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风露立中宵

    吴安华笑着说对付着睡吧。

    “来，不急着睡，我们继续喝酒。”她又去倒酒。

    “小姨，医生说了少喝酒。”

    “没事的，不过是葡萄酒，我以后不喝白酒就是。”

    好吧，那就喝酒。今夜，适合把酒言欢，和最亲的家人。秦商霖有一醉方休的心情。

    “小姨，你还记得我从山西逃回到北京那一年，你千里迢迢从深圳赶过来陪我一天。那天，你带我吃了一顿回味无穷的晚餐，然后一起坐在学校操场高高的看台上。也是这样的寒夜，这样的皓月，这样的星空。你告诉我，纵有大风起，人生不言弃。不管遇见怎样的困难，要记得今晚的星空，今晚的明月，要维护我们内心的理想，并为之矢志不移。我记得那年我17岁，你33岁，正值事业的巅峰期，赫赫有名的首席设计师。当时的你，年轻漂亮，才华横溢。”

    秦商霖顿了顿，回头看着手里捏着酒杯的小姨。灯光下，风韵犹存，却一身沧桑。她眼神幽幽，微有泪光。

    “可就是在那一年冬天，那些光环彻底离我而去。”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在这之前，她的生活已经开始变化。她爱的男人拿着她辛辛苦苦赚的钱，说是去投资，却几次背着她去澳门赌钱。

    大笔大笔的钱陪进去。他在那里借了高利贷，她跟在他屁股后面不断填坑。整个人快疯了，设计稿频频出错，原本一个唾手可得的大奖失之交臂。公司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

    “我们这一生都要经历很多坎坷，遇见很多对的人，也会遇见很多错的人。但无论怎样的是非对错，都不可以让我们轻易更改当初的梦想，当初的誓言。所有的苦难和折磨都将成为生命里一笔宝贵的财富，它会激发我们更多的斗志和决心。我印象中的小姨，才华卓绝，一骑绝尘。曾经你让我担心不已，今天再见到你，我为我的小姨感到骄傲。重新看见你拿起剪刀，拿起画笔的你，这般自信，美丽，一骑绝尘。”他由衷叹赞叹。

    吴安华泪光闪烁。“傻孩子，你和小姨一个性格，倔强，执着，敢作敢当。我们俩虽隔着辈分，其实好歹也算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为了理想，为了爱情，都是被同一个家族扫地出门，都是凭自己的才华谋生。”

    “我不觉得靠自己有什么错，也不觉得靠自己有什么后悔。人活着，本来就是要点燃自己的生命，让这一生无怨无悔。”秦商霖举起酒杯。“敬你，我最敬爱的小姨。”

    吴安华含泪举杯。

    他伸出手，替她抹去眼泪。“小姨，我没有妈妈，你一直给了我最温暖的亲情。我不希望你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答应我，配合医生，戒掉坏习惯。”

    “知道啦，倔小子，凡事到了你这里就不依不饶，难怪当初吴老头要把你关进黑屋子里。”吴安华用手指头戳他的额头。

    秦商霖嘿嘿一笑。

    小姨口里的吴老头，是那个他曾经恨得牙齿咯咯响的老人。爷爷是家族最威严的人，连父亲都不敢违背他的意愿。

    他曾经将七岁的秦商霖关进小黑屋，三天三夜不给他饭吃。也曾经用皮鞭狠狠抽他的大腿，血迹斑斑。他曾经责令父亲断他生活费，断他伙食费，逼他回山西就范。他在北京读高二那一年，度日如年，经常吃不饱饭，衣服也买不起。

    后来小姨得知此事，赶到北京陪他一天，并给了他一笔生活费。但他舍不得花掉那笔钱，依旧省吃俭用。

    那段岁月很难熬，孑然一人，无亲无友，但他咬牙坚持下去。后来认识彭林军，顾心的外公外婆给予了他温暖的亲情。所以，他对他们一家人，视若亲人。特别是顾心，总想给她最好的，最温暖的。他从她眼里，看到和自己相同的悲戚和忧郁。

    往事已矣。不提也罢，何必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计较。

    “我先把公司的事做起来，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回去看看他们。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似乎也不怎么记恨什么了。世事原本没有绝对的对错，往往是各人立场、各人出发点不同引发出种种矛盾罢了。”

    秦商霖的话语一落，吴安华给了他赞许的目光。“商霖，这六年你变得更沉稳，更成熟了。相信你这一次重新开始，一定会做出更好的成绩。”

    她起身进卧室拿了一张卡给他。

    “这是什么”秦商霖不解地看着她。

    “你还给我的钱我都存在这张卡里，原本就打算等你回来后还给你。拿去吧，上海如今房价地价那么贵，办公司需要大笔资金。”

    “我怎么可以用你的钱小姨，这个我绝对不会收的。给缦迪公司做了四年的ceo，除去还你的钱，我也积攒了一些资金。平时我个人花销不多，省吃俭用。启动资金我还是有的，再说凡事由小到大，这一次我会稳打稳扎，步步为营，逐步扩大，不会盲目扩大生产的。”秦商霖不肯接过卡去。

    “商霖，我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孩子的。小姨老了还要靠你养呢，这点小钱算啥你给我拿去，算我入你的那一份股，以后赚了就分红给我当养老金。”吴安华坚持把卡塞进他口袋里。

    秦商霖凝视着小姨，久久不语，内心温暖如潮。




22.甜蜜的约会（1）
    周遭突然安静，那些喧杂的声响骤然消失了般，尤其是那些女生，纷纷被那个突然现身的男人震慑。

    黑色大衣，黑色长裤，白色衬衣配着藏青色条纹领带。唇微抿，眼神深邃，面色清峻，五官出色，气质非凡。一身黑色长款大衣的秦商霖往乌压压的食堂一站，如鹤立鸡群。他在美国六年，渐渐习惯了着装整洁且商务风，一改国内非正式场合不配领带的习惯。

    他刚从深圳回来，衣裳单薄，却不觉得冷，因为内心急迫想见到她。

    他正朝她这里望过来，在看见她的背影时，神色略缓，眼眸蕴藏澄澈的温柔。与她视线交汇的一瞬，唇角微微上扬，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漫过他的唇际。

    在深圳陪了小姨三天，也见了两个计划见的故人，方旭和张郑鸣。昔时与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的设计部经理和销售部经理。事情进展顺利，夜里秦商霖临时起意返程。

    方旭和张郑鸣对秦商霖念念不忘，在他离去之后，李建等十来人建了一个群，群里的人有一个共同的愿望:他年秦总杀回来，他们必将再追随他，共创大业。

    江湖未老，人心未远。李建一接到他回国的消息，便第一时间在群里告知。得知秦商霖要来深圳，方旭和张郑鸣立刻相邀一叙。他们二人也开始着手辞职，择日奔赴沪上，加入他们的启动策划里。

    群里的人都热血沸腾，摩拳擦掌。那年公司散后，大家各自天涯，有的去了广东，有的留在上海，浙江，江苏等地，还有的回了老家等。他们之中大多是研发精英，当初秦商霖一个一个亲自招聘过来的。他们曾经组成年轻的研发团队，不断推出有创意的新产品，为公司的发展立下汗马功劳。

    和陈继明连夜赶路，路过江西，陪陈继明回老家看望家中父母，然后匆匆赶回上海。

    陈继明去还车，他来找顾心。从早上开始，小朋友的手机一直关着，联系不上她。等他到了上海，打通了她的手机，又没人接。去她宿舍找人，得知她去了食堂，便直接寻过来。

    顾心大惊，顿时笑靥满面，像一只跳脱的兔子离了位置蹦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你怎么回来了”她娇憨地热切地激动地仰头看着他。

    昨天晚饭时和他通话，他说可能过两天再回来。这会儿猛然现身食堂，众目睽睽之下，她也忘记遮掩什么，一激动整个人就黏上去了。

    他拍拍她的头，俯身问她:“手机怎么回事”

    她这才想起昨天匆忙赶去杭州，忘记带充电器。昨天晚饭后和他通完话，手机一直丢在包里。睡觉时发现找不到充电器，同屋的女孩用的是安卓版，太晚了不好意思惊动别人，想着今天早上起来再找机会充电。谁知道今天行程超级紧张，现场不允许使用手机，同行的人都将手机关闭或调成静音。

    下午四点钟结束活动，大家急急坐上车子，一路上都在讨论活动的问题，忽而就到了学校，她把手机丢在寝室里充电，便和杨静她们过来吃饭了。

    “你不是说没那么快回来么我手机没电了，在宿舍充电呢。”顾心懊恼不已，早知道就在杭州买一个新的充电器了，差点让他找不到自己。

    他摸摸她的头，顺势搂着她的肩头。她小鸟依人地依偎着他，浑然忘记身处大众场合。

    如此自然而然的亲密举止，无疑将二人的关系昭告天下。杨静和马一萍顿时明白得很。她们热情地和他打招呼:“秦总，过来和我们一起吃饭。”

    顾心仰头问他吃了饭么，他低头说带她一起出去吃。

    “我都已经快吃完了，要不你就在我们食堂吃吧，我们食堂的菜挺好吃的。”她拖着他的手往前走。“不要去外面吃，今天陪我体验校园生活。”

    “秦总，你和顾心在这里等，我们俩去打菜过来。”杨静和马一萍小跑去窗口买菜。

    秦商霖想要制止她们，顾心拉他坐下。“让她们去忙吧，你安心坐着。今天你是客人，我们是主人，你得听我们学生党的。”

    杨静和马一萍来回跑了几趟，将食堂里的特色菜各自打了一份。

    “吃不了那么多，不用再去买了。”秦商霖叫着两个还想去打菜的女生。桌子上堆满的六七个菜，什么红烧肉，红烧鱼，辣椒牛肉，炒年糕，粉蒸牛排等。

    顾心笑着扯住杨静的胳膊。“好了，你们俩坐下来吃饭吧，他吃不了那么多。”

    “不是啊，想起在波士顿秦总的盛情款待，巴不得把我们食堂所有好吃的都给秦总尝一尝。”杨静笑道。马一萍也赶紧附和，是呀，是呀。

    “来日方长。留着下次我随家属过来蹭饭吃时再买，今天就不要太浪费了，这些都吃不完。”秦商霖微微一笑。

    此刻，他全然没有波士顿那时高冷清峻的神情，坐在顾心身边，全然一副温柔体贴的男朋友形象。他夹了一块红烧肉在她碗里。“太瘦了，要多吃肉。”

    他的一句“随家属过来蹭饭”，把顾心的脸瞬间烧透，红通通的。

    杨静和马一萍也被震慑，这明明白白的宣告主权，太给力了。

    秦商霖开始吃饭。顾心赶紧埋头吃肉，三下五除二解决一块肥腻腻的红烧肉。一见她吃完了一块，他立刻又夹了一块给她。

    顾心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吃饱了。”

    他来的时候，她差不多吃完了饭。再吞下一块打红烧肉，哪里还吃得下第二块

    “再吃一块。吃饱了回头带你走路回家。”

    “怎么可能走路回家太远了。”顾心脱口而出。

    杨静和马一萍又被震住。她们俩的耳朵没听错吧，这两个人竟然说到“回家”这个词！她们齐齐看着顾心。

    顾心这才发现说岔口了。她尴尬一笑，指着他说:“他已经辞职回国了，目前住在上海。”

    “原来秦总回国了我们还以为你是特意回来探亲的。”她们俩异口同声说到。对，探亲，就是看望家属的意思。二人的眼神对视，相顾一笑，这种表情你懂我懂。

    原来貌似懵懵懂懂的顾心小朋友，其实早就和这位厉害的秦总大人暗度陈仓。

    晚饭后，顾心去宿舍拿手机，然后跟随秦商霖回他的住处。

    秦商霖本来说打车回去，顾心坚持说走路。说好了陪她走路，于是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小姑娘背着背包，忽而顽皮起来，不走人行道，偏要踩着花坛的护栏边缘走。面太窄，她是练过舞蹈的人，看似逼仄的一道护栏，她走得稳稳当当。待这一段花坛终止，她欲跳下来，秦商霖一只手早就伸过来扶着她，生怕她摔跤。

    再出现一个花坛，她又踩上去，他不肯松开她的手，牵着她，任她童心未泯玩着跳房子般的游戏，一路蹦蹦跳跳，上上下下。

    马路对面有一个意大利手工冰淇淋店。他问她想不想吃她点点头。他便牵着她的手过马路。

    成年后的顾心，除了他，再无他人牵着她的手过马路。顾心这才感受到，原来恋爱中有许多经典的细节，有待于慢慢品味，静静回味，默默开心。

    他问她想吃什么口味，然后耐心等待冰淇淋的做成。

    他只买了一个，顾心吃了两口，便塞给他要他吃一口。他摇头表示不吃。

    顾心坚持要他吃一口。他还是避开，不肯吃。

    “为什么不吃冰淇淋”她有些沮丧。

    “小孩子才吃这种东西。”他笑道。

    “我才不是小孩子，不吃拉倒。”顾心悻悻然缩回手，将冰淇淋塞自己嘴里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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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甜蜜的约会（2）
    早春的夜晚有些寒气，路边时而看见一树怒放的白玉兰。季节的美有秩序地铺展，充满生机。层层叠叠高楼间灯火闪耀，和天上繁星遥相呼应。

    顾心的内心，有一股灼热和愉快交替而生。她的鼻息里满是这个男人的气息，他的颈脖处的肌肤，他浓密头发的摩挲，低沉的呼吸。她在梦中期待着无数次的相会。渴望得到他再一次的宠溺和呵护。

    这一切竟然不可思议地重现了。她庆幸自己选择留校读研，没有接受彭琳蓝叫她远赴美国留学的要求。世界那么大，人口那么繁密复杂，稍有一身，错过就是一生。

    李建曾找过她，他说秦商霖离去前和李建说过一句话:他日必将杀回来，重整山河。

    于是，她哪里也不想去了，只想留在上海等他。

    她感激他对她孩童式的纵容，更感谢他一路以来对她成长岁月的耐心牵引。

    少女时期，她就感觉到自己对这个大哥哥的喜欢，与众不同。她爱他的隐忍，豁达，朴素，吃苦耐劳。她爱他的无私精神，大气洒脱，重情重义。

    他在小区附近的超市门口把她放下，说要进去买点东西。明天是周末，秦商霖决定中午在家做饭，下午出去办事，小朋友如果有时间带她一起去。

    晚上的超市人比较多，他带她去门口取推物车。这种情景让她想起大一时，她每个周末去他的公司吃他亲手做的美食。他们经常这样结伴去超市买菜，买零食。

    他总是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两个人推着车子先去买菜。他问顾心想吃什么，只要顾心开了口，他就拿起东西往推车里放。顾心记得那时他的拿手菜，譬如煎牛排、红烧鸭子，清蒸鲈鱼，还有油焖大虾等。

    除了牛肉、牛排、鸭子、鱼和肉、大闸蟹、基围虾等，他还买了只土鸡，说明天煲汤给她补补身子。然后蔬菜买了大白菜，茼蒿，白萝卜，胡萝卜，还有莲藕等。他也买了面粉，红豆，薏米等。

    米，油，鸡蛋等，陈继明之前都帮他备好了。

    然后他们去买零食。顾心挑了一堆果脯，牛肉干，坚果，薯条等。他买了几袋水果和酸奶。

    顾心感觉自己光顾着买零食吃，他却很有居家男人的味道，买的东西都是厨房用品，营养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