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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胡义没说话,静静合上了双眼。
“我不想死。”蒙眼人继续淡淡说着,不介意第四张床的人究竟是谁,也不介意他有没有在听。
“我真不想死,我舍不得。你知道么,在老家,我还有块地呢,就在山脚下,是块好田。凭这个,我肯定能说个好婆娘,我喜欢屁股大的,既好摸,又好生养……现在是春上了,到忙时了……我舍不得……”
在蒙眼人的倾诉中,胡义安然入睡了,难得地做梦了。
胡义梦到了一把军号,铜黄色的喇叭精致地环绕成一个扁圆,辉映着金属般的骄傲。号管上紧紧系着一块长长的红色绸带,光鲜亮丽,迎风飘摆如血,美丽得令人毛骨悚然,骄傲得令人惭愧……一个年轻的司号兵,身影模糊,跃出战壕,巍然耸立,高昂胸膛。一把清晰的金色军号,迎着如雨弹幕,迎着腥风,系在军号上的血色精灵,如一团烈焰般炙热地飘摆,奏响了冲锋的乐章……号声清澈,嘹亮,激昂,穿透了山岳,唤醒了无数的灵魂,驱散了无限的恐惧,绘出一片黎明的曙光,伴随着无尽的山呼海啸,一遍又一遍地回响在硝烟中……直到年轻的司号兵倒在狂风里,仍然余音不绝,荡气回肠……
在悠扬的军号声中,胡义醒了,他以为自己仍然梦着。当他看清了屋内的光,看到了窗外的天亮,才知道自己真的醒了。那悠扬的旋律,是起床号。
好久没有听到过军号声了,几乎把它给忘记了。当年的六十七军里也有司号兵,后来,几乎没有冲锋了,后来,总是挖战壕了,所以就渐渐听不到了。独立团曾经也有司号兵的,后来,都牺牲了,后来,一直在隐蔽和转移中度过,所以也听不到了,至少在胡义到达独立团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第二张床的司号兵死了,他被机枪子弹打碎了双腿,截肢了,感染了,没有药物消炎了。他在持续数天的高烧中整日整夜地呢喃着,终于在这个黎明前归于平静。
在悠扬的起床号声里,司号兵的尸体被抬出了病房,一只手中死死攥着一支铜黄色的号嘴子,这是他唯一能够带走的荣耀。
号嘴子是司号兵贴身保留的,军号会换,但是号嘴子不会换,无论是调换兵种了,退役了,或者牺牲了,号嘴子仍然可以留着,成为私人物品,成为纪念,成为永不停歇的乐章,一直嘹亮在司号兵的耳畔。
……
在上午的阳光下,那个小护士领着胡义来到周晚萍的办公室。
与周大医生的宿舍反差极大,这里干净整洁,排列有序,一尘不染。
坐在办公桌后的周晚萍见胡义微皱眉头四下里看,猜到了胡义在想什么,漂亮饱满的嘴唇一咧,朝胡义道:“看什么看?懒得洗脚的人未必也懒得洗脸!”然后起身指着窗边的一个板凳:“坐这,把帽子摘了。”
胡义不觉一笑,亏她说得出口,摘了帽子到板凳上端坐。
周晚萍俯下身来,随手扫了扫胡义的头发,借着窗外的阳光,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头顶,脑后,脖颈,额头,两颊,将所有的细微伤痕全部查看了一遍。
通过胡义昨晚的描述,周晚萍判断他可能是因爆炸冲击导致的脑震荡,但是也不排除有弹片造成脑部受伤。现在仔仔细细地查看下来,没发现头上有可疑伤口,不会造成脑受伤。
只能推测为脑震荡,但是凭胡义描述的幻觉情况,又与周晚萍所了解的脑震荡症状有点不同,有点怪。另外,周晚萍觉得胡义的心理一定也有问题,他太消沉了,他身上的那股疲惫感来自他的心。凭他的血雨腥风经历,和那些伤痕记录,他不该成为一个主动要来住院的人,他为什么逃避?想逃避什么?。
周晚萍站在身后半天没动静,胡义不由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周晚萍回过神来。
“关于我的头疼和……”
“嗯,怀疑你是脑震荡,不过,你的情况又有点怪,我不能肯定。要是发作的时候让我看一下就好了。”
“……”
“行了,暂时先这样吧,等我抽空研究研究看看,你这脑袋究竟是什么问题。”周晚萍边说着话,边去洗手。
“那么我……能住院么?”
周晚萍往脸盆里甩着手上的残水,不回头地答:“你不需要住院,你需要的是有事可做。你说呢?”
胡义叹了口气,没说话。
过了一会,周晚萍把双手处理完了,返回她的办公桌后坐下,又说:“还有啊,本医生给你看病可不是免费的。”
“……”
“干嘛这副表情?你是开小差来的,我当然要特殊对待。”
“我很穷。”
“我知道,所以呢,你可以先欠着。诊金也不贵,先帮我弄一箱酒来,搞到以后给我送来就行,但是不许别人知道。”
“酒?”
“嗯,今天你可以再住一天,明天就回去吧,抓点紧,别给我拖太久,我急用,再累也得把这事给我办了!”
胡义无语,看来你也没拿我当外人吧?
……





烽火逃兵 第156章 看与窗
大北庄边上一间房,坐落在阳光底下暖洋洋,紧闭着一扇门,却有一扇空荡荡的窗,一个穿着军装的小姑娘,两只辫子扎得不像样,懒洋洋地坐在窗台上,一双小鞋荡在窗口外晃啊晃,眨巴着大眼望远方。
一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背靠着窗根坐在地上,长相精神腿挺长,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傻傻地看着卫生队方向。
小红缨收回漫无目的的视线,歪着脑袋看了看窗根下边的马良,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然后顺着马良的视线,也看向卫生队方向。
卫生队门口外,葵花正坐在小板凳上洗衣裳,没穿外套,只着衬衫,不停地揉搓在搓板上,时而抬手抹抹汗,挽着衣袖露出白皙手臂直晃眼。另一边,小红正在把洗后的床单抛在晾衣绳上,踮着脚,昂着头,更加突出了胸前两个鼓胀。
小红缨知道男人会喜欢女人,也知道女人会嫁给男人,然后就会忽然冒出几个孩子来,令她十分好奇,但目前她所能知道的只有这些。自从九班闲下来没事干,小红缨就发现,这马良闲着没事就往卫生队那边看,见到小红和葵花就舍不得挪开眼,前些日子孙翠住在这的时候,他有时也会偷偷看得忘了眨眼。
于是,小红缨故意轻声问:“好看吗?”
“好看。”马良根本就不知道小红缨在问什么,仍然呆呆注视着那两个美丽曲线,顺口含糊回答。
“哪儿好看?”
“胸……”第二个字没来得及出口,马良猛然醒悟,立即收嘴,一抬头,发现那对大眼睛里含着笑,正在贼兮兮地盯着自己,赶紧目光一转,去看操场上的训练:“刺刀拼得好看。”
咯咯咯……窗口响起笑声,夹杂了一丝嘲讽,令马良尴尬得满头黑线。
“死丫头片子,你笑个屁!我回去了。”马良起身欲走。
小红缨勉强止住了笑,连忙道:“哎,别走啊。小丙还没回来呢,万一检查不合格,你还得帮我改呢!好了好了,我不笑你了还不行?小心眼。”
马良翻了翻白眼,又坐下了。
坐在窗台上的小红缨向前弯了弯腰:“喂,你为啥那么愿意看呢?”
“你还说?”
“喂,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跟我说说呗?”小红缨摆出了一副虚心求教的架势来。
“……”马良懒得搭理。
“我都瞧见好多次了,你动不动就看人家小红和葵花,你还偷偷看孙姨。是不是?哎,你为啥不看我呢?”
“……”
“喂,问你呢。这有啥不能说的啊?”
满头黑线的马良抬头瞅了瞅窗台上的小丫头,发现她认真地咔吧着眼,居然真是一本正经地等待答案呢,于是没好气地回道:“你一个小黄毛丫头,有啥可看的?”
“喂,我也是女的啊?我比葵花长得好看吧?我比小红……也差不多吧?凭啥不看我?”小红缨既有不理解,又有不甘心。
感觉小红缨话音里突然带了点酸味,看到她瞪着大眼直皱小眉毛,马良下意识地把视线放低了一截,瞅了一眼她那平坦坦的小胸脯,扑哧一声笑了。
马良这一眼虽然闪得挺快,仍然被小丫头注意到了,于是她不由低下头,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胸脯,终于找到了答案。怪不得,葵花那么难看都有人看呢,姑奶奶这么好看都没人看呢,原来男人都是爱看这个,不看脸的啊?苍天,我的居然这么小!怎么办?
正在这时,替小红缨去团部送检查的小丙回来了,马良开口朝走过来的小丙招呼:“政委怎么说?”
小丙闷着头走到马良身边坐下来,叹了口气:“我算倒了霉了,政委刚走了。就晚了那么一会儿,你说你早点写出来多好。”
“走了?上哪了?”
“上午接通知,师里明天有会,刚走。”
小红缨晃了晃辫子:“走了就走了呗,那就等回来再说。马良,咱们回家。”
小丙苦下脸来:“你这坐牢的倒是不着急,可是我的岗撤不了啊,没良心的玩意,上辈子欠你啥了?”
……
政委走了,杨得志挺着胸膛在团部里转悠了好几遍,指挥着不在岗的警卫员和通信员开始打扫卫生,然后到政工科的小办公室里,跟苏青高谈阔论了一番,从光荣的无产阶级,说到伟大的**理想,从抗战救国,说到了解放全人类的大业,又从他自己那不平凡的人生,说到了远大的抱负志向,英俊的面孔透着自信热情的魅力,一对眼镜片都跟着闪闪放光芒。
杨得志是从学生运动和群众工作中走出来的,苏青是从情报工作中走出来的,两个人是相同的信仰,但是苏青倾向于冷静看待,性格又偏静,所以她有点跟不上杨得志的高昂情绪,只好把自己变成捧哏,用欣赏和钦佩的眼光,聆听杨得志才华横溢的演讲,羡慕杨得志的满腔革命热情。
说得累了,杨得志终于在苏青的书桌对面坐下来,直接抄起了苏青的水杯喝了几口水。
苏青稍微楞了一下,然后起身:“哦……那是我……我给你重新倒一杯。”
杨得志一抬手拦住想要去另外拿杯子的苏青:“不用不用,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见外的,没事,这个就行。另外,你以后别叫我杨教导,现在咱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革命同志了,那么生分干什么,直接叫我得志就行。”
苏青尴尬地微笑了一下,重新坐下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的战士的对话声:
“哎,小丙,你怎么回来了?”
“替丫头送检查给政委。”
“政委刚才走了。去了师里,明天开会。”
“啥?唉……苦命的我……”话落后小丙的脚步声走出了院子。
一听到‘丫头’这两个字杨得志就忽然觉得闹心,昨天晚上在炊事班院子里被她当面谩骂,弄得颜面扫地,到现在胸口还发闷呢。杨得志并不知道小红缨在关禁闭的事,于是问苏青:“那丫头写检查?为什么?”
苏青不愿提及昨天的不愉快细节,只是简单地回答:“昨天中午她犯了点小错误,政委罚她到禁闭室写检查了。”
“什么?”杨得志一愣:“关禁闭了还能出来?”
“禁闭室没安窗,她常常偷溜出来。只是个孩子,舍不得说她。”
杨得志忽然一正色:“这怎么能行?总不能为了一个孩子,就把纪律的严肃性给破坏吧?那禁闭室不是形同虚设吗?还能叫禁闭室吗?军队里讲求的是令行禁止,她是个孩子,对她宽松点没错,但是毕竟全团战士都在看着呢吧?这影响有多坏?组织威信何存?苏青,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苏青想了想,不由点点头:“确实有点不妥。”
“现在政委不在家,我身为教导员,你是政工干事,这纪律和思想方面的问题咱们必须要担起来,查缺补漏。这可不是小事,你先忙,我现在去禁闭室看看。”杨得志说完话正了正帽子,起身出屋。
看着杨得志离开,苏青收回目光,落在桌面的水杯上。小丫头是个孩子,苏青对小丫头没有任何想法,但是禁闭室敞着窗口,这一点苏青是不赞同的,杨得志说得没错,那就不叫禁闭室了,所以苏青心里赞同杨得志去采取些办法。
苏青站起来,拿起那个水杯,将杯中的水散泼在地面上,用作降尘。然后到脸盆边上,倒上热水开始洗杯子。洗了一遍又一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不放过任何一个位置,然后换了水,再洗一遍……
小丙靠坐在禁闭室的窗根底下,晒着太阳睡着了,冷不丁听到有人在面前大声咳嗽了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立即跳起来,慌忙背枪甩手敬礼。
杨得志黑着脸厉声道:“不像话!对得起军装吗?对得起枪吗?这样站岗,是要害死全团吗?”
小丙立得笔直不敢吭声,杨得志走到窗口,往禁闭室屋里看了看,回头又问:“你看的人呢?嗯?说话!”
“我……她……我不知道,她可能……跑出去了。”小丙慌张地回答。
“现在就给我去找!她要是不回来,那你就给我进去!”杨得志竖着眉毛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一段时间后,小丙和小红缨一起往禁闭室的路上走着。
“哎,小丙你说,你愿意看我还是愿意看葵花?”
“小姑奶奶,你说你招惹杨教导干啥?这回我算惨了,瞅他刚才那德行,我也好不了。唉……”
“你说啊?”
“说什么?”
“愿意看我还是愿意看葵花?”
“……”满头黑线的小丙沉默了一会,突然故作狠狠道:“我真想一巴掌把你给拍成葵花!”
“瞅瞅你这个丧气样儿,他又不是政委,怕个屁啊!回去就回去呗,有啥了不起的!”
小红缨晃悠着小辫子往前走着,忽然停住脚步,看着远处的禁闭室问身后的小丙:“哎,那是三连的人吧?他们干啥呢?”
小丙闻声抬头一看,几个三连的兵正在禁闭室的窗口忙活着,木板铁钉加锤子,叮叮当当砸得一片响。
“丫头。”
“嗯?”
“这回你肯定比我倒霉!”
……




烽火逃兵 第157章 乌云的孩子
天亮了,却又好像没亮,因为看不到朝阳,只是一夜之间,天空忽然灰蒙蒙的,被乌云遮蔽了。
阴霾的天空下,群山簇拥着一条路,蜿蜒起伏,没有这端,也没有那端,因为路的两端都湮没在灰色的苍茫里。
一个孤独的身影,远远的,淡淡的,渐渐走出了苍茫,走在路上,灰色的军装,与灰色的乌云同色,看起来,他就像是来自乌云,又或者,他就是乌云的孩子,阴郁,颓废,却能够蔓延成铺天盖地的压迫,澎湃着流过无数仰望……
路就在脚下,就在眼前,一直晃啊晃,尽管有高低,尽管有转折,但是路还是路,山还是山,乌云还是乌云,行者还是行者,什么都没变。
第二张床上的蒙眼人也死了,也是死在起床号声之前。在昨晚,他似乎也意识到他快死了,尽管已经有气无力,尽管声音越来越低,他仍不停地诉说着,说他舍不得,说他那块地,说他喜欢屁股大的女人,说第一张床上的病人因为不停地试图自杀而被捆着,说一切他能说的。好像他以为只要他不停地说话,就能熬过夜晚的黑暗,看到今天的黎明。很可惜,今天没有黎明,因为今天的黎明被乌云遮蔽了,是阴天,即便他活到了今天,也看不到黎明。
今天早上,离开病房之前,胡义解开了束缚第一张床上那个重伤员的绳子。胡义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只是想要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摆脱疲累,摆脱痛苦,他只是想要休息。
胡义羡慕他们,羡慕司号兵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死去,羡慕蒙眼人死前仍有留恋的东西,羡慕被捆着的人能够遇到自己,更羡慕他们都能找到真正安静的地方,他们都是幸福或者幸运的人。
今天早上,离开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胡义碰巧遇到了周晚萍,看起来很像是碰巧,可是胡义知道是她在等,因为她的住处和她的办公室不需要经过大门。站在大门里的她只说了一句话:“你是病人,你的疲累缘于你的病。现在我需要你以军人的名誉向我保证,你会还了我的诊金,和你欠我的人情。然后,我才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胡义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给大门框里那个高挑艳丽的成熟身影,留下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离开,大步走向乌云蒙蒙。
……
下午,天色愈加阴霾,漫天的乌云压得更低了些,微微的起了风,那风不再是干燥的,变得有点湿润,有点冷,使云底下的大北庄显得黯淡荒凉。
政工科的办公室里,苏青在她自己的书桌后面坐着,杨得志也在,坐在书桌侧面的板凳上,与苏青聊着。
“政委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么?”苏青问。
杨得志推了推眼镜:“应该明天就回来了。”
苏青想了想后说:“我看,把小丫头放出来吧,毕竟她还小,不能以成年人的纪律要求她。”
杨得志笑了笑:“我杨得志的心也是肉长的,你以为我忍心么?我压根就没抓她,那小丫头倔着呢,是她自己非要回禁闭室的,我今早还去看过了,一切正常,她没事。再说,这是政委的命令,要解除也该由政委来决定,也不差多关一天,如果半途而废,那这纪律的严肃性岂不是又成儿戏了?是不是?”
苏青没说话,只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忽然,一个战士匆匆跑进团部院子:“报告,杨教导,胡班长回来了!”
杨得志和苏青两人同时一愣,苏青发愣是诧异胡义的失踪复返,杨得志发愣是因为一时没听明白报告内容,于是问:“什么胡班长回来了?”
“失踪的九班班长胡义,他回来了,马上就进庄了。”战士重复了一遍。
杨得志猛地想起一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是没想到机会能来得这么快,河对岸扔过来那一颗**的手雷,是杨得志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
他猛地离开板凳站起来,朝门口的战士命令道:“你带人立刻把这个逃兵给我抓了,带到这来。快!”
没多久,一个结实挺拔的军人身影走进了政工科,带着满身征尘,也带着静静的泰然,刚毅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疲惫,深邃的眼底倒映着一抹苍凉。
胡义进门两步站定,静静看了看对面书桌后的美丽身影,然后才偏头瞅了瞅侧边的杨得志,淡淡说:“我要见政委。”
杨得志把双手背在身后,昂着眼镜往前迈出两步:“政委不在,现在由我处理情况。”
“你凭什么?”
“凭我是独立团教导员!”
胡义没想到,自己离开三天,这个姓杨的居然变成了独立团的教导员。一双细狭的眼把梗着脖子的杨得志从头到脚仔细扫了一遍,然后淡淡问:“哪个营的教导员?”
站在胡义身后的两个警卫员,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不自然,勉强继续装出严肃的表情。这九班里都是能人,真不是一般人能盖住的!教导员这个头衔如果继续被九班蹂躏下去,恐怕要变成笑话的同义词了吧?
杨得志被噎住了,第二次被同一句话给噎住了,嗓子疼,一时又说不出话来。
苏青太清楚胡义的德行了,杨得志镇不住这个魔鬼,所以得帮杨得志一把。于是苏青对胡义开口说话了:“如果你还是军人,他就有权利处理你!”声音不大,但是字字清晰,只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苏青就低下头摆弄手中的钢笔,不再看那双细狭的眼。
苏青的话仿佛一支镇静剂,胡义眼中的那丝桀骜转瞬不见,他静静看了看桌后的苏青,终于将视线正视端平,焦点放在对面的墙壁上静立。
“把他给我捆了!”杨得志受够这些没用的了,直奔主题。
两个警卫员看了看杨得志,又看了看不抬头的苏青,再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胡义,最后两人又相互看了看,终于有个人跑出去找绳子。
“我听说,你在那边就是个逃兵,现在到了这,又当了逃兵。你这就叫狗改不了……”杨得志说到这忽然想到苏青还在身后,自己是教导员,于是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我问你,逃兵该怎么处理?”
一般人在这时候都会沉默了,不说话了,或者辩解求饶。胡义偏偏没这样,他毫不犹豫地开口回答了,没有表情,语气平淡,冷静得好像与此事无关:“就地正法。我要求对我执行枪决。”
胡义知道八路军行刑的时候,为了节约子弹,常常会采用些‘特殊’方法,作为当兵多年的人,他希望自己死在枪口下,所以他直接提出要求。
苏青仍然没抬头,但是她手中一直摆弄的钢笔瞬间停住了。
这个回答同样出乎杨得志意外,是不是听错了?这么干脆?这么直接?还想等你辩解求饶,然后再一锤砸碎你的希望呢?还在酝酿如何羞辱你呢?这下全让你给省下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不知所措。
见没人说话,胡义再次对杨得志重复:“我要求对我执行枪决。你还没有回答。”
杨得志终于反应过来,发现那双细狭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看向自己,那目光里带着刺骨的寒冷,令对视者脊背发凉,那份刺骨的寒冷中裹挟着危险,令杨得志毛骨悚然,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距离的拉开仍然没有使危险的感觉变淡,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刀正顶在咽喉,让杨得志感觉自己被挟持了。那只猛兽似乎露出了獠牙,已经做好了扑过来的准备,这间屋子太小了,无处可躲,只能屈服:“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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