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雨中的胡义仰起脸,未击发的手雷成功地扰乱了敌人的投弹,眼睁睁看着飞过来的黑影砸进了泥坑侧边几米远,立即再次趴进坑底的泥水。轰——稀里哗啦,再次落下泥污一片。
在泥坑里趔趄着抬起头,想要抹去脸上的泥水,见到一颗变成了泥色的手雷正在顺着面前的坑边滚落下来。
这肯定是自己仓促丢过去的那一颗,这狗x的好魄力,居然还回来了,很好,现在我正式送给你!伸手将那手雷从泥水中抄起来,身边全是泥泞,只好对着自己的鞋跟,将手雷砸下去。
当手雷上的引火罩帽撞击在胡义的鞋跟的一刹那,胡义的心一瞬间凉透了,因为他攥着手雷的手心没有感觉到手雷的罩帽下沉,这说明……我x!
于是,这颗手雷第三次仓惶地飞了起来。
的确就是胡义最初扔出去的那一颗手雷,这些鬼子是挺进队,扮演了八路军,扮得很真,所以他们只有汉阳造,没有三八大盖,只有手榴弹,没有手雷。虽然这颗手雷当时没有击发引信,但是已经被胡义拔掉了保险销,于是经历了两次落地,先是落在了灌木后,然后被反扔回泥坑里,正是这两次触地中的一次,引火罩帽被击发了。至于到底是哪次落地时击发,只有天知道!
手雷和手榴弹的最高使用境界,是在目标上空十五米高度以内凌空飞爆,躲无可躲,藏无可藏。这种事绝少有人做到,因为说明书和实际质量有天壤之别,相信的人必定是短命鬼,没有人会愿意和这种人呆在一起!
甩得仓促,发力果决,致使手雷的飞行弧度并不大,外表裹满了泥,在空中做着无规则的翻滚,轰——
刹那间爆发出白蒙蒙一团,像是爆炸的硝烟,又像是无数雨滴被瞬间震碎后形成的水雾,瞬间显示出了一个膨胀的球形波,狠狠消散,震得附近所有树下瞬间落水一片。而爆炸的时候,手雷正飞经过那丛灌木上方……
沙沙沙——雨一直在下。
坐在泥水中,背靠在泥坑边,全身与泥坑同色,如果不是正在将手中的步枪填满子弹,几乎分辨不出他还是个人,只会以为他也是泥坑的一部分。
如果是五个人,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强攻,如果是四个人,应该两两一组才合理;右边大树那里死了个,左侧灌木后又死了一个,掩护的人大概位置在中后,倒三角队形,看来他们只有三个人。
看明白了境况,就不能再拖延了,因为他们也许有后援。
曾经跟丫头说过,最后的胜利往往由气势决定,而不是技巧,现在需要再次应验了。蹲着起身,将装满子弹的泥花步枪背在身后,抽出了枪套中的驳壳枪,拉开枪机,关闭保险拎在手里。
从泥坑里探出头,静静看着远处的茂密,来吧,现在可以拼刺刀了,我去找你!
雨蒙蒙,树林中依然沙沙响。
……
为防路人发现,尸体都被抬进树林远处去埋了,负责处理尸体的十几个战士,在雨中走出了树林。
远方隐约的爆炸声没有再传来,只剩下周围的落雨声,叶排长转回身:“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可以带路,但你别指望我说出位置。”**的徐科长站在雨中,双手反绑在身后,低着头,呆呆地看着脚下的泥泞,那些纷乱的脚印里已经存了浑浊雨水,现在不停有雨滴落进,使浑水的表面跳跃荡漾,杂乱无章,像他自己的脸色一样。
叶排长笑了:“看看现在,正在下雨呢。你觉得……我有兴趣在这里和你谈价钱么?”
“我不想死。”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显得无力。
“那你将会得到你无法想象的痛苦。”
这是意料之中的话,可是听在耳中仍然让徐科长浑身微颤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我……不想死。你能听明白么,我不想死。”
“带路。就算我相信你带路是真的,你又怎么敢相信到了地方后我不杀你?”
“我……是有价值的,我知道得很多。如果……能随着你们一起返回,你们不是能得到更多么?”
“在这里说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一样,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我是包袱,我不会相信你,我要的是活路。”
叶排长定定看着徐科长的眼睛不说话。
徐科长明白那眼神的含义,忍不住低下头,犹豫了一下说:“每次我都会告诉你一段路,你可以派人先行侦查,到了地方我再说下一段怎么走。你看……这样行么?”
“先说出第一段路让我听听。”
……
烽火逃兵 第202章 出土文物
雨中,一双裸露着脚面的破草鞋,大步行走在泥泞的小路上,破烂的裤子脏湿得看不出颜色,上衣也是一个样,扣子已经不全,腰里紧扎了一根麻绳,头顶扣着个破毡帽,二十岁年纪红脸膛。
最醒目的是后背上拴背着一把大刀,长约一米,刀身被破布片缠了,刀柄斜摆出肩膀头,铜黄色的刀环随着行人的行走动作,冷冰冰地晃动在雨幕中。
爬上了一道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再抬眼,蒙蒙的前方,隐约显露两座山,脚下的小路一直延伸向两山间的低谷。那里,似乎是个村子。
当这个背刀人进了村,他失望了,残垣断壁废墟一片,这里曾经是个村子,也曾经是个战场。
至少停下来避避雨吧,大部分屋顶都烧光了,四下里都是黑乎乎的灰烬,被雨水冲刷后落地搅拌,变成一道道流淌着的黑水。不远处一间屋斜塌了半边,却还撑着半边摇摇欲坠的残破屋顶,雨中的背刀人走向那里。
尽管脚下都是碎砖断木倒塌时堆成的棱角,起码这一小块地方是干燥的,让**的背刀人心情大好,当场弯下腰,推开碎墙,掀起断柱腾出一小块方便休息的平整地方,然后在这片干燥的废墟堆里扯拽出所有能够用来点火的木质东西,柜子碎片,窗棱碎片等等。
哗啦——
一大块倒歪在地上的残墙猛然断裂开来,腾起灰尘一片。
背刀人皱着鼻子在脸前摆了摆手,待尘土散落了,往那断裂的缝隙里瞥了一眼,看到了木箱一角。
一段时间后,半边屋顶下冒起了烟,火堆点起来了。
背刀人坐在火堆边,脚前摆着一个扁长的木箱,伸出脏手在木箱上随意抹了抹,灰尘下露出几抹军绿色,同时显露歪歪扭扭的几个刀刻字迹。
背刀人不认识字,不关心写的是什么意思,直接将木箱打开……果然如预想的一样,这箱子是装枪的。
拎出一支,老套筒,已经破得不像样,估计枪栓都拉不开了,摆弄两下撇在一旁;拿出第二支,这个是汉阳造,成色比先前那老套筒强多了,可惜的是没枪栓,这跟棍子有区别么?搞了半天这箱子里全是残废货,随手把汉阳造也撇下了,再低头往箱子里看,愣了愣神。
第三支步枪被拿了出来,黝黑的金属光泽,木质枪身似黑似暗,却又透着似红似血,枪身中段前手托握位置有漂亮光滑的顺向凹槽,让人一眼就能感到抓握时的舒适,枪背贴合着微微隆起的木质曲线,枪身上挂着背带,背带中段有一块位置似乎被火烧燎过,发黑。
背刀人有点失神,这枪……太漂亮了,这绝对不是汉阳造,这更不是小鬼子用的那个,从没见过。哗啦一声,声音清脆干净,枪栓稍显涩滞,几乎新的,只是弹仓是空的。
雨在四周沙沙下,半个屋顶下的火堆偶尔哔哔啵啵地发出燃烧响,背刀人烤着火,端着那支步枪不停地摆弄着,发现了枪托底部有一排不起眼的数字,看起来是后刻上去的,可是仍然搞不懂那代表啥,索性不再多猜,端起枪来胡乱比划着打发时间。
装枪的箱子也被添进了火堆,火焰正在爬上箱子上刻的那几个歪歪扭扭字迹:独立团供给处。
枪托底下刻写的是:107d-319-638
……
雨中,胡义喘息着,将驳壳枪揣进了腰后的枪套,跪蹲下来,掀翻泥水中的尸体,撕开尸体的衣领,伸出泥污不堪的大手去掏摸。
没在脖子下,那就伸手到腋下去找,很多鬼子有这个习惯,会把它缝在那里。
攥住了,猛力一扯,摊开手掌,赫然一枚椭圆形的铜牌在手中,雨滴一次次地砸在铜牌的表面,湿润了那上面丑陋的数字,和狗名,渐渐湿润成一大片。
顺手把它揣进了衣袋中的泥水,起身,静静看了树林中的雨幕一会儿,掉头跑向那片开阔的泥泞。
……
雨中,高挑的泥影继续狼狈着。
摔倒了,就大口喘息一会儿,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一阵,觉得好一点了,就趔趄着站起来,摇晃着跑一段,冷不丁又一次摔倒。
不知道已经跑了多远,也不知道多久,泥,水,绿色,雨,无论眼前的景物如何变换,也只有这四个主题。
在泥水中艰难地撑起无力的胳膊,抬起头,曾经的艳丽被泥污遮得不见,满眼里只有白茫茫的雨,和无穷无尽的泥,于是,再一次哭出了声。
“我实在不明白,你怎么还能有力气哭?”
这句平淡的话,这个低沉的声音,让趴在泥里的周晚萍猛回过头,看清了身后雨中那个泥泞的男人身影,突然哭得更大声,更沙哑,更没羞没臊,根本不管什么年龄什么地位,只想拼命地哭给他看,爱怎样怎样。
“……”
胡义很无语,不愧是周大医生,总是能人所不能。站在泥里,淋着雨,静静看着她趴在几米远的泥里哭,不管不扶,一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来,才说:“省下这力气,用来继续跑不是更好么?”
“我不跑了!我就呆在这了……不用你管了……”
“也许还会有敌人追来。”
“我不管。”
“你会被先奸后杀。”
“那我也不管!”
“……”
做了个深呼吸,不再指望力竭崩溃的周晚萍会马上爬起来,胡义往雨蒙蒙的四周扫视了一遍,然后掏出指北针来打开,又抬起头认真确认了方向,重新收起指北针。
将两臂上泥透的衣袖再挽高点,紧了紧斜背的步枪背带,迈大步走向赖在泥里的周晚萍,弯下腰,左手攥住了她的一只胳膊,右手抄住她的一条大腿。
“你干什么?”
“找个地方把你先奸后杀!”话落后胡义一叫力,将周晚萍倒趴着扛上了右肩,走向确认过的方向。
扛着女人行走的身影渐渐模糊在雨中,他们的对话声也渐渐模糊在雨中。
“要去哪?”
“必须尽快到师里,这是个大麻烦。”
“这也太不舒服了……能不能改成背我啊?”
“不喜欢你可以回到泥里去继续呆着!”
“那好吧……”
“大姐,你能不能老实点?”
“你这一背泥……我哪抓得住啊?”
“……”
……
雨中,徐科长走在泥泞不堪的小路上,面色很不好,眉头皱得很深,脸上湿黏黏一片,不知是雨还是汗。
走在前面的叶排长回头看了他一眼,跺了跺脚上的泥,反身继续走,同时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哦……我……没什么。”徐科长回过神,重新看着脚下晃动的泥泞。
“坦诚一点对你没坏处。”叶排长继续走着,但是身后的徐科长一直没说话,于是头也不回地继续说:“我答应了你,就不会骗你,前提是……你也该这样想。”
徐科长忽然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放心,我没骗你,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很难活下来。”
这句话让叶排长停下了,转过身,表情复杂地看着徐科长不说话。
后边的徐科长只好也停下来,看到了叶排长的面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我是不相信你们。”最后的‘你们’两个字被徐科长特意强调了语气。
“什么意思?”
徐科长回头看了看后边的队伍,又看了看雨中的隐约远方,犹豫了一会说:“为了我自己着想,我愿意先告诉你些事。虽然那是师部,但是守备力量加起来最少也有一个营,就算我领着你们到了那里,而且全盘给你们说明防御情况,你们也无法成功,不会成功的,那我又怎能活下来?”
叶排长明白了他的担忧,不禁微微笑了笑:“不得不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你很聪明,我喜欢与聪明人共事。”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队伍继续往前走,然后又说:“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也懂得量力而行,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可以了,到时候是打还是等,要看情况才决定。”
说完了话,叶排长转身继续前进,走了几步再次回过头,补充说:“鉴于你的坦诚,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我叫上川千叶。”
看着叶排长的背影,徐科长的面色并没有多大改观,站在泥泞的原地沉默了一会,才继续跟在队伍里往前走。
他说……是打是等要看情况决定,等什么?援军!山高路远,到时候再派人跑回去报告?不可能吧?何况这里不是山外,这么做变数太大了,根本不保险。
从队伍最前头的人开始,挨着个向后细看,一直看到最后头,其间有几个人背着杂七杂八箱子类的东西,有的为防雨水蒙了油布,并且体积都不大,可以确定这三十多个鬼子没有电台,当然,如果他们带着电台的话一旦被发现就会直接露馅。
那他们怎么通知援军来?真的要靠派人跑腿吗?这个问题在徐科长的心里纠结,百思不得其解。
闷头走在雨里,已经感觉不到雨点落进脖领的凉,看着脚下的路,却失神地注意不到脚边的坑,一直纠结于问题答案的徐科长终于跌倒在泥坑里……
烽火逃兵 第203章 虚伪的光环
雨停了,胡义趴在高处的一丛茂密中,隔着枝叶静静看着那些临时休息在乱石堆里的人,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像只鳄鱼一样慢慢地在泥泞中滑退下来,不声不响到了坡后的谷底,猫着腰,顺着低洼处快速逃窜远离。
周晚萍坐在一处宽石缝里,拼命地搓着手上的泥,全身黏糊糊让她这个平日里并不注重仪表的人也无法忍受了,跑的时候没觉得怎样,现在一停下来才开始觉得难受,又湿又冷又黏又脏又累,一辈子没这么狼狈过。
衣服裤子全都泥乎乎地紧贴在身上,低下头看看,难怪刚才他有点不太自然,高高低低沟沟壑壑,挺拔处凹陷处一览无余,看着看着,连周晚萍自己都无奈地笑了。
不远处的绿色里抖动起来,正在试图将湿黏衣裤扯动得宽松些的周晚萍抬起头,没多久他便出现了。
“是他们吗?”
胡义闷着头一直到了石缝边,低头看了看一边仰着脏脸等待答案一边还在拉扯衣裤的周晚萍:“是他们,而且多了一个人。”
“多了一个?”
“徐科长。”
“啊?”周晚萍终于露出了满脸不可思议,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你是说……难道他……”
“至少他没受伤。”胡义这句话语气淡淡。
周晚萍能听懂胡义话里的意思,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计划得改。”胡义掏出了指北针,一边打开皮盒一边道:“现在我教你用这个,只要方向不错,明天天亮前你就能找回师里,别走小路,尽量顺着谷走。”
周晚萍看了看胡义递过来的指北针,没有伸手接,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紧身服不说话。
“接着。”
“我不要。天快黑了,你教会了我也看不见。我觉得……最稳妥的办法是你自己先回去,我可以在后面慢慢走,或者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
胡义也很无奈,指望周大医生自己翻山越岭摸黑回去报信,确实不太靠谱,无论是她的体力耐力,或者勇气和方向性,再加上意外受伤几率的话,她回到师里的速度根本指望不上不说,生存可能都成问题……一旦自己的行动失败导致徐科长没死,这件事就再无挽回余地。
周晚萍的想法的确是眼下最稳妥保险的一个保守方案,不过胡义能感觉到她的主要目的是不想让自己涉险。如果把她一个人放在荒山野岭,不是不可以,万里有个一,却怕因此而后悔,这和指望她一个人回去没分别。
沉默了一会儿,胡义收起了指北针:“能不能别忙活你的裤子了,看得我头晕。赶紧收拾收拾起来,快点!”
周晚萍停止了整理动作,抬起脏脸看着胡义等待答案。
“一起走,必须抓紧时间,从现在起你得咬住牙了,不许再跟我喊累。看什么看,还不快点?”
两件事,至少要先保证一件事能够圆满,然后再争取两件事都圆满;师部和周大医生之间,胡义终于将周晚萍排在了前面。
“可是……我还是会拖累速度,我就是个累赘。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先藏……”
“藏个屁!我是你的警卫员,师部的人我不熟。你要是愿意为他们着想,那就少让我背几回。”
这句话如果被别人听到了,胡义将会遭到唾骂,但是周晚萍听在耳中,却一点也不觉得匪气,反而忽然不再感到冷。
……
徐科长的双手仍然被绑着,坐在一块石头上,见叶排长正在远处和手下人嘀咕着什么,忽然问旁边:“你图什么?”
“你说呢?”答话的人正是给叶排长他们做向导的人。
“钱能大过人命么?”
“至少我没直接出卖谁!”向导的语气里带着鄙夷,带着嘲笑,带着理直气壮。
徐科长十分认真地看了向导一眼,点点头不说话了。
咕咕咕……怪异的声音隐约响起。
循声望去,一个战士正在卸下背后的东西,遮盖的油布滑落,露出个方形小盒子,四边透着些小孔,那就是声音来源的位置。
徐科长深深皱起了眉,愣愣地望着那里,见那战士好像掏出些谷米在往盒子孔上逗喂着。
“那是……养着活东西?”
见向导不搭理,徐科长主动往他那边伸了伸头,努力堆出个笑来:“好歹咱俩是能说上话的,这也算缘分一回是不是。真要是活着返回去了,还指不定谁求上谁。”
蹲在石头上两手相互抄着湿袖口的向导斜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远处那个盒子:“那里头是只白鸟,白得雪一样,可好看。原本有两只呢,前两天放了一个。”
“白鸟?放了一个?为啥?”
“我哪知道为啥?”
“那你能不能说说那……”徐科长往向导身边凑近着想知道些详细,正好看到叶排长走过来,只好收回了后半截话。
“准备出发,徐科长,说说下一站吧!”
“从这往西南方向,绕过那三座山,十五里,不过……路不太好走。”
叶排长淡淡笑了笑:“这也算路么?能不能说说还有多远?”
徐科长认真想了想:“如果照现在这个速度,今天夜里我就让你看见师部。”
“出发!”
……
虽然雨停了,天色没变,接近傍晚,渐渐变得有点暗。
徐科长抬起头,前方已经显出一座隐隐的陡峭山峰,这条小路会从那座山峰中间的陡崖上过去,距离百米多长的一段险恶路段,被称作‘半边天’,因为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悬崖,只能看到半边天空而得名。
一段时间后,带队的叶排长停了下来,站在悬崖边看了看,一条小路紧贴峭壁弯转,绕崖而过,光线越来越不好,悬崖下面黑黝黝一片,扭头再看看右侧的峭壁,那上面有前面侦查先行的人留下的行进记号。回过头,发现徐科长没有紧跟在自己身后,落在后面的队伍里,走路不太自然,似乎扭了脚。于是大声问:“徐科长,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没看清路扭了一下,不耽误。”徐科长的回答传来,叶排长带队继续行进。
徐科长真的不想死,没人愿意死。只是家中还有个老娘,还有个年轻的弟弟,参军以后,成了老娘的荣耀,成了弟弟的偶像,成了全村人挂在嘴边上的骄傲。
虽然是个文职,虽然没打过仗,虽然被那些死在鬼子枪口下的战士吓丢了魂,但还不敢忘了祖坟!其实这就不错了,至少躲过了受刑的劫难,如果是那样肯定会熬不住,肯定会说出一切来;至少可以多活这么长时间,至少可以死个痛快,上天待我不薄,怕也得忍着,如果过了这里,就入不了祖坟了,娘和弟弟会被人唾骂一辈子,怕也得忍着。
原本是想拉着那个王八蛋叶排长垫背,后来走在路上觉得不妥,转而考虑带着那个败类向导一起死,没了向导要比没了指挥员更有意义。可是现在,这个想法再一次被修改,向导说的那个白鸟,可能就是他们用来传递消息的方法,只有这样才能说通叶排长说过的话,联络不到援军的他们,早晚会死光!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对了,却必须这么做。
故作一瘸一拐,两条腿打着颤,越走越慢;一瘸一拐是装的,颤抖是真的。一直到那个背着盒子的人超过了身边,才继续跟上队伍,可是两条腿还是发颤,仿佛灌满了铅。就这样颤抖着走近悬崖边的路,颤抖着走上了半边天,颤抖着走在了深渊边缘。
这段百米多长的路,平日里觉得很长很远,盼着赶紧通过;现在反而觉得太短,脑海里嗡嗡响,几次不匀畅的粗重呼吸间就已经走出了好远,一抬头的功夫居然已经走过了一大半,眼睁睁看着队伍前边的叶排长和向导已经出了危险地带。
再走就过去了,再走就肯定是叛徒了,不能再走了,从来没想到这段险恶的路会让自己这样眷恋,不舍,不舍这最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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