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我自听花
苏澈方才出的那一剑也不容易,他的剑一直很快,尤其是如今破境之后,对于剑势的理解更上一层,方才便是借纪觞自信、欲言、带伤、不察的‘势’,果断出剑,算是占了先机,也算是偷袭。
而且,他在方才一瞬也是用出了剑步,方能跟纪觞出刀错开,然后一剑反制。
当然,现在纪觞中了自己一剑,战机于自己有利,对方自不再是自己的对手。
“他这是怎么了”苏澈问道。
他指的,是仍在以内力压制疗伤的蔺煜,对方倒也真不怕自己两人交手不慎把他杀了,也或许是伤得太重,对外界失去了觉察。
纪觞并未因此转移目光,只是道:“火毒。”
“你救他,我放过你。”苏澈道。
纪觞双眼一眯,“放过我,就凭你”
他当然不忿,这说得好像自己是要拿交易来换命一样,即便不是求饶,也有苟且之意。
苏澈道:“若你我生死相斗,你死,我伤,没有必要。”
“纪某人杀人无数,自也知会有被人所杀的一天,早将身家性命抛之脑后。”纪觞冷声道。
“不是说你怕死。”苏澈道:“红粉骷髅罢了,还只是为其皮囊,就如此舍了性命,值当么”
纪觞沉默片刻,似是在考虑。
“你也看上她了”他问道。
苏澈无声一笑,没说话。
纪觞看他半晌,随即收刀。
他从腰囊里取了个瓷瓶,抛给苏澈,“这是冰清丹,一日一粒,连服三日即可驱除火毒。不过看他样子,还得十天半月才能与人动手。”
苏澈自是接了,想了想,屏息后当面将之打开,看色泽,倒不像是毒药。
纪觞见他如此,不由冷笑,“说什么就是什么,纪某从不屑下作手段。”
苏澈点头,“确实,此番是正大光明进的机关城。”
纪觞脸色一寒。
“你这掌法不错,能教教我么”苏澈看了眼冒热气的蔺煜,好奇道。
纪觞脸色一沉,冷哼一声。
苏澈笑了笑,然后侧开了身子,给对方让出了路。
但纪觞只是深深看他一眼,没从他身边走,直接脚下一踏,踢了梁柱,撞破屋顶走了。
临走,他都未将目光再投向万贵妃。
于他而言,第一次得不到的东西,也就没什么留恋的必要,再取的话,就失了那份兴致。
苏澈挥袖将落下的沙土拂开,心里想着,这般撞破屋顶,也不嫌抖一身土,再说身上还有伤呢,万一真气走岔,真是用头撞上硬瓦,也不嫌疼
而他之所以让对方走,不是不想斩草除根,只是如今自己是在机关城,此时还有不少官兵和锦衣卫在,更别说城外肯定还有人马接应。依纪觞出身,他身上不可能没有保命之物,也不可能没有杀手锏,到时自己就算能杀了此人,必也要受创。
在这个时候,如此反倒得不偿失。
……
人走了,苏澈也不犹豫,把瓷瓶里的丹丸倒出一粒,捏开蔺煜的嘴,直接塞了进去。
他有想过这药可能是毒药,是那锦衣卫在骗自己,但还是选择相信对方。
既是因对方身份和所说,那种自信和不屑,反倒更让人相信他真的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骗人,也是因为苏澈着实没什么法子。
他不懂掌法,也不懂药理,像眼前这种情况,冒然渡去真气疗伤,很可能会害了蔺煜。毕竟,以他的眼力不难看出,好似蔺煜身中这掌劲还在侵蚀内力。
蔺煜的气息很虚弱,不过在服下方才那枚丹丸后好了许多,他也不是真的物我两忘在疗伤,对身周一切自是能感知到,能听到的。
苏澈目光从他身上收回,转而看向房中的另外两人,本是平静的眼神,此时却复杂难明。
而看着他的神情,方景然嚅了嚅嘴,先开口了。
“你是…苏澈啊。”他的语气里有感慨,有愧疚,还有事已经年之后的悔恨。
苏澈知道,这并非是因为自己,而是在看见自己后,对方想到了自家父亲,想到了平北军,想到了已经覆灭的梁国。
同样的,这也不是懊恼,更多的像是一种见人而思念往昔的情绪。
苏澈对此人,谈不上原谅与否。
他们之间,有的恩怨只是来自父亲苏定远,因为面前的人,一道旨意便将其困在京城,又因为面前的人,玉龙关舆图落入燕国手里,才导致了之后一系列发生的事情。
甚至于是说,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是拜对方所赐。
如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武举之后,现在的自己应该是在兵部某位与自家父亲交好的官员手下任职,也或许是已经去了军中历练,为将来接手家业而努力。
而自己的兄长苏清,恐怕第二个孩子也该是有了,会时常拌嘴,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能还会去逛青楼喝花酒,也或许不会了。他可能知道要如何做一个父亲,也可能本性难移,还是别人眼里的混账。
但总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一个稳重的人,合格的统军,心肠变得冷硬,一心只想着报复燕国。
这并不是说苏清变成了一个无情的人,只是这样的改变,这样的生活,苏澈想着,对方心里应该也是不喜欢的。
苏清喜欢的是风花雪月,吟诗作对,而不是刀尖舔血,打打杀杀,更不是尔虞我诈,胆战心惊时刻需要小心
57.混元
苏澈的话是平静地说出来的。
方景然愣了愣。
一直不见慌乱,神情中还带着微微笑意的万贵妃,眼角忽地跳了下。
这话里没有杀意,也没带什么情绪,只是有种既然说出来就要做到的坚决,如磐石般难以动摇。
说到,便要做到。
窗外,叶梓筠一下掐破了指间的树叶,似也是有一瞬的错愕。
庭院里的枝叶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烟雾被吹散稀薄,树影摇晃。
叶梓筠忽地轻笑了一下。
“所以呢”她问。
两人之间隔着一道墙,苏澈目光看向窗子,仿佛能看到站在其后的身影。
“所以,我就要杀她。”他说。
沉默,就如此时的夜色,在此间逸散,蔓延着。
方景然默不作声。
万贵妃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转而在看着苏澈时,满是冷淡,其中还有一丝阴沉。并非是对他有什么杀心,只是觉得对方坏事,让自己很不高兴。
叶梓筠也没有开口,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蔺煜咳嗽几声,方景然连忙去扶他。
蔺煜勉强站了起来,他身上的火毒果然已经驱除大半,而且那道掌劲也彻底化去了,虽然仍是重伤,但好在没了生命危险。
他看了眼苏澈,抱了抱拳,“多谢二公子。”
是‘公子’,而非‘少将军’,苏澈心中了然,但还是问道:“你认得我”
“常听少将军提起。”蔺煜道。
苏澈点点头。
“我现在还可以出手。”蔺煜又道,这话,当然是说给窗外的人听的。
苏澈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对方不清楚窗外的人是叶梓筠,但他知道。
叶梓筠的修行天赋极高,而且蜀中叶家传下的心法,对修行天山剑派的功法有奇效,且异常契合。据传是当年某位祖师的渊源,具体如何苏澈也不甚知悉,但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叶梓筠的修为,很高。
蔺煜帮不上什么忙。
窗外,叶梓筠也并未在意苏澈身边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人,她所在意的只有苏澈一人而已,这是她的剑心示警,只从苏澈方才的那一句话里,她的剑心就有所动。
“你的剑法,是她教的”她岔开了话题。
苏澈道:“她只教我练剑,不教我武功。”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事实便是如此,而叶梓筠当然能听明白。
“这便好。”她点头道。
苏澈有些疑惑。
不等他问,窗外的人便道,“这样,你就只与她有关系,与天山剑派无关。”
苏澈下意识想到了在苍州城时,他记得盗帅说过,彼时帮他们解围的,便是受了紫虚真君嘱托的青山剑派之人。
“苍州之后,家师与将军府尘缘已断。”叶梓筠似是猜到他此时在想什么。
苏澈闻言,心中了然。
“所以呢”他问。
问的,是现在对方打算如何做。
叶梓筠抬了抬手,指间落下的是破碎如屑的树叶。
“人我是要带走的。”她说,“如果你阻我,虽然不会死,但以后就别用剑了。”
苏澈眼神一凝,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废了自己武功,而是废了自己的手。手废了,或是手里的剑折了,自然就用不了剑了。
这是江湖剑客不服高下,比剑时常有的规矩。
叶梓筠的语气并不张扬,可话中自信,只要听见便可感受的到。
“想好了么”她轻声道。
苏澈看了眼对面倚靠在门框上的万贵妃,对方抬了抬眸子,其中似有笑意,却像嘲笑和轻视,更有几分挑衅意味。
他轻笑一声,弹了弹手中长剑,剑鸣清脆,已然将他心中所想,欲要所说表现。
窗外,似是有人叹了口气。
夜风
58.交换
“原来如此。”
叶梓筠终于明白苏澈为何能在自己手下坚持这么久了,对方毕竟是将门之后,如何不会练桩功
他选择了一条极为难走的路,不过现在看来,对方能破境其一,这份天资怕也是当世罕见。
而她并不知道苏澈身怀无名呼吸法和无名桩功,无论是对内力的调理还是气血的搬运,皆是事半功倍。她只当苏澈能有此般成就,是天资,是出身,还有机缘。
但这并不重要,在想通之后,她便决定使出全力。
先前说,若苏澈败了,以后便不再用剑,当然只是说说而已,冲着师傅那的关系,以及周子衿,她当然不会将事做绝。
而如今看来,要想赢他,的确要费一番功夫。
叶梓筠眼神一冷,继而如被逼退般抽剑闪身。
苏澈当然不觉得对方会如此退却,心中已是十足警惕。
然后,叶梓筠挥出了一剑,两人之间,夜色好似退去,转而是满目霜白。
苏澈忽觉浑身冰凉刺骨,便是体内真气流转都出现滞缓,而气血勃发之际,无数道剑气于眼前轰然出现。
刺耳的呼啸声里,就如同寒冬腊月置身凛冽风中,本是霜降,陡然天地皆白,便是落雪覆满。
这是在无边剑气之中,出现的一道极寒的剑意,能冻彻人的筋骨和心神。
时间仿佛变慢了,苏澈只觉手里的剑很沉,或者说,是自己想有的动作困难而僵硬,就真像是普通人冻僵在冰天雪地里,要么慢慢缓过来,要么等死,别无办法。
但他不是普通人,更不会坐以待毙。
本是冰天雪地的意境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丝裂痕,苍茫的天地之间,裂痕一线,漆黑如夜,像是被人生生撕开。
这是‘势’,星移斗转,天穹崩裂。
「化炁为元,归藏于海,剑势若起,倾山覆海。」
这是《山海剑势》开篇所述,这是纯粹的炼炁炼剑气的功法,而苏澈如今终于炁成混元,对此也终于明悟。
他之所以破境,是因为丹田气海两年沉寂,一朝勃发,是因为感伤怅怀,心境释然。
也因为身怀神功绝学,修行不缀。
叶梓筠眼神变了变,这是她的剑意,她当然知道此时剑意有缺。
只在一个眼神的变化间,就要临身的剑气轰然崩溃。
剑气溃散四溢,墙上、地上皆是笼上了一层霜冻,本是沉沉的夜色下,竟隐有寒光。
门口投出的烛火光影似乎晃了晃,其中有一线而出,似是被剑光引动。
叶梓筠来不及去想苏澈是如何破招的,因为在眼前,已然出现了一抹剑光。
是万物寂灭的凛然,竟与自己剑意如出一辙;是旷然之下冲天而起,如要搅动山河倒卷,天地反复。
叶梓筠挡不下这一剑,她很清楚。
她抬起了手中长剑,竖于身前,周身真气骤然外放。
叮,
轻微之声,是剑尖与剑身相触,一个暗沉不减锋芒,一个雪亮如白昼。
大片的光,在这一剑之下浮现。
苏澈脸色微白,持剑之手稳如崇山。
叶梓筠脚下朝后划出三步之遥,青丝飘扬,周身真气如烟被风吹,竟是向身后陡然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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