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门嫡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长亭水潺
天知道,刚刚皇帝静静睁着眼觑过来,面无表情容色枯败只瞳孔发光的模样多可怕!
皇帝包裹在明黄色的龙袍里,整个人在昏暗里几乎与身边摆置融为一体,如今有烛光映了,才恢复一点精神来,凝神便听得面前小宫婢喏喏道:
“奴婢有罪,冒犯了陛下,陛下饶命啊……”
“你怎么冒犯朕了?”
明章帝坐起身子,声音因着长久未说话而有些沙哑和人至晚年自然的虚弱低沉,但听在小宫女耳里却更是让她心惊,抖得更厉害嘴里却再说不出话来。
明章帝失了心思,忽觉无趣,挥了挥手,道:“好了,下去罢。”
小宫婢如蒙大赦,迅速地行礼从偏门走了出去,直到殿外,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来,惊觉自己后背都蒙上了一层薄汗。
明章帝不知坐了多久,才忽然看着这空荡大殿轻嘲起来:“都怕朕啊,觉得朕阴晴不定,寡情淡漠,呵。”
“陛下在叹什么?”忽而又一清亮女声,声音落,又有轻盈而沉稳的脚步声跟着从殿门口的位置接次响起,在大殿里格外惹人视线。
明章帝顺着声音瞧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自己最为宠爱的贵妃拖着迤地的长裙一步步走进来。
她的身量正是南方美人的瘦弱玲珑,如水筑成,又施之以四季草木秀气,添之春花雪月做肤,不是高居云端的仙子,倒是足足的人间富贵花,娇柔,温婉。
刘贵妃弯身行礼后便自身后宫娥的手上端来一盏玲珑玉碗,拿了匙子挑了挑,温柔道:
“今日听闻陛下晚膳没用,一直在忙朝政,妾身命小厨房熬了些软粥,还有几碟小菜,菜简单,但也爽口的很,陛下尝尝?”
明章帝颔首,却没先去接那小碗,倒先拉了刘贵妃到自己身边坐了。
他捏着刘贵妃的指尖细细瞧了,果然那从来不沾阳春水保养莹白的指甲有一点轻微磨损的痕迹,显然是亲自动手做膳食了。
明章帝眼尾的笑意更深了些,他一直觉得,这位贵妃,是最不该留在后宫尔虞的人,却也是最该放在宫廷里的人物。比如说现在,她一向娇弱,却也不正很好地留在他身边么?
明章帝尝了两口,挺清淡,还洒了些梅子,却不带一点酸,他最厌恶酸味,但平日里也极少透露出来,宫里大抵就刘贵妃能从平日里的一些小事处瞧出许多旁人难以察觉的东西来。
“贵妃果然最是懂朕。”
“是陛下待臣妾纵容。”
皇帝的心思难猜,但对后宫的人来说,更难的不是猜不到,反而是不敢猜。
为尊者讳,皇帝的所有喜恶从来不是你能猜得到便可以借以炫耀的,猜得到是本事,不过还能借着这个显示出你的知心的,才是幸运,皇帝宠.爱撑起的幸运。
刘贵妃捧着玉盏,一时竟笑的纯粹,她的笑意柔和而知足,是最能令这个执掌天下生杀予夺大权男人动心的风姿。
夜里,果真皇帝又被请到了贵妃殿里,后宫一众妃子妒忌非常却又无可奈何,近些年贵妃几乎一人独宠,皇后抢不过太后管不了,她们也只能看着,谁能说半句不满呢。
贵妃殿里的摆设最是清雅疏淡,柔和而不刺眼的光把殿里品香啜茗,幽幽甜香里,刘贵妃的声音仍旧絮絮地盈在明章帝耳边,轻柔,舒缓,温情,听得明章帝已经惬意地闭上了眼,但贵妃话语里的内容不知怎的却忽的一转:
“听闻今日庆阳候的长女来殿上鸣冤了,连宁国公也被牵扯了进去。”
明章帝缓缓睁开了阖着的双眼:道“贵妃想说些什么?”
刘贵妃仍然在盈盈笑着,穿着华贵精致的服饰,面上是淡扫的妆容,嘴角柔柔一抹笑,让人几乎全数卸下了防备。
她笑着,指尖却已在明章帝淡淡审视的目光下悄然地捏起:“臣妾只是想着,宁国公这样的老臣,若是被冤枉了,岂不是伤老臣们的心。”
皇帝轻轻松了怀中人,淡淡道:“无妨,也是查查而已,也让朕心安些。”
明章帝说罢,便直接披衣而起,慢慢推开怀中美人站了起来:“贵妃累了,早些休息罢。”
“陛下?”
明章帝脚步不停,毫不留恋地挣脱身后人的温柔包围而去,冷酷的丝毫不像是那个对贵妃捧在手心宠若至宝的皇帝。
刘贵妃不解地看着他,又似乎明了了什么,眼睛已经蓄起泪来,但仍旧把晶莹含在眼眶里,皇帝没有回头去瞧,也没能瞧到身后美人楚楚可怜让人心生不忍的场面。
不一会,明黄色袍摆已经消失在殿角,皇帝的离去似乎连殿中温度也悉数带去,屋子里忽的就冷下来。
刘贵妃垂着臻首,别人看不见的面容上,楚楚可怜早已退却,脸上再一点也瞧不见悲切模样,只有冷漠和无动于衷,良久,她忽而轻笑一声:
“你瞧,我还未开口,陛下便已然动气了,皇帝果真是没有任何真实感情的人。喜欢都尽是虚情假意。”
身后婢女无话可说,也不敢说任何。
明章帝确实少有甩贵妃面子的,平日里宠的架势真真是六宫羡艳,以前贵妃轻言朝政也有,但从未被皇帝这样冷面对待的。
她沉默了会,才凑近把旁边烛盏拨的更亮一些,轻声劝道:“襄王也被陛下委派去查了,娘娘何不……”
话头刚起已经被贵妃打断:“被委派的也不只翊儿一人,你以为宸王和祁王以及镇南王会好糊弄的。”
身后宫娥默,“贵妃本可以不必为宁国公求情的。”
这件事皇帝态度明确,贵妃一向精明,何必来趟浑水呢,本来贵妃除了大皇子妃宁心悠一事也与宁国公府联系不大。也没人来求贵妃出手,。
“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啊。”刘贵妃笑着坐起身子,往床榻而去,已然是不愿再提起这事的意思。
“惠香,不必收拾了,陛下怕是不会再回来,锁上宫门,休息罢。”
惠香迅速地弯下身子行礼,手搭在腰间头垂的低低。“是。”
她自知对贵妃衷心耿耿,但有些事,她不知道,贵妃也不会让她知道。主子做的事自有道理,从没有枉费心力做闲事的,她只要听从吩咐,别的,确实不是她可以管得了的。
刘贵妃如此说了,惠香便也心领神会的不再出言。屋里回归平静,再无人言语。
……
皇帝走出贵妃瑶华殿的时候,老内侍还在门口守着,长夜倦怠,他年纪大了也疲乏地不行,但如今瞧见明章帝出来,衣着整齐面色阴沉地径直往殿外而去,瞬间心神一醒散了困意迎上去:
“皇上今日不留宿贵妃殿了?”
皇帝看他一眼,那眼神竟让他心里发汗。
明章帝收回眼神,道:“不了,回正治殿。”
明章帝的面色无波,但周身泛冷的气势已然让这个陪伴他多年的内侍感受到他内心的不悦。
老内侍收好拂尘扶着明章帝上銮驾,小心地回头瞧了一眼后面点着长灯烛火辉煌的瑶华殿,一时竟满心茫然和震惊。
贵妃竟然惹怒了皇帝!皇帝怒到连瑶华殿都不愿再待下去?!皇帝若是已经翻了妃嫔牌子却没在宫里留宿到天明,这简直是对一个妃嫔的冷落。
没别的妃子截胡,刘贵妃还能沦落到这地步?!
他神情里的疑惑实在太过明显,皇帝却已经冷哼一声。老内侍回神便对上明章帝猛然暗沉的眼睛,他心里打个机灵,便听到皇帝在黑夜里低哑地快听不清的声音:
“贵妃进理事殿不通报的这个懒散毛病该叫底下人改改了!”
……
崔璟萱这一日出府去拜会外祖家王家。大舅母近日一直在给未订下婚事的长女王倩茹相看人家,说是已经看中了几家,今日有一家公子在府里拜访,让这些表姊妹也过去瞧瞧。
王倩茹为人最有贵女的温雅大气,与崔璟萱亲近,又王家从来对她极好,崔璟萱哪有不去的理儿,当下没耽搁,早起便让凌臣备了马车过去。
进了王家门前巷口,远远的就有三小姐王汐云在门口候着,瞧见她下车,周围的丫鬟仆人一溜跪下去,口呼王妃。
王汐云俏皮地眨了眨眼,也福身下去:“王妃表妹。”
崔璟萱一怔,手快地扶起她,一时无奈。
泠云真真是几个姐妹里最活泼爱笑闹的人,虽然比她大几个月但叫别人瞧了怎么看都是这姑娘年幼。崔璟萱扶着她捏了捏她的手心,也笑起来:“表姐,哪有你这样的,看二表姐出嫁的时候你还拿不拿她打趣。”
王家王泠云定给了南郡王,嫁了就是郡王妃。提及自家姐姐,王汐云转了转眼珠子,却也不放过:“自然,我喊她郡王妃姐姐也没错啊。”
不提崔璟萱,就是凌臣跟着都笑倒。
“促狭鬼说你,真真没错。”
……
崔璟萱从王家回来的时候,时辰尚早,不过忙着相看一天,精神倒是真疲乏了。
王家大夫人眼光自然不差,为着自家嫡亲女儿,之前也没少恨心。如今相看,凭着王家的声势和族风,倒也差不了,自然不会委屈了王倩如。
其实崔璟萱倒觉得,王倩茹免了之前所定太子妃的位置才是她的幸。如今挑一个合心意的,稳重的,就是凭着王家,她也不会受一点委屈,也一生顺遂。多好。
想的出神,外面车马却猛地一晃。
“凌臣?”
崔门嫡女 92.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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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了何事?凌臣?!”
崔璟萱在车内叩着木窗边角轻喊。
凌臣性子活跃,往往显得率直而稚嫩,但崔璟萱相信,楚宸派到她身边的,又肩挑着宸王府的内务琐事,自不是那不稳妥的。
外面极安静,凌臣坐在车辕上,握紧了剑,面色阴沉如水。
他应了崔璟萱的叫喊,回头朝车内看了一眼,一时又盯着面前的人,满目戒备。
车前的人算得上不速之客,凌臣甚至替自家王爷咬牙切齿地想,现在已经是一个王爷的人,此刻不正在朝堂里上朝,又跑来这里拦车算什么!
况且,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挑不出缺点的人物,何苦偏偏来纠缠他家王妃!
凌臣在三皇子府十年,也是一直跟在楚宸左右的。他对楚羲印象很深,甚至至今都记得在楚羲要入崀山之前,他家王爷与羲世子的第一次会面。
但从自家主子与王妃大婚之后,原本甚至帮过主子的齐王府羲世子便越来越不对了,入宫见礼时那般姿态,何韧暗地里跟主子说的那些话,都已将这位世子的心思大白于眼前。
他执念于自家王妃,作为楚羲的心腹,他不可避免地对眼前这人竖起了极深的戒备和偏见。
凌臣捏紧了自个儿手里佩剑,皮笑肉不笑地朝楚羲拱手行了一礼:“齐王殿下。”
明是知礼,但他剑袖之下,手腕轻动,却分明随时都准备着执剑上前与人交战。
笑话,要抢主母,不说主子,他都第一个不答应。
道不同不相为谋,羲世子若是执念于此,不仅主子,整个宸王府的人,便都与他处于敌对之面。
楚羲一个人站着,对凌臣的敌意充耳不闻,他自来骄傲,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关注一个下人的想法,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他要的从来只有一件,这个世界本就不是他的来处和归处,这里除了她没人可以真正理解他。若是得不到想要的,那他顾忌这个世界的法则和道义有何用?!
于是,他甚至没有看凌臣一眼,只直直地看着那块紧紧闭着的帘子,视线几乎要穿透了进去。
里面顿了顿。四周空气一瞬间冷却,冰冷的,生疏的,这片天地,倏忽安静至极。
马车里,阿拙正对着崔璟萱的侧脸,有些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只从她垂放在膝盖上放的僵住一瞬的手推测出,崔璟萱怔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一瞬了,崔璟萱挑起了帘子,将视线落到外面那人身上时,已是一片安然,她看着楚羲,视线大半落在他身后不及他腰际高的孩子身上,没有说话。
楚羲定在她疏离神情上的眼眸,有一霎划过暗色,但下一瞬,他叩着手心,还是浅浅绽开一抹笑容。
他把身后那孩子推出来,看着崔璟萱终于变化了的瞳色,眼里笑意更深一层。
手上的袖子被紧紧抓着,楚羲垂下头,正对上幼童恐惧的眸子,仿佛被那孩子的可怜神色触动,仙人般的青年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拍着那孩子的脑袋安抚着,等那孩子的小身板不颤了,他才转而才朝崔璟萱道:
“大皇子的孩子我送到这里了。这孩子可是刚从险境里逃脱出来,你若是不接,我可没有办法了。”
大皇子?
握着剑柄的凌臣和车内丫鬟都是一愣。直至瞧见那孩子怯怯抬起来的面孔才回想起来大皇子是谁。——被废的太子,几乎在被废的那一年就消逝在众人面前的原太子啊!
许久未听闻大皇子的任何消息了。
京都所有人都对这个名字刻意的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明章帝怒气太深,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关于大皇子的任何事。
时间久了,文懦的大皇子留给众人的印象只剩下那一点,淡漠成虚影。这个权贵遍地,时有新鲜趣闻的华贵都城里,再寻不到关于大皇子的一点讯息。
甚至大皇子府里有血脉诞生。京都都似乎没有一人知晓。
那个孩子,穿着一袭黑灰色长衫的男孩儿,整个人都暗沉沉灰扑扑的,裹在破旧单薄的衣衫里面,他全然没有皇家子弟该有的尊贵傲气,反而全身都是怯懦。
这般大的男孩,在大皇子的子嗣里该是长,他生父被废时又是个那般情形……府里本无妾室,大皇子又为了那位大皇子妃不惜被贬成庶人……显然这孩子也不会是妾室所出。
那就是嫡长了。
若是他父亲未被废……这便是皇太孙。占尽天下七分尊贵的皇太孙。
崔璟萱可以不理会楚羲,更何况这孩子是废太子的嫡子,她沾惹上必然令宫中皇帝迁怒于她。但看着那孩子的模样,崔璟萱还是跳下了车马。把那个孩子牵过来仔细端详。
男孩儿颤着眼睫,看她一眼,睫毛又迅速垂下,他紧捏着的衣角皱巴的不成样子。甚至在崔璟萱靠近的一霎,忍不住后缩。
被牵着,这孩子几乎不敢抬眼看她,瘦削的脸颊只剩那双眼睛,但那双眼睛里面,明明睁地极大,也黑漆地很,但却不亮。仿佛蒙着一层阴翳,遮掩住了原本孩童该有的灵动和狡黠。
崔璟萱蹲下了身子,伸手抚上男孩被灰尘染脏了些的面容,男孩瑟缩着,长长的眼睫忽闪忽闪快速地颤动,面色肌黄又浑身僵直。
崔璟萱沉沉地吸了口气。面色却柔和许多,她把手掌放在这男孩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楚羲说这孩子刚从险境里逃脱,她几乎一瞬间便联想起近来京都的动静。宁国公府因何韧之事被牵扯进去,皇帝下令彻查。
本是彻查宁家,却难保有人趁机做些什么。宁国公长女宁悠然——也就是这位大皇子妃,牵扯太多了。崔璟萱甚至阴谋论地想到,会不会是有人想用大皇子和大皇子妃一家来攻讦楚宸。
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但现在若是为了保住这孩子,贸然接了这孩子回府,也是给楚宸招灾!
崔璟萱心思百转,手搭着那男孩起身,抬眼去看楚羲。
“这孩子为什么送到我这里?他母亲知晓他不见了么?”崔璟萱瞧着孩子的怯懦和逐渐靠在她身边缓缓放松下来的身体,轻叹着道:“大皇子那里寻他不见了岂不心急?”
被她牵着的男孩许是还不知道大皇子所指代的意思,但听见母亲,还是下意识的身子一颤。
崔璟萱不由叹气,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楚羲盯着她,忽而眸子微眯,也弯下身子,从远处看,他的姿态几乎要贴近崔璟萱。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一点点靠近崔璟萱的侧脸,如触珍宝,他的手指轻勾,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要捧起一件珍宝,分明他的动作平常,但偏偏让人感觉到十分的怜惜。
他的面庞露在日光下,纤长的睫毛下,眸光认真,含着极沉的珍视,深情无比,自然至极。
崔璟萱专注地瞧着男孩,面颊旁侧垂着的长发遮挡着,没有瞧见他的动作。
凌臣却是呼吸一窒。
楚羲将要抚上崔璟萱侧脸的手臂被猛然握住。牢牢叩着,他的指尖停顿在距离心上人半寸的位置,再不得进。
顺着那钳着他手臂的手掌往上,是一张极清俊贵气的面容,那人漆黑的眸子直视着他,眼神寒凉。
“齐王逾矩了。”
一声极低的声音炸开在耳畔。崔璟萱迅速回头,便看到一身朝服,面色冷沉的楚宸。他钳着楚羲的手臂,眉眼很沉,威仪极重。
楚羲面上永远的清淡浅笑,对上楚宸,也是面色如常地转回视线。
他笑着,半点没有被窥破的惊讶。没有一丝停滞的,他自然地拢了拢衣衫,看着崔璟萱露出一个苦笑来。
但那双薄唇里吐出的言语,分明依旧温柔无比,清贵无双:“一时忘了萱儿已经嫁人了。总还把她当以前那个跟我亲密无间的小姑娘。”
面色温润的俊美青年甚至是极自然地抽回手臂按了按额心,嘴角勾着的笑意甚是无奈:“宸王总是让我想起萱儿已经不属于我的事。”
他的眸色很浅,浊世公子的姿态分毫不弱,这幅面皮下,长睫拢着,不仔细都难以发现他看过来的眸光里那份锐利的冷意。
但楚宸显然察觉到了。
他的神色很淡,淡到根本让人捕捉不到一点他心潮的起伏。
这跟他一贯的泰然淡定还不同。这是一种更为冷漠和疏淡的颜色。
他抬了抬眼皮,甚至没有多瞧对面的男人,视线扫过崔璟萱和她身旁的孩子,明了了什么,他走近一步扶住崔璟萱的肩,才眯着眸子看向楚羲,道:
“王妃似乎从来没有属于齐王过,齐王是该好好记着这个事实。”
面对一步步挑衅他底线的楚羲,他面色冷酷无比。“多谢齐王出手救了世侄,有空我必定亲自上门答谢。”
他不长于应酬,身在皇室却有无数的刺探和言语斡旋磨炼着他。在那般的环境下,他生活了二十年,熟稔于各样的言语往来。但对楚羲,他想那些忍让没有一分必要了。
一身亲王服饰的楚宸揽紧了怀里的崔璟萱,犀利长眉扬着,警告意味明显:“齐王还有事?若无事,那我们便先行一步回府了。”
上马车之前,楚宸伸出手掌给崔璟萱,女子毫不犹豫地握住了那只手,跳上了车辕。帘子一起一落。两人的身形被遮掩的严严实实,不漏一点。
楚羲想起自己那只伸出的被全然拒绝的手。
同样的动作,对两人截然分明的对待。
她异常理智且坚定地表现着她的拒绝。
楚羲宁愿自欺欺人地认为,她的拒绝是在掩饰自己的慌乱,然而直到看见了楚宸,他才瞧清楚。自始至终,崔璟萱压根没有掩饰,在他刻意挑起楚宸愤怒的姿态下,她都可以坦坦荡荡毫无顾忌地面对楚宸。她没有掩饰什么,因为她根本就已放下。
他无法再找到半点安慰自己的话。
楚羲深深地看那完全垂下的帘子一眼,收回了视线。
崔璟萱坐在车厢内,似乎听得楚羲叹了口气。即便没有看见他的神色,崔璟萱却几乎可以想象他幽深的眸子和暗色晕染的瞳仁。
马车行驶起来。转过一条街巷,楚宸忽然道:“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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