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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光十色(中短篇 1v1 合集)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叁月
那时候的她还懵懂,如今她……还是不懂,却隐约羡慕阿姐与太子之间深厚的感情。
其实,她骗了母亲。庾氏搬离建康城后,她曾经私下和阿姐见过一面。
那天的阿姐穿着一身粉蓝色的襦裙,眉眼温婉,比起当年庾氏文君处处锋芒毕露,誓要与王氏阿珺争个高下低就的跃跃欲试,她似洗尽铅华,被岁月所温柔,磨平了所有菱角。
庾琳琅当下还不解,问她为何如此择选?
阿姐眉头舒展,扬唇一笑:“阿郎不负我,我亦不负他。”
神情坚定,未有悔色。
那日他们聊了许久,都是儿时琐碎的回忆。阿姐笑着说她还记得妹妹出生的时候,她全身皱巴巴的,哭声细到仿佛下一瞬间便要断气。母亲衣不解带照顾她,就连父亲在她的房间里都不敢大声喘一口气,像是怕把小女儿的气给夺去,一不小心吹散了。终于过了周岁,她的身体慢慢壮实起来,那时候她逢人就笑,可好玩了,所有上门做客的夫人都爱逗她,可她始终最喜欢找母亲,最喜欢依偎在亲娘的怀抱。她那般娇贵,便是后来母亲又生了叁妹,仍然一直把次女当作眼珠子一样爱护。她身为长姐既要忧心婴孩时候体弱的二妹,又要应付动不动哭闹的小霸王叁妹,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少时记忆从阿姐口中娓娓道来,阿姐如数家珍,一双明眸亮得惊人,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洛阳城明媚骄傲的庾氏文君。
庾琳琅莫名红了眼,阿姐瞅着得趣了,取笑她还是长不大的孩子呢。她觉得不好意思,便生生遏制眼泪。
挥别之际,阿姐温柔地与她说:
“皎皎,须知身在情长在,此后水远山遥,阿姐只愿你这一生为你自己而活。”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阿姐。同处建康,阿姐居于深宫内,她居于深宫外,姐妹俩被一道宫墙隔着。阿姐有意躲她,姐妹俩再也没有碰过面。
血脉相连的姐妹站到了对立面,仿佛老死不相往来。
关于阿姐的回忆,全然冻结于诀别时候的那句‘为你自己而活’。她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始终不得解开。
久而久之,她便不去想了。
(作话:庾文君确有其人,然而真正的司马绍至少有过一个妾室,就是鼎鼎大名的宋祎。所以说,这是架空嘛,看到这里大家应该看出来了,此文架空东晋初立,私设众多,就请大家看着图个乐就好,千万不要考据。
另外,庾文君最后说的那句:‘须知身在情长在’改自李商隐的《暮秋独游曲江》,谁让作者没有作诗的本事呢。)





五光十色(中短篇 1v1 合集) 《逐鹿》(11)
因着伤势,庾琳琅得以在家中养伤,并没有第一时间到吴郡公府拜见吴郡公夫人。
在家养伤的两周,她仿佛又回到当姑娘时候的无忧无虑。严父慈母,兄长疼惜,弟弟敬爱,连当初最高兴送她出嫁的小妹都因为一年来少了姐姐倍感空虚,见到庾琳琅全然只有惊喜,近来很是黏她。
只是少了当初为他们遮风挡雨的长姐。
与她分作两队的车队已经被庾氏派人寻到,接送回吴郡。宝言也得以回到庾琳琅身边伺候。
主子带伤卧床,宝言与之前相好的小姐妹混开后,便把打听来的消息捡着有趣的说与她解闷。
“吴郡公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位夫人房祝氏。听闻他们少年结发,一路相互扶持,是吴郡都城恩爱的楷模。”
“郎主在城内有副宅子,与庾府隔着一条街。听闻那副宅子从未真正启用,郎主每每在城中过夜都住在吴郡公府。”
“吴郡公世子风华绝代,貌比潘安,但众人慑于他威严,无人敢效仿掷果盈车。”
庾琳琅笑着摇头,算是接受宝言的好意。
“今早复诊,大夫言道我明日便可下床行走。待我央求母亲,我们到吴郡公府拜见郡公夫人以尽礼数吧。”庾琳琅笑吟吟地说道。
宝言自是欢喜应下。
*
吴郡都城繁华,尤胜建康。
庾琳琅挑起车帘,见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之态,几乎看不出乱世的阴影。这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直到现在,建康城中仍然有不少士族瞧不起寒门出身的房氏,背地里称呼他们为‘泥腿子’,认为他们没文化,担当不起治国重任。
士族只是慑于房氏雄师才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颅,他们打从心底鄙夷寒门,甚至隐隐排挤投诚于房氏的几个名门世家。庾氏便是首当其冲,未难看而毅然选择搬离建康城的一个范例。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太子妃的名声在建康城士族当中提升到了一个极点,因为她没有随家族站队房氏。
可是他们是否考虑过,为何房氏能在乱世养出一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养兵需要粮草,武器,战马,更需要贤臣良将。房氏如果真的只不过是一群没有文化的泥腿子,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效忠于他们?这些浅白的问题也许士族只是不敢深究,怕丢了他们的优越感。
吴郡公夫人房祝氏是一个性情温婉的女子。她保养得宜,脸似银盘,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好孩子,回来了。”房祝氏握着庾琳琅的手,语气温和,目光怜惜。
礼仪上来说,房祝氏是她半个婆婆。宋无极虽然没有被房有林正式为义子,但他在吴郡公府的待遇与吴郡公的叁个公子几乎无差。
“让郡公夫人担心了。”庾琳琅展颜一笑,房祝氏自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房祝氏出身微寒,父亲先前是房有林的上司,见房有林作战勇猛,便把独女下嫁于他。房祝氏本不喜欢豪门士族贵女穷讲究的做派,见那些女孩拿腔作势只觉得他们画虎不成反类犬,矫揉造作看多了心烦。她知道许多士族看不起他们房氏,偏偏他们自己强撑着堆笑,只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刺人。便是大郎那未婚妻,虽然出自天下世家门阀之首的琅琊王氏也未能俗。
却没想到庾琳琅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庾琳琅容貌清绝,言辞有礼而没有堆砌辞藻,完全没有暗含羞辱寒门的意思。她每一个举止都如同行云流水,便是一个抿茶的动作都似画一样,人坐在那里就自成风景。美人在骨,她仿佛是士族贵女仪态的量尺,一切繁琐的礼节做起来都成为自然,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如此美好,才能担当一声‘贵女’呀。
越看越是欢喜,房祝氏忽然灵机一动。
“……无极媳妇不如搬来郡公府上?”房祝氏提议道。“你既已嫁给无极,久居娘家恐生闲言碎语。老二和老叁媳妇随他们夫君在外行军,偌大的吴郡公府后院时常只剩下我一人。”她叹道。吴郡公府后院清净是很多夫人羡慕嫉恨她的理由,可夫君繁忙,叁个儿子羽翼已丰不再承欢膝下,她的寂寞又有谁懂呢?婢女与婆子终究不处于平等地位,阶层之分令人乏味。也不是没有试图接几个外甥女进来以解寂寞,但小女孩气性欠缺,被吴郡公府的繁华富贵迷晕了眼,在一个娘家庶弟的女儿试图给吴郡公下药以博未来的荣华富贵之后,房祝氏被恶心坏了,歇了让表小姐作陪的心思。
房祝氏对妾室一类的存在深痛恶绝,严禁她自己的儿子拈花惹草。后宅不宁,祸起萧墙。前朝的例子还少吗?
庾琳琅愣了愣。她下意识地想要回拒,却找不到适当的理由。吴郡公府本就是宋无极在吴郡的‘家’,房祝氏是他未拜祭天地的义母,房祝氏的提议实在挑不出毛病。
“且放宽心,我不耐烦昏定晨省那套,也不会给你立规矩。只是府上空寂,想添个说话的人罢了。”房祝氏见她犹豫,便打包说道。
庾琳琅合她眼缘,谁让她没能生出个闺女呢?
“郡公夫人折煞妾身了。本就是妾身不懂事,嫁为人妇之后还在家中叨扰父母,轻慢于夫人。郡公夫人慈爱夫君,妾身代替夫君尽孝是本分。夫人既然不嫌弃妾身蠢笨,那妾身便厚颜回去拾物品,叁日后迁居入府。”房祝氏都这般说了,庾琳琅自是要顺水推舟答应。
“莫说你先前伤了腿,承欢双亲膝下本是纯善至孝,何来轻慢于我?我还要谢谢你愿意搬过来与我个老太婆作伴呢!”得了准信,房祝氏喜上眉梢,笑容愈发真诚。
“夫人还年轻呢。承蒙夫人不嫌弃,是妾身的福气。”庾琳琅低眉浅笑,落在房祝氏的眼里又成一道风景线。
*
庾琳琅能得到吴郡公夫人如此青眼完全出乎了庾氏的意料,可他们自是喜闻乐见。
于是,庾琳琅搬入吴郡公府成为定局。
房祝氏脾性直爽,是个说到做到的性格。在庾琳琅接连几天早晨去她院子里请安后,房祝氏便直言自己惯来是个懒散的,往后不许庾琳琅这么早到她的院子里,倒是欢迎庾琳琅过来蹭午膳和晚膳。
客随主便,庾琳琅一一应下。由于宋无极本身一直住在外院,庾琳琅不方便搬进去,于是房祝氏很干脆地拔了内院一个最靠近她的院落给庾琳琅住。若是房祝氏有女儿的话,便是要住这个院落了。
吴郡公府上的男人似乎都为逐鹿天下的大事忙里忙外,着实甚少出现在府上。庾琳琅也开始明白,房祝氏为何会想要接她进府作陪了。她并不陌生寂寞的感觉,当初她在建康城独自居住一年便对生活产生怀疑。她难以想象房祝氏的性情是何其坚强,才能默默地在背后支持丈夫与儿子的野心。
不知不觉,一晃一个月过去。
五月,吴郡公府的花园里百花盛开,嫣红姹紫,甚是壮观。房祝氏便邀了庾琳琅在花园里赏花。
“从前我不爱花,总觉得饭都吃不饱了还搞这些作甚?可如今呀,饭是吃上了,花也有了,陪我看花的人却总不在身边。”房祝氏感叹道。
“郡公与夫人正当壮年,待诸事落定,来年春夏何愁无人伴佳人赏花?”庾琳琅打趣道。房祝氏实在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为人没有半点架子。久而久之,庾琳琅偶尔会揶揄他们夫妻感情深厚了。
“只怕到时候我已经人老珠黄矣。”房祝氏笑说道。丈夫野心勃勃,存问鼎天下之志。未来的事,谁知道呢?
这话却是庾琳琅不能接的了,幸好房祝氏也未为难于她。
这时一个婢女小跑着过来,给两个夫人请安。婢女请示过后便贴近房祝氏的耳边,与她说了句话。
房祝氏不由得露出欢喜。
“快,请大郎过来!”房祝氏的眉宇间染上喜色,眼睛和嘴上都是笑意。“皎皎,你还未见过大郎吧?”
庾琳琅明白过来,这是房氏大郎归家了。她摇摇头。个把月来,房祝氏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她引以为傲的大儿子,这么说来可能有些奇怪,但如今庾琳琅熟悉房氏大郎可能更甚于她熟悉宋无极。她知道房氏大郎喜咸恶甜,喜食鱼虾,不喜鸡鸭等飞禽。她甚至知道他能左右手写字,从不用熏香,唯一养过的宠物是一只猎犬,养了十二年,前年没了。
房祝氏和天下的母亲一样,喜欢与人分享儿子的优秀。庾琳琅得知,房氏大郎少时聪慧,叁岁便知道缠着吴郡公当时效命的那位将军帐下的军师,央着对方学习认字。他似乎天生对玩耍不感兴趣,在周围同龄孩子上房揭瓦的时候,他便跟在军师身边苦修兵法。之后,吴郡公效命的将军被胡人刺杀,一众副将为了上位闹得不可开交,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吴郡公力压群雄,最终成为新一任的吴郡太守,继承了兵权。
房氏大郎七岁的时候,吴郡公的手下已经汇聚了不少落魄士族食客。他遂一个地去请教,那些食客自是无所不应。至他十叁岁的时候,虽然房氏名为寒门,但他的才学已经不弱于同龄的士族子弟。房氏大郎善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之中唯独‘琴’见嫌于他,而这一切都不为世人所知。
司马皇室过江后,房氏感应到了天命的牵引。
十五年的经营,吴郡公手下高手云集,兵力翻了五倍,是乱世首屈一指的大势力。可怕的是,司马皇室毫无所知。直到司马氏试图插手吴郡而踢到铁板后,司马氏才惊觉江水对岸竟然藏了一头猛虎!司马氏狼狈地回试探深浅的手,并不得不加封房有林为吴郡公以示安抚。
钳制住司马氏,房济川功不可没。因此房济川弱冠乃封世子,房氏上下无人不心服口服。在一个母亲的故事里,她的儿子已经神化了。庾琳琅不由得好奇,被神化的房氏大郎究竟长什么模样呢?
“夫人,大郎和宋将军到了!”
围着石桌的两个女人闻言抬头看向了路径的尽头,一个满心喜悦,另一个则是从礼貌到困惑,再慢慢一寸一寸面部表情僵硬崩坏,一双圆目中充斥着不可置信的震惊。
不消片刻,两个俊美的郎君已经走至二人面前。
“济川,你回来了!”房祝氏激动起身,握着房济川的手,拍拍他的肩膀,红了眼眶。常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无论儿子们出征几次,房祝氏还是忍不住为他们担心。“好……好……无极也安全回来了。你们都是好儿郎。”
“母亲。”房济川反握房祝氏的手,温声做安慰。若非他眼角的余光刻意扫过房祝氏身后的女子,手上漫不经心地抚上腰间一块熟悉的腰牌,庾琳琅要以为几个月前是她梦魇了。
时隔将近两月,房济川和庾琳琅再次在吴郡公府的花园里相见。
而此时,她的夫君宋无极就站在房济川的边上。




五光十色(中短篇 1v1 合集) 《逐鹿》(12)
房济川归来之前,便知道母亲招了庾琳琅入府作伴。刚听到名字的时候,他心中毫无波澜,可他从未想过他们竟然在他归家第一天就碰头。
一入花园,他便看到亭中有两个华服女子坐着谈笑生风。锦簇花团之中,她二人便是盛世风华。
男儿在外征战,不就是为了让家中的女眷活得快活些?
再走近一些,他听到娘亲亲昵地唤了对方一声‘皎皎’,心念一动,再看母亲与那女子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副慈母孝媳的画面。郎君在外征战,他的妻子在家侍奉婆母,待郎君大胜归来,慈母贤妻齐齐迎接久未归家的家人。
慈母是他的,可那贤妻却不是。
纵然他曾经拥过她,进入过她的身体……但她始终不属于他。
一瞬间,百般情绪涌上了心田。
与胡人对峙时,他无暇顾及儿女情长。他用敌人的鲜血与杀戮压下淫人妻子的罪恶,压抑心底莫名的情感,成功在宋无极被派来前线支援的时候,做到心平气和面对他对不起的兄弟。
宋无极从来不提及庾琳琅。久而久之,房济川以为他忘宋庾氏了。
真是自欺欺人。他抚上腰间的一个锦囊,舍不去她的东西,越想忘却越是记忆深刻。他想要忘记的从来不是她这个人,只是庾琳琅作为宋无极妻子的身份。
如果她不是庾琳琅,而只是皎皎……
房济川起可怕的心思,星辰一样的眸子没有落在庾琳琅的身上,而是与母亲对视。
“世子,郎主。”庾琳琅起身,朝两个郎君问好。她目不斜视,只看着宋无极,目光隐含关切。“郎主此行可好?”
宋无极略微抬眸,微微颔首以示。
“夫人。”宋无极的目光落在庾琳琅身上的时候,清清冷冷。“内子给郡公夫人添麻烦了,属下谢过郡公夫人照拂。”
“这说的是什么话?皎皎美如斯,性情又好,是我委屈了她陪着我个老婆子呢!”房祝氏笑着说道。“无极,你有个好媳妇呀。”
“可曾见乌白头,马生角?儿子见母亲未老矣。”房济川笑着奉承了一句。
“读过书,便油嘴滑舌了。”房祝氏瞋了房济川一眼,心里熨帖。
“母亲不信,不若问问庾氏?您不信儿子身为男人的判断,同为女子的话您总要信吧。”房济川佯装叹道。
蓦然被当众点名,庾琳琅脸上的笑容一滞,心中恼怒于他竟然如此混不吝色。他二人若在人前扯上关系可没有一点好处!
房祝氏自然不会让儿子臊了庾琳琅,遂摆摆手,道:“你们呀,一个两个就嘴甜。”
“郡公夫人,若无其他事,无极便先带着内子退下了。”宋无极心知房祝氏定然有许多话要和亲子说,于是便主动辞行。
房祝氏笑着点点头。“你们夫妻俩久别重逢,就去温存吧。只是无极,你这次回来可不能再住在外院了。我瞅着大郎隔壁的舒雨阁不错,你和皎皎不妨去看看,若是喜欢,今日就搬过去。”
房济川隔壁的院落?庾琳琅蹙眉,直觉不虞。
她脸上的嫌弃被房济川尽数入眼底。就这么讨厌他?好歹……也算是两次过命之交呀。
“郡公夫人心了,舒雨阁很好。”宋无极点了点头,转向房济川道:“主公,属下先退下了。”
“……去吧。待今夜父亲与二弟,叁弟归来,我们摆上个家宴。”
听到‘家宴’二字,宋无极的眉头皱起来。
“属下身份卑微,这不合适。”
“无极,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听话,今晚带着皎皎来主院,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听到夫君和另外两个儿子今晚都会回来的消息,房祝氏先是喜上眉梢,后冷静下来,明白房氏布了这么久的棋局可能要开始了。
富贵险中求。
房氏有问鼎天下的野心,便要承担相同的风险。这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成则为王,败则尸骨无存。
今夜,许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了。房祝氏眼角酸涩,心中怅然。
“无极,你便听母亲的话吧。一家人,莫要往自己人的心头上桶刀子。”房济川看着宋无极,说出话却是有些重了。
庾琳琅敏感地感觉到,房济川那句话似乎并不完全是给宋无极的?
宋无极默了默,应道:“是,尊主公嘱咐。”
说完便携庾琳琅离去。
房济川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想着日光可真刺眼。
*
夜间的家宴,庾琳琅得以见到吴郡公府的所有成员。房氏的几个郎君都长得极好,二郎沉稳些,叁郎还有几分跳脱。二郎与叁郎的妻子都是将门虎女,英姿飒爽,二人虽然不喜士族,但看在房祝氏与她亲近的份上,并未为难于她。便是吴郡公也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她。
一席家宴,几人吃出了千百种味道。房祝氏最后眼眶微红,今日两个儿媳在,自是由他们宽慰婆母。
散宴后,房氏几位郎君和宋无极随着房有林到前院书房。一直到深夜四更天,书房里的烛火才熄灭。郎君们结伴而行,先是送父亲房有林到房祝氏的院落,再成群一起往自己的院落去。
每一处院落都灯火通明,里面的妻子翘首以盼待夫君归来。
最后只剩下房济川和宋无极。作为长兄,他想送送两个阿弟。宋无极与他同路,自是结伴而行。
闲庭信步,房济川与宋无极搭话。
“明日一别,你我再遇不是功成名就,便是遗臭万年了。”房济川感慨道。
“……以君之能,建康城是你囊中之物。”宋无极说道。唯有二人独处闲聊的时候,宋无极才会放下对房济川的尊称,以平辈相称。
“司马绍不容小窥。”房济川摇头。那位文韬武略的太子便是之前建康之行的变数。机关算尽,他还是让太子钻了漏,险些丢了性命。便是因为那红尘消……房济川蹙眉,宋无极看在眼里,只当主公视那司马太子为心腹大患了。“更何况此番,父亲令我坐镇吴郡。”几次与太子交手,他们皆有胜有败。若非立场不同,房济川觉得他或许能和太子成为朋友呢。
所谓高处不胜寒,人生难得棋逢对手,真是可惜了。
“家主惯来看重于你。吴郡作为房氏的根基,容不得任何闪失。”
“我明白。”只是心里还是可惜无法与太子做个了断罢了。“此番离别,你可有事托付?”
“……请主公替我与郡公夫人说,劳烦她照拂庾氏一二。”
房济川的神色凝固在脸上。他不动声色地扯动面皮,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庾氏?平常倒未听你提及她。你们感情很好?”
“她是宋某的妻子。于她,宋某有责任。”宋无极皱眉。娶妻非他本意,他并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很多时候他都忘了他不再是孤家寡人。因为责任,洞房花烛夜他要了她,否则的话她无法交代。之后见她疼得厉害,他便再也没有碰过她。因为职责,他在房氏起事之前私自让扈从送她到吴郡。对庾氏他谈不上喜欢不喜欢,认真来说,他们不熟悉。
“仅仅是责任吗。”房济川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被一缕清风吹散飘荡到远方。那如果他愿意替宋无极承担这份责任呢?
想着她的娇弱,温软,承受不住过分宠爱时候泫然欲泣的表情,就连他救下她那日她乱糟糟的形象在他的眼里都成了迷人的姿态。
始于情欲而入魔。
越是想要忘却越是记忆深刻。
宋无极说她是职责,可她已然成为了他房济川心头上的一块肉。剜之,便是剔骨之痛。既然如此……他取之无妨,是吧?
“君何以有此一问?”宋无极听到了房济川那句轻飘飘的话,眉宇间的皱褶更深了。
二人正好抵达了通往他们院落的分岔路。两处院落距离不远,站在这里,他们看得极为清楚。
左侧的院落被夜色笼罩,散发肃穆与沉静。而右侧的院落与父亲还有两个阿弟他们的院落一样,院落灯火通明,里面有个等待郎主归来的女子。
一股强烈的嫉妒忽然席卷了房济川全身,那股酸涩的情绪则成了放猛兽脱闸的最后一把钥匙。有一股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里慢慢沉淀,房济川敛眸,一双眼睛比夜色更浓烈,他转向左侧自己的院落,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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