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命清风赊酒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我自听花
“唯有死战。”苏定远说道。
众人一愣,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玉龙关陷落的消息此时已经传开,江湖之中,自有野心勃勃之辈,如今时局不稳,他们必会浑水摸鱼。百姓民心不稳,若有谣言,定会动乱军心。燕军狼骑骁勇,世人皆知,如此情形之下,只能死守城门。”
苏定远看向众人,轻笑,“如果城门失守,那大梁便完了。”
众人一时沉默,半晌,牛敬忠犹豫道:“难道,就没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么”
苏定远摇头,看着沙盘上玉龙关的方位,道:“玉龙关向来易守难攻,又有我苏家两代经营,可谓是固若金汤。再有留守参军蔺先知以擅守闻名,我父生前便对其颇多夸赞,说他沉稳持重,就算平北军只有十万可战,也绝不会连半日都未坚守便被攻破关隘。”
晁炘嘴快,下意识道:“那是蔺参军降了”
“放肆!”魏旸胥当即冷喝一声。
晁炘连忙低头,抱拳告罪。
一旁,苏福开口道:“蔺将军是少将军的副将,南征北战恶战无数,马革裹尸尚嫌不够,如何会降”
他这时的少将军,称呼的自然便是身边的苏定远。
“我与他相识三十余年,素来知他。”苏定远道。
牛敬忠目光微闪,皱眉道:“你是怀疑,有细作泄
88.兵临城下
“好家伙,你瞧这小子惊讶的模样儿。”
面向粗犷,膀大腰圆的横九冷不丁伸手捏了捏晁炘的脸,一脸笑意。
晁炘眼中羞怒一闪,抬手拍掉,怒视眼前之人。
“嚯,脾气还不小嘛。”横九咧嘴笑道。
晁炘闻着这人一身酒气,登时翻了个白眼,但此前他就被苏定远训斥一番,此时虽想骂人,却仍是忍住了。
“你这脾气不硬气啊。”横九摸着针扎般的胡须,摇头道,“你应该骂老子,然后出手打我。”
晁炘无语,这是哪来的混不吝
辅国大将军也即是禁军上将萧方此时出言,“想必你们对我身边这几位还有些陌生,毕竟他们都未在兵马司挂号,这官职也是一降再降,恐怕真追究起来,现在也就是百夫长、千夫长了。”
场间兵马司诸将自然都是以魏旸胥和牛敬忠为首,此时见两人神色肃然,便知眼前几人身份非常。
萧方指着几人,介绍一番。
其中,面色微黄而仿佛有化不开愁绪的中年人是阳山侯赵良玉,这位年轻时也是一位美男子,更是养尊处优,只不过老来被家中后辈所累,苍老疲惫的厉害。
在他一旁的,是个相貌平平毫不起眼的中年人,只不过他眼眸很深,如有看不见的幽光冷意,让人望之心悸,他是荡寇将军陈兆元,素来心狠手辣。却与赵良玉一般,为家中不成器几个儿子心忧心烦。
再就是方才看似混不吝且没心没肺的酒鬼横九,也是曾经的先锋大将。
以及最后那个脚步虚浮,脸色有些蜡黄的中年人高默奇,这人虽然着甲,看着却像是久考不中的落魄书生一般,浑身透着一股子失意。
萧方道:“此战,便要赌上我大梁军方最后的荣誉,更是赌上我等之性命。”
他未将宫里给他统筹全局的圣旨拿出,因为他知道这不需要,在现在这个时候,他所能做的,与众人所能做的一样。
那便只有迎敌,只有死守城门。
……
辰时,在议事堂商讨的众人忽而听得阵阵鼓声。
苏定远本是喝茶的动作一顿,然后慢慢将茶杯放在了案上,杯中茶水轻晃,不止。
其余人同样沉默下去。
门外,有官兵进了堂中,面朝众人,抱拳沉声,“北燕大军已至城外三里处!”
这鼓,便是来自北燕的战鼓之声。
“去瞧瞧吧。”萧方看向诸人,难得一笑,“看看这回咱们的对手,是以前的老家伙,还是新生的后辈。”
苏定远起身,手拎兜鍪,当先而出。
其余人虽神情从容,可眼底减不去凝重,抬脚跟上。
……
天光有些阴沉,已经起了微风,好似有雨要来。
城外,是整齐而来的脚步声,那是北燕推进的军阵,旌旗密布,再远些,乌泱泱一片,看不真切。
有烟尘随之而起,带来的是令人心头沉重的压力。
“雄军劲旅。”赵良玉轻声道。
城墙上的众人都是凝目看着,陈兆元此时道:“如此军阵,得有十万人。”
“北燕分三路行进,一路去破暇荫关,入腹地,沿途自不少要袭扰附近州郡。其余两路围困京城,难不成他们这么快便汇合了”魏旸胥有些疑惑。
如果真是这么急行军,那自当是人困马乏,莫说昨夜卧虎丘之战打不起来,便是今日也绝没有精力在这城下列阵才对。
“平澜江。”从上得城门楼便没说过话的高默奇开口道,“以战船相送渡江,不消一夜便有无数兵力涌入。”
魏旸胥张了张嘴,平澜江是流淌三国之境的大江,素来波涛汹涌,而三国皆有水军船坞构建,互为提防。
如若北燕真是渡江而来,那为何大梁水军毫无示警,对方如何做到悄无声息
要知道,平澜江上除了有大梁水军之外,还有盘踞在平澜江与北燕河道交汇的权帮,以及还要过后周境内。
北燕如此大动干戈地用兵,就不怕引起江湖反感和后周误会吗
 
89.为今之计
一旁,横九再也忍不住,直接接了大弓在手,搭上箭矢,虎目一瞪,只听得一声霹雳,那箭即如闪电般而出。
城下,那骑兵正趾高气昂,此时见得冷箭,不屑一笑,长槊一击,竟打算将这箭打落。
可横九曾经也是差临门一脚便是无铸境界的武道高手,如今虽久不经战,酒毒日深,可这身武功也并未退步太多。
此时,挥击而起的长槊登时折断,箭上巨力传出,那骑兵手拉缰绳,竟是差点连人带马被掀翻。
只不过就算他勉强维持平衡,头顶兜鍪也是被这箭射掉。
那骑兵羞愤难当,不过也只是拨马徘徊几步,便掉头回阵。
横九将弓一放,在城头哈哈大笑。
城下,北燕军阵之中。
“方才那引弓射箭的是何人”
重重护卫之下,有骑马几人遥遥相看,此时,一年轻将军放下手中的千里眼,偏头问道。
左右有人道:“是梁国曾经的一员猛将,绰号「急先锋」,名唤横九。”
年轻将军点头,“原来是他,可我也听过此人名号,他不是饮酒误事,被贬了军职么,如今怎还会登上这梁都城头”
左右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抱拳低头。
“包兄,我知道你是梁都包打听,可能为我解惑”这年轻人忽地看向马前被绳索所缚之人,笑道。
被捆着双手的人正是那跳水击船的包文焕,只不过此时他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也换了身干净衣衫,看不出太多狼狈模样。
若不是此时被缚,且脸色难看的话,倒真像是随军的参详谋士。
而那骑马的年轻将军,自然便是昨夜登画舫的贵公子了。
包文焕目光毫不掩其中杀意,只不过他无能为力,而马上那人笑意不减,丝毫不以为意。
包文焕心中暗叹,也正是被抓之后他才知道,原来眼前之人便是那声震三国的名将燕康之子,有着「千里驹」之称的燕长安。
对方没有杀自己,反而口出狂言,说自己必会为其效力,他虽对这话只当笑话来听,可也不免因此而担忧。
包文焕所担忧的,是对方连对自己这么个无名小卒都会有一番礼待,更逞论是其他人。而在如今局势之下,大梁之中,会不会已经有人被收买了
“包兄”
就在他还若有所思的时候,手握缰绳的燕长安唤了声。
“肯定是陛下又重新启用此人。”包文焕冷声道:“横将军乃一时名将,如今又有苏将军亲自督军城门,你们想要攻破大梁,简直是妄想!”
“是么。”燕长安看向那百丈外的高高城墙,道:“可我不觉得,你们梁国那位陛下,真有这么英明啊。”
包文焕咬了咬唇,没应声。
昨夜卧虎丘一役,梁国大败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后来还知道,正是眼前之人其后设下埋伏,将已大乱的梁国官兵全数掩杀,没有留下一个俘虏。
此人面相和善,可对战事之心狠,远超世人所料。
……
其实城头上所有人都能想明白而未说的一件事,便是北燕大军如今既能兵临城下,那便说明京畿四下守军已经全线崩溃沦陷了。
当在昨夜,北燕精骑出现之时,他们便已想到了。
一夜,斥候探马有去无回,众人心头如沉石。
“他们今日会攻城么”魏旸胥问道。
“不会。”萧方淡淡道:“未见阵中有燕康旗号。”
若论长驱直入,奇袭作战,三国时唯有两人称道。那便是梁国的平北军统帅苏恪先,以及北燕上将燕康。
其余诸将虽不说寂寂无名,可在此两人之名下,皆显得黯淡无光。
此时,若要行覆国之战,北燕必会派出燕康为帅,而此前萧方也曾说过,这般无声无息将大军陈列别国城门前的战法,正合燕康
90.君令
燕**队果然没有攻城,而只是在城外十里处扎营。
宫中闻讯之后,梁帝方景然即刻下令,着辅国大将军萧方率军迎击。
如他所想,北燕军队不足十万,城中禁军及兵马司各方守军便有二十多万,再加上京师附近其余驻军必也会闻讯驰援,只需一战,便可将这嚣张的北燕军队击溃。
可萧方并未领命。
午时,宫中连传萧方入宫。
金銮殿上,方景然脸色有些难看,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看着殿中披甲那人,道:“北燕长途劳顿,昨夜又经一役,现在扎营,正适合奇袭。朕让你出城迎战,你为何不去”
萧方道:“我军虽众,战心却不足,反观对方,正值一场胜利之后,军心大涨,此时袭营,是否有诈且两说,便是正面交战,我军也不可能获胜。”
“荒唐!”方景然勃然大怒,猛地拍桌。
萧方躬了躬身。
“你是想说我大梁数十万大军,也难解今日之围”方景然语气阴沉。
萧方嘴唇动了动,只是叹了口气。
方景然朝后靠了靠身子,双手按在龙椅上,“赵良玉等人有何良策”
萧方知道他想问的是苏定远,只不过故意以赵良玉遮掩罢了。
当即,他摇头,道了声,“诸将唯有死战,固守。”
方景然笑了,“死战是用人命填了,北燕就会退军什么狗屁固守,听你的语气,这城是守不住了!”
萧方抬头,这位老将的脸上风霜之色难掩,此时有些低沉,“陛下,玉龙关的平北军便是大梁砥柱,此时将士们已见北燕兵临城下,可想而知玉龙关已经陷落,平北军也已尽忠,军心如此,难以为战。”
方景然手掌死死抓住扶手,一字一顿道:“朕的大梁,就只有平北军能战”
萧方苦笑一声,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自苏定远回京,军中老将或解甲归田,或郁郁而终,兵部适时往军中指派人手,多为勋贵之后,加以早先不成器的世家膏粱皆往军中送人,致使军中派系颇多。兵部因势而成六部之首,合兵马司任人唯亲,若说钻营无人可出其右,言战却皆为蛇鼠之辈。”
萧方道:“纸上谈兵者有一个就够了,可若是多了,这兵就不是兵,而是匪了。”
“放肆!”方景然猛地起身,脸色无比阴沉,死死盯着殿下之人。
这番话,就差明说自己是那纸上谈兵的人,是导致大梁军队至此的昏君了。
因为兵部尚书宇文嵩是自己任命的,兵部的权势,也是自己即位后,为了牵掣苏定远这等有威望的军中老将给的。就连兵马司的人员调动,都是自己放了权给宇文嵩。
可他是为了平衡朝中文武,若是武将地位因战拔高,那将文官置于何地
方景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你的意思,是如今军中糜烂,无以为战”他淡淡道。
萧方行了一礼,没说话。
“朕不信。”方景然吐出口气,道:“能战与否,总是要战一场才知道。”
萧方眼一睁,抬头,“陛下,这万万不可。”
“废物!”方景然斜睨他一眼,“朕看你们这些人,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萧方咬牙。
“朕听说,北燕欲封苏定远为北梁王”方景然忽的问道。
萧方点头,道:“此为燕国计谋,定远自是对大梁忠心的。”
“陈观礼也曾忠心。”方景然顿了顿,然后道:“从军者,以马革裹尸为荣,此正是马上取功名的最好时候,朕不信我大梁将士像你说得这般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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