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那双细狭目光终于重新摆正,继续注视前方的墙。
胡义身后的警卫员懵了,不能相信这是真的。出去找绳子的那个这时回来了:“胡班长……那个……我……”
胡义什么反应都没有,于是两个警卫员将胡义反手给绑上了。
额头见汗的杨得志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一对眼镜片上恢复了明亮的光泽,大声命令道:“让全团到操场集合!”
两个警卫员押着胡义静静出门了,心情愉快的杨得志回头招呼苏青:“走吧,咱们一起去操场……苏青?苏干事?哎?你怎么了?”
“呃……嗯?我……我没事,我没事,那个……我等会就去。”
杨得志发现苏青脸色很不好,好像掉了魂,以为她怕见这种场面,于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军队就是军队,纪律就是纪律,原本我是想开个小会讨论一下的,但是他已经主动承认了,那就没必要了。对这种害群之马如果姑息,就会害了全军。哦,我先过去了,你抓紧啊。”话落后,杨得志背着手走出了政工科。
抓着钢笔的白皙手指终于开始发力,越捏越紧,直到手指开始微微颤抖。啪——清脆的断裂声过后,蓝色的墨水迸裂开来,斑斑点点地洒满桌面,一朵一朵,像是蓝色的花……





烽火逃兵 第158章 刑场
除了一连的几个哨兵和团部的人,谁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集合命令迅速传达到了每个部门单位,一二三连和九班,供给处炊事班卫生队,外加新兵连,除了警戒哨位上的在岗人员,都匆匆到操场集合站队。
几个团部警卫员按照杨教导命令,搬来一些书桌和木板,匆匆在操场的宽侧搭起一个简单的木台子。不时赶来的战士们在操场上乱纷纷地排列着,相互打听着,到底是鬼子要来了?还是要改善生活包饺子?操场边搭木台子干什么?看来是要唱大戏吧?七嘴八舌嗡嗡响。
小红缨仰躺在禁闭室的破床上,耷拉着两只散乱的小辫,眨着一双黯然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破烂的屋顶。
这一次她真的被关住了,那扇原本豁亮的窗口,现在已经被七扭八歪的木板给钉住了,漏着不规则的几个窄窄缝隙。门外站岗的人也不再是团部警卫员小丙,而是三连的兵,那扇门,从外面紧紧地栓上了。
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成为了真真正正的关禁闭,小红缨不明白,为什么狐狸会喜欢呆在这里?没有人会喜欢呆在这里,这里除了孤独,还是孤独,在这里,时间仿佛无尽。她的小心灵里,开始产生了怀念,怀念河边懒洋洋的卵石,怀念山顶自由的风,怀念狐狸。呆呆的,黯然……
忽然听到操场上开始嘈杂起来,小红缨用小鼻子深深做了一次呼吸,然后没精打采地下了床来,趴上窗台,扭歪着脖子,把眼睛凑近了木板缝隙,努力地往操场上看……
风,似乎又大了一些,乌云,似乎又低了一些,大朵大朵地紧密簇拥着,黑漆漆地奔流在头顶,无穷无尽压迫着仰望者的双眼。
黄土铺垫的操场上,临时搭成的木台前,黑压压地站好了一片,开始静静地等待答案。
杨得志紧了紧衣领,正了正军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清咳一声,几步走上木台,背起双手,以高瞻远瞩的姿态,将操场上的队列扫视一遍,胸中感觉十分澎湃。
“咳,同志们,全体指战员们,把大家集合起来,是要宣布一件事情,是要执行纪律,是要治病救军,是要去除糟粕。咱们是什么军队?嗯?咱们是八路军,是人民的军队,是革命的军队,是党的军队。所以咱们的战士是骄傲的,是自豪的,是勇敢的,是无所畏惧的……但是今天,有人给八路军抹了黑,开了小差,当了逃兵。他是个懦夫,他不配成为军人,他更不配当八路军……对于这种人,我们绝不能姑息,要用这个败类,证明纪律的严肃性,证明八路军是铁一样的军队……把他带上来。”
木台是用桌子和木板搭起来的,并不高,侧边摆了把椅子,用作台阶。一个被反绑的人影,没等身后的警卫员动作,当先两步就上了台,然后稳稳当当地走向台子中间。他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清晰地发出吱嘎吱嘎的木板声响。
在一次次的木板吱嘎声中,全场彻底静了,静得吃惊,静得可怕。
台下的罗富贵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了,连呼吸都忘了,那坚定的步伐,那淡然的表情,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姥姥的,这一定是梦……
木板的怪叫声消失了,那个挺拔的身影在木台中央稳稳站定。晦暗乌云,成为了他身后的巨大背景,在风的上面奔涌着,仿佛硝烟……那习惯性压低的卷曲帽檐,遮住了光,遮黑了他的眉眼,远远的,只能看到古铜色的半张脸……
“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就是这个逃兵。他就是给咱们全团抹黑的人,就是给八路军抹黑的人,就是不配成为军人的懦夫。他本人已经对逃跑行为承认,现决定对他军法从事!……执行枪决……”杨教导员的声音,在乌云底下的操场上飘荡着,回响着……
猛然间,队列的某一部分有点乱,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左推右搡地冲开身前的队伍,朝木台前拱过来,一边扯着破锣嗓子叫唤着:“这不可能!姥姥的,胡老大不是逃兵!他娘的栽赃陷害,老子不服……没天理啊……”
在罗富贵眼里,什么八路军,什么纪律觉悟什么为人民服务,不如一碟咸菜来得实在。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慌了,本能地想冲到台前耍去无赖。
台上的杨得志一看又想闹事的那头熊,暗道炊事班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指着罗富贵朝下喝道:“不像话!还愣着干什么?把闹事的给我关起来!”
一连和二连的兵都看了看各自的连长,没动。三连里冲出十几个人来,乌烟瘴气一阵乱,扯胳膊抱大腿,把罗富贵给压住了。
借着这个混乱的空档,马良冲到了木台前,双手抓着台子边缘,仰头朝台中间的人带着哭腔喊:“哥,你咋不说话啊?哥,你不是逃兵,你快说啊……你解释啊……”接着就被几个三连兵从身后扯住,任马良不停地喊着,挣扎着,连拉带拽,把他和罗富贵一起拖向距离操场最近的柴房。
而巍立在台中间的军人,从始至终没动过,连头都没低下过,静静的,根本不看台下,他的视线,一直望着灰蒙蒙的远方,注视着乌云奔去的方向,浩瀚苍茫……
吴石头呆呆地站在队伍里,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班长站得很高,高得全团人都能看得到,好像风很大,不知道班长是不是会冷。
刘坚强静静地站在队伍里,他想不通,为什么都这种情况了,班长的身躯还能挺拔昂扬?这感觉很奇怪,刘坚强本以为自己会因此事而觉得羞愧,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一丝羞愧感都没有,这不是抹黑的感觉。
三连长郝平对此事持肯定态度,在他眼里主角是杨得志,出风头的是三连,至于胡义,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落后分子而已。
一连长吴严从头到尾冷眼看着,不说话不做反应,这是涉及纪律的问题,至少他不反对。
二连长高一刀对此事没有任何看法,只当看客,因为他根本就懒得去听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叫唤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胡义身上了。胡杂碎身上似乎散发着某种……这种感觉高一刀也曾经有过,是在反冲锋之前,是在突围之前,是在阵地即将丢失之前,这感觉是……赴死之心!
真搞不懂这个胡杂碎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这不是脑子有病么?高一刀看了看台上得意洋洋的杨得志,又歪头瞧了瞧在台下吆五喝六指挥三连维持秩序的郝平,心说如果胡杂碎真想当逃兵的话,你们抓得到么?瞅瞅你俩这个嘚瑟样儿,凭胡杂碎现在这德行,如果没被捆着的话,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一个人就能冲垮了你那纸糊的红三连。
……
木板之间的缝隙很小,很窄,能看到灰色的天空,能看到黑色的乌云,也能看到操场上,风卷浮沙,阵阵掠过木台。
距离有点远,木台看起来小,但是那身影……就是狐狸!杨得志的讲话声伴随着风声,隐隐约约地飘到禁闭室里。
缝隙后的一双大眼睛,先是放出喜悦的光芒,然后充满了不解,接着惊讶,最后变成了愤怒。
哐哐哐……小拳头砸得屋门乱响。“赶紧开门,我要去见狐狸!”小红缨的声音在门后喊得又脆又亮,但是外面的三连战士不搭理。
哐哐哐……“快给我打开!你是死人吗?信不信我要你好看?”门外没反应。
哐哐哐……“王八蛋,姑奶奶要发威啦!”
看门的这位,是杨得志特意从三连挑出来的模范战士。任小红缨在门里边越砸越使劲,越骂越没边儿,也得不到任何反馈,站得一个好岗!
一对小拳头已经砸得肿起来,一对小辫子终于无奈地改变了方向,她爬上窗台,试图去蹂躏那些钉在窗口的木板。不顾手上的疼痛,使劲儿砸,不顾一次次跌翻在地上,重新爬上去狠命地踹。
皮肤划伤了,膝盖跌破了,她全然不顾,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隐约地又听到声音:“……军法从事……执行枪决……”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终于凝固住了,瞬间漫溢晶莹。已经折腾得又脏又破的娇小身躯踉跄着爬起来,再次猛冲向屋门。
咣——禁闭室的门被那个稚嫩的小肩膀撞得晃荡了一下,门框上面的灰尘紧跟着落下一片。门里传来悲哀的哭声:“呜……求你了……把门打开……”
咣——屋门再次猛地一晃,洒落的灰尘比前一次淡了。“呜呜……只打开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不敢了……呜……好不好……”
咣——这次门框上已经没有灰尘落下了,哭声却比先前更加凄厉。“呜呜……我有好多子弹……呜呜……我全都给你……”
风,在不停地呼啸,禁闭室的门,被一次次地撞响,那响声越来越小,那哭声也越来越小,逐渐湮没在风中,却仍然无休无止地重复着。门外,一个八路军战士挺着胸膛不为所动,警惕地瞭望着四方……
一个美丽的身影站在木台侧边角落里,齐颈短发不停的被冷风撩拨起来,摔乱在白皙的脸上。她不想去看木台上那个挺拔苍凉的军人身姿,她又忍不住去看。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在门框里,他像是一幅照片;他冷漠,阴郁中带着一抹邪气,他像是不羁的狂风,野蛮拂过,只留下淡淡的男人气息,将照片刻成伤疤,永远留在女人心里。在树下村的夜里,他也在门框里,他像是一幅画;他淡然,平静中散发着凛冽,他像是巍峨的高山,泰然无视一切,只留下一个满足的微笑,将画面凝固成水墨,永远画在女人心里。
这一次,不再有门框了,他的背景是广袤的乌云,是苍凉无限,再也没有束缚,肆无忌惮地疯狂奔腾,仿佛在嘲笑无数仰望的目光。他,就和那乌云一样,晦暗,颓废,却又骄傲,张狂。仿佛,他随时都会化作乌云,被乌云带走,或者,他在等待着,被乌云带走,然后化作乌云。
苏青的心里,渐渐开始感到痛,她无法再继续看这一幕了,莫名其妙的开始痛,这痛不是恨,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只是心痛,却不知道为什么心痛。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这肯定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这个懦夫,为什么永远都在折磨我!魔鬼,逃兵,败类,既然这么愿意死,那就去死吧……那颗痛着的女人之心,在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女人努力把目光移开那个逃兵,故意去看远方的苍茫,但是她的眼里进了沙子,那双冷丽的丹凤眼,湿润了,她发现那个逃兵的身影仍然停留在余光的范围内,是她故意留下的,她没有做到……白皙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指节变得苍白,指缝间沾染着清晰的蓝色墨渍,一片一片,像是蓝色的花……
风沙漫卷,流云暗淡,密集的观众无声肃立,这环境,这氛围,这感觉,让杨得志激动不已,让他澎湃又陶醉,觉得自己像是一盏明灯,觉得自己像是普度众生的神明。
于是他不停地慷慨着,使劲挥舞并不强壮的胳膊,努力表现得义愤填膺,拼命想把他自己变成木台上的一团烈火,演得口干舌燥头顶冒汗。他浑然不知,肃立风沙中的人们,仰望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逃兵和头顶的乌云。
这个杂碎原本就是个不要命的人,没想到当逃兵也当得这么不要命,这逃兵让你逃成啥了?二连的战士们这样想着。
这个煞星天生就是个爱钻禁闭室的,你说你都跑了,又返回来干什么,这么做可太嚣张了吧?一连的战士这样想着。
台上是指导员,台下是连长,三连的兵没啥可想的了,一直在考虑这种情况下,最后还要不要鼓掌?毕竟指导员可累得够呛!
新兵们只是傻傻地望着,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逃兵也可以骄傲,也可以牺牲……




烽火逃兵 第159章 女人心
就在杨得志为他的演讲画上句号的时候,就在操场上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台下响起了一个清晰的声音:“我不同意!”
这句话仿佛一块抛出的砖头,猛然打碎了一块方玻璃,除了仍然毫无反应的胡义,无数惊讶目光瞬间投向声音响起的地方。
一个老八路,一边将手里的烟袋缠绕在烟杆上,一边稳稳当当走到了木台之前,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台上的杨得志。
没料到半路冒出个牛大叔,在杨得志眼里,他不过是个倚老卖老的司务长,如今这是一箭双雕的好事,既能报仇,又是树立威望的大好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搅合了,所以杨得志懒得多说,毫不犹豫地回:“事关纪律,你无权干涉。”
“这是大事,我认为应该等政委回来定夺。”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没必要!”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我请你保留意见。”杨得志话说得貌似客气,但语气是冷的,意思也很明显,是要结束对话。
牛大叔短暂地沉默了一下,重新开口:“现在我以司务长的名义,要求召开临时干部会议讨论决定。”
“是他本人主动承认,有什么可讨论。现在我的职务最高,我不同意你的要求。”
“那么,我以党员的身份,要求召开临时党委会决定。”
“……”
这个要求杨得志无法拒绝了,他紧皱眉头与牛大叔对视了一会,无奈地点了点头。
除了政委丁得一,目前独立团有五个党委会成员,牛大叔,苏青,李算盘,郝平,杨得志。会议人员不多,会议内容也不复杂,只要对牛大叔提出的意见表决就行了。所以操场上的队伍没有撤,仍然在操场上等着,木台上的胡义仍然雕塑般地站着。五个人离开人群一段距离,在操场一角站成一圈就地开会。
虽然要开会决定,但是杨得志心里还是有谱的,郝平这一票肯定是自己的,苏青的一票也应该是自己的,对李算盘这个人不太了解,如果他不傻的话,至少也该是个弃权票,这会议没悬念。
虽然要求召开会议,但是牛大叔心里没底,他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这么做,不只是为了小丫头,也因为在牛大叔眼里,胡义是个无欲无求的人。虽然他有很多毛病,可是绝对不是懦夫,牛大叔这么做,也是为了良心。
郝平不时地回头去看操场,表现得不以为然,牛大叔知道他这一票不用想,肯定指望不上。李算盘吊着一只空衣袖,低着头,一直在踩地上的一块小石头,牛大叔觉得他这一票是有希望的,至少他是个明理的人。
苏青没看任何人,她那双丹凤眼一直茫然地注视着苍茫远方,脸色非常不好,有点苍白,挂着冰冷,像是病了。牛大叔知道,她是最关键一票,但是对她不了解,只知道她与杨得志关系挺融洽,听说她对胡义的看法……很不好。想到这里,牛大叔终于深深地叹了口气。
倒背着两手的杨得志一抬头:“咳,好了,战士们都在等着,咱们就长话短说吧。有谁同意牛大叔看法的,现在表个态,少数服从多数。”
“我同意牛大叔的意见。”杨得志的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就已经干脆地回答了。
谁都没有想到,第一个表态的人是苏青,其余四个人都愣住了,这一票来得太快了,同时又在意料之外,杨得志诧异地看着苏青无语,牛大叔迷惑地看着苏青无语。苏青却不在意那两个人的目光,收回了放在远方的视线,转而直视李算盘。
原本打定了主意谁都不得罪,投个弃权票赶紧散会走人,没想到事情有了意外变化,让李算盘也无语了。他成了关键票,这要是再弃权,那就是明显的和稀泥,让这个会散不了,就会延伸成讨论会,会变成两边不讨好。
一句话就是一条人命,李算盘终于给出了答案:“我也同意牛大叔的意见。”
满心兴奋全不见,兜头泼了一盆水,杨得志的心里嘁哩喀喳地响,正在裂成一块一块的。犯人都摆上台了,自己红口白牙说了那么多,上蹿下跳演得那么累,到头来居然要毫无结果地散场,等待政委回来定夺?这回可是当着全团啊,威望又要碎满地?这苏青到底是为什么,她这是故意的么?杨得志迷茫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这个女人,完全看不懂。女人心,海底针,现在信了。
满天都是乌云,现在杨得志也和胡义差不多了,他满脑袋都是乌云,脸上说不清是青还是白,想走都不知道哪条腿该先迈。
眼瞅着杨得志的眼镜片上已经没了亮光,郝平赶紧表态了:“那个……要不,我看这样,既然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一步,那就改成一次教育大会,提高指战员们的思想觉悟,然后再散场,你们说怎么样?”
这是要给杨得志下台阶,保留一份教导员的颜面,其他人没什么可说的。
……
没多久,五个人回到了木台边,操场上窃窃私语的队伍立刻再次安静了。杨得志再次登上木台,与先前不同,这次他的小白脸已经彻底变成了小黑脸,拉得老长。
“……现经讨论决定,暂缓执行……但是,同志们,要借此机会,引起重视,展开自我批评,成为一命合格的八路军……”这回杨得志不挥胳膊了,没动力;这回杨得志不想多说了,没精神。
一个战士拿着一块栓了绳的大木牌来到台边:“报告,写好了。”
杨得志一挥手:“给他挂上。”
战士上了台,走到胡义面前,踮起双脚,端起牌子准备往胡义的脖子上套。
细狭的眼前出现了人影,遮住了一直静静远望的目光,胡义终于低下眼来,往那块木牌上瞅了一眼。
嘭地一声闷响,胡义的头当面狠撞在战士的脸上,战士猛地仰倒,鼻孔里喷溅着鲜血,直接倒飞下木台。
噗通——他捂着脸痛苦地翻滚在台下的地面上。
咣当——木牌摔在一边,上面写着两个黑色大字:逃兵。
呼——全场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呆住了。
杨得志离胡义不远,冷不防被吓得一哆嗦,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落在台下的那块牌子,又看了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胡义,终于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厉声道:“这是要造反吗?还愣着干什么?给他挂上!我看你还敢!”
一个战士拾起木牌就跑上了台,刚到胡义的身边,就迎到了狠狠地一脚,正中胸膛,被胡义踹得倒飞起来,重重摔翻在台上,痛哼着发不出声音来。
“现在我就代表独立团,毙了你这个造反的逃兵!”杨得志抽出随身的驳壳枪,拉开枪机,毫不犹豫地抬起来。
“住手!”台下响起一声清脆的厉喝。
淡然的细狭双眼终于转过了头,看到了那个美丽的身影,正在台下,仰着冷彻的脸。
那张美丽的脸,曾经悲伤地哭泣,就哭泣在自己的面前,那么近,又那么遥远。那些纯洁的泪水,不小心流进了自己的心里,从此变成了一份不舍的惦念。
那张美丽的脸,曾经皓洁如月,照亮了黑暗的夜空,让自己以为,从此可以看到一条路。直到后来才明白,荒原,之所以称为荒原,是因为根本就没有路,什么都没有,才是荒原;月,之所以很冷,是因为月很高,很远;即便有月,夜还是夜,不是白天。
此时此刻,那张美丽的脸,却是那么苍白;那冰冷的深瞳之中,仿佛涌动着痛楚。也许是自己看错了罢,应该是痛恨才对罢,不该是痛楚。
她移动了,她走向台边,她在走上木台,那身影的曲线总是能让自己忍不住回忆,总是能让自己忍不住去看。她弯下腰,拾起了那块木牌,径直走了过来,一直到了自己的面前,也许,只有一尺远,才停下来。她根本不抬头,根本不看自己的眼,只是平视着自己粗糙的下巴,不说话。
看来她一定要这么做了,这个笨女人,永远不知道枪膛里有没有子弹的女人,却是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人。这感觉……让自己很……难过……
“别这么做。我知道我是逃兵,我不怕当逃兵,我只是……不希望这两个字……成为我的墓志铭……如果我能有墓的话,这不是我想要的。别这么做。”
声音有点沙哑,有点小,也许是因为很久没说过话了,才会这样。她听到了,似乎颤抖了一下,却没再有其他反应,仍然踮起脚尖,仍然不抬头,给自己挂上了绳,然后毫不犹豫地走了,再也没回过头,再也没停下,直接走出了操场,直接走出了无数的惊诧目光。
风忽然小了些,因为雨开始落了。先是稀稀疏疏的几滴,砸在操场的黄土上,溅落成一块小小的湿迹,格外显眼,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绵密,逐渐将湿迹涂成一片,成为泥泞……



1...5253545556...263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