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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逃兵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小知闲闲
民夫站成的人墙隔断九排射击的同时,伪军的子弹也打不过去,除非不管不顾直接开枪把人墙打倒,或者命令人墙趴下才能压制对方。
“他娘的,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传令,往西撤,撤到黑暗里去,一排左二排右,三排跟我走。”伪军连长决定以其之道还治起身,把这片点着篝火的工地让给你,不要了。现在我们到黑暗里去黑你们,折腾了这么久,只要再拖延一阵,皇军的增援就到了,到时候两面夹击,你往哪跑!
六七十个伪军听到连长命令终于松了一口大气,他们一样害怕八路冲过来打近战,现在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趁着人墙还在,一个个溜出石块后,爬出浅坑,撒开腿奔向西面的夜幕,彻底让出了这块篝火通明的工地范围。
……
一顶钢盔被一只小手往上推了推,一双漂亮的大眼在黑暗中努力睁到了最大,终于兴奋地说:“跑了!那些王八蛋都跑了。狐狸你看到没有,你快看啊!”
一具望远镜被放下,垂挂在胸口,一双浓眉渐渐皱紧,淡淡道:“他们没跑。”然后对附近命令道:“骡子,带九班进炮楼。”
话落后胡义拎起步枪,猫下腰跑向前。
“石成,带你的人到后面去,把货搬过来。”
石成循声看到了奔跑过来的黑影,于是领着一班掉头跑。
马良朝人墙大喊:“伪军跑了,你们还等什么!”然后命令一个三班战士过去给那几个受伤的民夫包扎。
这时民夫们回过头看看已无人影的身后,终于开始一窝蜂冲向东边的黑暗。
正在奔向几百米外临时堆放箱子的位置,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片乱糟糟的奔跑声,石成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回身,看着那些正在仓惶而来的人影,厉声喝问:“有种的都死光了没有?谁还有种?”
一班的战士扭回头,看了一眼伫立在黑暗中的班长,然后继续奔向物资。
仓惶的人流继续奔跑着,无动于衷地跑过石成两侧,消失于黑暗中。有的人只顾着跑,根本没听清站在黑暗里那个军人说的是什么;有的人只顾着跑,听清了这话,却没心思去管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有的人听清了这句话,也听懂了是什么意思,但是眼看着前面的人匆匆消失在黑暗里,大家都在这样做,于是他也这样做,心安理得地经过那个人身边,看都不看一眼;有的人听懂了这是什么意思,并因此而自惭形秽,于是假装自己没听清,没听懂。
近百个奔逃的人影像是流进黑暗的一条河,而迎面伫立的石成,像是冰河中的一块礁石,被奔腾的流水无视。
深深叹了一口气,石成垂下了头,他忽然觉得有点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难过。
当那条仓惶之河完全消失在身后,当失望的石成重新抬起头,他的那份难过才淡了,因为面前不远处,有五个人影没有被流水带走,停下来变成了礁石。看来,有种的人虽然少,但还没死绝,还能被唤醒。
于是石成朝他们几个一挥手:“现在跟我走!”
……
“继续灭篝火,他们没走,就在西边的黑暗里,小心冷枪!”胡义一边跑向炮楼入口,一边喊给马良和刘坚强听。
进了底层,适应了一下黑暗环境,听到了徐小说话:“排长,是你么?”
将目光转向一个射击孔下的黑暗里,终于分辨出了坐在墙根下的瘦弱人影:“嗯。伤了没有?”
“没。累了。”
于是大步走向楼梯,蹬蹬蹬踩踏得木阶响,爬上了刚刚修建一半的二层。先找个缺口往西边的黑暗里仔细观察了一会,然后转到东侧,趴在墙头往下看。
罗富贵、小红缨、吴石头和李响刚刚到了墙根下的入口。不远处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炮楼以东最后一堆篝火也变成了满地火星,红彤彤一片炭火铺洒在地面。
二班三班已经在炮楼南北两边一步步地爬过了中间横线,准备开始处理炮楼以西的几处光源。十几个人影有背有抬带着箱子,一直到了二班身后才卸下,然后掉头回去搬剩余的几个。
哒哒哒哒哒哒……机枪响了,捷克式,修好了,火舌闪亮在西边的黑暗里,耀武扬威打了整整一梭子,目的很简单,掩护西侧这几堆篝火,拖延九排熄灭篝火的速度,靠时间。接着又有步枪零星响起,时而击中炮楼射击孔附近,时而打进光线东边的黑暗。
目前为止成功了一半,那些箱子搬过来就算是不要退路了,现在开始只能向西。伪军现在这个做法是没有料到的,越猥琐越麻烦,就算篝火最后都被灭了,双方黑对黑,可是九排带着十几口箱子的物资,速度快不了,如果他们像狗皮膏药一样沾着,打着退着,鬼子迟早会到,过了山口也没用,照样会被追上。
除非放弃物资不要,攥紧拳头一次打穿过去,这样九排倒是可以回家了,只是这次行动就变成了全无意义,从头到尾无意义。
轰——又一堆篝火变成满地红,黑暗再次向西蔓延出一块,爆炸声让胡义回过了神,下意识掏出怀表来看,从开始到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一班已经将全部箱子都搬过了炮楼位置,西侧只剩了最后一堆篝火在燃烧,伪军继续漫无目的乱射,流鼻涕和马良即将结束他们眼下的任务。
啪——隐约的一声枪响,胡义一怔,以为听错了,随后又是一声枪响,被西边伪军射击声干扰得有点不清晰,但这次确定是枪响,来自东边,听起来有点远,但也并没多远,最关键的是枪声应该是三八大盖。
醒悟过来的胡义猛地看向东方夜幕,这可能是鬼子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快,也许他们的驻扎位置比预估的更近,也许这两声枪响是他们迎面遇到了某个逃跑的劳工,那都不重要了。估计十几分钟后敌人就会出现,计划中的两个小时变成一个半小时,奈何?
没时间再判断,毫不犹豫朝炮楼附近的黑暗里喊:“抓紧把最后一堆火灭了。二班前,三班掩护,一班带货随后挪!过了山口先往山上打,进山。听明白没有,进山!”然后返身跑下楼梯,进入底层,将步枪塞进丫头怀里:“丫头,你临时编入一班。”
“我去一班干什么?又搬不动箱子。”小丫头不理解。
“你枪准,后头掩护他们。”胡义只能这么搪塞了。
尽管还是有点费解,但是一想到有枪可打,头上扣着钢盔的小丫头还是拎着胡义的枪扭搭扭搭跑出了炮楼。
“傻子。出去找东西把入口给我堵起来,石头尸体都用上,越快越好。”
吴石头当场先把地上的一个鬼子尸体拖着走向炮楼入口。
“李响,你上楼,给我往东边看紧了。”
蹬蹬蹬的一串楼梯木板响,李响上去了。
罗富贵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问:“堵口干什么?”
“准备阻击。鬼子要来了。”
“啥?这……那……那咱不出去了?把这当棺材啊?”罗富贵有点懵。
“把你身上的绳子从二楼西边墙头顺下去,我估计傻子肯定得把他自己给堵外边。楞个屁,去啊!”
“姥姥的……唉!”罗富贵恋恋不舍地往入口处看了看,无奈地走向楼梯。
“徐小。”胡义最后朝墙角里喊,但是没得到回应。
几步过去,在那瘦弱肩头轻捶了一下,看起来坐着的他却歪倒在黑暗里。立即蹲下来,手指搭上了他的脖颈,随后又搭在他的鼻孔下,触到了熟悉的粘湿。于是当场将他全身摸了一遍,没有伤口,只好把他摆在地上,然后不再耽误,起身去找炮楼里的歪把子机枪。
……
轰——最后一堆篝火在爆炸声中变为绚丽的焰火,随后一片温暖光线突然消失,炮楼工地彻底陷入了黑暗,只有那些散落的猩红炭火时明时灭,丝丝拉拉冒着看不见的烟。
“跟上。”刘坚强低声命令了,然后拽着步枪背带开始往前爬。
一串弹道从西面远处飞过来,呼啸掠过,胡乱洒进黑暗。
啪啪啪啪啪啪……趴在二班侧后低洼里的三班朝着远处的火舌打了一排枪。紧跟着身后不远处利用箱子当掩体的一班全体又打出一排枪。
机枪停了,等西面的一些零星步枪还射回来一波后,马良带着三班也开始往前跃进,一班则开始一层层地往前挪箱子。一个扣着钢盔的小不点趴在个泥坑里,身边的人都往前挪了,她也没动,端着一支三八大盖继续静止在黑暗里。
哒哒哒……机枪火舌又亮。啪——随着一声清脆,伪军那机枪又哑巴了。扣着钢盔的小丫头终于开始横着挪动,让开了一块距离后,才拎起步枪猫着腰扭歪扭歪往前跑。
只要向西前进三百米,就过了山口,能往两侧山头上爬,就有机会消失于群山。
一波射击后,伪军意识到八路在接近,他们却不硬卡,反而往西再退几十米,然后停下,再来一通乱枪。
伪军连长探头探脑望黑暗里瞅了半天,什么也看不见,心里一阵阵直打鼓,虽然摸黑打仗相互没那么容易打得到,但是对方好像一直不要命地爬过来,一旦距离够了如果手榴弹飞过来也看不见,闹心。
“他娘的,就这么来。边退边打,一会儿退到能上山的地方,一排北边二排南,都给我卡高处去。三排现在就过去,找干柴枯草,到时候给他点上,咱们居高临下三面射击,看看土八路还能怎样!”
而是多个伪军听到连长命令,转身向西跑,准备再去点火。
“哎?机枪呢?怎么又不响了?机枪!”伪军连长吆喝。
“连长,我打,打,打不了了!”机枪手在黑暗里回答。
“又卡壳?他娘的把机枪放你这结巴手里它都随了你!”
“不是卡,卡壳。我肩膀上让八路给打,打了个窟窿。哪位兄弟赶紧过来帮我包,包,包扎一下。”
“那你他娘的倒是早放屁啊!你过去接替机枪,给我继续打。”伪军连长朝附近一个伪军命令。
“不用接替了,机枪我没,没,没拎过来。当时受伤,咱跑,跑的急,只好撂,撂,撂那了。”
“你……”伪军连长当场满脑袋黑线,幸亏这回撤得不远,猛然一扭头朝身后道:“还等什么,你俩赶紧去给我把机枪拎回来。”
两个伪军惊慌冲出去,在黑暗里重新找回他们倒霉的机枪……





烽火逃兵 第255章 火线
静静站在黑暗里,只能看清面前射击孔的方形轮廓,方框里就是东方夜幕,黑漆漆的。外面是暗黑,身边是浓黑,两种黑暗的对比让面前的射击孔看起来像是近在咫尺的一方脏帕,而不像远方。
西边的枪声不时在响,位置渐远,伪军果然是在拖,九班不得不停在这里挡,挡不住也得挡。但这次心里不觉得那么空虚,不像以往的阻击那样心里麻木,因为背后有一对小辫正在努力回家,她明亮的眼睛就是星空,是未来。死后,希望能化作她的眼,看她所看,又怕玷污了那双清澈。
没有理想,没有信仰,却第一次有了寄托。
罗富贵扯住爬上来的肩膀,将吴石头拽上了炮楼,然后收上绳子扔在墙后,忽然问一直往东观察的李响:“你怕不怕?”
犹豫了一下,李响低声回答:“其实我……已经死了。”
“姥姥的,这个倒霉的九班,全是没心没肺的,除了老子就没个正常人!”罗富贵下了楼梯:“胡老大,咱得挡多长时间?”
静静站在射击孔边的胡义淡然答:“两个半小时。”
“这……这不可能,这么长时间够咱几个死好几遍了。”
“你想说什么?”
罗富贵朝胡义晃近两步:“那个……我是这样想……咱们守着看,一旦苗头不好立即撤。”
“往哪撤?”
“往西,跟石成他们汇合。”
“然后呢?”
“然后……然后再说。”
黑暗中的胡义笑了笑,语气平静地说:“骡子,这回我就不踢你了。不过……我允许你自己按你说的这么办,你认为什么时候该撤,你可以撤。”
罗富贵以为听错了,楞在黑暗里说不出话来。
这时楼上突然传来李响的声音:“敌人来了。排长,你看到没有?”
胡义扭脸看向射击孔,东边远方,一串火把亮光蜿蜒闪烁,循路而来。
抓起望远镜看出去,同时命令:“准备战斗!骡子,把你的机枪架上。傻子,你给骡子填弹夹。”
罗富贵紧张地趴到另一个射击孔上瞪着熊眼往东边看:“看样子还有两三里路呢吧?”
“也就二里多。”放下了望远镜,胡义将歪把子机枪架上了射击孔,同时道:“还不准备干活?”
“这也太远了?”
“咱们需要的是时间,不是弹药,现在就给我开打。把你的表尺定远,枪口宁可高不要低,给我蒙,蒙到他们的火把都扔下。”话落后歪把子的扳机便被胡义扣下,机枪突然开始嚎叫,火舌猛然绽放,闪光连续漏进射击孔,一次次照亮了枪托上的那张冷峻的脸,照亮了细狭专注的眼。
一挺歪把子,一挺捷克式,都是轻机枪,表尺虽然标有1500米的最大射程,其实有效射程也就六七百米。反正弹药不缺,为了拖延,胡义把轻机枪当成重机枪来用,实施‘超越射击’。
连绵弹道斜挑起来飞上夜空,划出优美的弧度,然后逐渐力竭,斜向下砸下去。
罗富贵把捷克式也架上了射击孔,既然这样,管它能不能打到,学着胡老大的架势来吧,巴不得鬼子离得越远越好!
于是两个比平常的射击弧度大很多的机枪弹道交替着撕开夜幕,漫天洒向那些蜿蜒在路上的火把。
鬼子一个小队,伪军一个连,打着火把匆匆行进在小路上。二里外的机枪响了,都听见了,那是轻机枪,搞不懂是在打什么,没人在意。可是觉得附近忽然有点不对劲,不时传来某些声响,有时候树叶抖,偶尔噼里啪啦,半夜三更掉冰雹?
终于传来一声叫唤,一个伪军捂着肩膀停在路边,旁边几个凑过去看,一颗弹头镶在他的肩膀上,砸出的伤口不深,有人当场用手指帮他把弹头抠出来了,血淋淋一片,疼得直叫唤。接着一个鬼子捂着腿,咧着嘴,一瘸一瘸蹦出队伍,一屁股坐在路边开始掏纱布。
大家这才明白,头上飞下来的是机枪弹幕,轻机枪也当重机枪玩啊?这什么人?
“还愣着干屁,赶紧散开!散开……”有人开始喊。
队伍一阵慌乱,火把全扔下了,这期间又伤了两个,行军模式当场终止,直接改为松散队形摸黑向西推进。
胡义掀开机枪弹斗,将子弹桥夹一排一排往里压,这时罗富贵也停下来换弹夹,顺嘴道:“火把都让他们撇下了,看不着了。”
“看不着也打,估着一分钟减一百米来打。”
啪嗒——压弹板落下,枪口随即再次摆上射击孔,毫不犹豫闪亮震颤,将新的一排弹幕送进黑暗。
……
西边的一二三班都听到了炮楼里的机枪响,敌人这么快就到了?小丫头推了推眉毛边的钢盔,终于意识到这次又被狐狸给忽悠出来了,不过她也不会不懂事到掉头跑回九班去,她只是不愿意被当成累赘来照顾。
除了小一点,哪里不是个老兵,自认为已经是可以出任班长的栋梁之才了,不被看做老兵也罢了,偏偏狐狸非要当自己是孩子,恨人!
这时西面忽然出现了一点火光,然后越烧越大逐渐蔓延,连小路两边的野草和小树也开始烧起来。
刘坚强瞪眼了,马良傻了,石成也无语了,那片火光的位置正是最后的关键点,从那里开始才算出了沟,能上山。伪军肯定是已经在两面山头等好了,出现在光线里铁定被两面打击,没跑。
最麻烦的是这次的火也不知哪位高手点的,连两边的枯草小树一块跟着起了火,手榴弹也没那么容易炸灭,因为面积摊得有点大。另外,伪军这次也不是胡乱射击了,专注于火光边缘到五十多米的黑暗距离上狠打,目的是要保着这片火,试图将八路压制在手榴弹距离之外。他们同样听到增援来了,胜利在望,再拖延一会便是大捷,一个个打得更欢,那挺捷克式机枪也再次加入进来。
“石成,你压左边!”马良朝身后喊了声,然后指挥着他的三班朝右侧山头打。
一班的人开始朝左面山头射击,努力给前边的二班减轻压力。但是这回伪军们貌似不管不顾了,根本就不再进行黑暗对射,一门心思往光线边缘以外的路线上蒙,就是不让你们灭火!
刘坚强趴在距离那片火七八十米远,恨得直咬牙。前面不远处不停有落弹响,噼里啪啦稀里哗啦,碎石飞迸,六七十条步枪外加一挺捷克式,全往这片二三十米长的黑暗路线上招呼,前面仿佛在落冰雹。
……
增援而来的鬼子和伪军终于提心吊胆地到达了距离炮楼二百多米远的位置,从二里路远开始一直到这,被两挺不是人的轻机枪蒙伤了十多个,还有个倒霉鬼被穿了喉咙,估计活不到天亮。
再次开始往弹斗里压子弹桥夹,发现罗富贵又要换上新弹夹,立即阻止道:“你还打个屁,再打机枪就废了!换枪管!”
罗富贵闻言终于注意到了枪管部分的暗红,已经打十多个弹夹二百多发。慌忙从背后扯下备用枪管,摸着黑想拆机枪枪管,反被烫得直叫唤。
胡义看了看手里的歪把子,一样差不多了,可惜这破玩意的枪管不能换,相对于容易卡壳的毛病,这个缺点更要命。只好把它扯下射击台放地上,然后踢开了正在捂着手呲牙咧嘴的罗富贵:“我来换,你去往歪把子上尿一泡!傻子,别装子弹了,你也起来尿!”
抓起滚烫的捷克式开始拆枪管,同时朝楼上喊:“李响,让掷弹筒干活!”
“可是……我看不见。”楼上传来回答。
“等你看见他们就到眼皮底下了!现在就打!”两挺机枪全熄了火,压力一旦消失,敌人就会直扑过来,必须让他们爬,哪怕多争取一分钟也得争,时间是被打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
嘭——榴弹飞上夜空。
轰——东边的黑暗里凛冽一闪。
稀里哗啦一阵乱,刚刚爬起来准备猫着腰前进的身影们立即又趴下了。
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榴弹一次次飞出掷弹筒,在二百多米远处制造了漫无目的的十二次爆炸。
哗啦一声金属响,捷克式机枪枪机被再次拉开,枪管更换完成,起身将机枪摆上射击台。
哒哒哒哒哒……一个狂猛扇形射击面尖利呼啸着被泼洒出去,嚣张地刺透黑暗。剧烈震颤的机枪枪托似乎感受到了这是那个贴心的主人,仿佛不舍得往这个男人的肩膀上撞,顺从地成为了他的附庸,然后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
系上了裤子的罗富贵用大手在鼻子下扇呼着蒸腾未尽的尿骚气,尿完了就让我用这歪把子了吗?抬起熊眼看了看楼梯口,心里不情愿地告诉自己:敌人还没过来,我再帮胡老大打五分钟,最后五分钟,打完我就跑,绝对不多拖了!绝对不再多拖!再拖是孙子!
起身,将歪把子摆上射击孔,一边拉动枪机一边嘀咕:“姥姥的,一分钟是多大会儿来着?”然后歪把子的火舌也开始闪亮,与附近那挺捷克式一左一右,在黑暗中交替绽放着刺眼光芒。
……
刘坚强接过了手下人递来的几颗手榴弹,回过头问:“我贴左边,谁愿意贴右边?”
一个战士闷声不响爬向了右侧。
“我们俩如果不成,你们四个分成两组接着上。”话落后开始向前匍匐,一尺一尺,向着火光,爬进了流弹乱跳的区域,爬向火光。
噼里啪啦耳畔一阵响,机枪弹道胡乱扫过身边,脸上火辣辣地疼,飞迸的石子划伤了额头,继续向前,腿上突然感到一热,却没影响匍匐的动作,大概只是豁开了皮肤。
听到了一声闷哼,往右侧看,可惜什么都看不见,他中弹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前进。
随着身边一声子弹入地响,肩头传来隐隐疼,咧咧嘴,摸出手榴弹开始卸盖子。
连续的五次爆炸过后,那片火基本灭了,马良忍不住吐出一口大气:“咱们准备上,过去后直接爬北坡,要快!”
拎着步枪正要向前,又停住了。那些被爆炸掀飞的某些炭火四处洒落后,重新燃起的新的火苗,然后顺着一些干燥的灌木和荒草一块又一块地烧起来,散布的范围更大,山口重新被照亮了。
刘坚强的拳头狠狠捶在地面上,被碎石硌出了血。
……
增援而来的敌人从头到尾没开一枪,他们只是匍匐着谨慎地向着炮楼接近,目标在炮楼里,两挺机枪,对射根本不占便宜,枪口焰一亮等于给了机枪引导。鬼子小队长索性利用黑暗的优势,让队伍流沙一样悄悄蔓延过去,顺便就把它湮没了。只要近了,这修了一半的瞎子炮楼就是个棺材。
“姥姥的,我怎么觉着不对劲呢,他们是不是过来了?”罗富贵松开了刚刚打空的歪把子机枪,努力往狭小的射击孔外看,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模模糊糊只能看出一二十米远。
“应该不远了,都在眼前,爬呢。也许五十米,谁知道呢。”胡义也停了火,将空弹夹扔给身后的吴石头。
“胡老大,你先前说的话不是诳我吧?”
“什么话?”
“允许我撤啊?”
“我说真的,你可以撤。”胡义将弹夹装上了机枪。
罗富贵如蒙大赦,放下歪把子冲向楼梯,蹬蹬蹬一通沉重的蹬踏响,他上了二楼,抓起绳子抬眼看了看西面的山口方向,一撒手,绳子又被原地放下了。
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再次踩响了楼梯木阶,黑暗里的胡义头也没回地问:“你怎么又撤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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