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烽火逃兵 第160章 大雨
在这个晦暗的下午,大北庄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大雨蒙蒙,已经看不到天空,四下里白茫茫一片,哗啦啦地响。独立团团部的屋檐前,从房顶留下的雨水汇成一条条间隔开的水线,好像给整间屋前面挂上了一串串流动的珠帘,稀里哗啦砸在院子里的地面,积了一层泛黄的薄薄水面。
几个人影冒雨匆匆跑进院子,一个个灰军装早已湿透,皱巴巴地贴在了身上,脚步踏得地面上雨水噼噼啪啪地响,闷头冲进了团部正屋。
戴眼镜的人进屋后,隔着窗看了一眼政工科那扇从外面锁住的门,才摘了**的军帽放在桌上,又摘了眼镜,扯过一条毛巾仔细地擦着镜片上的雨水,一边问身后那几个**的人:“苏干事没回来?”
“哦,她走的时候……好像直接回了卫生队宿舍。”
杨得志没再说话,开始用毛巾擦拭着头脸上的雨水。苏青今天不对劲,处处透着古怪,投票同意了牛大叔,而后又打断了自己的借题发挥,都说她与姓胡的关系不好,那她又为什么这么做?姓胡的摆明了是个傲气鬼,为什么又屁都不再放一个,任她把那份羞辱给挂脖子上了?他们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杨得志一边处理着身上的雨水,一边思索着,屋门外的雨幕中又跑进来一个战士:“报告。杨教导,胡班长他……不下台。”
“不下台?你不会把他拖下来?”
“那个……我们俩,有点……”报告的战士低下了头,红着脸有点支支吾吾。他不好意思说,他们两个不敢去碰那个满身正在散发着凛冽煞气的雕塑,虽然他仍然被反绑着,也不敢。
杨得志放下手里的毛巾,看了看那战士的表情,全明白了,没说话,开始解身上湿外套的纽扣,解开了两三颗,忽然停住,对战士道:“那就让他在那儿站着,让他站个够,不用管了,把岗都撤了。”
战士一愣,不禁说:“可万一他要是……”
“哪来的那么多万一,去照我说的办!”
“是。”门口的战士掉头又冲进了雨幕。
杨得志这才解开了外套,走到门边,看着大雨一片,心中暗道:巴不得他再跑一回呢!
……
二连的宿舍是独立团后建成的一间长通房,距离操场不远,几扇朝向操场的窗都能看到操场上的情况。室内点了炉子,战士们脱了湿衣裳,乱糟糟地围在火炉附近烘烤着,一边乱七八糟地扯着闲话。
“哎,天公不作美,牌子刚给挂上,好戏刚要开场,雨就来了,太不是时候。”
“就是,难得看见胡杂碎出丑,我都准备鼓掌了。”
“本想好好看看,三连到底要冲上去多少人才能把那牌子给挂了,却让苏干事给搅了。不过话说回来,苏干事到底是什么托生的?她咋就能镇住那个杂碎呢?想不通啊。”
“甭管怎么说,今天可是解了气了,他姓胡的这就叫活该,自作孽不可活,毙了才清净。”
“没错……”
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抱着两膀站在一个窗口后,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一直静静看着雨幕中的操场,白茫茫的,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个木台,和耸立风雨中的隐约雕塑。
“神精病!”一直沉默着的高一刀忽然下意识地自语,出了声。
附近的快腿儿闻声抬起头来:“连长,你说啥?”
“我说他就是个神精病!”高一刀终于离开了窗口,没看快腿儿,直接晃悠到了火炉边,环视着刚才一直在七嘴八舌的那些战士说:“气氛不错嘛,怎么样,都缓过来没有?”
“现在火头正旺呢,连长,你也赶紧缓缓吧。”一个战士把火炉边上最好的位置腾出来,准备给连长高一刀过来烤火。
抱着两膀的高一刀没接这茬:“不错,看了一场大戏,一个个的觉悟都见长,好啊,看来这杨教导员还真没白教育,再来这么几回,咱们二连保证就能超过他们三连了,你们说是不是?”
“……”战士们有点懵,不知道连长说这些是啥意思?没人吱声。
“刚才都谁在这穷白话了?嗯?自己站起来!”
先前说话的那些战士相互瞅了瞅,无奈起身,站起来十几个。
“滚外边站着去!”
噼里扑通一阵乱响,连外套都没穿的十几个兵慌忙出了屋门,在门外的大雨中排成了一溜儿。屋里传来高一刀对其他战士的呵斥声:“笑话人不如人……二连只用拳头说话,只用刺刀说话,不用嘴……谁教育的你们这些毛病?嗯?现在谁要是能用拳头把胡杂碎从台上打下来,我把这个连长给你当!愿意耍嘴的明天就给我滚到三连去……”
……
大雨中的操场上白茫茫一片,黄土表面一片泥泞,泥泞表面漂淌着一片浑黄。无数雨滴,无穷无尽地砸在木台上,白珠乱跳,在木板上形成一层雨雾,哗啦啦地嘈杂着。
台上的军人双手被反绑着,军装早变成了深灰色,连雨水都不再渗进去了,反而是从军装里面向外流淌着,堆出贴附身躯的褶皱,塑出强壮的肌肉轮廓。雨水不停地从卷曲的帽檐上滑落,掠过高昂的胸膛,砸在一块薄木牌上,使牌子上的墨迹淡化,随着雨水向下流淌,拉出一条条晕染的黑痕,越来越淡。
木台前方的操场上,仍然站着两个被大雨融合的身影,一个身影站得很僵呆,一个身影站得很倔强;僵呆的是吴石头,倔强的是刘坚强。
下雨了,队伍解散了,全都走了,吴石头没走,继续站着。因为他看到班长了,所以他要等班长下达解散命令,既然班长一直不发话,那他就一直站着。他不识字,不知道那个木牌牌上面写的是什么,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下雨了,队伍解散了,全都走了,刘坚强没走,继续站着。因为此时此刻,九班已经没有了,小丫头关在禁闭室,骡子和马良被锁进了柴房,傻子依然是傻子,班长在台上,所以,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一个人的九班,不是九班,只有站在这里,才觉得九班还在。
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除了雨幕,和木台上的那个模糊人影,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看不见,脚上的鞋已经深陷泥泞黄土,浑黄的雨水几乎漫过了脚面,在喧嚣大雨中,刘坚强扯着嗓子朝木台上喊:“你为什么不说话!”
木台上的人不回应,被帽檐遮黑的部分没有任何波澜。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听得见!”嘶喊声穿透嘈杂雨幕,再次出现。
“你毁了九班!你不配当班长!”这一句话,刘坚强喊得撕心裂肺,很快又被大雨声淹没。
“你毁了九班!你还我九班……九班是我的……呜……”歇斯底里地喊过后,刘坚强哭了,在大雨里呜咽着,掺杂着雨声的嘈杂,哭得格外难听,哭得格外难看,让雨水里掺了泪,又掺了鼻涕,最后流进脚下的泥污不见。
……
天黑了,大雨却没停下来,仍然持续地下着,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砸着炊事班院子里那些空荡荡的长桌子,稀里哗啦响成一片。
厢房里,牛大叔坐在油灯前,吧嗒吧嗒抽着那根烟袋锅,不时咳嗽几声。忽然听到院子里大门响,牛大叔随即起身,掀开门帘走向外间,穿着一身**雨衣的王小三正好进了外间屋门,赶紧问道:“怎么样?”
“已经把各单位的晚饭送都送下去了。”
“我问的是操场上。”
王小三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还那样。我劝过了,没反应,后来我又让葵花去说,也没用。”
牛大叔一皱眉:“那你不会带人把他们强拉回来?”
王小三无奈回答:“杨教导下了命令,不让管。再说胡班长那劲儿,着了魔似的,哪敢拉他啊?我倒是想先把流鼻涕他俩拽回来,结果那两个也不正常了,差点急了眼,我是真没辙了。唉……这叫什么事儿。”
牛大叔沉默了。
见牛大叔面色很不好,王小三又道:“卫生队能看到操场,葵花说她会一直注意着,看看再说吧,我现在去给丫头送饭去。”
“嗯,对了,我给丫头煮了个鸡蛋,在锅台边呢,别忘了一起给她带上。另外,你再给她送一床被过去。”
旁边一个炊事兵闻言插话:“我那多一床被子,三哥,你都忙活一晚上了,丫头的饭我替你去送,顺便把我那被子就给她拿上了。”
牛大叔看了看**的王小三,点了点头:“让他去吧。”
……
哨兵穿着雨衣,站在禁闭室门檐下的黑暗中,四周围都是风雨声,让这个傍晚比往常更加漆黑,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
一盏灯光渐渐露出雨幕,晃悠着走近了禁闭室。
“站住。谁?”
“你说我是谁?自己看。”那盏煤油灯被提高了些,晃在来人的脸上,也照亮了他手中的送饭篮子。
“饿死我了。”哨兵想伸手去接饭篮子。
“闪一边去,没带你的,想吃饭自己找辙!”炊事员没搭理哨兵,抬头瞅了瞅黑漆漆的禁闭室,诧异道:“屋里怎么没点灯?”
“我哪知道?她在里边发了一下午疯!”哨兵一边打开门栓一边回答。
禁闭室的门开了,一盏煤油灯提进了门口,昏黄的光线里,屋地上蜷着一个娇小身躯,小军装上划破了几个口子,蹭满了灰土和血渍,小辫散乱,额角流血,泪脏满脸,毫无声息。窗口木板上遍布抓痕和血迹,门的反面亦然。
“我x你八辈祖宗!”炊事员扔下了手中所有东西,直扑哨兵。
哨兵也傻了,本能地闪避和推搡……
嘭——炊事员的头猛撞在砖角上,迸出猩红一片,软软滑倒在门边,也没了声息,只剩下屋外的漆黑和大雨声……
烽火逃兵 第161章 一千三百六十二个军礼
第一反应,才是真实人性的体现,它很难受制于后天的学习和改变,基本是由真实性格和潜意识习惯决定。
看守禁闭室的哨兵跑了,当了逃兵,消失在漆黑夜雨里。一个小丫头,一个炊事员,给他的冲击太大,使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他是个模范战士,于是选择了本能。
后来,王小三抱着一个娇小身躯穿过黑暗,冲进了卫生队,小红缨休克了。牛大叔制止了葵花想要唤醒她的想法,等葵花给她处理完了伤口,就一直陪在小丫头的床旁,不停地抽着烟袋,没再离开,没再说话。
后来,精疲力竭的刘坚强和吴石头,被王小三带人拖去了炊事班,给他们硬灌姜汤,没再放他们出来。
深夜,雨才停了,几个警卫员接到杨教导员的命令,将木台上那个早已失去反抗能力的逃兵抬了下来,关进了另一间柴房,站了一个岗。
后来,天亮了,没再下雨,也没晴。
……
独立团团部的正屋里,会议正在进行。牛大叔坐在门边的板凳上抽烟袋,其余人坐围着方桌;杨得志正在发言,汇报昨天发生的事情,重点两个,一是胡义的处理问题,二是一名炊事员死亡,禁闭室哨兵失踪的问题。
丁得一身上的泥污还没收拾干净,面带疲色,静静坐在方桌上首,一边听杨得志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玩意,那是一个小巧精致的中正式指北针。
指北针是开合式的,合起时为正方形,主体为铝材,晶莹的玻璃边缘分划是6000密位制,玻璃下的表盘可以看到黑色箭形磁针,铜色的距离固定器,角度表和里程表,侧边有直尺刻度标及反光镜。这个指北针不只用来指示方向,同时可以用来测定磁方位角以及六十度以内的俯仰角,并且能够估标直线距离里程和测绘略图。
杨得志说完坐下了,丁得一仍然没什么反应,继续摆弄着手中的指北针,似乎有点走神,直到郝平轻声提示了一下,才抬起头来。
“哦,说完了?嗯,那……咱们就先来谈谈禁闭室的问题。哨兵既然已经失踪,这件事就没法调查,只能暂时搁下,会后发动一下周边群众,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线索,要先把死者妥善安排好。另外……禁闭室的窗是谁命令钉上的?”
“是我和苏干事研究后决定的,过去一直被疏忽了,我也是前天才发现,咱们的禁闭室居然忘了堵窗,这十分不利于纪律的严肃性,但是我保证,这种疏忽不会再发生。”
丁得一听着杨得志的回答,看了看苏青,苏青点头。于是丁得一无奈地笑了笑:“这不是疏忽,而是我的责任。独立团的禁闭室和别的禁闭室不一样,从来没安过窗。我个人觉得,之所以叫做禁闭室,就是为了区别那不是牢房……另外,那也是我故意留给小丫头的。看来在这一点上,我这个政委,要向你们二位做个深刻检讨了。”
牛大叔闷头抽烟没反应,高一刀若无其事抬头看屋顶,所有人都不吱声。苏青仿佛胸口挨了重重一锤,慢慢低下了本就苍白的脸;杨得志尴尬得形容不出表情,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么,现在来说说胡义的问题。大家怎么看?都说说,谁先来?”
杨得志还想就禁闭室钉窗的问题向政委再解释一下,不料丁得一直接开始谈胡义的问题了,只好再次表态,重申他昨天就说过的话,害群之马不值得留,要求对胡义严明军法,以儆效尤。
郝平第二个发言,明确支持杨教导员的看法,并在其意见上进行了补充和强调。一连长吴严只表明态度,同意执行军法,其他的什么都不多说。
李算盘和包四的态度是模棱两可,只是简单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中心思想就是唯政委马首是瞻,跟没说一样。高一刀的回答最简单:“没想法,我弃权。”,他那不着调的德行,使丁得一不由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苏青只是低着头,什么话都不说,不过丁得一也故意跳过了她,没要求她发表意见。
牛大叔最后一个说话:“我不同意这么做!他不是在战场上逃离,他是在休整期间开了小差,虽然他不解释原因,但是他对独立团有过功劳,有过苦劳,为什么就不能网开一面!”
等牛大叔话落,杨得志立即回了一句:“军法无情,铁律如山。他连悔过的态度都没有,凭什么姑息?”把一直黑着脸的牛大叔说得又站起来了,想要再说些什么,被丁得一摆手打断。
“行了,大家的意见我都明白了,说得都很有道理,说得很好,看来,多数同志是倾向于严肃法纪。我呢,先不谈我的看法,要说点别的。”话说到这,丁得一回头去拿他挂在身后墙边的文件包。
屋子里的人全都不解,说点别的?政委这葫芦里卖什么药呢?连苏青都在此时抬起了脸,看着政委不紧不慢地从文件包里拿出三个信封,放在他身前的桌面上。
丁得一打开了第一个信封,展开了一张带有师医院标记和公章的纸笺,举在手中给桌边的人看着说:“这次去师里开会,我去看望了老陆,遇到了周医生,她交给了我这份诊断证明。胡义住院两天,检查结果为脑内伤,周医生建议留院观察治疗,但是他主动要求出院,返回驻地。”
所有人的脸色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坐得近的还仔细地看了鲜红的医院公章。
放下了师医院的证明,丁得一又打开第二个信封,展开一份公文,举在手里,极其明显的一份师部文件:“活捉日军俘虏,从敌占区营救出重要人员,两事归一,特此对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发布师内通令表彰。”
接着丁得一打开第三个信封,还是一份师部文件:“这次会议上,某位友军团长特意向师部汇报,独立团九班班长胡义,于该团最危难时,给予三千斤粮食和一头牛,让该团暂时恢复了战斗力,凭此解危。师部对胡义发布第二次师内通令表彰。”
全场无语。
“当然,这些情况同志们还不知道,有些情况我也是才知道,现在抛开这三个信封的事不谈,我只谈我个人的看法……我们是一支纪律严明作风过硬的军队,这没错,但是我们同样也是一支有良心的军队!是一支实事求是的军队!一个不怕死的军人,为什么会成为一个不怕死的逃兵……为什么没人去想一想,军法的目的是什么?……”
丁得一越说声调越高,越说脸色越黑,渐渐攥住了一只拳头,开始随着铿锵话语砸着桌面,令全场人都不敢与其对视。直到说完了,停下了,丁得一的脸色终于暗露出铁青,不再看屋里的人,转向敞开着的门口,去看远处的阴沉,团部内彻底陷入寂静。
会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忽然有人说话了:“我有意见!”
这句话像块石头入水,瞬间涟漪一片,引去全场惊讶目光。
勉强压抑愤怒的丁得一看着已经起立的高一刀,正抬头挺胸目视前方的墙,一张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沉默了几秒钟后丁得一才挤出一个字来:“说!”
“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团现在根本就没有营级单位,为啥非要弄出个教导员来?这会造成管理混乱,适得其反。所以我提议,让杨教导员出任副政委。”
全都以为高一刀是要对政委的讲话提意见呢,万万料不到这个货突然扯出这个话来。李算盘和包四赶紧低下头,怕脸上的表情憋不住,那可就不好看了。郝平的脸僵住了,这也太不是东西了?他根本就没资格提议这些事,还副政委?他这就是故意扯淡,恶心杨教导员呢,这太无耻了!
杨得志的表情更精彩,脸色都快变彩虹了,这教导员的头衔就是个槛,绊一回倒一回,现在连这个高一刀都学会了。
丁得一听完了高一刀说的鬼话,脸色虽然还黑着,却没有了铁青的颜色,握着的拳头也忽然放松开了。不但没斥责高一刀胡闹,反而点了点头:“你说的……有一定道理……看来这件事我确实欠考虑,既然现在有同志提出了意见,不能不重视,那就先取消教导员职务……”
高一刀终于把一本正经的目光放低了些,看着对面的郝平,用眼睛传递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得意笑容。
……
柴房的门开了,漏进门来的光线有点晃眼,使躺在草堆上的胡义闭上了眼睛。
进门的人弯下腰,解开了胡义身上的绳索,然后重新直起腰来说:“怎么,我这个穷政委级别也不够么?”
胡义睁开了眼睛,仰看着身边的政委不说话。
“你就这么想让我毙了你是么?那好,我成全你,现在我命令你起立!”
虚弱的胡义终于挣扎着从草堆上爬了起来,努力竖直微微摇晃的身躯,刚刚脱离绳索束缚的手臂无力地轻抖着,慢慢地拨掉沾挂在军装上的碎草,扶正了帽檐,然后挺胸抬头,直视面前的政委。
丁得一严肃地看了胡义一会儿,淡淡道:“看来你还愿意承认你是个军人。”然后从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方形牛皮盒子,托摆在胡义面前说:“现在敬礼。”
胡义淡然看了看眼前的牛皮小盒子,知道这是个行军指北针,却不明白为什么要敬礼。
“这是命令!”
并腿收腹挺胸昂首,身影似乎虚弱,军礼却仍然挺拔。
丁得一将装着指北针的皮盒递在胡义手里:“打开看看。”
一个漂亮的中正式指北针摆在胡义的手心里,铝制的边缘刻着上下两行小字:一千三百六十二个军礼。八路军某团全体致胡义。
政委的身影消失在柴房门口,门就那样一直开着,漏进门口的光线却不再那么晃眼,渐渐看到了门外的清晰……
烽火逃兵 第162章 灰烬
这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万里无云,微风和煦。
四面大山围绕出一块小小的方形山间空地,大约一里宽长,地势平坦一目了然,空地中间孤零零地座落着三间破房,死气沉沉,透着荒凉。多数人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有少数人称这里叫:三家集。
原本在这无尽大山里,也有几个小集市,自从鬼子进过山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想要做买卖,只能出山去遥远的县城。既然这里叫做三家集,那这里就是集市,之所以少有人知道,是因为这个隐蔽荒凉的地方不是普通的集市。
最初,山匪草寇之间会偶尔在这里交易,或者相互易物,渐渐,一些见不得光的人也开始来这里,后来,在暴利的诱惑下,某些县城里的商贾也悄悄参与进来,最后,某些鼻子灵敏胆子大的百姓也到这里买卖。
人多起来了,规模大了,就变成了集,平时荒着,每月只开集一次,定在每月初一。这个开集的日子也有原因,初一无月,夜黑,赶集后返回的路上便于隐秘逃离。来这里的很多都不是正经人,有匪有黑有盗,这个集却偏偏安安稳稳进行到现在,缘于一个叫金疤瘌的人,据说是三家集的创办者,也是管理者,给这里定了规矩。有人说他是个山匪头目,也有人说他是个普通行商,但是从没有人见过他。
马良倚在山顶的一颗树旁,看着山下远远的三间破房和荒凉空地,问旁边的人说:“孙姐,你确定这里有集?连个鬼影都没有,看起来荒了八百年了。”
“明天才是赶集的日子,现在当然没人。我都打听清楚了,肯定是这没错。”旁边说话的人就是孙翠,刚刚爬上山顶的她有点见汗,一边用手呼扇着耳下的脖颈,又说:“说,想要点啥?等明天姐姐我卖完了货,犒劳你。”
马良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又没挑担子没干活。”
“姐犒劳你是因为你是我弟弟,不是给工钱,你推脱个啥?是不是也和那个流鼻涕一样瞧不起姐姐?”
“没有没有,我哪有。流鼻涕就是那样人,啥事都摆脸上,他连我都看不上呢,你别搭理他。”
“那你的意思是,你摆心里?”
“是……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马良把自己给绕住了,苦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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