
“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寄柔如数家珍。
陆宗沅把她一缕落在衣领里的发丝捻出来,温热的手指有意无意在她颈子上停留了片刻,别有所指地暗示:“嗯,还有最重要一个用处,你没想起来?”
寄柔先是一阵迷糊,继而忽然脸颊一红,捂着领口忙不迭地退开了,仍是不好意思,抚了抚滚烫的脸颊,垂眸微笑道:“还有什么啊?”
“矫情。”陆宗沅笑话她一句,果断起身,拉着手往外走去。到了殿外,他把马缰一解,两人先后上马,相偎相依,一路疾驰,惊得众人退散,陆宗沅难得的兴致高昂,也不去管他,纵马狂奔了十数里,渐至小青山脚下,见山抹微云,天连衰草,骑兵营在校场上奔驰震得耳际轰隆作响,两人一骑,上了高地,俯视着沉沉的暮霭,滚滚的烟尘。寄柔好奇地回首看了看陆宗沅,说道:“王爷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陆宗沅踌躇满志地望着校场,闻听此言,他眸光一转,落在寄柔脸上,却是朗声一笑,说道:“美人在怀,江山在握,如何不喜?”
寄柔看着他,没来由的心里一跳,面上镇定地问道:“真的又要打仗了吗?”
“范忝率兵深入羌人的地盘,风沙里迷了路,日前已经遇袭身亡。”陆宗沅噙着一丝讥诮笑意,言尽于此,没有后话。
寄柔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她把脑袋往他怀里一靠,也望着前方沉默不语了。
–––
在锦官城南的益州州府,自石卿让起兵,尊愍王之子为梁帝之后,就被充作了梁国行宫。宫苑虽不甚合乎规格,然而胜在精致,也可供新晋的何太后和梁帝安养了。况且这里的气候也和金陵仿佛,冬天不至于十分萧瑟,何太后产子一月之后,就可下床行走了。她套上一件大镶大滚的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褂子,被侍女搀扶着,走出了寝殿,才看了一回天,听人说御前行走徐大人来了,便在正殿的地屏宝座上坐了,隔了一道屏风,静待片刻,见承钰那个着了官服的身影一直往面前来了,何太后便不由屏住了呼吸。
“太后金安。”承钰施了礼之后,就是一阵静默。他近来好似总是这样,说了前半句,就忘了后半句,总要呆上半晌,举止间也是慢吞吞的。何太后在屏风后头等的略略心焦,只得主动问了一句:“徐大人有何事啊?”
“啊,是!”承钰忽然回过神来,迟疑地说:“臣想辞官……”
话音未落,听见屏风后“叮当”一阵轻响,就见太后满脸慌张地走了出来。承钰一愣,不由打量了太后几眼,因他们两个,也是经月不见了,如今看她,身上被厚袍子裹着,也不知是否丰腴了些,脸颊却是越发显得巴掌大了,被长长的出锋半掩着,唯露着一双清水眸子,惊慌失措地把承钰盯着。“三哥哥,你这是干什么?”
“太后……”承钰皱眉,才叫了一声,见太后那双眼睛里已然泪如泉涌了,便只得住了嘴,又不好离她近了,只离得远远地在下手老实坐着,两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他揖了一揖,苦笑着说道:“何妹妹,你也莫要勉强我了,这身官服穿着,我连路都不会走了……”可不正是呢,昔日翩翩公子,行走带风,一夕之间穿上这身武将官服,他的胳膊腿儿,都好似上了枷锁,动弹不得了。连笑容也不曾进到眼里,从眼到眉,都是没精打采的。
太后掩着嘴,愁肠百转地,“三哥,不是我勉强你,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呢?这里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敢信。”说到一半,她及时停下,只是含着泪,哀求地看着承钰。
承钰又是同情,又是无奈,摇头道:“我也没法子,你忘了,我娘和妹妹他们到现在都还下落不明呢,我总得去找一找她们。”
“怎么找?金陵哪还进的去?”太后抑郁道,“三哥,我也想找她们呀,可是派出去的人,都没有信传回来。我知道你急,我也急,忆容忆芳两个,还有我大姐,也不知道现在受得什么罪……三哥,你还记得,咱们去岁的时候,你扮绵阳太子,扛着梅枝,那枝梅,还是在我院子里折的……”她怔怔地说着,不觉又记起了旧事,脸上挂着一丝缥缈的笑容。
承钰嘴唇一抖,低声道:“别说了。”
太后一愣,两眼泪汪汪地,用帕子拭了拭,正要说话,忽然的殿内一阵婴儿啼哭,她眉头一蹙,满脸的不耐。眼见的两名侍女奔了过来,大呼小叫道:“娘娘,皇上又哭了,娘娘去看看吧!”太后无奈,只得对承钰说道:“三哥,你少坐片刻。”便急急往寝殿内去了。
承钰在外间坐着,停了半晌,把头上的官帽往案上一放,便悄没声地离开了。
出了梁宫,他一路脚步匆匆的,往石卿让的军营去了。石卿让的人马,就驻扎在锦官城外,箬流之西,承钰曾经来过几次,也还熟门熟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营内,正要请人去禀报,随手拉了一个路过的小兵,缩肩塌腰,从头到脚都是一身灰塌塌棉袍的,承钰道:“你去禀报石将军……”
话音未落,两人目光相接,承钰登时变色,厉声道:“你怎么在这?”





一枝红艳露凝香 第40章 一枝红艳〔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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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钰一看,这人穿着寻常梁兵服饰,毡帽齐眉,原本是极不引人注意的,然而那一双蔚然深秀的眼睛,却是再熟悉不过。承钰当即就要高喊,然而心思急转之下,将那声呼喝咽回了喉咙里,把人一搡,绕到了一处营帐背后。压低了嗓音问道:“寄柔是不是被你们带走了?”
虞韶吃他一吓,掌心捏了一把汗,闻听此言,心里陡然一松,讥讽道:“她去哪里和你有什么干系?你已经和她退了亲了。”
承钰眼里快冒出火来,“那也是被你的主子害的!”
虞韶冷笑道:“难道不是你自己无能,连个女人都护不住?再说你现在已经做了太上皇,何等逍遥自在,还管她做什么?”
“什么?”承钰一听太上皇这三个字,眼睛倏地瞪大了。
虞韶暗自好笑,脸上一本正经道:“难道那个所谓的小皇帝不是你和何氏私通生的?”
承钰被雷劈了般,一阵无语,见虞韶作势要走,忙抓住肩膀拦住,再次追问:“寄柔被你们弄哪去了?”
“想要知道?跟我来吧。”虞韶撇下一句,毫不顾忌地往营地外去了,承钰犹豫片刻,忙紧紧跟上。两人一路走得飞快,因为有承钰伴着,也没人来查问虞韶的身份,都以为是承钰亲兵,结果就这样让他大摇大摆地混出梁军大营。到了山道上,虞韶打了个呼哨,郭巨牵着两匹马从林子里闪了出来,先是一愣,指着承钰问道:“这是什么人?”
“熟人。”虞韶说道,扭头看了承钰一眼,“徐大人,你敢跟我走这一趟,我就告诉你她的下落。”
承钰心里明白,走这一趟是凶多吉少,然而自徐府被抄以来,他整个人,从身到心,都已经全无生机了,唯有在见到虞韶的刹那,那一颗心才砰砰跳起来。这会吃他一激,还有什么不肯的?死就死吧!他把心一横,翻身上马。虞韶得意地一笑,示意郭巨,骑了同一匹马,三人一路扬鞭疾驰,那承钰也不辨方向,只是跟着混跑,有一盏茶功夫,郭巨渐渐看出不对劲,因为虞韶走的方向,并非周军驻扎的巴州城,眼前前方水汽漫漫,轰隆低鸣。他急得扯了虞韶耳朵吼一声,“到江边了!”
声音未落,身下猛的刹住了。郭巨险些一个跟头栽下马,才骂了一声娘,见虞韶跳下马来,大步向承钰走去,不等承钰停稳,就拽着衣袖把人从马上拖下来,当着面门就是一拳,揍得他鼻血飞溅,然后抬脚把承钰踢进了波涛滚滚的江水里。承钰扑腾半晌,从水里立起身来,指着虞韶大骂一句“混帐”,就是一阵急咳。
虞韶自得其乐地欣赏了一番他的狼狈状,笑了一声,就挽起缰绳要去牵马,承钰踩着江水往前扑了一下,急着高喊道:“你还没告诉我她的下落!”
虞韶脚步停住,顿了一顿,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承钰,脸上挂着一丝不屑的笑容,“她现在在良王府,做了王爷的女人,告诉你,你又能如何?”见承钰听完,满脸的震惊,虞韶冷哼一声,便翻身上马,招呼着郭巨一同离开了。
之后他们再不耽搁,一路奔回巴州城,虞韶急着去见萧泽,衣服也来不及换,只把那顶毡帽一扔,就几步赶到了府衙后堂的议事厅。厅上萧泽正在和众将商议军情,猛一见这么个穿着梁军服饰的人,也不通禀,就这么大咧咧地闯了进来,众将面面相觑,萧泽无奈,咳了一声,问道:“消息打探得如何了?”
虞韶从怀里把一张草草绘制的阵图往案上一展,众将都上来细看,虞韶简单说道:“石卿让就率军屯驻在利州及以北的大小漫天寨各要点,据寨而守,在利州又设有浮桥,上面三重木栅,夹江又有火炮,封锁江面,因此要夺了这座浮桥,水陆夹击,才可获胜。”
萧泽连连点头,对他的最后一句提议,既不认同,也不反驳,只是沉吟道:“利州在嘉陵江东岸,群山环绕,形势险峻,是入蜀的咽喉哇。”
副将附和道:“不光如此,蜀地自来富庶,听说利州有存粮八十万斛,若是能取了利州,也可避免我军远途转漕的麻烦。”
萧泽思索良久,打定了主意,说道:“先攻小漫天寨,夺了浮梁,再攻大漫天寨,趁胜拔取利州,进击蜀地,便指日可待了!”
众将一听,纷纷请命要夺小漫天寨,萧泽尚有些踌躇,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而过,落在虞韶脸上,见他那张年轻的面孔上也是跃跃欲试,萧泽不禁想道:良王送他来,自是为了让他搏个出身,然而毕竟太过年轻了,又无甚经验,恐怕不能独当一面。如今大战在即,也顾不得照顾他的情绪了,于是当机立断,将水陆两路大军分派完毕,议定诸事,便叫各人回去厉马秣兵,准备出战了。
虞韶怏怏不乐地回了营帐,把腰刀解开,往地上一扔,便重重地往通铺上一躺,闭目假寐。只是毫无睡意,隔了半晌,只觉鼻端痒痒的,睁眼一瞧,见郭巨那一张紫棠色的脸,都快凑到自己脸上了,兴许是被他突然睁眼吓到了,郭巨嘴巴一张,叼在嘴里的干粮就砸在了虞韶脸上。虞韶皱眉把脸一抹,说道:“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
郭巨呵呵一笑,把干粮从地上捡起来,也不嫌脏,直接就塞进嘴里,一边大嚼,含糊不清地问道:“将军给你派的什么差,是前军还是后军,水营还是陆营?”
“中军。”虞韶见郭巨一边说话,嘴里的干粮渣子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了,嫌恶地往后一躲,坐起身来。
郭巨一愣,说道:“中军?是给将军当亲兵啊?”
虞韶点了点头。
郭巨啧啧道:“那你可轻松了!好吃好喝的供着,马背上睡一觉起来,兴许就到利州了。”说着,见虞韶那个脸色,不大好似的,郭巨挠了挠头,转了话题,“今天那个公子哥是什么人?跟你有仇哇?他嘴里嚷嚷着要去找的什么柔的姑娘,真是你们王爷的女人啊?那肯定长得跟仙女似的吧?”
虞韶目光一凝,沉默了片刻,说道:“不知道,不认识!”两句话把郭巨打发了,自己把被子一拉,倒头就睡了。
三日之后,大军出营,如同猛虎出笼般,直扑小漫天寨。萧泽此趟平叛,集合大军五万,自己的三万大军,由亲信率领,自湖北归州溯江而上,良王的两万蕃兵,便由萧泽亲自压阵,自风州到广元,一路沿嘉陵江南下。两路夹击,欲图蜀地。萧泽半生戎马,谨慎惯了,又兼上一回吃了洪灾的亏,往利州这一路,攻得小心翼翼。距离小漫天寨三十里地,扎营安寨,虞韶既然暂时充作了他的亲兵,少不得跑前跑后地端茶递水,虽然不大情愿,但也没什么怨言,萧泽见了,略微放心。彼时一路步兵已经前往攻打小漫天寨,萧泽在中军帐里等着,颇有些心神不宁,便招了虞韶来,故作轻松道:“你坐,你我闲话家常几句。”
虞韶微微诧异,也不发问,便在萧泽下手安静地坐了。
萧泽说道:“你们良王妃,是方家的女儿,这个我曾经也听闻过,不知道你们这位王妃性情如何?膝下有几位公子?王府里又有几位侧妃啊?”
虞韶一听这话,顿时记起曾经在陆宗沅处见过的萧泽书信,心里已经有七八分确定,萧泽这是意欲和良王府联姻了,恐怕也是要从自己这里探一探口风的意思。虞韶便正色答道:“王妃娘娘人品宽和,有一位公子,还未受封世子。”
萧泽颔首不语,拈着一缕胡须,目光在虞韶脸上打个转,正要问话,忽见一名亲兵仓皇地奔了进来,禀报道:“将军,往小漫天寨的栈道断了!大军无法直进!”
萧泽脸色微变,手把茶碗一撂,负着手当地转了几圈,这时营中守将已经都闻风而来,萧泽盘算良久,指点着舆图说道:“不能直进,就率一路大军迂回,从喜川东南的罗川小路南进,另外一部,赶修栈道。”众将领命而去,虞韶焦灼的目光也随着众人到了营外,思索片刻,对萧泽说道:“将军,军情紧急,栈道要修好也得半天功夫,主力部队到不了,前锋迂回绕到罗川小道,万一被小漫天寨主动出袭,就不好了。”
萧泽眉头一皱,说道:“梁军主力在大漫天寨,小漫天寨守寨尚且不及,哪抽的出人来伏击?我军又不善水战,不迂回走山道,难道还洑水去断浮桥不成?不可不可!”
虞韶还要再争,见萧泽意态坚决,只得罢了。只是心里着急,趁空溜出中军帐,往营地外去了,才站在木栅边上翘望片刻,听见兵刃撞得“铿锵”有力,背后一条长龙似的步兵队伍,就要出营了。虞韶心知这是要绕行罗川小道的一路,便不言不语地自己解了一匹马跟上。这一队人马,也有两千人数,急行军时,几十里地瞬息便到。远远地见被梁军烧毁的栈道在望了,半边山壁,都被烧的漆黑,林木全都化作了灰。领头的将领将旗帜一挥,就要折往罗川小道的方向了,虞韶拍马就要上前,背后马尾巴被人一扯,回头看去,见郭巨一脸惊慌地说道:“你怎么不好好待在中军帐,又混进步兵营里了?”
“放开!”虞韶沉声低喝,把郭巨一脚踢开,拍马上前,不待那领军的主将发问,二话不说,把人从马上搠下,然后从怀里把良王府腰牌一掏,提高了声音道:“良王府的人,不必听萧泽调遣,都跟我走!”这一变故,惊得众人都呆了,那主将昏迷不醒,左右副将上来要拿人,被虞韶一刀一个,敲晕过去,他掣着马缰,原地打转,继而登上一块高处的巨石,气沉丹田,高呼一声:“良王府的人,跟我走!”
这一队步兵,尽数隶属良王麾下,和虞韶都是熟惯的,见此情状,还有什么可说的,震天价呼应一声,就随着虞韶的方向轰然去了。
这一队人,把萧泽的军纪都抛之脑后,也不去管罗川小道,群情激昂地奔赴嘉陵江支流,见江水滚滚,震得耳朵轰隆作响,锁江浮桥上木栅三重,对面火炮黑洞洞地对准了岸上。一见有人冒头,立即开始填充火药,虞韶说时迟那时快,早把冬衣脱了扔在一边,赤膊跳进江里,众人纷纷效仿,把刀背咬在嘴里,洑水前进。寒冬腊月的,一入江水,冻得刺骨,郭巨也在虞韶身侧,一个猛子扎进去,打个激灵,嚷嚷道:“痛快痛快!”
良王府的蕃兵,水性上佳的,也有几百人,全都下水,其余人等,都在岸上佯作布阵,躲避着火炮。这水里的几百人,无声无息地,连头也不冒,就摸到了对岸,一上岸,赤条条不着衣裳,抄起大刀就把火炮兵砍得七零八落。剩余步兵,迅雷不及掩耳地过了浮桥,一鼓作气冲进小漫天寨,果真如虞韶所料,小漫天寨里空无一人,所有驻兵尽数出动,全部去罗川小道伏击了。
郭巨插着腰,在寨前寨后转了一圈,拍着虞韶的肩膀哈哈大笑,“小漫天寨被咱们拔了?攻占利州的首功被咱们占了?”
虞韶笑着默认,年轻的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神采。因才从江水里上来,他浑身上下都是水淋淋的,裤子贴肉,隐隐显出肌肉的线条。本来才经历了一番激战,应该是热血沸腾的,他却越发的矜持淡然了,唯有脸上因为极寒,难得带了一丝血色。郭巨啧啧一声,正要打趣他几句,虞韶却先发制人,眼风往他身下一扫,闲闲说道:“你别叫郭巨,改叫郭小好了。”
郭巨笑骂一句,正要说话,听一声怒喝,“把虞韶给我捆起来!”
两人同时扭头一看,见萧泽被众亲兵护着,怒气冲冲地驱马进寨。周围众人本来都在各自擦拭身上,听见这一声怒喝,都把动作停了,只是不动。萧泽气得横眉竖目,见虞韶安静地束手站着,也不反抗,只拿一双桀骜不驯的眼睛盯着他。
萧泽咬牙,又对自己的亲兵喝道:“没听见吗?虞韶违抗军令,私自调兵,还不把他押下去等候处置!”
左右亲随上前,将虞韶押了下去。萧泽高踞马上,盯着虞韶远去的背影,眉头锁得死紧。半晌,他摇摇头,下得马来,走到寨内议事厅,召集众将,商议几路大军合力围攻大漫天寨一事。才商议到一半,见自己的亲信走进厅来,萧泽把话头一停,绕到厅后僻静处,那名亲信才说道:“朝廷有旨,封良王为征虏将军,即日起要出征西羌了。”
萧泽“哦”一声,虽早有预料,也难免静默了半晌,然后说道:“罚虞韶一顿军棍,就放他出来,拨他去步兵营,做个营官吧。”待那人领命去了,萧泽拈着胡须望了半晌寨子脚下滔滔的江水,忽然摇了摇头,感慨道:“不愧是天生反骨。”




一枝红艳露凝香 第41章 一枝红艳(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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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良王大军抵达宁夏镇,贺兰县。在贺兰县境,有三座关口,三关口,拜寺口,与贺兰口。西出贺兰口,就进了阿拉善沙漠,西羌八部的游牧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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